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兄弟)----妃*白泽

作者:  录入:12-25

季景看着薄野,心里悬着的某些东西像是突然被放下,呼吸也顺畅了些。他冲薄野挥手,看着他在微薄的雾气和朦胧的阳光里走向自己渐渐看不到的地方,睡意在薄野身影消失的刹那突然袭来,季景笑着摇摇头,倒向已经变得有些冷的床铺,缩成一个团,再次进入梦乡......
一个月后
当空气里的风不再那么潮湿厚重的时候,薄野背着他明显瘦了很多的包回到了家。他说他徒步走了很多地方,但是关于旅途的任何一点细节,他跟谁都不愿多提,只是在面对季景有些不满的执着眼神时,笑着回答说:"总之呢,我所想要想的事情都想明白了,也玩得很开心,不虚此行。"他抬手拍了一下季景的肩膀,越过他朝浴室走去,任由季景不死心地继续翻着他那可怜的行李。
"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吧,别人出去旅行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家带纪念品啊之类的,这人怎么东西只见少不见多,搞得神神秘秘的。"季景翻了半天,终于有些泄气的推开薄野那"风尘仆仆"的背包,皱起眉头。
"算了,看他挺开心的,去了哪儿也无关紧要。"季景拍拍手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抬手敲门,
"哥,我先走了啊,你差不多出来行了,别晕里头。"季景贴着浴室门朝里面喊,生怕薄野听不见,"对了,明天你要去学校报到,高三提前开学,别忘了啊。"
"嗯,我知道了,马上就出来,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季景贴着门,薄野的声音穿过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听着有些闷。季景朝雾蒙蒙的玻璃门里望了一眼,确认薄野没事,便放心的往楼下走去。
"哥没事,他说他玩得挺开心的,你们别担心了。"季景一边下楼一边对等在楼下的季暮和季辽夫妇摆手。
"唉,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了,还好有小景。"季暮看看楼上,神情有些落寞。
"男孩子长大了都是这样的,我们季景也不太跟我们交流,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想法,不管怎样,他懂事就好。"季景的母亲拉着季暮在沙发上坐下,"你别担心了,薄野是个好孩子。"
"你嫂子说得没错,薄野是个孝顺孩子,别太在意这些。"季辽朝楼上望了一眼,也安慰起季暮。
"对啊,暮阿姨你就是对我哥没信心,也该对你自己有信心啊,这么聪明能干的暮阿姨,教出来的儿子又怎么会差?!"季景凑到季暮跟前,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
"呵呵,还是小景乖。"季暮看着季景单纯的笑容,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明天带薄野来家里吃晚饭啊。"
季景一家人告辞出来,黄昏的街上,季辽挽着妻子的手,两个人笑容满面的听着季景讲着什么。季暮站在窗前望着这一幅再平常不过的温馨场景,回头望着楼上,脸上的落寞又深了几分。
第二天,为了以防万一,季景还是早早跑到薄野家,提醒他去学校报到的事情。
"小景你要是着急的话就上去把他叫起来吧,在下面也是干着急。"季暮一边新到的杂志放上书架,一边冲心不在焉的季景说。
"啊?!哦,没有啊,不着急的。"季景愣了一下,连忙拿起手里的《科幻世界》重新放到眼前。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季景都会很安心的看书等着薄野下来,今天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老是想往楼上瞟。"难道是一个假期没等他,已经不习惯了?!不是吧......"季景摇摇头,皱着眉头抓抓头发再摸摸鼻子,完全没注意到准备下楼来的薄野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你啊,在演哑剧么?"薄野走下楼梯,伸手在季景眼前晃晃,打断他的"表演"、
"......"薄野的手带着淡淡的香皂味,季景鼻子一痒,盯着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终于在薄野准备将手拿开的那一刻,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阿嚏!"薄野好笑的看着一边吸鼻子一边四处找纸巾的季景,用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纸,递到季景跟前,"呐。"
季景撕开包装,迅速抽出一张纸擦了一下鼻子,又拿出一张去擦薄野的手。
"......"薄野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向后仰了一下身子,接过季景手里的纸,自己擦起来,一边擦还一边打趣,"没看出来啊,你的口水还挺多!"
季景白了他一眼,像是没注意到薄野刚才瞬间的失态,拿起放在腿上的《科幻世界》站起身朝还在忙碌的季暮挥挥手,"暮阿姨,我回去了。"又回过头来冲仍在揉那团纸的薄野说道:"你记得去学校,别又迟到,要带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季景指指门边的桌子。
"哦,知道了。"薄野点头,想了想又对正在门口换鞋的季景说道:"小景,我......下午来找你吧。"
"嗯?可以啊。"季景弯着腰系鞋带,偏过头回答,"今天怎么这么有礼貌啊?!以前哪次打过招呼啊!"季景直起身打趣,脸上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少年拉开门走出去,学着薄野的样子扬起一只手已示作别。
薄野站在那里,愣愣看着季景招摇的手臂随着关闭的门消失不见,转头看了看季暮,在母亲担忧的目光里轻轻笑了笑,"放心吧,没事。"他走过去抱住季暮,安慰地拍拍母亲的肩。
薄野早已长成比母亲高出很多的挺拔少年,他是这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知道母亲背负着的东西,总有一天要由自己来接替。


告白(下)
"舅舅,我来找小景。"薄野推开轻掩着的门,一进门就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季辽。
"哦,薄野啊。"季辽听到声音,抬头招呼薄野,"找季景?在楼上。"季辽站起身笑着拍拍薄野的肩膀,抬手指了指楼上。
"那我上去了,谢谢舅舅。"薄野对季辽的动作似是有些不习惯,点点头匆匆向楼上走去。
"一会儿留下吃晚饭吧,你舅妈去买菜了!"只听季辽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却一直没听见薄野的回应。
季辽家的房子比季暮家略小,二楼只有两间房间,一间是主卧,另一间稍小的本该是季景的房间,却被季景已"上楼下楼不方便为由"改成了书房,他自己则搬到了楼下那间最小的客房里。
书房在二楼西边,季景此时正坐在里面看书。薄野走到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站在门口,刚好能看见捧着书坐在窗台上的季景,背靠着窗框,侧脸被夕阳剪成一幅模糊的速写画。
薄野一直在门口站着,只是呆呆地看,脸上莫名的表情可能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当季景看累了,活动酸痛的脖子时,才发现像一座雕像似的薄野。
"你怎么不进来啊?!"季景从窗台上下来,一边揉脖子,一边喊站在门口的薄野。
"没有啊,刚来。"薄野回过神来解释道,"在看什么?"他走到窗台那里,低头看季景手里的书。
"肖申克的救赎。"季景把封面翻给他看。
"呵呵,这么美的场景应该看诗集才适合嘛,惠特曼,或者徐志摩!"薄野嬉笑着出着主意。
"......"季景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用手撑着窗台,重新坐了上去,然后拍拍窗台示意薄野上来。
薄野看看季景一副"快上来啊愣着干嘛"的表情,笑着说"是我小人了"在季景身旁坐下。
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季景双手撑着窗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薄野直着身体,感觉窗外的阳光带着残存的温暖烘烤着自己的后背,在这长久的沉默里,他的额头突然沁出一层汗。
"我喜欢这个地方,有一大排一大排的书,明亮的窗户,傍晚的阳光照进来,如果你坐在窗台上,影子会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书架那里,"季景低着头,突然的诉说,"我喜欢这个房间胜过楼下的卧室。你知道吗?我以前的家也有个这样的书房,比这里小一点,靠在窗台上可以把大部分的阳光都挡在身后,只剩下狭窄的一条,在地板上扭曲成一道蜿蜒的线。"
这是薄野第一次听季景说起他以前的生活,言语间充满怀念和落寞。他想做点什么来安慰季景,季景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哥。"
季景的样子在很久之后已经淡忘出薄野的记忆,他无法描述这张脸的细节,只记得某一个下午,季景在夕阳渐渐远去的模糊光晕下,转过脸来,嘴唇翕合,轻轻的叫他"哥"。
薄野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看着季景离他很近的脸,似是走神到很远的地方,而季景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不真实的飘忽。
"我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只能远离才能整理好自己,哥,我知道你早上为什么会那样,不是第一次了......"季景的声音停了一下,目光也稍稍黯淡,"你那样对我,我很难过......哥,我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城市,喜欢我的新家,我觉得我的妥协是对的,来到这儿,遇见暮阿姨,和你......"
薄野仍是呆坐着,对季景的话似是完全没有听懂。季景也不管薄野有没有反应,盯着薄野继续,
"哥,我喜欢你。"
这句话很自然很自然地从季景口中吐出,却突兀的横在两个人中间,仿佛那些字正挡在两人之间,更加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在渐渐昏暗的房间里,声响突然停止,沉默重新回归。
季景看着薄野像是始终静止的脸,直到快要以为时间已经停滞,一切都不曾发生,薄野突然开口说,"可是小景,你是我弟弟......"
整个房间因为这句话终于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季景转过头跳下窗台,背对着薄野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薄野看着季景仍站得很直的身体,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从开始直到现在,他的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那便是季景说的"哥",每一句话他都好像已经忘了,只有这个字被不停放大、放大,撞击着他的鼓膜,而自己终于说出的那句话,也像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薄野颓然的感觉无力,他清清嗓子,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久之后季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跟薄野说喜欢,一切太自然,自然到令他自己都感觉震惊。但很久之后他终于注意到,薄野当时说出的那句拒绝,是"小景,你是我弟弟",而不是"小景,我们都是男的。"......只是当他明白两者区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没办法再回到那个傍晚,还可以追问、避免伤害的傍晚。
两个人都没有动,也没再说话,直到季景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薄野,季景,下来吃饭了!"两人才重新活动起来,僵硬的不知是身体,还是震惊或麻木的心。



无言(上)
毕业班的日子并不像暑假那样转瞬即逝,仿佛缩了水的毛衫,而是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向着中考的入口挪动。但饶是季景烦闷得满是抱怨,这天早晨当他走出家门,感觉一阵冷风窜入脖子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潮湿闷热没有明显季节改变的城市,还是迎来了萧瑟的第一丝秋风,而中考 ,也已经挂在明年夏天的头发尖儿上,每天变换着姿态,在墙上摇晃,虽然越来越小,却是带着更迫近的压力,和始终不变的鲜艳触目的红。
带着微微干燥的冷空气走进教室,季景在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晨读的英语书,习惯性抬头果然又看见墙上那抹红色,值日生正擦去个位,重新填上一个新的数字。季景盯着那每天都变的数字发呆,真想它从此静止不动,又想它突然变成1变成0,好快快结束这种苦行样的日子......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却突兀的冒出薄野的影子,将季景也吓了一跳。自那日之后,两人都忙着开学的事,而一开学,季景也不再每日穿街过巷的等待薄野一起上学,而是独自早早来到学校晨读,季暮的书吧也甚少再去,有一次季辽问起,季景只说学校课程繁忙,不像以前可以轻松应付,想花多点时间在学习上。薄野也不再赖床,也不再从季暮书吧"借道",老老实实走正门上学,颇有好学生的样子。季辽夫妻看到两个孩子肯下功夫在学业上都很欣慰,希望季景和薄野都能考个好学校,尤其是薄野,可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季暮倒是淡淡的,似乎觉得儿子上不上大学并没什么要紧。
"这样算,高考的日子比中考还要近些......"季景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薄野,虽然同在一个学校,但不是同一年级,本就离得远,若不是刻意,偌大的校园,两个人要遇见实在太难。两家因两人的课业,也甚少聚在一起。"其实,若想要不见一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呐!"季景轻轻苦笑,回想那日的情形,亦不觉得难过伤心,心下只是淡淡的,季景想,即便薄野当时接受了告白,自己怕也不会欣喜若狂吧,也许一切也会和现在差不多。横竖是那么一句话,只是想说出来,至于后果......季景知道,他并背负不起,薄野也一样。
"所以,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季景轻轻笑,拿起英语书默默读起来,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模糊的脸,除却笑意,皆是朦胧。
"我以为只要我还记得哥你曾这样对我笑,便会很满足,满足的再不起一点涟漪......"彼时,季景说这话时已全然麻木,眼中悲哀尽显,而薄野只是站着不发一言,定定望着季景,眼神悲悯不忍。然,伤害已在,虽不是故意,却也是私心。对两人来说,的确谁也背负不起,命运太轻佻,仓促打乱步伐,那么,谁又能一心追逐,跨越之间无法逾越的垠远距离?所谓幸福,只是遥远传说中的一缕银色天光,崇高无比,却从未投影在心里。
其实有时,"无言"是最好的境况,仅存思念,或追忆,或淡忘,各人有各人的路,走的远了,也便会明白即使回头也物是人非,那段情愫,只会凝成一个美好婉转的背影,无论日光昏黄。
只是当明白过来,青春已然斑驳,揭开真实赤裸的一面,到那时,即便还爱着,又于事何补......


无言(下)
薄野踱着步子,慢悠悠往学校的方向"移动"。他低着头,手里刚买来当早餐的包子已经在冷风的"吹拂"下,散尽了最后一点热气,随着他缓慢的步子,在塑料袋里轻轻摇来晃去。
薄野走的是大路,自从高三开学,他已不再从书吧前的那条街抄近道去学校,原因也简单,因为走那条路也许会遇见季景。不论是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在学校,两个人要偶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就是因为那些微的可能性,即使是小概率事件薄野也不想让它有机会发生。只要他一想到季景的眼神,就忍不住要狠狠闭上眼睛,没有办法思考,就好像那天的恍惚从未抽离他的神经。
"小景,我该怎么办......"薄野在心底轻叹一声,抬起头,秋日的天空泛着暖暖的橘色,温润开阔,"你所描绘的那个城市,和妈妈一直想念着的家,果然很像......"越来越多的学生向学校的方向涌去,薄野的身影很快融入人流,内心的复杂伤感也在踏进校门的瞬间,悄然消失在撩过发际的秋风之中。
如果真能自此不见......也只是如果罢了。一家人,离得又这样近。终于,相安无事几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吃过午饭后,季辽对正准备回房间看书的季景说:
"晚饭去你哥哥家吃吧,我要加班,你妈妈去照看书吧。"季辽不太在季景面前提季暮的名字,这对原本该很亲的兄妹,远不像季景想象的那样。
"......"季景有些愣,一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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