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玉————水族

作者:水族  录入:12-26
四块玉

题记

如今带给你们忧愁的,正是当初带给你们欢乐的。--纪伯伦

■简介
作为对以前拉杂看过的一些故事的响应,试图写完这个故事。
其实耽美也不过一个类型术语。最终还是写人。
以及这些人之间的一些感情。
比如故事里的陈之笛、薛暮云、刘静侬,以及许帆、于杭。
或许耽美本身就是让人耽于美丽,所以,尽量不出现品格丑陋的人物。
全部故事,乃至篇目标题,都被题记说完,不再啰嗦。

■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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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
由于情节需要,可能会出现下列因素,不适者勿入。
1.BL 2.高H 3.SM 4.粗口


【卷一:碧桃】

01

天上刮的是杨柳春风,轻软如丝絮,柔和地拂过来,中人欲醉。
一个少年懒洋洋躺在防潮垫上,枕着充气枕,身体乱七八糟摊在那里。
头顶上是一树开得正艳的撒金碧桃。
这是容易让人遐想的天气和情景。
所以少年很自然地开始满脑子跑念头。他正在想从前看过的一段歌:"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然而这种遐想不是他一个人的权利或本领。有个人念了两句诗,表达了另一种遐想:"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娘......"
"有病!"躺着的少年被这恶俗的两句破坏心境,翻了翻白眼,有些恼了。
不说他在想什么,光是就事论事,显然他也该恼。虽然碧桃是不假,他的脚当然也比从前那些女人的三寸金莲大,可是他压根儿就不黑,简直白得晃眼。尤其当他回头冲对方翻白眼儿的时候,能看见他睫毛长长,脸蛋儿红红,一副欲笑不笑的神情,说不清到底是嗔是喜。
"小蝎你再这么成天躺着就要长虫了,春游就是要游,跑这么远来干躺着算什么,不如在家舒服呆着。"刚招惹他的那个人笑嘻嘻说着,也在他身边坐下。
小蝎慢悠悠伸出胳膊,软绵绵掐了下那人滑溜溜的腮帮子,口里含含糊糊道:"哥哥我就这么懒管得着吗!美人儿哪,给大爷捶捶腿再唱个小曲儿......"
"小王八蛋!你自个儿发春犯骚就去寻死,敢来占我便宜,活腻了不是!"那人脸上涨得通红,"啪"地打开他的手,咬牙切齿说狠话,人却被蛇咬了似的飞快缩开。
"我就是活腻了,有种你动手啊,"小蝎笑微微地睨他一眼,懒洋洋欠欠身子,手似乎没地方搁,顺便搭在那人膝盖上,不怀好意地划两个圈儿,"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干打雷不下雨的银样蜡枪头......"
"小流氓!"那人触电一样甩掉摸上来的爪子,身体又往旁让开了些,"别没事就来撩拨我,当心我哪天正经下手,把你吃得骨头也不剩。"
可是他话说得雄壮,口气却软弱,任何人一听都知道是自己壮胆提虚劲儿。所以这话的后果是小蝎干脆赖过去,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声音里带着点儿微微的喘息,轻轻笑道:"那你现在下手好了。反正到处没人,幕天席地,你就吃了我吧!求你!"
这句话没有立刻遭到反击。
小蝎觉得奇怪,偷看一眼,发现对方脸也红了,气也粗了,眼也亮了,筋也青了,两只手纂拳,好似马上就要发羊角风。
他赶紧改变态度,严肃地说:"暮云你没事吧!我逗你玩儿的,干吗急成这样。"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显得一本正经,眉眼清明庄严,完全不是片刻之前那副慵懒娇柔得没了骨头似的媚惑妖童嘴脸。
暮云正在忍受心理和生理双重煎熬,听他话里三分软,立刻有了胆量乘胜追击。他冷笑道:"好好的你非要来点火,现在想收手?晚了!"说着他就把小蝎扑倒,人也缠绕上去。
于是碧桃树下展开一番扭打。一会儿小蝎被压倒在下面奋力挣扎,一会儿暮云被按在垫子上手忙脚乱。两人抱着滚了几个来回,衣服头发都有些散乱。
"好了别闹了!"最后小蝎坐起来,正色说,"扭这半天,我也累了。--就当刚刚是锻炼身体活动筋骨,现在,好生歇会儿吧。"
"歇你个头!"暮云赖在垫子上不起来,抬手打了他一下,"次次你都把人煽乎得七上八下,然后撒开手不管!你说我是前世里欠了你的,还是命该有你这魔星!这辈子专门投胎来让你揉搓我来了!"
小蝎伸手拉他起来,陪笑道:"暮云哥哥别生气了。我认错好不好......这样吧,我亲你一下,帮你泄泄火,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毕,他欠身过去,嘴巴在那张明艳照人的脸上迅疾抹了一抹,动作又轻又快又漫不经心,好似边和人拉家常边信手擦桌子一般。
暮云难得碰到他这样柔声细语赔小心,于是搂过他的脖子,不管不顾,狠狠朝着那双红润的嘴唇就咬,口里嘟哝说:"要亲就认真点儿,别想敷衍!"
眼看就要得逞,忽然他脸上"啪"地一声响,连忙放开对方,捂住脸。
"帮你清醒一下,别真开始发烧犯混了,"小蝎笑眯眯地说。好象刚才那一记耳光不是他打的。
可是就算暮云变成鬼、身子化了灰,也知道刚才就是小蝎打了他。不说周围没人这个事实,光是那一巴掌拿捏算计得那么有火候,力道不轻不重偏偏声音格外脆亮;足以打掉他的全部绮念却又不让人觉得很疼;甚至打的时候连推带捂--推是推的他的脸,捂是捂的他的嘴,收回手去时又恶意地在他嘴角逗留一下,两根手指头滑过他的下巴,留下一路暗火,直往骨头缝里烧......这个人,就连打一下子人都能打出一百个心眼儿和两百个情节!
暮云气得真的变了脸。
每次都这样!每次每次,这个诡计多端的小王八蛋臭流氓都把人玩得晕头转向,却在关键时刻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让人下不了台收不了场,他自己倒还跟没事人似的。就算他真的狡计百出心思伶俐,可是毕竟他也是个血肉的身子,怎么就能这么收放自如?怎么就这样说玩就玩说停就停?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个人?
薛暮云沉着脸,心里千言万语地咒骂,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当然不是,我就是个妖怪,来吸你的血和吃你的肉,碰上了我你就倒了霉,万世不得翻身,"小蝎微笑着低声说。
他笑起来一脸天真纯洁,眼珠子黑亮亮地转啊转,看上去绝对绝对的清白无害;语气更是温柔甜蜜,嗓子是悦耳的男低音,听起来非常舒服。但是薛暮云还是觉得身上发冷。
他已经被这个家伙折磨很久了。但是他离不开他。即使觉得自己非常贱,也还是,离不开他!

02

暖意熏人。
树上桃花开得妖娆,枝叶里有鸟儿叫得暧昧。小蝎玩闹一阵,又吃了些东西,倦意上来,就在鸟语花香中安然入睡。
暮云半躺在垫子上,看着身边这张脸,实在不觉得他有哪点儿好。
皮肤是够白,比他白的还有僵尸;眉毛是黑又弯,那也不及人家画得好,只要视觉效果不错,谁管你天然还是修饰。两腮和嘴唇是两样红,各有各的深浅浓淡和光润,可是红不过桃花,润不过珠玉,仍然是皮肉形状,俗世成色。
根本不用照镜子,暮云也知道小蝎长得不如他。可恨这人非同一般地恬不知耻,清醒时得意洋洋折磨他,睡里梦里还当自己是个宝,竟然自顾自靠过来,安之若素地枕在他身上。好象他天生就欠他--还流口水!
暮云狠不得一掌拍醒他,犹豫再三,却见三点两点桃花缓缓飘落,复又打消念头。落花掉在两人身上,数一数,沾在睡觉那人身上还多些。有一瓣就贴着他腮边红晕,遮住半个酒窝,却又留一半在外面。
这家伙,天生一副笑模样,连生气,连睡觉,都似乎笑意盈盈,骨子里却是说不尽的狡诈机变,刁钻毒辣。偏偏这样,连桃花都掉在他身上更多些。
暮云不得不承认,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明明自己长得比他好,也并不比他笨,却要受尽他欺负,就算一起出来玩,分明都累,也是他先睡着,枕着自己占便宜,自己只能眼睁睁守着他,当保姆。甚至甚至,尽管百般抵赖千般不愿,心里恨是恨,隐隐约约还有些宠他。
所以他只好叹气。这就是贱。
而且--暮云一想起这些就恨得牙痒痒--他自己贱了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也不是一年两年。是整整5年。
5年前,他17岁,进了大学。刚进去的大一新生个个眼高于顶,他读的系人称"贵族系",同学尤其掐尖要强。宿舍里虽然还空着一个床位,光现有的几个人就一个拽似一个,从第一天开始就明争暗斗,连外表也弄得油头粉面,溢彩流光。
就这样,他的名字也在三天内传遍全校,人人都知道新来了个超级帅哥。连高年级不同院系有些师兄师姐都找借口来看他。
他装扮得干净整齐地外出,不光很多不认识的男女来搭话,甚至还听见过身旁有人风言风语说"文采精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索性蓬头垢面一点儿,不修边幅试图韬光养晦,又有人引经据典讨论什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暮云暗恨进了狼窝。因此成日家冷着脸低头来去,事事谨小慎微,防的是落下自矜容貌的话柄,更避免别人没话找话来啰嗦。但凡不得不去和人说话共事,都得掂量再三,谁知道那些人弯弯曲曲是什么心肠。
但是他也就自在了一个月。一个月后,班主任宣布说因病推迟入学的陈之笛终于病好了,要来了。宿舍里原有的5个人经过数日磨合,早就相安无事。从那张空床,已知陈之笛必然前来落户。大家伙夜谈几番,料想那新来的家伙,既然敢找借口蔑视校规,必非善类,决定严阵以待,第一面就拿他下马。
岂料意想中的惫懒人物没有出现,敲门进来的反是斯文年少。
暮云还记得那厮当时一身标准得简直古板的学生打扮。上面是白衬衫,下面是公安蓝长裤,拖着一只看不出年头的行李箱,颤微微站在门口,一副弱不禁风之态。细看模样:短头发,瓜子脸儿,长睫毛,说话低眉垂眼,面红唇白,声音低微,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见长睫毛在眼睑底下起起落落。再问年龄,比他自己更青春些,刚交16岁。
陈之笛给大家第一印象是文弱公子,一副娇怯羞涩态度,立刻让人人觉得空有一身恶毒本事难以施展,反倒都放下身段生出怜惜,争先恐后迎接他,还一个比一个热情。谁也没看出来这是一头要吃老虎的猪,披着羊皮的狼。
第一天,他逮谁管谁叫哥哥。第二天,开始撒娇粘人。第三天他初露锋芒,捉弄了宿舍里老四......到又一个月末,全宿舍人人都吃过他亏,上过他当,他还意犹未尽,自伤自叹,说是比起从前已收敛了九分。虽然大家逼急了也曾关起门来,蜂拥上去掐嘴拧腮打屁股,终究难以出尽累积怨气,事后还要被他各个击破,逐一算计摆布回来才算完。
暮云算是个精细人。当时虽然更年轻些,也知道私下思量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同样被陈之笛整治过,从程度和频率上看已是格外留情,自觉待遇更好些;因此对这厮总算不十分厌憎。而且他经常卧在床头,拿一本书假装阅读,却情不自禁留心这家伙在宿舍里如何折腾别人,自己也好防备。想来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思,但总是防不胜防。这个魔头,惯会甜言蜜语设圈套,软款温柔说狠话,只见他笑靥如花,只见他眼波流转,只见他明哄暗骗,把人当猴耍。
暮云想,这小无赖,固然是顽劣精乖异常,只有他玩弄别人,别人再怎么设计他,他却也始终把那亏吃不到嘴里。自己若有他一分两分本事,也不至经常被陌生人迫得无言无语,只好冰冷了颜面。因此对他,不禁又微微有几分喜欢。
于是心魔从此附体。
那时候陈之笛已然成了气候,幼齿羞涩男月余即成功转型或现形为一大公害,让人爱不是恨不是,他们宿舍从此成为人间地狱。大家问明他星座是天蝎座,果然觉得像了个十足,一致给他个外号小蝎子。
只是暮云不曾料到,这只蝎子虽然对他似乎若即若离,捉弄得也不十分起劲,貌似没什么兴趣,最多算尽个礼节。却不知那人格外玲珑剔透,早从一开始就选好目标要吃定他自己,来来回回这些装模做样,全都是一番迂回功夫,最终还是要把他彻底拿下马。
而他还觉得两人关系似乎比别的同学来得生疏,有时候成心去亲热弥补找平衡,全然不知道是肉包子打狗,老母鸡拜狐狸,这叫一个有去无回。
直到有一天突然明白,却已太晚。别说肠子悔青,哪怕悔得肠子成了翡翠色,也无济于事。小蝎子的毒,中则无解。
所以暮云经常恼恨自己。真贱真贱真贱!我TMD真是贱哪。

03

花谢花飞,落红如雨。
暮云先还看那点点碧桃零落得有趣,渐觉眼皮也跟着花瓣往下坠,越来越沉,再睁不开。
不是我想睡,怪地心引力,他自嘲。然后也慢慢陷入一个黑夜。只是睡着前没忘了把小蝎搂得更紧密,就当抱个热水袋。毕竟春日天气易变,和暖中暗藏一段幽冷。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醒过来。小蝎已不在怀里,紧挨着他,对他指指画画。其实也不是一般的指点,分明是一根手指头就在他脸上跑,轻轻的,从眼睛跑到眉毛,又跑过鼻子嘴唇,也不放过两腮和下巴。他就被生生地跑醒了。
"你这厮!"他咬那手指头一口,"从来就不肯安分,自己醒了就来烦人!"
小蝎就笑:"暮云你的脸真奇怪,又滑又嫩又透明,真是好凉粉儿。"
暮云听他说千奇百怪的鬼话听了好几年,自不去搭理。小蝎又笑:"暮云你的脸就是磁铁,吸得我的手指头挣不开;又像是牢房,把我的指头关了禁闭,跑来跑去脱不了那个范围。"
他这里说得高兴,暮云却越听越恨。既恨他不知道前世什么妖怪变的,格外的牙尖嘴利,肉麻话也说得新奇有趣;又恨他只顾口头痛快,风言风语说得人心尖子痒,却不管后果。不熟悉的人要是听了他这些话就认了真,那就是自找罪受。这东西只能他骚扰戏耍别人,但凡顺着他话往前走,略亲密一些,还没得到实惠,他就翻脸,拿手本领是假撇清,大帽子一顶接一顶,三言两语让人下不了台,翻不了身,落得个不上不下,两头挨不着。
暮云猛地坐起身,抖身上的桃花。
小蝎抱怨:"可惜啊,好好一幅美人春睡图,生给你破坏了。就不能再躺会儿,让我多看两眼!"
暮云微微蹙眉,说:"别整天美人长美人短叫滑了口!我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不是给你糟践解闷儿的。"
小蝎说:"那是那是。我们家暮云最有男人气,有半点儿女气我也不肯叫哥哥。你呀你,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有男人气的!男人中的男人!"
暮云听他说得阴阳怪气,也懒得和他费口舌,伸手就去拧那张嘴。
小蝎笑着跳开,身上花瓣飞了一地。又去摇树,更多花瓣飘下来,下了一阵桃花急雨。
暮云就怪他:"就这样还嫌花谢太快,还禁得起你去摇!我看你就闲不住。"
小蝎于是停手,望那碧桃半晌,又攀着一条枝子狠狠地看和嗅。暮云正笑他作怪。他却叹气说:"这个花,开起来实在好看!真想折一枝回家供着,哪怕干了再当柴烧也好。"
暮云说:"好好的花也招惹你了,说得这么恶毒。我看你敢折!"
小蝎笑道:"不折就不折。我就见不得你这样儿,又喜欢冷着一张木头脸,又是一个伤春悲秋的心肠,偏还有心思护花--什么怪人!"
暮云又气又笑:"你当我是你,尽长些弯弯肠子。天不早了,收拾一下咱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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