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蝴蝶款款飞----念寒雨

它似乎被激怒了，拼命地挥着翅膀，眼睛里的光芒亮得刺眼。言晚翻身一跃，跳到了蝙蝠背上。手掌一握，风刃又回到了他手中。
此刻，言晚体内的毒已经去了一大半，周身的光芒也渐渐明亮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那只蝙蝠狂躁地在空中盘旋，时而撞到树上，时而撞到屋顶，可无论怎么也甩不掉言晚。
那只蝙蝠来回折腾了十几个回合，终于疲倦地减速了。言晚趁着它因筋疲力尽而分神之时，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风刃当空劈下--
"吱吱--"蝙蝠眨眼已成两半，它凄厉的叫声还在冷冷的空气里飘荡。
言晚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落脚--地上几乎到处都洒满了蝙蝠的"血液"，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腐烂腥味。
剑，不偏不倚地指向跌坐在地上血灸--由于召唤巨型吸血蝙蝠花费了他大量的元气，直至言晚与蝙蝠战斗完毕，他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是自己让路，还是让我送你上路？"言晚侧脸问。
"他就在里面......"血灸虚弱地道。
言晚没有多想，直接跨过血灸便要进去......
"小心--"
"哐啷--"
言晚回头，地上躺着一把飞刀，跟之前那把一模一样。
"你居然想暗算我！"言晚转身走向他，血灸连连拖着身子往后退。
"嗖--"一只蝴蝶针准确地刺进了血灸的眉心，瞬间，他没了动静，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鬼魅？"言晚将目光从血灸身上移到站在暗影中满脸血迹的鬼魅身上，"外面结束啦？"
"......"鬼魅没有说话，身子却痛苦地蜷缩起来了。
言晚走近他，这才听见了鬼魅小声地抽噎声......这还是言晚第一次看见鬼魅如此失态，心中翻腾起一阵酸涩......
"都死了......大家都死了......还有鬼珠，是我亲手杀死的......我的亲弟弟......"鬼魅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手上沾满了血迹。
言晚的视线透过鬼魅望向宫殿外面，那里一层层堆积着的，不是尸体就是蝙蝠，厚厚的一层血淹没了还残留着积雪的地面，在殿内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暗红色的光，阴森森的。
"鬼魅大叔......"言晚想安慰鬼魅，却找不到语言。
"啊！快去--"鬼魅突然抬头，那张被血染红的脸写满焦急，"快去救谷主！"
言晚并没有着急冲进宫殿内，相反，他冲鬼魅淡然一笑，伸出右手温柔地拍着鬼魅的头道："鬼魅大叔，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虽然，雪说你就是当年杀害我爹娘的人......但是，我一点也不恨你，也不恨......汐......我对我的爹娘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但是，从我又记忆以来，生命中就只有你和汐，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我最亲的亲人。我开心时，是你们在为我祝福；我伤心时，是你们给了我安慰；我生病时，是你们不分昼夜地守在我身旁......所以，鬼魅大叔，我走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替我好好照顾汐......"
"晚少爷....."鬼魅的眼泪闪着光划过脸庞，带走了几缕血迹。
言晚为他轻轻抹去泪痕，再次微笑，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晚......"鬼魅伸着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救了谷主，少爷会死吧......他居然忘了这一点，还催晚少爷去救谷主......
"晚少爷--"鬼魅撕心裂肺的声音在黑暗宫殿寂寞地回荡着......

言晚一进殿变看见了被冰块冻结了的倾汐。他安静地躺在冰里，像沉睡了一般。
看见有不速之客闯进，添火的两位门卫吓得直磕头。
"神仙，饶了我们吧！言公子不是我们害的......"
"对啊！是他自己结冰的，我们有很认真地添柴，一刻也没灭过！"
"出去。"言晚不想再听见任何声音。
"是！我们立刻走！"两人听见言晚的话后，喜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连滚带爬地乖乖消失在言晚面前。
言晚每走一步，心就刺痛一下，似乎隔了几个世纪才走到倾汐身边......
"汐......我一定不会让你死......"言晚将右手食指放到嘴边，狠心咬下，一泓金黄刹那绽放。食指接触到冰块立刻便燃烧成一簇跳动的烈火，被火接触到的地方很快便融化了......
冰一点点地融化了，倾汐的脸也越来越清晰了。
言晚用真气将倾汐烘干，然后缓缓掀开盖在倾汐身上的被子......
言晚的眼睛迅速被泪水模糊了......这真的是倾汐的身体吗？言晚颤抖着抚上倾汐布满伤痕的胸膛，那凹凸不平的伤口让言晚产生了自己正在抚摸树皮的错觉。还有，胸口那块被烧得黑乎乎的皮肤......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了言晚心里......
"吧嗒！"眼泪落在倾汐胸膛，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
"他们都对你干了什么！"言晚握拳，此时想杀人的冲动像海啸般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气形成一股股狂风，在殿内四处乱窜......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言晚试图将杀气压下去。
衣服呢？言晚转移注意力，倾汐独一无二的衣服呢？言晚四处搜寻，却只找到一件满是血迹的破烂亵衣......
这是倾汐的衣服吗？言晚拾起衣服，鼻子酸痛得厉害。这段日子，倾汐是如何度过的，言晚大概能猜到了。
言晚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替倾汐穿上。
弯腰，将耳朵紧贴倾汐左胸......果然，没了心跳......
如今，只有搏一搏了！
言晚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于右掌，然后奋力击向自己的左心房。
"啊--"言晚知道，那声音是凤凰石，不，应该说是他的心脏发出来的。
"对不起！"这话是对凤凰石说的，或者，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源源不断地压力从严晚的掌心传到心房，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心口的绞痛，这种疼痛感不断向四周漫延，最后流遍了全身每个角落......
可是，他不能停止，直到心脏被他掌心的压力压成液体为止。
这也许是世上最痛苦的自虐方式吧！言晚自嘲地想。
当最后一块心脏碎片也化成液体后，言晚收回了右掌。
"汐......"言晚来回地抚摸着倾汐没温度的脸，眼睛一直专注地凝望着，似乎要把这张脸的刻进脑海，带到下辈子去。
在体内乱窜的真气被言晚凝结成一股，然后由丹田出发进入心脏位置，然后将左心房的液体逼入喉管......
言晚温柔地打开倾汐紧闭的嘴，然后将口中的液体一点点滴进他体内......

第四十九章
最后一滴心脏汁液流入倾汐体内后，言晚倒下了，倾汐醒了......
"晚儿？！"倾汐惊呼，"我是在梦中吗？"
"谷主，您不是在梦中。"跪在地上的鬼魅带着哭腔地道，"晚少爷原本没死，可是为了救您，他......他将凤凰石磨成了汁......那凤凰石是......是晚少爷的心脏！！！"
"什么？"倾汐捧住言晚的脸，那张脸果然已经变色了。
"怎么办？快救他！！！"倾汐翻身起来，搂住言晚道。
"谷主，没有心脏的人是活不了的......您要面对现实......不过晚少爷本不是常人，虽然没有心脏，但他现在却还没死去。谷主，不如趁晚少爷还没失去意识，问问他有什么心愿，好让他......""安心上路"这几个字鬼魅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还没死吗？是吗？"倾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那透明的温热的液体在他眼眶打转，最后，终于被地球吸引，坠落下来......落到了言晚的额头上，再顺着鼻梁流进了言晚的嘴里......
"汐的泪......好咸......"声音沙哑而嘈杂，可听在倾汐耳里却比天籁还悦耳。
"晚儿......"倾汐红着眼，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咬言晚的耳垂，低声细语地责备道，"你再敢装死吓我，我就吃了你！"
"呵呵......"言晚笑着，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敢了......"下次，不是装死，而是真的要死了......可是，他还有多少眷恋啊！他多么不想死，多么想留在倾汐身边，直到天荒地老啊！然而......难道真是造化弄人吗？
"真该好好惩罚你！你一会儿玩失踪，一会儿又扮死人，你想吓死我吗？我就这么一颗心，总是因为你而无法落地，你真是个小坏蛋！"倾汐说着，眼泪又溢了出来。
"对不起......"言晚将头埋进倾汐的胸膛，不断涌出的泪水沾湿了倾汐的胸膛。
痛！！！言晚紧咬着牙，他不敢叫出声，怕倾汐担心。他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是心中的好多梦想都没实现......有点遗憾......
"汐，能带我......回蝴蝶谷......吗？"言晚小声地问。
"当然......我们现在就去！"倾汐抱起言晚，走出了黑暗宫殿。

虽然倾汐的武功被废了，但轻功还在。所以，倾汐抱着言晚一天的工夫便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蝴蝶谷。
仅仅只有半年的时间，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幸好，蝴蝶谷依然没变。
他们又回到了醉心阁，回到了那个四面环水，鸟语花香的楼阁。
言晚躺在倾汐的床上，透过打开的窗台，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棵绚烂的樱花树。一阵风吹来，带来了几片如雪的花瓣。那花瓣有的落在了窗台，有的落在了地板，还有一片居然落到了言晚的唇上......
言晚轻轻拈起那精灵般充满灵气的花瓣，脑海中忽然闪过倾汐替他过十岁生日时的情景。那天发生了许多美妙的事情。比如，倾汐特意为他添的石凳，倾汐第一次让他分享他最爱的桂花酿，送了他从不离身的兰花玉坠......
言晚摸着胸口的玉坠--从倾汐为他戴上后，他便没有取过。
还有，那天......倾汐吻了他......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倾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人参汤进来，见言晚眼神缥缈，嘴角含笑，忍不住打趣地问道。
"没什么......春天到了，樱花又开了......"言晚望着窗外的樱花道。
"是啊，喝完汤我们出去走走！"倾汐温柔地吹着汤匙上的汤，等到温度刚好后便小心地送到他嘴边......
言晚强忍住泪水，顺从地喝下人参汤。其实，怎么补都留不住他了。要不是有凤凰之血的支撑，言晚估计早就死了。人都是越接近死亡，便越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言晚也一样。他甚至能预感，自己活不过今晚了。可是，他不想浪费倾汐的心意。他正在用尽办法留住即将消逝的他，所以，无论他多么明白现在的状况，还是想要尽力去配合倾汐。
可是，倾汐越是这样，就越让他留恋，越让他放不下。没有了心脏，却还是痛得让人窒息......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
"我喝饱了，你快出去一下，我要换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去转转。"言晚忽然道。
"我帮你换吧！"倾汐放下碗道。
"不要！你快出去！"言晚态度坚决地道。
"那好吧！你快一点。"倾汐不敢违逆言晚的意愿，只好出去了。
倾汐的脚刚迈出房门，鲜血便从言晚的嘴里喷涌而出。幸好倾汐没看见！言晚庆幸地拍拍胸脯，然后将嘴角残留的血随手抹在了衣服上。

"走吧！"言晚面带笑容地走到倾汐身边，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红袍。
"嗯！"倾汐点点头，腾空抱起了言晚，"想去哪儿？"
"去我平时练功的地方！"言晚依偎在倾汐怀里，撒娇地道。
"好！"倾汐说完，双脚腾空，直接从醉心阁飞到了岸边。
平日里练功的地方依然繁花锦簇，蜂鸣蝶舞。他们刚走到那儿，正在花丛中嬉戏的蝴蝶忽然都围上来了，像思念主人的忠实奴仆，见主人回来了，都翩翩起舞，热情地迎接他们。
言晚伸出手，一只蓝色蝴蝶轻巧地落在上面。蓝色蝴蝶，他最爱的蓝色蝴蝶......
倾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小心地将言晚放到草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粉红色的发带......
"这个......"这不是当初他要倾汐买给他的发带吗？当时他不是没买吗？怎么......
"那天我就买好了！本想在我生日那天送给你......"可是，那天却发生了许多不愉快地事......
"真好......"言晚虚弱地笑着道。
"我帮你系上！"倾汐小心地取下言晚的发簪，然后将他的头发拢起，再用那根发带将它系稳。
"谢谢......"言晚柔声道，"我最喜欢上面那两只蓝色蝴蝶，自由自在，多好啊！"
"我们也可以的！相信我！"倾汐忽然用力地抱住言晚，"不要说那么这种话，我听着想哭......好像你要离开我似的......"
"好，我不说......"言晚话说了一半便连忙闭嘴了，一股腥甜忽然涌到口腔，他憋了好久才将它吞了下去。
"怎么啦？"倾汐察觉到言晚的异常，便立刻焦急地问。
"没什么......刚刚突然有些口干......"言晚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口干啊？那我替你止渴......"倾汐说完，不由分说地含住了言晚的嘴唇，然后将柔软的舌头伸进了言晚的口腔......
倾汐的眉头渐渐缩紧了，舌尖的明显地传来了血的甜腥......
"这是什么？"倾汐伸出舌头，那上面已经殷红一片，"你刚刚吃了什么红汁的东西吗？"
言晚不敢看倾汐那自欺欺人的眼睛，紧闭双眼，道："对不起，汐。可能没办法陪你了......我可能很快就要离......"
"不要说--"倾汐捂住言晚的嘴巴，"什么都别说，好吗？"
"嗯。"言晚睁着蓄满泪水的眼睛，一点头，泪水便掉了下来。
"晚儿......"倾汐轻轻吻干言晚的眼泪，有了温度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我想陪你喝桂花酿......"言晚细声道。
"好......"

第五十章
漫天的粉色樱花像当年那样随心所欲地飘洒着，如雨似雪。
言晚优雅地举着酒杯，脉脉含情地望着对面坐着的倾汐，似乎此刻便是永远。
倾汐也同样地望着他，但他心里的忧伤却在翻江倒海。他看得出言晚的笑脸后面那想要极力掩藏的愁绪，看得他心都碎了。
言晚将酒觞放到嘴边，嗅了嗅，然后陶醉地道："好香呵！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如此香醉的酒了！"
"是啊！"倾汐附和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好苦！好涩！倾汐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心苦还是酒苦，反正就是苦透了！
言晚心疼地看着倾汐，欲言又止，只好将视线定格在酒杯中。
忽然，一瓣樱花飘进了言晚的酒杯中，杯中的酒立刻漾起了一圈圈漪轮......
"相信我，等你满了十八岁后，即使你不要我，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知怎的，那句话又开始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十八岁！十八岁！他连十七岁都没满呢！可是，天知道他有多想成为倾汐的人......不是一般的想......
"汐......"言晚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什么？"倾汐抬头问。
一对上倾汐的眼睛，言晚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没什么......"言晚连忙佯装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樱花雨飘飘扬扬地下着，不一会便落了满地。樱花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游着，连呼吸都变得香甜。
有好几片樱花落在了倾汐的头顶，那泛着幽蓝的头发在樱花恰到好处的点缀下显得格外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