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嫂子'。"
我踽踽南下,去伦敦找到圣。他正为澹台氏的事而烦心。
"尤?"他有些惊讶。我从不来伦敦的,更不来他位于伦敦郊外的别墅。"你怎么......"
"伊蒙里兹,你的妻子,死了。被我推下塔楼。"我不打算瞒他。
"是吗?"他没有悲伤,只有同情。"进来吧。"
我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洗去一身疲惫。
他的指滑过我搽破皮的颈,怜惜了。
他说:"真不小心。"
"圣,我们走吧!只要你放弃仕途,我们可以浪迹天涯,重新开始......那时,我们就只是情人......"
他叹息。"尤,你不是称自己最懂我吗?"
是的,我最懂他。在我之前,在我之后,没有人可以这般比了解自己更了解他。明知他宁死也不会放手,明知他宁可身败名裂也不会离开......
"圣,是我害了你......"我扑到他怀里,从未试过的苦涩现在就尝。
"尤,傻瓜。"他细细吻我,吻我的眼睑,吻我的鼻子,吻我的嘴唇......
"你是伊甸的‘禁果',偷不得。我尝了‘禁果',理应受‘十灾'。你愿和我一起赎罪吗?"
我点头,抢过他手中的精致水晶瓶,含了致命的淡紫色液体,与他相濡以沫......
"尤,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支红玫瑰......想阿什芒的海水......想波尔多的春光......还有,你小时的样子......"
"尤......"他握紧我的手,声音有些模糊。
"恩?"
"那天......你的金眸......我想......就是那时......爱上......"
手松开了!
我意识涣散,微微一笑。
泪,流下。
--完--
入戏三分
一个成功的男人,一生中,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相敬如宾的妻,用来装点台面,更或者可借之平步青云,虽然有点可悲,却是个名正言顺的夫人;另一个是金屋藏娇的情人,用来怜爱,疼惜,更可满足偷腥的刺激感,虽有可能得到恩客那点儿少得可怜的情感,却永远是见不得人的。
莫邪一生中就有这样如同光明与黑暗般对立的两人。而且,像他这种有进取心却无奈长在孤儿院没有背景的演艺界初生之犊也只能如此了。
故事还得从一部轰动一时的禁忌题材演片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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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徐徐自池中站起,白裳湿了贴在身上,显出他优美的身形。他撩开额前湿漉漉的发,有些迷离的双眸又似不染俗气的清澈。水珠汇聚到浓长的睫毛上,一眨眼,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流下,似水珠在花瓣上轻轻划过,至他的下颌温柔地滑落,便碎了一池的诱惑......
"OK,OK!"王导叫得颇兴奋,颇得意。她亲自给这个演员递毛巾,递姜汤,又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这问那,完全无视摄影棚里众人异样的目光。
"他就是你的搭档了。"那是王导介绍他们认识时对莫邪说的。
万俟凌,一个拥有阴柔的美,美得令人忘记他性别的男孩,从那天起闯入莫邪的生活。
《唐宫梦》是篇大唐宫内禁忌恋情的故事,也是王导勇于创新选中的剧本。不过,拍这种影片特难找演员,特别是剧本要求男主角之一必须美得连女性见了都要惊艳才行。终于,在向全国广告征聘后,从万名应聘者中筛选出万俟凌,且试镜一次过关。王导几乎感动得上叩天下拜地了。
三个月后,《唐宫梦》终于封镜。剧组人员为庆祝此事特地到"春福来"设宴聚会。有人来向两位男主角敬酒,万俟凌表现冷淡,几次之后,便无人自讨没趣,都向热络的莫邪恭贺去了。
宴散后,莫邪与众人道别了独自回去。昏黄的路灯下,稀稀疏疏拉着几条孤清的影子。已经是暮秋了,风凉阴阴地窜进莫邪裤腿,他下意识地裹紧绵薄的外套。忽然,他看到前方有抹熟悉的身影。他抬手欲唤他的名,却思及两人合作的三个月中未在戏外交谈过,不免生疏,随即噤了口。万俟凌却停住,是在等他。
"你好。"莫邪道。虽古板了,但到底两人的关系也只能怎么开场白。
"你好。"万俟凌浅笑,却像是娇羞的女孩。
两人都沉默许久后,莫邪道:"我送你回去吧。"他又觉得这话甚是唐突,又补充道,"都已经是午夜了,行人稀少,况且你又......还是有人做伴的好。"
万俟凌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不解,感激及更多的复杂情绪。他点头。
万俟凌是从南方来的,秀气,像江南的山水,划过几叶扁舟便是绝美的画卷。他暂租一间小屋住下,那屋子却是简陋得没有暖气。在这种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天若没有暖气,那可不好熬,至少莫邪是怎么为他想的。习惯了江南宜人气候的金丝雀怎么能在北方过冬呢?!
喝了杯水,莫邪便起身告辞。万俟凌送他到门口。
"如果你不介意......到我那儿来住吧。"万俟凌望着他,他解释,"我只想找个室友。你好好想想吧--我随时欢迎你。"
他转身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巷子转角处。
在孤儿院长大的他现在竟怕寂寞,要找室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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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但直至一个月后《唐宫梦》首映,万俟凌始终没搬过来,两人甚至没联系过。首映式上,莫邪见到一身素白的万俟凌,一时间竟以为是《唐宫梦》中的男主角二号从宣传画上走下来了。他尴尬地对万俟凌笑了笑,与正挽着他臂弯的宁涅白先进入影院。
宁涅白是个非常平凡的女孩子,既无出众的相貌或身段,也不是多情的才女,但她有个在演艺界极具分量的导演父亲。若宁导有心栽培谁,那么那位幸运儿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年。到不是莫邪聪明,而是宁涅白对莫邪极为仰慕,又有王导从中牵线搭桥,两人才有这次共同参加首映式的机会。宁导虽想给独女找户演艺界的大牌,却又认为莫邪具可塑性,有进取心,既然女儿钟情,也罢。捧个一两年还怕莫邪不红透半边天吗?
宁涅白很专注地观看演片,甚至在两位男主角生离死别之际掏出手绢低声抽泣。她似乎就是一个心地善良,多愁伤感的女孩。但在莫邪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太过矫揉造作,以至于莫邪潜意识地想独自先走了。人毕竟是他带出来的,就得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他向来是有始有终的。莫邪强捺自己钉在椅中,强颜欢笑地偶尔和她低聊几句--宁涅白还是个无知的女孩,无知得愚蠢。
好不容易捱到散场,宁涅白乘来接她的车子先回去了。莫邪解脱似地快乐。他遇到万俟凌,两人相视而笑。
"我以为......你回去了......"莫邪先开口。
"回哪儿去?"万俟凌问。他一直盯着莫邪的眼。
"南方......"莫邪避开他似乎能洞察人心的清澈眸子,"你来的地方。"
"我还不想走。"万俟凌半敛着眼睑。
缄默。
莫邪陪他到住所门口,简单道了句再见便又离去。
"莫先生!"万俟凌轻喊。
他回过身去,万俟凌双手握在身后,咬着唇似乎在思索。终于才说:"你把我当女孩了吗?恩......没关系的......你就当我是女孩好了。"
什么意思?莫邪脑中闪过千奇百怪的答案。最后,他走过去,将一张名片插到他毛线帽沿上。
"我还是随时欢迎你搬过去--这是我的新地址和新电话号码。有事的话尽管来找我。"
目送他远去,万俟凌摘下那名片,看着上面的黑字,不知不觉已滴下泪。
他的染色体同时兼具男性和女性的特征,在做定性手术时,父母却给他选了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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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白是个好姑娘么?"王导又在苦口婆心地开导莫邪。"涅白既温柔,又聪慧,还有个名导父亲--说白了,娶了涅白既有贤妻又得靠山,以你的条件而言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年。这有什么不好?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王导,还早了点吧。"莫邪笑道,"我才刚出道呢。我想先立业后成家吧!"
"早?追涅白的人可排到西沙去,你要嫌早,就是给了他们机会。你以后可别想碰这种好事了。"王导嘀咕着走开,也不再理他了。在她看来,莫邪无疑是笨瓜,而且还假清高哩!
《唐宫梦》上映后,在社会上引起轰动。在人们的争议中,莫邪和万俟凌也被媒体炒作得迅速窜红。莫邪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影片,影视栏目,明星杂志中,万俟凌却在接了两本剧本后便隐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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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很大,莫邪却在接到万俟凌的电话后狂飙他的黑色宝马跑车过去。万俟凌已昏迷了,虽然身子烫得吓人,却仍喃喃"冷"。莫邪将他放在驾驶座旁的位子上,一只手驾着车,一只手握住万俟凌火般烧着的手。
莫邪在害怕,颤抖的不是万俟凌。
医生责备莫邪这时侯才送病人来救治,一句句假设性的话说得莫邪心慌意乱。莫邪几欲先冲进急救室确定万俟凌已脱险,但他终是有极强的自制力的人。他在给医生的追星族女儿签名后才徐步踏入万俟凌的病房。
莫邪在床前的椅中坐下,怜惜的眼抚过万俟凌苍白的脸。他怎么会是男孩呢?分明......是女孩......莫邪不禁握住他的手,痛苦得流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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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登门拜访宁导,而且屡邀宁涅白出游。王导笑道,"你总算开窍了!"莫邪却笑得苦涩。
万俟凌出院。莫邪担心他又因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炕而冻出病来,于是自做主张让他搬过来与他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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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结婚了?"万俟凌放下刊有他订婚消息的杂志,笑道:"那......恭喜你了。"他却笑得凄楚。
"涅白很适合我。"莫邪僵硬的声音中却噙着心酸。"娶了她,我可以少奋斗三年。"也不知这话是说给万俟凌听的,还是他自我安慰的。
"喔。"万俟凌垂首,也不再问什么了;呷口清咖啡,却是第一次感到苦涩。他不是最喜欢喝清咖啡吗?苦的是心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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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导开始关心他的同居人了,宁涅白却是仍显出那般清纯无知。也许这个女人的心思并不象她的相貌简单,也许她是佯作不知。无论怎样,她都是个难得聪明的女人,一个把问题留给别人去问而自己只等着听答案,或者什么都不深思欢乐出阁的聪明女人。她精心织出张网,套住毫无防备的他,一顿美餐就悬在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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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莫邪都悄悄地将订阅的报刊杂志藏起来,还背着万俟凌删除那些爱报道明星私生活的频道。他现在真知道什么叫作"人言可畏",什么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了。
万俟凌在给莫邪整理房间时发现那些任意猜测的报刊,杂志。他愤怒了。这些记者怎么可以这样诋毁他们?
"莫先生......"
"莫邪--叫我‘莫邪'。"
"我想,我还是搬出去吧。"
晚餐后,万俟凌要求与莫邪谈谈。
"为什么?你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以提出来。为什么要搬走?"
"那些......我在整理你的房间时已看到了。我想,我还是搬走的好。"
"你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我不能再打搅你了。"
莫邪叹息,道,"我会另买房子。你不必担心什么,你只要安心住下就好。别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我们只合作过一部影片,你......"
"我喜欢......你。"
万俟凌不知所措,抬头望着他温柔的眸,总是能给他温馨呵!万俟凌摇头笑了。
"我是认真的!"
万俟凌笑得溢出泪,道:"我也喜欢你。但是,这是不对的。而且,你要结婚了......"
"是啊,我要结婚!"莫邪一手遮住眼,凄楚的笑道,"我不能只靠爱情活着......是我逼自己的......"
在现实得残酷的世界里,只有爱情怎么能生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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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已准备完毕。作为贺礼,宁导为莫邪敲定了几部大片的主角,待莫邪与宁涅白度完蜜月回来就可开镜。莫邪不后悔选择这条路--他从不逼自己回头。他向来坚信自己的理念。所以,他告诉自己是自愿娶宁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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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凌有些低烧。婚礼前夜,莫邪守在他床前照顾他。
"你去睡吧,我没事。"万俟凌吃了药,对他笑道,"明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我睡不着。"莫邪象个孩子般伏在他床缘。"你还记得〈唐宫梦〉中婚礼前夜的那场戏吗?"
万俟凌点头微笑。"太子要结婚了,而百合也将被送出宫去。他们相拥着倾诉绵绵深情......第二天,他们失踪了......"
"他只差一步就是天下之尊,可是他为百合放弃了。"莫邪仰视他绝美的面容,心又揪痛起来。
万俟凌的指抚平他紧蹙的眉,"那是电影,而这......是生活。"
"我们可以逃到国外去。"他握住温热的指。
"你在背叛那野心家的你。"万俟凌摇头。"我可以为你孤独一生一世,但你决不能背叛自己。如果我的存在令你动摇,痛苦,我可以......"
余下的话已是永恒的缠绵。一段很简单的故事,一泉很渊深的情池。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逼迫自己哀痛,因为惟有此才可以生存。带着悲伤上路,失去了来的指引。天地间,只有我!原有一根线可缠我,救牍我漂流的灵魂,我却自愿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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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南方的列车上,泉子担忧地询问坐在她旁边的万俟凌,"女士,需要帮忙吗?"
面色苍白,额际凝着虚汗的万俟凌张开眼,努力露出微笑,"不,谢谢。我是男的。"
说话间,万俟凌的纸袋自他手中落下,纸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泉子热心地帮他捡起,她忽然瞄到几页检查单上的英文字母。她惊异地看向万俟凌,"你......"
"癌症,晚期。"万俟凌接过纸袋,轻描淡写道。"谢谢。"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想将自己的音容留在胶片上,他不会到北方来应聘......遇到莫邪是意料外的事,爱上他更是意想不到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独自回南方,他不会把基因的秘密,性别的秘密对莫邪保留......
车上的追星少女谈论着--
"莫邪和宁涅白结婚了耶!婚礼就在今天。"
"听说他们还要去欧洲度蜜月。"
"宁涅白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