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如死灰的任安,初晓菲忍不住皱了皱眉,"好,我放他走!"
"出去以后也不许动他!"
"不动!"忿忿的挤出这两个字,初晓菲强压下心头的怒气瞪着任安。
"我想,亲自送他出去。"
"不要!"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卓世扬看着任安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片疏离,"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走!"
"你自己,出不去!"
"那谁都可以,就是不要你!"
缓缓的垂下手,任安感到有什么东西湿润了眼睛,立刻猛的把头低下了去。
"我送!"冷冷的嗓音从门外响起,只见许若峰慢慢的走了过来,"我送他出去,行么,菲哥?"
微微的皱了皱眉,初晓菲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只见卓世扬当即断然的一个转身,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到了许若峰的前面。
紧紧的攥住了双拳,任安早已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感觉那两人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任安才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世扬,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所带给我的,那段完美无暇的日子......
第十四章
无声的跟着许若峰来到停车的地方,卓世扬只是一味的低着头,没有波澜的脸孔上也已经敛尽了方才激动的神色。坐进车里,接过许若峰丢来的眼罩,卓世扬配合的用它蒙住了眼睛。接下去便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直到车子开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许若峰终于缓缓的开了口,"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么。"
嗤的冷笑了一声,卓世扬将头向后靠到了座椅上,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屑,"要和我说什么,就说吧。"认识安,认识初晓菲,知道他们的过往,这样的人要说他和血罂没关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吧。
"告诉初晓菲安在哪里的人,是我哦。"许若峰这样说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卓世扬的反应,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但可以看见双拳已经慢慢的攥了起来。
"猜到了,终于看不下去了吗?"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反正你们早晚也是没结果,还不如......"
吱的一声长响,只见许若峰驾驶的汽车滑行了一段距离,缓缓的靠在了路边。
卓世扬猝不及防的朝自己扑过来,是许若峰没有料到的,原本蒙在他眼睛上的布已经被他随手丢到了一边,所以此刻燃烧在那双眸子里的愤怒的火焰,许若峰看的格外的清晰。
"不如什么?不如让他回到初晓菲的身边?那个男人是怎么对他的你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人,亏你也敢说自己爱他,这就是你的爱吗?这样就比和我在一起好了吗?"
"我是要救他。"冷冷的抛出几个字,许若峰趁着卓世扬发愣的时机,一把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然后重新在驾驶座上坐好,用十足责备的口吻怪道,"拜托你以后要发作,能不能先听别人把话说完?"
卓世扬没有答话,只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许若峰,眼神里,多少仍带着些不信任的色彩。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许若峰别过脸,重新发动了车子,在行驶了一段距离以后才低声说道,"本来叫你出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听完许若峰的计划并没有花费卓世扬太多的时间,但其中的震惊却使得他一时之间无法说出话来。
"怎么样?"睨了卓世扬一眼,许若峰等待着他的答复。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哼,我们的上一代,可比我们要厉害的多了。"
微微的皱了皱眉,卓世扬沉默了半晌,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接着就很突然的冷笑了一声,凛冽的目光直射向了许若峰,"所以说,一开始就选上我了,对吧?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有目的,对吧?"
卓世扬的发难使得许若峰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
"行了,我答应你。"仓促的打断了许若峰的说话,卓世扬绷着脸,口气不善的继续说道,"但我不是为了你。"
淡淡的笑了笑,许若峰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有些柔和,只见他神情愉悦的看着前方,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世扬,你最后的表现,还是很聪明的,这个样子,安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猛的一怔,卓世扬难以置信的朝许若峰看了看,顿时又仿佛明白了什么,自嘲的一笑,又将头靠回了椅背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的时候你真的很讨厌!"
"呵呵,过奖了。"
缓缓的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有些微微发疼,方才发生的一切又混混沌沌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当得知安就是杀死哥哥的那个凶手的时候,卓世扬几乎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一般一片混乱,但怨恨仅仅是一时的,看到安在初晓菲的步步紧逼之下舍命要救自己,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虽然他可以不去恨安,正确的说,到了最后的最后,自己仍然还是那么无可救药的爱着他,但终究还是不可能在一起了,无论是自己也好,安也好,都不可能抛弃自己的良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哥哥变成了一道墙,把自己圈在里面,而将安阻隔在外面。很多时候,人最过不了的一关,总是自己......
既然已经无法走到一起,那么起码,可以让他对自己死心,也可以让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放心,如果他们之间的爱只会换来那人对安更为残酷的对待,那么,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给你我最后的爱......
再见了,安,我的爱,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我会永远都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在哪里下车?"
一段时间以后,许若峰的声音再度传来,只见卓世扬闻言猛的张开了双眼,盯着深色的车顶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幽幽的说道,"墓园。"
诧异的愣了愣,许若峰扭头看了卓世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的将车子转了个方向。
停下来的时候,卓世扬并没有马上就下车,而是望着墓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终于低声问道,"若峰,这个计划,你想了很久了吧?"
不料他会有这么一问,许若峰怔怔的点了点头,"应该,算很久了吧......"
"想了那么久,应该很有把握了吧?"
立刻明白了卓世扬话里的意思,许若峰笑了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世扬,你懂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不会去做。总该有人要为所有的事,付出代价。"
深深的看了许若峰一眼,卓世扬打开了车门,轻声的低喃在傍晚的风中显得有些亦真亦幻,"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看着卓世扬渐行渐远的背影,许若峰只是皱了皱眉,将车调了个头,急驶而去。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墓园,卓世扬如同木桩一般杵在墓碑前只是怔怔的看着哥哥的相片发呆。良久,才缓缓的跪了下来。哥哥,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能,你的仇,我可能没法帮你报了,那个人,我实在下不去手,因为我好爱他,爱到即使知道了他是杀死你的凶手却仍然还是想着要把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所以,我只能把我们的爱赔给你,我们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爱......
阴暗的天空中乌云渐渐凝聚,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冰冷的打在身上,伸手不断的抚摩着墓碑上的遗像,卓世扬终于无力的倚到了石碑上,"哥哥,你会原谅我的吧,至少我会把血罂破坏掉,你以前不是就一直很希望把它铲除的吗?所以你才会去那里做卧底,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现在,你的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所以,请你看在这一点上,原谅我吧,也原谅安,其实他不想杀你的,他真的很可怜,他也是没有办法......"
感觉到有什么暖热的东西溢出了眼角,卓世扬只是任由着泪水混合在雨水中不断流淌,"哥哥,你又该骂我了吧,说好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我跟你,真是不能比。到了现在,都还在替他说话,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不过我都想好了,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和他说再见了,请你最后再宠我一次,让我叫一次他的名字,让我说一声爱他。"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卓世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安,我爱你。"但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爱你了,不会了。
雨,渐渐的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到身上竟让人觉得有些疼痛,湿透的衣服冰凉的贴在皮肤上,却抵不过心头泛起的阵阵寒意,慢慢的睁开眼睛,卓世扬凝视着那张黑白分明的照片惨淡的一笑,"谢谢你,哥哥。"随即,撑着墓碑站起了身,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墓园。
别人说,让我死吧,把我们的爱留下;我却要说,让爱死吧,我要卑贱的活!
打开门看见浑身湿透的站在自家门口的卓世扬,萧祺几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怎么,你......又失恋了?"
缓缓的抬起头,卓世扬眼神迷离的看着萧祺蓦地怆然一笑,"萧祺,杀死哥哥的人,我找到了。"
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卓世扬,萧祺只是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声的将卓世扬拉进了屋里。心头,不禁笼上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第十五章
送完卓世扬回到总部,打开房门的时候许若峰果不其然的看见了站在自己屋里的初晓菲。
"去了真久啊`````"双手插在口袋里,初晓菲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许若峰,眼神却是狼般的锐利。
波澜不兴的看了初晓菲一眼,许若峰懒懒的关上了门倚靠到门板上,"怎么,菲哥,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悦的皱了皱眉,初晓菲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为什么早不通知我,安的下落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我的责任?"
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初晓菲只得忿忿的磨了磨牙,瞪着许若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义,我奉劝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搞这些小动作,你以为二年前你在那个警察身上搞的花样我不清楚么?现在又想故伎重施了?"
"那这次你打算怎样?上一次,你让我去警察局做卧底,这一次,要怎么办?是发配,还是流放?"
"若峰,别以为你爸爸和我爸爸曾经是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你就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血罂"最早,是由初晓菲,林睿,许若峰三个人的父亲一起开创的,那个时候,初晓菲的父亲得益于他天生的领导才能坐上了老大的位置,而林睿父亲得天独厚的医学才能,自然而然的使他肩负起了毒品的研究和制作,许若峰的父亲则因为心思缜密,机智过人,而担当起了军师的角色,父辈身上的这些特质,几乎都毫无保留的遗传给了他们的儿子,现在的"血罂"几乎就是从前的翻版。
然而上一代的辉煌并没有延续太久,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组织里面混进了一个警察,因为那个警察,父亲似乎与其他两位伯伯产生了某些间隙,最后,也在那个警察的背叛之下而使得整个组织都土崩瓦解。父亲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孩子们全都有去无回,大部分的成员也在那次围剿中身首异处。那个时候,初晓菲只有十岁,所以当年的事情,他其实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然而有一点却深深的烙印在了他幼小的心里,就是对于那个使他失去一切的警察的怨恨。在残余的一些死忠派的掩护之下,他,林睿和许若峰三人偷偷的潜逃到了国外,经过漫长的八年的积累,最终决定回到国内重振"血罂"。初晓菲回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当年的那个警察,杀死了他的全家,这也是,他与安的纠葛的开始。
"我哪敢,怪我天生说话不中听,还请菲哥多多包涵。"
恨恨的别过脸,初晓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于许若峰的伶牙俐齿,他常常都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迈开步子走到许若峰的跟前,初晓菲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突然唇边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那个警察的哥哥其实是谁杀的,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这件事要是让他们两个人知道,一定会很有趣吧``````"
满意的看到许若峰脸色一沉,目光阴狠的看着自己,初晓菲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随即推开他的身体将门打了开来,"若峰,就算你再聪明,人心也是算计不了的,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安会爱上那个警察吧!"说罢,便潇洒的扬长而去,只听得走廊里传来了重重的一记摔门声。
是啊,如果一切都是能够计算的,那么这个世界上,现在就不会有任安这个人,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手下留情。也许这就是命,当初他的父亲毁了自己父亲的基业,现在,自己的这一片天空,是不是也要为他而染红了呢?安,也许,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初晓菲只想离开那个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方,暂时的将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安的眼泪,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那个无论遭受何种酷刑都不吭一声的安,那个无论受到何种侵犯都默默承受的安,那个无论身负何种伤痛都咬牙忍耐的安,今天,竟然哭了。那一刻,心里交杂着的,是不舍与嫉妒的情绪。其实不肖林睿点破,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可是怎么能去爱?怎么能去爱安?一见到他,就仿佛看见了当年那血流成河的破灭,深深的刺痛着自己的心。随后自己就会忍不住想要去折磨他,凌辱他,侵犯他,来缓解心灵上的疼痛,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发泄却换来更为深沉的痛楚。有的时候他真是搞不明白,究竟他在折磨的,是安,还是自己呢?
猛的踩下刹车,初晓菲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别墅,不知不觉,竟然开到这里来了,还是,心灵的某处指引着他要到这里来呢?
缓缓的走进这幢位置偏僻的别墅,里面依旧残留着当年苍凉的景象,死了那么多人,怕是也没有人敢再住了吧,况且位置又那么偏,想是本来要躲着他来寻仇的,但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
厚厚的灰尘在脚下发出扑扑的响声,墙壁上依稀还染着那时四溅的血液,停在一间房门前,初晓菲只是望着地板愣愣的发呆。这里,就是他第一次看见安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自己竟会对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的小孩动了恻隐之心,而现在,那个小孩已经成了自己的刽子手。
轻轻的笑了笑,初晓菲走进了房间,你看见了么,任凯,你,一个警察的儿子,已经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死在他手下的警察不计其数,他帮着毒枭运送毒品,为虎作伥,颠倒黑白,你看见了么?
静静的环顾着四周,这里原本似乎是书房,绕过书桌走到书架的前面,初晓菲扫视了一眼积满灰尘的书本,优雅的转过身,随手拉开了桌子的抽屉。一本黑色的皮质本子就那样不客气的跃入了他的眼帘,微微的皱了皱眉,初晓菲还是把它拿了出来,却依稀感觉右眼皮在不停的跳。翻开本子,里面一页一页详细的记录着,安从小到大的成长情况,潦草的翻阅了几篇,初晓菲的嘴角含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快速的将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初晓菲在封底的那页发现了一张插在封皮与底页之间的白纸,其实更确切的说,像是一封信。抽出那张隐隐透着字迹的白纸,展开以后,上面铺满的竟是自己父亲的字迹。
颤抖着手将整封信看完,初晓菲拔腿飞奔出了别墅,坐进车里,以疯狂的速度将车子飙回了总部,脑子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这真是,天大的玩笑,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