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鉴----天音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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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聆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沛言开口,心下有些不耐烦起来,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正是考虑着要不要干脆走人的当儿,沛言低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听九叔说公子沏茶乃当今一绝,今日虽与公子共饮,却可惜不是公子亲手所沏。"
叶阳聆嘴角微微一扬,半垂的眼中却不见笑意,脑袋垂了几分:"王爷太抬举在下了,靖王爷一定是心情好时与王爷说笑罢。"
"九叔很少说笑。"沛言轻轻摇摇头,又道,"二弟身体还好吧?"
叶阳聆听得这话,浑身的戒备松了几分,无论如何,真心也罢客套也罢,便是只嘴上记挂着他家王爷,他也能起码客客气气地与对方交谈,于是真真露出了一丝浅笑:"托王爷洪福,吾主身体康健着呢。"
沛言见那少年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缓了下来,倒有几分欣赏他这直爽的性子,点点头:"那就好,二弟身体一直不好。当初谦煜告诉我他要出宫时我还劝过他,可惜他并不听,我一直很挂念。只不过二弟与我并不亲,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只能问问谦煜了。"顿了顿,又问:"这两年他没再呕血了吧?"
叶阳聆听着问话,眉头蹙了起来:"呕血?王爷此话怎讲?"他仔细回想也没见伏月几时呕过血,心下琢磨着这问话到底是问呢还是咒?面色有些不善。
沛言倒是有些诧异:"二弟已经都恢复了吗?"见叶阳聆一脸狐疑地望着他,反倒不解:"你不知道吗?二弟六岁与前朝丞相莫深同下江南之时遭行刺中了毒箭,当时虽是捡回条命却从此落下病根,气血虚弱通体至寒,但遇着大情绪必定气血攻心呕血不止,有几次甚至昏迷几天几夜,太医院都拿那邪症没办法。"
叶阳聆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也不是没见过王爷有过大情绪,但从未遇上过沛言所说的情形,一时间将信将疑地望着沛言。
沛言稍稍歪了歪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宫里上点年纪的太医都知道,公子若不信,可以问问谦煜,六弟应该也是知道的。"
叶阳聆暗忖,回头回府了先问问王爷怎么说,再好好给王爷号号脉,没这毛病当然好,但若是真有这病史,以后补药方子还不能乱开了,点点头:"谢王爷点拨,不过近些年吾主倒是没遇上过王爷说的情形。"
沛言脸上的安心实实在在:"若是痊愈了自然再好不过。二弟其实很操心,我有时也想劝他,有些事还是别想太多为好,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自己明知道这个道理有些事却也放不下,因而自觉得没什么立场去说他,也就罢了。"
叶阳聆微微颔首:"难得王爷那么记挂吾主。"
沛言幽幽一叹,目光望向房檐上吊着的刺绣花鸟灯,思绪似是回到了过去:"倒不是讨你的好,只是看着现在二弟的模样反倒让我放心不少,有时觉得他出宫果然是对的,毕竟那时候弟弟们还小不懂事......"话未竟,但两人心中都明白那段过往。
叶阳聆目光地斜斜一瞥,忍不住颇不屑地冷冷一嗤,说什么年龄尚小不懂事,三年前他可看得清楚,即便是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如同疯狗一般?后来又想,这也不是沃王的错,即便他净说些不爱听的话,把气撒他身上也没什么用,于是调调气息平平怒气才问道:"今日能偶然见着王爷真乃叶阳聆荣幸,但不知王爷叫住在下究竟是有何要事?"
沛言听得出这少年有点不耐烦,言下之意,若没要事我就告辞了,便直直望向那仍旧是写满了情绪的少年人的双眸。那略带笑意的一望反倒让叶阳聆有些窘然,移开了视线。
沛言似乎是有点犹豫,踌躇半晌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听说公子近日常来这缔仙阁,因此我有空就会过来,为的只是想见公子一面。等了许多天,今日才终于让我等到了。"
叶阳聆蹙着眉听着沛言这番话语,猜测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沛言视线下垂几分,望着茶壶上的仕女图,又道:"今年以来,朝廷多事,各位大人们似乎都有些打算,心不甚齐,我有些担心这样下去朝政又会开始混乱。你也知道,去年与大夏打了一仗之后,民心也多少有些不稳。我听说朝中不少大臣时常会去晔王府,不知公子可知此事,或是可有从二弟那里听到什么?"言罢直直望向叶阳聆。
叶阳聆心中冷笑。想套他的话?这沃王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啊,他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他吧?低头掩住目中那抹嘲笑,摇摇头:"在下不过王府小小总管,王爷也知道,在下最多也就是夜间为吾主暖暖床。这般大事,又怎可能告知在下?"言语中透着一丝惶恐与自怜。
沛言低低笑起来:"公子何必做戏?我既然问你,便是没把你当外人看,你不愿回答也就算了,莫不是欺我好骗?"若像是他的地位像他口中所述那般,自己又怎会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久?
叶阳聆微微一笑:"王爷是明白人,聆多有得罪,还望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王爷的问话,在下当真不知道。"
沛言浅浅一叹:"公子也是聪明人,我也不为难你,但请你替我传句话给二弟,若是我猜错就算了,倘若他为我做了什么,那大可不必,即使是好意,我也不能领。"

回府路上,叶阳聆坐在马车中心里七上八下,怎么着都有些介意沛言的一番话。
照这情形,风声显然是已传到沛言耳朵里了。别的不说,今日一叙,叶阳聆感觉得到沛言是绝对不会做出篡位这等事的人,只怕到了那一天真得把刀架到他脖子上才能把他拖到龙座上吧?但倘若万事具备,沛言却执意不肯就范的话,那王爷这些年来的动作又有什么意义呢?莫大人为何偏偏选了沛言?就算沛言是莫深亲侄子,以莫深向来以大局为重的性子,这理由也牵强了点。叶阳聆头一次对莫深给伏月留下的遗言起了疑心,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透着股古怪。
他更介意的是沛言所说的伏月从前经常呕血的事儿。不管怎么毒发,莫深既然解了那毒,又怎会伤了伏月心脉的?世人都说天下没有莫深办不了的事,可莫深毕竟也只是凡人,不管做了什么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吧?说不定王爷身体不适却瞒着他怕他操心而已。即便现在真没了那状况,但既然有那旧疾,日后怎么着都得小心为妙了。
正是这么任凭思绪飞驰的当儿,马车却突然停住了。叶阳聆便掀开车篷上的帘布向外张望,还未出城门怎么好端端地就停了呢?

 


十四 · 青楼
书房内,伏月见叶阳聆端着一盘小食踏了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长长呼口气:"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些事情耽搁了。"聆将手中的托盘放在茶几上,走到伏月身后欲为他捏捏肩,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扯进怀中抱了个满怀,浅浅一叹,"谦煜成天说聆爱撒娇,依我看,王爷撒娇不亚于聆呢。"
"你去太久我不放心。" 明知聆不是小孩子,身边又有两名护卫与追风跟着,可只要聆一不在预想的时候回来,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叶阳聆闻言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还能跑了不成?"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知道王爷惦记着他。
伏月不再开口,只是习惯性地将下巴枕在叶阳聆颈间,惬意地合上双眼。只有时刻这么抱着怀中之人,他才能安下心来。尤其是现在这般时候,少了聆在身边,他几乎无法好好思考,人在疲惫之时,心中的那份安慰愈发重要起来。
叶阳聆心中也明白,所以也是一语不发,任凭王爷这么抱着他,自己也安心地靠在伏月的怀中。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常言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他与伏月都是非得要那朝朝暮暮不可,哪怕一刻没见着对方的身影都会心神不定。伏月常会毫不掩饰地告诉他他有多重要,可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若论依赖,他比起伏月只会是犹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今日事多,他怎么着都是心浮气躁的静不下心。
"王爷,若是困倦了何不去内室躺一会儿?"见伏月气息渐渐平稳,叶阳聆忍不住劝道,"王爷?"
"嗯?"伏月眯缝着眼睛,"你说什么?"
叶阳聆叹了口气:"若是困倦就先去内室躺一躺。昨晚又与大人们商谈了彻夜,人哪里能不睡的?快去躺一躺。"说着便欲起身扯着伏月去补眠。
伏月并没有动,只是微微皱了眉头,瞧着已站在他面前的叶阳聆:"聆,你今日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言语动作中隐隐透着一股焦虑。
"今日在缔仙阁,我遇上沃王了。"叶阳聆见伏月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干脆自己进内室取了几个方枕与薄毯铺于伏月所坐的宽大长榻中 。
"你见着沛言了?"伏月微微一怔,又浅浅一叹,"他可有说什么?"
叶阳聆服侍着伏月舒舒服服半躺在长榻上后坐在他身边:"他让我传话给王爷,倘若王爷为他做了什么,无论王爷是不是好意,他都不能领。"
闻言,伏月浅浅笑起来:"果然像是他说出的话。
叶阳聆面露愁色:"王爷,我瞧着沃王那性子不像是能按王爷心思走的人,到时他若真不允可如何是好?"
伏月伸手将叶阳聆揽倒与他同卧榻上,低低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言罢,借着那姿势合上眼打起盹儿来。
叶阳聆暗自叹口气,即使他心中亦属意伏月登基,王爷怕是也没那兴致吧?而真正令他心神不定的,却不是因为沛言。扭头望望,王爷似乎已睡着了,思绪不自觉地又回到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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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辞别了沛言匆匆忙忙赶往府中的半途,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叶阳聆想着还未出城门为何就停下了,便掀开了车壁上的帘布一窥究竟,隐隐听到了前面有争执的声音。
"程志,怎么回事?"斜斜看不清楚,叶阳聆便打开了马车幕障问向其中一名护卫,却发现前方是一群人当街围住了一名少年七手八脚地拉拉扯扯,少年的衣衫已显凌乱。
"似乎是哪家的小少爷遇上了地痞。"程志未开口,驾车的吴忠先回了口。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令叶阳聆眉头紧锁,破天荒地匆匆下了马车冲着那群人便奔了过去。两名侍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撒泼,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脸色惨白的少年见状,连忙躲在了叶阳聆身后。隔着衣服,叶阳聆也能感觉到紧紧抓住他身后衣袍的手在颤抖,伸手向后安抚般拍了拍少年,心中一股恶气,冲着眼前七八名五大三粗的大汉,冷冷道:"你们都是哪来的暴徒,公然藐视天朝律法,好大的胆子!"
那几名无赖瞅见叶阳聆的相貌,个个眼放精光,啧啧不已:"唉呀,你又是哪家的相公,细皮嫩肉地好生俊俏,要爷几个放了他也行,改由你陪爷乐乐可好?"
叶阳聆一听那口齿不清面露淫色的样儿就知道这几人定是醉酒闹事,不禁皱起眉。眼前为首的大汉却已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京城谁~~不知我盛世粮仓的齐~大老板,你若跟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周围几人见状也同时围了上来,嘴角噙着淫笑,目光涣散。
醉汉刚伸出手伸向叶阳聆,一把短刃便穿透了他的掌心,或许是醉酒后迟钝不少,隔了片刻大汉才发出杀猪般的鬼嚎。
"放肆!晔王府总管叶阳公子也是你等宵小可近身的么?"程志几步上前,拔剑相向。
"管你夜王府还是日王府,竟敢伤了我们大哥,今日你们别想那么容易就走了!"几名醉到一塌糊涂的大汉却完全不为那威胁所动,个个亮出腰间的武器来,只有几名神志尚清的蹙眉努力回想"晔王府"这三个字的含义。
吴忠适时也立于叶阳聆身侧,这几人还不是他程志的对手,但他要护着公子以免被波及。方才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此刻已被那股紧张威吓,各自躲于一旁,前一刻还热闹的大街此刻只剩这两边人对峙。
而叶阳聆懒得与这群人多做纠缠,不耐烦地叹口气,回头对着马车唤了一声:"追风!"
随即,只闻得一声令大地都在颤抖的长啸扫过,众人正是眼花之时,一道身影风一般刮到眼前,待仔细看来,为首的齐老板已被一头巨大的斑斓白虎压于身下动弹不得,当场愣住。那白虎目露绿光,低低呜咽的口中尖利的獠牙若隐若现,被这么个庞然大物瞪着,酒也被吓醒了大半,众人这才惨叫着四下逃窜。
发觉身后的少年愈发哆嗦起来,叶阳聆回头对他缩作一团瑟瑟不已的少年笑道:"别怕,那虎不会伤着你。"
这白虎乃当初靖王狩猎所得,由谦煜带进王府的。起初叶阳聆对老虎还心生畏惧,却又按捺不下好奇,每日必去观望,偏偏这白虎又极爱叶阳聆,每听到他脚步声便不安分起来,时常扑上来与他嬉戏。叶阳聆说什么,白虎竟然也听得懂,不由得感叹当初伏月说这白虎是灵物,日后他必定喜欢这句话果真不假。那时还是小虎,看上去也就好似一只大猫,见它与自己亲近叶阳聆自然也没了顾虑,每每一人一虎玩得不亦乐乎,连一旁驯养的范大头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么过了几年,待叶阳聆发觉过来,追风已是有近一人高,威风凛凛的大虎,便放它出府,任它在太阴山驰骋。追风基本上是一半时间待在山里一半时间待在府中,偶尔会把王府农舍的鸡鸭偷吃掉不少却也会时不时叼些野味回来。若是在山中的时候想唤它,便只管吹响范大头的玉角哨,无论何时,不出一刻工夫,追风就能回到府中来。叶阳聆每逢出府之时必定带着追风同行,只是唯恐一猛虎出现在大街上吓到百姓,只让它卧于马车中。
此时,被白虎压于身下的齐老板酒已醒了个全实,面上感觉得到老虎口中灼热的气息,脑袋上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浑身抖得如打摆子,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求饶的眼神望向冷冷俯视他的叶阳聆。
叶阳聆心中最深的伤痛莫过于与这相同的场景,想到身后的少年说不准就要遭遇与那时的自己相同的恐惧,心中对追月身下的无赖便没了丝毫怜悯,冷冷道:"不管你是不是醉酒失态,聚众闹事当街撒泼便是目无法纪罪大恶极!今日我虽不要你性命,若不留你个教训怕是日后再犯。你记着这教训,日后规矩做人!"说罢举手对着白虎向下一划,口中发令:"破!"追风便回应一般仰天长啸一声,张大了嘴巴凶狠地对着身下之人,趁那人似乎快昏过去的当儿一爪撕下了他的一片耳朵。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随风四散,街上却没一人心生同情,只因这齐老板姐夫当朝为官,家中又有女眷入宫为妃,平日里便横行霸道欺压民众而无人敢管,这会儿见有人出手教训出了口恶气,个个拍手称快。叶阳聆只是冷冷一瞥便领着身边之人走向马车。

"玉少爷,您没事吧?"直至这时,方才藏于一旁干着急的老翁才牵着小马车满脸惊恐地奔了过来。
"陈伯,我没事,多亏这公子出手相救。"少年冲着身边的叶阳聆柔柔一笑,目露仰慕,又回望老翁"你先回楼吧,待我好好谢过公子再回去。"
"这......"老翁面露为难,面向叶阳聆却当即大拜,"多谢公子相助。"
叶阳聆摆摆手,回礼之后对着吴忠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多走一趟,将这小公子送回府上。"

"小生玉清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马车里,少年虽是对眼前卧于叶阳聆身后的白虎心有余悸,却仍旧颤巍巍地跪拜谢礼。
"公子不必客气。"叶阳聆望着眼前抬起的头,暗叹好一张漂亮的脸,"公子府上何处?"

推书 20234-12-25 :花痴传说----一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