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冷冷笑著,「我为什麽要跟你说?你一直有人,你也没跟我说过啊!这麽久以来,我们不都一直各过各的?你什麽时候真的关心过我了?」刻意坐在沙发的另一端,Jim接著又说:「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你觉得我们还会有任何关联吗?」
硬生生地咽了口气,赖振宇说:「我知道我一直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对你,一直没变过,我以为你会懂。」
Jim无奈地点著头,「就算我懂,那又怎麽样呢?」望著赖振宇,Jim只想一吐为快,不想带有过多的情绪反应,「过去,你结婚了,我努力把它当作是现实中无法避免的磨难,你或许也不好过。而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破坏或者分享。老实说,我也做不到。」
「可是,当你真的状况容许的时候,你若真有心,你的所作所为便应该不只是这样,至少,你不应该再骗我。你上次还说你们分了。」Jim停了一下,接著又说:「今天我见到的那个人,应该不至於是你新的对象吧?」
赖振宇摇头,「你那天为什麽不说?」
「说什麽?」
「说你可以原谅我,也可以和我在一起。」赖振宇款款深情地望著Jim,不待他回答,便又问,「还是像阿孟说的,你真的有对象?」
「你有问我吗?」Jim的口气没有责备,反倒充满哀伤。「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想,就算我现在说好,你大概也不会离开那个阿孟,我说的对吗?」
赖振宇陷入长考,Jim说的确实没错,至少对了一半。自己真正想听的,却是希望Jim能给他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人生在某些特定时分需要勇气,才能不顾一切,做出一些有违本性的事情。现在的他,或许就处於这样的冲突点上头。若无意外,他的确会回头和阿孟重修旧好,所有曾发生的事都可以暂时抛诸脑後。自己向来心软,同时也有若干道德上的坚持。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应该改变。
眼见赖振宇再次沉默,Jim的心不免一沉,无奈地说:「所以你来不来有什麽区别?你不过只是希望我不会怪你,是不是?」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跟决定。」
Jim站起身,淡淡地说:「算了,你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是烂好人。」接著又说:「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只要那个阿孟不主动放弃连络,我想你还是会跟他保持朋友关系,我现在终於明白,他今天会这样故意安排的道理。换作我,我可能也一样。」
「只是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吧?」忽然有些哽咽,Jim继续说道:「感情在你的人生顺位中,向来不是摆在第一个,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语毕,泪水悄悄滑落。「我想你大概很难体会所谓的不安全感。」
赖振宇一边摇头。一股巨大的沉默无形地横亘於两人之间。
迅速拭去脸上的泪,Jim缓缓地说:「你走吧!我没什麽好怪你的,我也同样祝福你。」
赖振宇仰头望著Jim,「我想多陪你一会。」
Jim摇头,「不必了,你早点回去吧!我想休息了。我今天说的话,如果冒犯到你,希望你别在意。只是我觉得,无论如何,人应该让自己喜欢的人快乐不是吗?如果这都办不到,在一起也没意义。」
赖振宇站起身,「那我回去了。」
「嗯。」Jim紧随在後,「还有件事......」
「你说。」
Jim别过头,语气平和地说:「如果没必要,我想,我们以後别再见面了,这样对我们可能都比较好。」
还来不及转身说话,Jim便将大门掩上。赖振宇原本想敲门或是再按电铃,几经犹豫之後,最後黯然走下楼梯。就快到一楼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朝他而来,无意间肩头互碰了一下。
「对不起。」陈廷彦脚步都没停,依然冲著上楼。
赖振宇停下脚步,望著那人的身影,接著又回头走了几格阶梯,直到确定那人按的也是Jim家的门铃,吸了口气,满身疲惫似地走出大门。
来爱吧,亲爱的(32.分合)
Jim背靠著门,过没多久,便又听到电铃的声音。犹豫片刻之後,决定将门打开。只见陈廷彦一脸仓皇,还喘吁吁地。
两人四目相接,眼前所见似乎都与预期相违背。陈廷彦皱著眉,Jim显然刚哭过,脸上全无欣喜的表情,反倒有些失望与落寞。Jim等待的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一路上极度安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瞬时又像野火燎原。尽管Jim的神情有些哀伤,但陈廷彦根本已无心思顾及。原本打算过来关心一下,或许拥抱,或许逗Jim开心。此时此刻,心里却涨满了无奈与愤怒,他当然知道自己吃味。最令自己难过的则是,自己如此死心塌地、倾其所有,然而在Jim的心中,他究竟摆在哪个位置?又或者什麽都不是?
Jim确实没料到陈廷彦会来,但也没奢想过赖振宇会去而复返。时间纵然可以改变很多事物,但人的个性向来根深蒂固,变不到哪去。
他自己也清楚,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确实掠过或许学长会以从前的样貌与姿态出现,然後重新承诺。不过,想像与期望总过不了现实这一关,事与愿违比痴心妄想更容易实现。随即低下头,只觉窘迫与尴尬,他担心陈廷彦会误会,更不想让他望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一切都会在独处之後恢复平静的。这一回,不过是歹戏拖棚的最终章。自己的泪水多半来自感慨,而非当下的结果。自己喜欢的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学长,而非今日的赖振宇。或许,成就并持续让自己苦等的主要原因,就因为全然不可能。於是断绝了其他任何的可能性,等待变成唯一的出路,正因为绝对孤绝,无处可去,所以才执迷不悔。
然而,事实并非这麽一回事。现实中纵有无奈,但不至於如此彻底与强悍,任何人都有机会放手一搏。说的简单些,只不过是赖振宇的选项中,没有自己,如此而已。
陈廷彦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是因为你学长哭吗?」
Jim抬起头看著陈廷彦,没有回答。他不觉得陈廷彦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可以吗?他会懂吗?现在就像是黎明来临前最昏暗的一刻,只需稍待片刻,眼前的世界即将一片光亮。
「我真的不懂,我对你都已经这样了,为什麽你还对你学长念念不忘,他到底哪一点好?」陈廷彦既愤怒也哀伤,「我老是觉得我们像在一起,但是又不是,我总觉得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你知道吗?我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Jim愣著。陈廷彦所说的并非事实。
「从一开始,几乎都是我主动,你一点也不黏,就连我爱你也说不出口。」陈廷彦睁大眼睛注视著Jim,「我只问你一次,你爱不爱我?」
发现Jim依然沉默,陈廷彦只觉整个心都揪在一起,怒吼著说:「算了,我早说过我很乾脆,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说一声,我不是那种会纠缠不清的人,你放心。」
「这样是什麽意思?」
「妈的,我收一下我的东西,我以後不会再来......」陈廷彦一边说,一边走向卧室。
看著陈廷彦的背影在转角消逝,Jim迳自在沙发上坐下,不发一语。
陈廷彦走出卧室,手上拎著一个塑胶袋,然後走向Jim,「锁匙还你。」
眼见Jim不为所动,陈廷彦只觉更急更气,「你都没话要对我说?」
「你如果真的要走,以後就别来了......」Jim说的又轻又淡,像是嘱咐。
既无慰留,也没有台阶可下。原本预期中可能的依依不舍转变成坚决离去,渴望看见的区隔与证明,也没有出现,自己最末果然什麽也不是。陈廷彦扬起眉,忿忿又失望地瞧了Jim一眼,随即转身而去。
铁门猛然关上所发出的声响,在深夜中格外刺耳。Jim起身走向大门,打开後张望了一下,门外没有等待静候的人,除了自己。
踱到楼下,陈廷彦只觉手上拎著的东西无比沉重,步伐因此也慢了下来。转头望向Jim住所的灯光,一边等著,也许Jim会追下来也说不定?方才因为愤怒而充塞在身体里的冲动,早在走下阶梯的同时,一步步消退。原先的计画不是这样的,只是事已至此,他著实没有再往回头走的勇气。
直到Jim屋里的灯灭了。深夜中仍然只有他和自己的影子,在路灯的映照下,拉著好长好长的阴影。说後悔是有一点,但只要一忆及Jim的反应,心底便像有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半点阳光都透不出来。右转之後,Jim的家就成为转身也看不见的风景了。
暂时止住脚步,陈廷彦瞥了最後一眼。隐在黑暗中的一切,没有亮光,很多东西还不都一样黑。轻轻叹了口气,随後伸出手招计程车。
听见锁匙转动的声音,阿孟便离开沙发,站起身。
赖振宇倒是先开了口,「你还没睡?」
阿孟带著歉意,「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怎麽睡?」
赖振宇轻摇著头,然後坐向沙发,「没事了,早点休息,我觉得好累。」
阿孟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真的没事就好......我的出发点希望你可以明白。」
赖振宇点头,「我们今天都别再提这事了,过去就算了。」
「你有去找他吧?」
「嗯。」
阿孟又问,「然後呢?」
「没有什麽然後,还是跟原来一样。」赖振宇停顿了一会才又说:「我想,他应该很恨我吧!」宛如自言自语般,「他说我是烂好人......」
赖振宇露出苦笑,「我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你觉得呢?」
阿孟思索著,最後才说:「人生本来就这样,总是有很多事情无法预期,你只不过是按一般人的方式做选择,谈不上对或不对。就算你们当初在一起,现在怎麽样谁也不知道。」
赖振宇不置可否,满面愁容。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事过境迁,船过水无痕,有些事情则不然。人生最大的难题与无奈,不就是一直重复做选择。当时认为是对的,事後却往往证明是错的。
「你别想那麽多了,你学弟不会有事的,他Bf对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嗯。」
阿孟带著试探的口吻,「你还在生我气吗?」
赖振宇站起身,「没,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来爱吧,亲爱的(33.想法)
回到营区,陈廷彦始终紧握著手机,三不五时便瞧一下,生怕错过Jim的电话。心中的火气早已消散,改由後悔填补。他确实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麽会那麽喜欢Jim?他是喜欢Jim的腼腆没错,多少反映出不随便动情的谨慎,当然也带著某种程度的可爱。只是,倘若Jim偶尔也能像自己那般直接而热情,就更好了。Jim显然也不是很热衷於肉体上的接触,那绝对与年龄无关,阿孟比Jim还老啊!但却乐此不疲。
有什麽表达爱与激情的方式更甚於性爱呢?这些都还无所谓,顶多自己来。真正的症结,是他觉得Jim永远有所保留,彷佛有一大块东西被莫名的东西占据了。他当然明白对象八成是Jim的学长,也明白事过境迁,没什麽好计较的。只是面对这种看似不存在却真正存在於无形之中的对手,简直难以匹敌。
他一直觉得Jim喜爱他的程度太少,相较於自己,说是天壤之别是有些夸张,但好像也不离谱。尽管他一忍再忍,那种阴影与疑虑始终挥之不去。
如果真的不爱,Jim为何不乾脆说明白,让他一次痛快死过,过一阵子,他就能再活过来。自己绝对不是那种会百般纠缠、耍无赖的人。想到这里,感情的事还真是没道理。你喜欢的人,即便给你脸色看,你恐怕还会担心他不开心。你不喜欢的人,就算承诺给你全世界,却依旧不屑一顾,连理都不想理。
麻烦的是,自己就是喜欢Jim。如果Jim可以用他怀念过往心思的一半对待他,自己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里,不免感慨自己没用。每次吵架,最後得低声下气的还是自己。Jim并非对自己不好,但总是缺那麽一点点,既不够味,就像川菜少了辣椒。也没有完全到位,就像喝白酒,明明用大碗比较畅快,桌上却摆著高脚杯。
然而,他隐约知道,Jim还是喜欢他的......所以无法彻底抛开,也不想抛开。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相较於之後或许会牵肠挂肚的分手,或是得靠时间试探、培养的感情而言。既然情生意动,就勇往直前,只要过程一直持续,便是恒久快乐的进行式,他向来单纯地这麽想。
Jim应该了解他的个性,也能体谅他所谓的分手不过是一时气话才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陈廷彦瞥了一下手机,再没多久,他就得起床准备伙食了。
Jim始终坐在沙发上,手机就摆在一旁,他不曾有过如此殷切等待手机响起的时刻,然而黑夜中,万籁俱寂。
生命真是充满嘲讽与矛盾。年轻时有勇气,却往往欠缺智慧,分不清什麽样的人可以爱?却不能等待。年纪稍长,难免变得瞻前顾後,忽略了有些人可能稍纵即逝,很多时候,现实中并没有太多所谓的下一次。爱情也是种赌注,凭藉的也是机率。
他知道陈廷彦待自己很好,脾气是火爆了点,但比起自己的犹豫与迂回,他宁可直接些。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没有全心投入,总是在担心或害怕什麽?也许是上一次的伤痛与教训太深刻,自己也没有完全放弃等待吧?等待的迷人之处,不就在於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自己应该不算脚踏两条船,也谈不上是劈腿,定义成精神出轨或许可行。只是陈廷彦大概无法体会,也很难了解。自己其实早知道这一切终将过去,第一次见到赖振宇的时候,自己的心早已再次死去,除了说自己愚蠢,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至於昨晚,一切是真是假都已无所谓,不过就是进行再一次确认罢了。有些人,真的就只能爱,无法等待,更不能依赖。
自己对於过去之所以耿耿於怀,实在是因为时间的累积太沉重,回忆这东西,不是说抹灭就能去除乾净的。他当然也希望,自己可以如同很久以前的那个自己,用对待赖振宇的方式同样对待陈廷彦,一样义无反顾,一样坚决不变。
自己不只一次对陈廷彦说过,他或许还爱著以前那个赖振宇,但绝非今日这一个,他绝非随便说说,但有些话讲白了显然作用不大。他不知道换成自己,是否就能够承受同时不计较。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共处於一个时空,气氛愉快,那就是「爱」了。他不想去计较过往,毕竟,谁没有过去?
谁爱谁多?谁对谁好?谁是谁非?这种问题既难解也无聊。每个人总是会立於对自己相较有利的点上,想像、阐述然後放大。对於彼此的关系,往往百害而无一利。自己或许将来可以用符合陈廷彦期待的方式对待他,当然仍可能功亏一篑,然而,他是真的打算努力试试的。无论是遗忘或改善,都需要时间。
只不过,那个可以转换的时间点八成过了,不会再出现。陈廷彦离去时毅然决然的神情,此刻回想起来,心中忽然涌现淡淡的悲哀。换个角度想,如果陈廷彦屡屡为此不开心,或者闹别扭?彼此真的分开,会不会更海阔天空?
就在那一瞬间,Jim站起身,随後关上手机电源。走向窗旁,拉开窗帘,外头正是天色将亮未亮的风景。
阿孟安稳地睡了一觉。起身时,小赖还在睡梦中。
对於自己的大胆安排,最终的结果,自己心满意足。他并无拆散陈廷彦和Jim的念头。只不过是急於态势明朗,所采取的手段。
他向来认为感情是一种供需关系,这样说或许太市侩,然而事实即是如此。无论是情场、商场或战场,先发制人永远是对的,握有选择权与主导权,当然强过被选择的处境。有时候,唯唯诺诺是一种伪装,面对有外来者入侵的状况下,绝不能坐以待毙。
爱多少有时候并不重要,一如所有投资行为,落袋为安的获利才是真的。倘若无法在一起,再美再深刻的爱也是徒然。况且,自己也花了不少时间与心力,无论如何,势必得保住战果才行。
自己确实心存自私,他并不想看见小赖与Jim保持连络,尽管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并不高,但亦非绝对。风险若能掌控,甚至彻底杜绝,应该不会有人傻到自动放弃。再则,他也不认为Jim和陈廷彦登对,主观的因素当然有,四个人交叉衍生的关系太复杂。另一方面,他也对陈廷彦面对Jim时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有些吃味。Jim未出现之前,他在陈廷彦的心中还有一定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