不悔————伊晴

苏师族的第二王子--天文·蝶舞·苏师举办了成人礼。
其场面之盛大，不胜详尽。比起当年大王子的成人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少风对这一切并不在乎。他服侍的是大王子，爱的是大王子，与这个入世不深，初出茅庐的二王子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典礼上，二王子光彩照人，比起他的哥哥更加艳丽，更加夺目。他还只有180岁，明亮的双眸带着不可磨灭的自信，他走至大王子天信面前，优雅、得体，举起一杯酒。
天信知道他的意思，同样举杯。瓷器的碰撞发出悦耳的铃声，同样俊秀的两兄弟，虽非一母所生，但其和谐的画面，却深深地感动着每一个人。就连苏师王，也不禁微微颔首。
"恭喜。"
"多谢。"
两人同时饮毕，现场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大王子与二王子，真是本朝不可多得的两位人才！"
"两位都知书达礼，文智武功，将来定能担我苏师族大任！"
"恭喜王，有如此两位王子！"
少风默默为天信添上一杯酒，同时对那位二王子天文产生了一丝好感。
少风从未想过，这份好感会打碎得那样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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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饭菜端下去，我不想吃。"
"可是，大王子，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下人为难。
"谁告诉你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出去。"天信冷冷道。
"是......"下人唯唯喏喏。
"又不吃？"少风走到天信面前，满脸关怀之色。
"嗯，你拿下去吧。顺便，你再去做一碗，记住，自己亲手，不要让饭菜离开你的视线。"
"嗯，我知道。"
少风缓缓退下，却被天信拉住。
"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亲苦你了。"天信起身，在少风额上吻了一下。
少风是天信的人。
所谓的"人"，不仅是指侍从的意思，他同时是天信的爱人。他作为天信的陪读，自小就与天信生活在一起，两人多年信任，未见隔阂。
没有多久，少风就将饭菜端了上来，天信刚要张口，少风抢先一步，自己先吃了一口。天信一惊，随即转怒，夺下少风的筷子，大叫道："若是有毒怎么办？"
少风苦笑一下："我自己做的饭菜，怎么会有毒？"
"你若不是怕万一，又何必先尝一口？"
"我信我，难道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了吗。"
"你..."天信一时语塞，转而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真的有毒，你这一口下去，又怎么得了？
少风愣了一下："我只是......"
"罢了，"天信摆摆手，"以后不可再如此。"说罢，便坐下来，夹起一粒花生米往口里塞，笑咪咪地说："好吃。"
"吃你的饭。"少风白他一眼。
席中，天信忽而发问："少风，你现在几品？"
少风愕然，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正四品。"
"要你这个堂堂的正四品官员每日为我做饭，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您这是什么话！？"少风拍案而起，横眉怒视着天信，"我为你做什么，怎么会觉得委屈？"
天信淡然一笑，将少风轻轻搂入怀中，少风想要反抗，无奈他不会武功，挣扎不过，只得任由天信摆布。
"生气了？"天信凑到少风耳边。
少风将头扭向一边，并不理会天信。
"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原谅我吗？"
少风长叹一口气："你是看准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呵呵，不错，正是。"
"快吃你的饭！"
天信将少风放开，道："一起吃吧。"
少风也不客气，也不讲什么君臣之礼，当真坐下，默默与天信同席。
吃到一半，天信放下了筷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f
天信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些年都是吃的你做的菜，不会不合胃口。只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神经过敏？每日担心有人在我饭菜中下毒？"
"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会小心一点也是正常的，别想太多了，吃吧。"
一年前，天信的仆人曾在帮助主人试菜时惨死，七窍流血，惨不忍睹。最后抓到一个魔族的人，将那人剖心挖肚，五马分尸，事情也便了了。之后也没有人提起，但天信从此开始对自己的食物小心翼翼。
他不希望再看到为了自己而死的仆人，干脆让少风为自己做饭。
"父王他，当真是很疼我的。只可惜，他对身边的人太放心了。"
少风不说话。真正下毒的人是谁，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是夜。
少风与天信共卧一室，这是常有的，旁人只当他们自小在一起，感情深厚，全然没有想到过他们会是那种关系。
在天信旁睡觉很有安全感，他强壮有力的手臂会把少风搂在怀中，他沉稳的呼吸会让少风感觉到安全。所以少风一直睡得很熟。
所以当他骤然醒来时，全不知面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天信挡在少风面前，结实的胸膛上泛着血色，一群黑衣人一个个面露凶光。一人一刀砍下，天信迅速将少风护在身后，带着他躲过这一击。少风这才反应过来，大叫："来人啊，有刺客！"
几个侍卫匆匆跑进来，见状都大惊，好在他们个个都训练有素，马上便摆好了阵势，其中一人护着天信与少风退到一旁，少风一直默默扶着天信。虽然伤的是天信，但少风的痛，着实不比他少，尤其是之后灯火通明之时，他看到天信额上渗出的汗珠，以及胸口流出的黑色血液，更是吓得面如白纸。
"有毒......"少风咬出这几个字。
"大殿下，方歆大人，请不用惊慌，虽有毒，却不致命。"那侍卫冷静地说。
远远地已经听到有人传了太医。天信握着少风的手，摆出一个笑容，示意他不用担心。
侍卫与黑衣人继续打斗着，渐渐占了上风，"要活的。"天信下令。谁知道被制服住的黑衣人一个个都大叫"不愿再见这样的世界！"，一边自毁双眼，然后自尽。
少风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混乱之中，太医赶到了。然而他惊异的，却不是天信的伤势，而是天信与少风两人的衣着。
少风也注意到了，两人衣冠不整，尤其是少风身上还有点点红印，怎么看也不像清白的。但这并非当务之急，眼见天信越来越弱，太医也回过神来，为天信把脉。

当天信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少风，而是西殿的一个小侍女。天信一皱眉："方歆大人呢？"
"回大殿下，大人被王和王后叫走了。"
天信暗叫不好，当即要下床，吓得小侍女面无血色，好容易才缓过神来，直将天信往床上推："大殿下，太医吩咐了，您不能乱动啊。"
天信哪里管她，披上外衣匆匆离去。
不出所料，到了偏殿，只见少风跪在地上，面色发白，紧咬下唇。堂上二人不怒自威，一股凌冽的眼神，似要将少风杀死。
天信一时僵住。站在外面，不知前进与否。
就在这一瞬间，少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不错。我喜欢大殿下。"
忽然听到这句话，天信心头一喜，正要进殿，却听少风又说："但是，我一切只是方歆自作多情，大殿下从未有过回应。还请王与王后，不要误会了。"
苏师王一蹙眉，王后则冷笑一声。
"好一个重情生义的方歆大人！"苏师王怒道，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少风的脸上，少风白皙的脸上立刻露出红印。他冷目回视，并不畏惧堂上为何人。
天信冲了进去。
苏师王与王后皆是一愣，连少风也微微一怔。天信走到少风前，轻轻地抚上他的脸，低声道："少风，你这又是何苦。"
少风苦笑："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用来控制你的棋子。"
天信的双唇贴上少风的脸，苏师王后依旧冷笑，不动声色。苏师王却早已暴跳如雷。"你是什么意思，天信！？"
"就是您看到的这个意思。诚如您所见，我爱少风。"无视苏师王的震怒，天信回答。
"你，你......"苏师王气得说不出话，良久，才指着天信大声骂道，"你这个畜牲！你给我跪下！"
天信依言跪下。王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少风，道："方歆大人，你可以走了。"
少风犹豫地看了一眼天信，天信微笑着点点头，"走吧。"天信说，"你去看看昨日刺杀我的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那群杵柞，看不出什么来的。"
少风点了点头，末了还是关切地看了一眼天信。
苏师王的怒意已渐渐消去，看到自小疼爱的长子面色苍白，不免还是有些不忍，还是轻柔地问了句："伤口还痛吗？"
"多谢父王关心，已经好多了。"
"是吗。"答话的是王后，她冷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那么，请好好解释一下，大殿下与方歆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真是那种关系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放肆！"王怒吼，"天信，她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好歹是一族之母，你怎么回以用这种语气？"
不知道昨夜的杀手是谁。天信冷笑。只听苏师王长叹一口气："天信啊天信，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后吗？你这样，你想如何继承我苏师千年家业？"
听着父王的长篇大论又要开始，天信不禁苦笑。于是他只是安静地跪着，发挥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什么也没有听进。
末了，好不容易苏师王放走了天信，天信站了起来，捶了捶跪得发麻的腿，无所谓地往外走。反正迟早要被人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如此一来，反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少风在一起。原本天信便对王位不甚在乎，反而乐得清静。
忽而，他看到一个身影。
年轻的身体站在微风之中，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天上的飞鸟，全身上下散发出与外表不符的强势，如同鹰一般锐利。这个人，不是苏师族二王子天文又是谁？
天信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天上一丢。
只听"唰"一听，接着是鸟类发出的哀鸣，再来是什么东西打在地上的声音。天文的视线略为转及，只见原本还有天上自由翱翔的两只飞鸟，就这样被打了下来。
天文转而望向天信。天信笑笑，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一石二鸟。"不待天文回答，天信淡淡道。接着，又说，"你也许也没想到吧，关于我和少风的关系。虽然和你本身的目的有些偏差，但似乎你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呢。"
天文仍不说话，只是忽而有了一点颤动。天信又说："我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才说的，不要为了王位失了人心。"
说罢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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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寝宫，却不见少风的身影。天信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让少风去看看昨日那几个黑衣人。虽然只是让他离开的理由，但是少风那种人，应该的确会去才对。于是天信来到了停尸房。
少风站在尸体前面。
"看出什么来了吗？"天信走到少风后面，少风一愣，却没有回答，反问道："陛下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等会儿再告诉你。倒是这几个人，查得出他们的身份吗？"
"这里..."少风指着其中一人的脚踝，"这里有魔印。"
所谓的魔印，指的是魔族的印记。
"但是..."少风顿了顿，又说，"这只是幻术。"
"嗯。"天信点点头，"这几个人临死前说‘不愿再见这样的世界'，然后自杀。既是要死之人了，自是见不到这个世界，又何需自毁双目？"
"他们是...苏师族的人吧......"少风喃喃道。
苏师族人生来便为紫瞳。行刺者有意嫁祸给魔族，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是紫瞳，便一切都白费了。
"那魔印，虽然做得很好，但毕竟不是全无破绽。若是父王亲自看了，定是瞒不过的。他...毕竟还年轻啊，错误太多了。"
"下手的...当真是二王子？"少风将信将疑地问道。
天信点点头："除他之外，想不到第二人。"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呈与王，治他的罪。"
"这..."天信摇摇头，"算了，他到底是我弟弟......"
"他不拿你当哥哥，你又何须顾念兄弟之情？！"少风倒退一步，"天信，帝王之家，你比我懂，难道你不知道，必要时，兄弟亲情是可以斩断的吗？"
天信低低地叹一口气，"可是你不知道，几年前，母后，还有天文，他们都是对我很好的......"
几年，他们就从兄弟变成了仇人。
只为了一个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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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天信的伤渐渐好起来，少风依然在他身旁服侍，但眼眸中总有一丝不安。天信明白他在想什么，轻轻将他拥入怀中。
"没事的，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少风听着他没有根据的承诺，叹了一口气："若王与王后要将我赶出宫，你又能怎么样？"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出宫。"
少风嘴角勾出一丝笑，"可是，"他说，"我不能害你。"
"王位和你，我自然会选择你。"
"不。"少风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方歆家世代忠诚，我不可以将你捆绑。我只要你答应我，成为旷古名君，将苏师族推到顶峰。"
天信笑着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好春光，说："我们出宫去吧。"
"什么？"
天信笑道："你误会了，我是说，在床上养了这么多天了，身体都要发霉了，我想出去走走。"
少风"哦"了一声，拿起一件衣服替天信披上。天信一把反手抓住少风，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说："我又改主意了。"
他笑得暖昧，少风立马红了脸，大叫道："大白天的你要干什么！"
一柱香的时间后，天信和少风来到了大街上。
叫嚷着的人群，妇人的高声谈话，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很是热闹。天信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不由感叹："如果我不是生于帝王之家，也许每天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大殿下，请谨言慎行。"少风提醒。
"我知道了。"天信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眼神注视着很远的地方，不知在看着什么。少风见状，轻轻唤一声："天信......？"
也只有在这种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叫他。
"你在想什么，天信。"r
"我在想，母后临死的时候跟我说的一些话......"
"她说，她的人生本应了无遗憾。虽生于平民之家，却总算衣食无忧；虽无兄弟姐妹，却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有他的真命天子，父王，他是那样的爱着母后，直至今日也不曾减少半分......"
少风静静地听着。
"但是，母后说他唯一的遗憾，便是将我生在了帝王之家。"
天信的声音虚虚的，少风轻声道："今天，是出来享受这大好春光的，不要想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