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日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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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时值盛夏,正午
满天黑雾缭缭而上,犹如天然屏障隔绝了白昼的光芒,加重了酷暑的肆虐,闷热而呛人。
一双双嗜血的眼泛着难掩的兴奋盯着眼前的猎物,一双双惯于粗活的手此时颤抖着拿着火把指向待宰的羔羊,不是泛着恻隐之心的颤抖,那是--激动难耐到极致地颤抖--猎杀即将成功的快意。
空气凝结在这一刻,村人们粗重的呼吸伴着火把的沙沙声,圆凸的眼映射出火焰的妖娆之舞,双唇蠕动发出类似"烧死他,烧死他"的喃喃声。火把越演越烈、奔放狂舞,喃喃声仿若咒语般渐响,村人呼吸加速、急促,缓缓靠近猎物,诡异的画面在日中当中时上演。
猎物--一一个7、8岁的瘦弱男孩颓然坐在行刑的场地中央--一堆干草堆上。外界的一切似乎已被他隔绝在外,低头、散发、卷缩,只有不停歇的颤抖显示他还活着。男孩在村人们野兽般的注视下,久久不动,一分钟,两分钟,......10分钟......20分钟,在火焰燃烧到极致、鬼咒声漫天萦绕的那一刻,少年猛然抬头,仰天长啸,似狼鸣,似虎啸,久久不散,但又比任何一种动物的呼啸声来的悲惨绝然,倾诉着无言的悲鸣,控诉当下村人们野兽般的行径。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火把整齐划一的靠近草堆边缘,3寸......两寸......一寸,点燃。
少年闭眼迎接他最终的命运--炙热的火焰侵蚀周身的一切。就如为保护他而死的娘亲那样。
或许是少年的悲鸣感动上苍,奇迹发生了。
不知哪来的一阵风熄灭了草垛上的火种,令原本已诡异的场面更陷入一片沉静,双双圆凸的眼透露出惊恐与迷惑,无风的白昼,没由来的怪风。
可惜弑杀的快意已蒙蔽了村人的心智,竟在短暂的一愣后就抛却了上苍的提示,再次点燃草垛。可惜天意难为,怪风再来,火种消逝。
接连两次的怪异摧毁了村人本就不胜坚定的心,些许胆小的村人终于不堪精神重负,抛开火把,转生逃离,嘴里喃喃自语:
"鬼啊,妖孽,他真的是妖孽。"
"留不得啊,竟然连火都烧不死他......"
胆大留守的村民中传来颤抖的声音:"妖怪啊!不然火把怎么会接二连三的熄灭。从他出生后,我们村就祸事不断,现在要拿他祭天,还烧不死他,妖孽......妖孽......妖孽啊............我们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的。"村人们贫乏的语言无法表达他们心中的恐惧,只有不断重复着妖孽二字。
"村长,把他赶出村子,不然我们就要集体搬离这里!"很热,可是村人们额头上流淌的却是一滴滴的冷汗,顺着油光的脸庞,颤巍巍的流到干草上,一滴......两滴......干草有些湿了
烧不死的怪物再次震撼了村民恐惧的心,不惜一切,只求能远离与自己不同类的生物。
此时男孩竟轻轻的笑开了,在众人的嘀咕声中,笑声渐响,似已疯癫。村人在这刺耳的笑声中手脚打颤,不住的后退,先前的盛事早已不复存在。
男孩抬头、起身,微笑着注视着如见鬼魅的村人,裂开微笑的唇讥笑着这群无胆匪类。瘦小苍白的脸上,印有些熏黑的痕迹,眼睛却出奇的亮,在这一笑中竟显得诡异莫测,当真有如魍魉再现,直惊的村人连连后退,挤做一团。
在村民的推挤下,貌似村长的男子颤抖着上前,底气不足倒:
"你走吧!我们不杀你,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是我们村子是不能继续收留你了!你走吧!"
笑意变得更加甜美,直盯着村长,慢慢蔓延,在每个村人的脸上扫视一圈,似要将在场的人的样貌深刻入心。村人被看得心里发毛,面上却依旧要维持着"上天有好生之得,我们是放你一马的"的虚伪表情。
毫不迟疑地跳下草垛,男孩倒退着的走向村口的方向,嘴角噙笑,眼睛依旧注视着前一刻还是野兽,此时已转变为虚伪愚民的村人;看着自动分到两边的人,仿若躲避瘟疫一般逃避着自己,曾经他妄想从那得到一丝温暖的村人。
一切都已结束了,不负任何意义。被视为烧不死的妖孽,将永远离开这个出生的地方,抛弃迄今为止所有的回忆。
男孩的背挺的笔直,猛然旋身,甩头,疾走。
这只是村人们平静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不久,人们将遗忘一切,遗忘这个怪异男孩,遗忘他们过往的惨无人道行径,遗忘他们曾在某天曾转为野兽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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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官道上疾走,跌跌撞撞的行至茶亭方才停下,脸上的笑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冰冷--寒彻骨的眼神。
"孩子,怎么了,满头大汗的,来来来,喝杯爷爷的凉茶,压压惊。"茶亭主人是个热情的老头儿,不等男孩回应,已经拉着男孩坐下,端上一壶茶,给男孩斟满一杯。
"孩子,跟爹妈走丢了吧,莫急,在爷爷这坐会儿,爹妈保管马上找着你。"老头儿虽奇怪这孩子怎得跟家人走丢了也不哭不闹得,可又实在想不出一个7、8岁的孩子能出什么大事儿,估计是给吓傻了,也就不多问,心里想着若他爹妈来了还能收笔凉茶费。
可惜这厢的男孩却如雕像,端坐椅上,不动分毫,原本满是凉意的茶在烈日的烘烤下倒有些温热了。
一个出其不意的人,一双出其不意的手,在男孩眼前一晃,用着男孩看不清手势的速度抄走了原本安置桌上的茶杯。杯内滴水未漏。
一眨眼后,茶杯归于原位,杯内凉茶已不复在。
而眼前,已端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看似与男孩大上几岁,约摸10岁左右,身架明显要修长健壮许多。小公子嘴角上扬,不笑也似笑,星眸皓齿,鼻梁耸立,细黑狭长的眼眸略微上翘,竟是男孩中不常见的丹凤眼,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精灵讨喜,乌黑的发梳成双髻,可爱的紧,穿的却是江湖子弟的劲装,但那布料却又是官家的锦衣,腰际悬上好的碧玉环,身上融合着名门公子的贵气,这倒叫人不赶妄下断言。贵气小公子此时正手执纸扇,小大人似的,侧头轻摇。别的孩子做来或许惹来大众嘲笑,这男孩却做得端的是悠闲自得,更显得古灵精怪。
"啧啧,不错不错,好喝好喝,看来这乡村野外也有不落俗流的好茶。"男孩仿若自己原本就坐在这桌,一手自动提着茶壶往杯内驻满凉茶。不消招呼,以连下数杯。
"喂,脏娃娃,你要不要来一杯?"喝得意犹未尽之际,总算是抬头看了眼对坐的男孩,因看他身上乌黑肮脏,索性取了个脏娃娃的名号。
"不喝啊,那我喝光了哦。"像是例行公事,也不等男孩回答,贵气公子又为自己斟满一杯,仰头,灌下,倒叫人为此人不动饮茶的喝法汗颜。
"老爹,再来一壶。"一壶茶已尽数进了贵公子的口中,他到仍嫌不够,又朗声呼唤茶亭主人再上一壶。
"哟,小公子,您何时来的,瞧我老眼昏花的,尽没注意到小爷,稍等片刻,小老二这就给你上茶。"茶亭老爹眼骨碌碌一转,已看出这小公子非富即贵,不消片刻,一壶新茶已上。
此刻贵气小公子倒像已喝饱了,不再急切的猛灌牛饮,反倒帐大眼睛地盯着对坐低头的脏娃娃猛瞧,直看得男孩心里发毛,按耐不住,只得抬头愤怒又疑惑的注视眼前的无理之人。
"喂,你的眼睛,漂亮噢,很纯很黑。"贵公子像见着了什么稀奇宝贝,猛地爬上桌子,捧着男孩的脸,鼻尖碰鼻尖,啧啧称奇。
"你知道吗,我在番邦看过有很多发色眸色特异之人,不过我还是觉得黑眼睛最漂亮。"不等男孩发难,小公子已经放开男孩的脸,坐回原位,眉飞色舞地自顾自说着自己知道的趣事,孩童般兴奋,全然不见识才小大人的样子。
"............你,不怕我吗?"男孩似乎是很久不曾与人交谈,咬字沙哑而生涩,看到他人同他说话竟有些迟疑才答话,像只小刺猬,消瘦得肩紧张的拱起。略微细嚼,还能听出其中泛着的一丝苦闷与............害怕。
"怕?有何可怕?莫非你以为我慕容芩篱是那些妄想要焚烧你的愚昧之人?"不再是轻快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语调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道出的话却让男孩浑然一震。再看慕容芩蓠,清澈的眼眸藏着不合年龄的睿智与了然,那神情尽与适才的精灵模样截然不同。
"你............你............"毕竟还是孩子,原本以为与方才的一切已成过往云烟,却不想被本不该知道的人如此轻易的提起,方才停下的颤抖似又复活,更显得男孩瘦小可怜。
"你......你到底是谁?"冷冷的话语宣告着男孩对无故提起此事的人极端不满与......警惕。
"咦,莫非你有耳疾?我适才已说了,我叫慕容芩蓠。"小公子调皮的眨眨眼,变脸神速,一转眼的工夫又恢复方才的活泼的贵公子样。
男孩倒也了得,对慕容芩蓠前后判若两人毫不在意,只是略微疑惑的眨了眨眼。
"噢,我还忘了说,那阵风是我发的掌风,也就是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准备好一番说词好好感谢我了。"小公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竟道出了自己就是男孩的救命恩人。瞧他突然正襟危坐,手执纸扇轻晃,一幅志得意满之相,到像真要男孩三跪九叩对他到道谢般。
男孩暗讽贵公子故作姿态,只觉此般正经实是好笑,当下也不道破,只是忍笑得辛苦。一转念,猛然觉得方才对村人的愤恨已淡化不少,眨眨眼,有些明了小公子竟是在不惜放下身段牺牲形象为他排除先前的愤怒,不觉得有些个感激贵公子的心细。
当下,羞涩的笑了笑,轻声说了声,"谢谢你。"眼里的警惕放松不少
小公子突地双手捧上男孩脸颊,"你笑起来还蛮漂亮的嘛,以后你要多笑给我看噢,臭师傅只会唬着张脸凶我练功,害我都看不到美人了。"
这是关心吗?不自觉地,男孩扶上留有慕容手心余温的眼帘,眼里透着一丝不解。显然男孩先前受到的虐行让他有些不能消受此刻他人展现的温情。
"众生万象,人心莫测,世间最伤人的莫过人心。然佛说万象皆虚幻,又何须执着于过往。"无视男孩的疑惑,噙着一抹笑,小公子在为自己斟茶的同时,徐徐道来。清朗的嗓音仿若天籁,字字敲击男孩的心门。
一边做杂事的小老儿此时也清闲下来,虽未正眼瞧这一桌,但耳朵倒竖得挺高,乍听这话,不由暗自一惊。瞧这小公子,不过稚龄,乍看不过是气质胜任一筹,有些贵气,倒不想说出的话霸道不亚于权贵,胸襟广阔不输于一方统领。这一想,不觉又多瞧了贵公子几眼。
"你也无需讶异,我救你不过是看你顺眼。"不等少年自适才的话语中回神,慕容芩蓠自发解释了自己视如儿戏的行为。
"不过你也甭高兴得太早,看你顺眼能救你,看你不顺眼......"啜口茶,顿了一下,似乎是被茶汤到了,小公子皱起了一张小脸,方才到,"看你不顺眼,也可以......杀你。"调皮的吐吐舌,又不再言语,像是静待男孩去领会其中含义。豆腐大的凉亭此时只剩斟茶声............
男孩只觉背脊一阵寒颤,冷汗滴落,为来得及反映。那小老儿倒先是按耐不住惊恐,手里正擦拭的茶杯,"嘭"的掉落,打破了凉亭的平静。
这声"巨响"倒是令男孩自震惊中回神。心下暗踌,这慕容芩蓠到底是何方神圣,方才不羁若富家公子,眼下又霸道如皇子,仿若天下万事在他看来不过如儿戏。瞧他像是对自己极有兴趣,可这............莫不是另一个火坑?
转念一想,自己已如同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还有什么比鬼门关可怕的。有或许,这会是一个希望?缓缓裂开嘴角,拉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心下已决定放宽心,静待事情发展。
想这男孩虽遭人欺凌,饱受委屈,常年不于人交谈,实则心里倒也百转千回,短短时间已调试状态。想来将来也非池中之物。
"哈......哈......小......小爷们要不再来壶茶?"小老儿打破了一室平静,像是宣告了自己的偷听,眼下好不尴尬,满是皱纹的脸此时更皱得连眼睛都快没了。
"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并未理会小老儿的偷听, 慕容芩篱径自饮茶, 随意问了男孩的名字, 像是不在意答案, 但话语间却有着让人不可抗拒之力。
"没名字吗?那我可就叫你脏娃娃了啊,师娘正缺个好徒儿,以后你就是我慕容芩篱的师弟。"久未听到答案,慕容芩蓠自是不会问第二遍。略一沉吟,便给男孩冠上了姓名,没有询问,只是告知。
男孩也是聪明人,眨眨眼没有争辩,当应了下来。
"走吧,脏娃娃,我们回家了。"扔下一锭银子,慕容执起男孩的手,相携走上官道。
"我叫黎瑞。"男孩终于不堪忍受脏娃娃的名字,面带厌恶的反驳,一连的不情愿,总算有了点孩子的反应。
"老爹,凉茶着实不错,有机会慕容芩蓠会再来的。"慕容芩篱却不答,方才还在眼前的人,此时竟已在百里开外,依稀可辨,声音却如近在咫尺,而地上却只见一人脚印。
再回头,官道上再不见两人身影。尘土飞扬,仅剩的一双脚印也随风散乱,不见踪影。
只听得风中吹来来两个男孩的争执,有些被吹散了,听不清......


第 2 章
潋水镇
潋水位于为夏宇国与番邦接壤之地,五年前犹是一片残埂断桓、满目沧痍之像,百姓稀少,只余老弱妇孺在此苟延残喘、怨声哀悼,而今他已跃居夏宇繁华都市之首,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兴荣昌胜,高墙红瓦、砌金匾额,早已不见当年的颓败。无人知晓是谁令这个垂死挣扎小镇在五年内复苏,然随着潋水的兴盛,一神秘组织--篱啸宫也悄然崛起,在尚不引人侧目之时势力已然位居江湖之首,待众人察觉之时只能仍凭凌驾各派之上。好在篱啸宫虽有稳坐江湖第一把交椅的能耐,现任宫主慕容芩蓠却并不想过多搅和江湖事,对各类商行的兴趣远大过在江湖称霸的兴趣。随着篱啸宫名下产业的与日俱增,宫主慕容芩篱展示了他一流的头脑和手段,而不经意间得几次出手,更是让他一夕间声名大噪,成为黑白正邪两道莫不畏惧三分的鬼煞。
醉看深山绿荫处,流香茶轩品茗中
雕栏 宽匾 翘檐 古雅精致
瓷杯 香叶 茶具 芳香四溢
此地正是镇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三绝茶坊--易茗轩
易茗轩位于潋水镇闹市地,楼高三层,只为品茗茶香。何谓三绝?主人虽为男子,气度尔雅,但貌似女子,有过之无不及,多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仅为一赌主人天姿,此为一绝。易茗轩茶香飘万里,当今天子赞其茶艺独步天下,你可以没听说过潋水镇,却不能没到过易茗轩,此为二绝。易茗轩自开业以来高朋满座,无一日例外,茶业堪称同行之首,此为三绝。
品茗轩以三绝出名,却甚少有人知道此地正是篱啸宫名下产业。
今日易茗轩内仍座无虚席,只是堂上品茗之人不似平日百姓之悠闲,反倒多了股煞气,细看之下倒像江湖中人,个个神情默然却耳听八方,噤声不语。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终有一老尼奈不住性子,打破一室的诡异。
"篱啸宫甚少参与江湖事,身处江湖,却致力商行,今日在江湖门派中仍能有此等规模,却是不可小觑。老身着实佩服,只是不知今日宫主广发英雄帖邀我等前来所谓何事。"看这老尼,头发全白却眼露精光,看是连嘴皮子都未动,听者却觉得说者近在耳边、声音清晰浑厚。听那老尼的语气尽是笃定篱啸宫主就在此地窥视。
明眼人早已瞧出这老尼姑就是30年前已成名于江湖的千音师太,论辈分连今日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掌门也要恭敬的称他一声师伯。若换了平日,少不得前辈前前辈后的套近乎,可今日却震惊于篱啸宫主竟搬得动这早已引退的武林高人,一时间尽无人上前问安。只是听闻千音的语气,各方豪杰更是真气灌身,蓄势待发,唯恐篱啸宫设下陷阱。

推书 20234-12-25 :夜夜壁上鸣----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