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习惯了黑暗,一下子接收到的光线过于刺眼,她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同时伸手试图挡住过强的光线,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一条缝。
一个模糊的轮廓随着光线射入眼中,慢慢的,她才看清那是她自己的手,手肘以上的部位和手掌处包裹着白色的绷带。
对了,她的右手那时候被那巨狼咬伤了。
手的后面,似乎有个蓝色的诡异的漂浮物…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她慢慢的将眼睛完全睁开,然后看清了那个被挡光的右手挡住的物体。
水蓝色的,长着渀若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人一般的脸孔,凹陷下去像是眼睛的部位透着血一样的红色。
这是…幽灵?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尖叫,不是丢枕头,而是将被子拉到头部以上。
看不到,看不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也看不到我。
她不断自我催眠着,然而那‘幽灵’却穿透了被子,几乎是和知言鼻子对鼻子的近距离对视着。
只有头没有身子的幽灵…
知言眨了下眼睛,然后——
“哇啊啊啊啊!”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
“请不要害怕,截忤是我的使令。”
清冷却很动听的女人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知言摔在地上很不幸的是背部着地,此时新伤加旧伤,疼的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看到一位穿着和服似的服饰,有着一头淡金色长发肤色白皙身材纤细修长,面容秀美的女人正俯身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女人的肩膀上还站着只看上去挺乖巧的五彩鹦鹉,女人的身后,那个“幽灵”也一副大概算是好奇的模样看着她。
“那,那个…”她扶着床板坐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那幽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不要害怕,它是我的使令,”女人说着搀扶着知言让她坐回床上,又低声道,“截忤,回去。”
“遵命。”
那“幽灵”应了声,一下子钻进了女人的影子中,消失不见。
对眼前的情况还不太反应的过来的知言愣了下,“那,那个不是幽灵?”
“是一种叫宾满的妖魔。”女人解释道。
妖魔…那应该是生物吧…
可就算是生物,是活的东西,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那种东西真的对心脏不是很好。
话说回来,身边跟着会说话的怪物的,淡金色长发,身型修长——
阳子叙述中的景麒和眼前的这个女人除了性别不一样外其他地方不是一模一样吗!
“请问,是您救了我吗?”
女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却又神色哀伤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
知言一愣,总觉得那天摔在地上完全失去意识前她也听到过这句话。
一个容貌美丽有着特殊能力的女人在她快死的时候救了她,并把她的伤医治的好了个七八成。
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在对她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背后一定大有深意,知言一时间只觉得眼皮直跳,压力颇大。
“谢谢您救了我,不知道您救我时是否看到一个和我穿着一样衣服的有一头非常显眼的红发的女孩子?”
女人沉默的看着知言,眼中的哀伤之色越加浓重,她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候只看到了你一人。”
知言不知道这女人说出这句话时为什么会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是想阳子那身不知道是乱挥还是怎样的剑法应该能成功逃脱才对。
虽然心里有那么点失落,因为阳子见到她被丢出去后就放弃她了,完全没来找她,但换做是自己也会选择逃命,那样的情况下能自保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空闲去救人?
不过眼下和阳子分开了,找景麒大概会有些困难,“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翠篁宫,是巧国的王宫。”
王…王宫?
为什么她会在巧国的王宫里?
这女人难道是王的妃子?
不过她既然能把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伤患捡回王宫养伤,权利应该挺大,消息大概也很灵通才是。
“冒昧的问句,您认识一个叫景麒的人吗?”
女人的身体一震,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认识。”
“太好了,那您知道景麒在哪里吗?”
女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在…”
“塙麟!”
她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那个声音来自女人肩膀上那只看上去非常乖巧的五彩鹦鹉。
知言眨着眼睛看着那鹦鹉,鹦鹉也在看着她。
“她醒了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言揉了下额角,看来她没听错,也没看错,确实是那只鹦鹉在说话,说的还是中文,而且吐字非常清晰一点鸟类该有的杂音都没。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只鹦鹉说话的时候连嘴巴都不动!
这世界太奇妙了。
那被唤为塙麟的女人神色哀伤,带着些犹豫的道,“主上,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鹦鹉扑扇了下翅膀,声音中带着恼怒,“妇人之仁!这点问题交给宾满就可以。”
“主上…”塙麟的声音中带着哀求和绝望。
男人的声音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只是颇具威严的道,“带她来见我。”
知言在一边越听这两人的对话越黑线,她怎么觉得这对话这么像君王要收某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做小妾并且当夜就要翻她的牌子,而他的正宫皇后不同意,以女人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不能做各种运动为由苦苦哀求却未打动那君王。
原来她即将要走的是宫斗路线?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她唯一猜中的就是说话的男人的身份,其他的和她所想的便是完全不同。
第七章
那位被唤为塙麟的女性在安排人帮知言梳洗并换上一套质地很好活动也挺方便的颇像古代男子穿的衣物后,带着她穿过宽敞迂回的走道。
行走间,知言终于没能忍住那太过安静的气氛,问道,“您口中的‘主上’是这宫殿的主人吗?”
塙麟点了点头,“主上是巧国的王。”
她记得阳子从配浪的老婆婆那里听说这个世界一共就只有十二个国家,这么说来,身为其中一国之王的那个人应该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才对。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要见她?
难道就像阳子听说的那样,因为海客带来了大灾难,所以这位国王打算亲自为民除害将她处死?
由一国的国王亲自处刑她是不是该感到光荣——会这么想才怪!
她停下了脚步,一步步的后退着,“虽然我是海客,但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脚忽然碰到了某样东西,她回头一看,惊得差点摔在地上。
一头脸像犀牛般的有着尖锐獠牙的生物,半个脑袋浮在她的影子上,一副她敢再后退或是试图逃跑就咬死她的模样。
“请不用担心,”走在前面的塙麟停下了脚步,“主上只是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知言看着那怪物没敢再往后退。
一个国家的王要杉本优香这种刚来到这世界不过两天的女高中生帮忙?
她能给他什么帮助?
“我先申明,我学的是文科,想知道我们那里的科学技术不用指望我。”
塙麟摇了摇头,低声叹息着,“不是那样的事…”
那到底是怎样的事?
知言想继续追问,但塙麟却没有再开口。
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大殿,她见到了塙麟口中的主上,巧国的王。
那是名和知言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年老男性,脸上的皱纹很深,但身材却非常高大,与那张脸不太相称。
周围的侍者似是都已被遣开,只留下塙王和塙麟。
塙王说,巧国边境的村庄几天前遇到了洪灾,一年的收成全没了。
知言附和着叹息一声对这些村庄的遭遇表示惋惜,但她不会治水,爱莫能助。
塙王说,遭到这些全是因为邪恶? 暮?痛戳恕笆础薄?br /> 这些知言听阳子说过,虽然她一直认为那是自然灾害,但王要怪到海客身上她也只能附和的点点头,这个地方王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知言还没脑袋不清醒到去反驳顶嘴。
对知言的附和很满意,塙王又说了,邪恶的海客会给世界带来灾难,必须要尽早消灭才行。
“消灭”一词听得知言眼皮一跳,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话既然能说给她听,那这‘邪恶的海客’必定不会是她。
只是,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舒缓了下神经。
然后,她听到塙王一本正经的说了句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的话。
塙王说,她,杉本优香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救世主,身负杀掉那个邪恶海客的重大使命。
“那个…您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明白。”
塙王又把刚刚的话更加详细清晰的重复了遍。
知言揉了下额角,她是昏迷太久听错了吧,这奇幻故事一样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身为国王塙王平日里自然不可能有时间看什么小说,那大概是她自己小说看多出现错误理解了吧。
想到这点知言态度良好的保持沉默等待塙王再说下去。
塙王见知言一副很认真的在倾听的模样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名邪恶海客有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一头血般的红色长发,海客的名字是中岛阳子。
……
她终于知道那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近期来到这巧国的海客似乎就她和阳子,塙王口中那名危险的海客不是她,是阳子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阳子确实有些奇怪,语言交流上简直是万能,无论哪种语言听到她耳朵里似乎都会变成她平时最常用的那种。剑术也是,没有学过却能将剑挥动的很好,不过阳子她不正常的也就这两点而已,本身还是个乖巧好女孩。
如果连这样的未成年少女都能成为颠覆世界的魔王级人物,那这世界其实本身也差不多了。
这塙王到底在想什么?
知言抬头看着这位身形高大脸上却已出现垂老之色的男人,心里想着她是不是该表现出即将杀死朋友却又不忍下手的纠结表情。
见知言的表情变得诡异,塙王毕竟是个王,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动摇和疑惑,轻咳一声开始加强他所说的话的说服力。
他表示阳子这个人本身并没有错,但她的存在会给世界带来灾难,要让这样一名少女消失他也非常无奈,但他肩负巧国这个国家的命运,不能眼看着人民即将遭受灾难而不顾。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处处都透露出他是名为人民着想的好王。
若是原先的那个只有十六岁未踏入过社会,正是爱幻想的韶华年纪的杉本优香也许会相信这番话,但她是张知言,即使她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好歹也过了爱幻想的年纪。
她并不喜欢过分的怀疑他人,不过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好还是要留点心眼,而且塙王说的话疑点太多,要她就这么相信也委实有点困难。
首先,如果塙王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这么为国家存亡着想的好国王,那他大可以出手去杀了阳子,阳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他带一批军队围剿阳子必死无疑。
可塙王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是费尽口舌希望杉本优香这个一看就没有任何能力的女孩去杀了阳子。
其次,若真的是关心自己国家的国王就不会把赌注押在一个未成年少女身上,光看外表也该知道她是个连刀都举不起来的人,更何况她还有伤在身,让她完全养好伤胜率也会大些,想要她拯救世界的话不是该确保她的状态最佳比较好吗?
可是塙王没有,相反的倒是表现出一副她的身体怎样都不要紧,只要能听话的舀起刀去除掉阳子就好的态度。
最后,若这个世界是连她这样的都能去拯救的,那世界本身不是快到尽头就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灾大难。
所有的疑问堆积在一起,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为什么是我?”
塙王回答的干脆,“因为你是被选中的。”
……
好吧,你是王你最大,你说什么是什么。
不过,让一个两天前还一直过着普通生活的十六岁少女去杀人,对象还是她的同学,用的还是“救世主对魔王”这样的恶俗套路,真亏你想得出来。
知言在心里腹诽着。
其实将塙王所说的全部话都联系起来去除掉那些太过无厘头的元素,总结一下就是——
塙王他因为某种原因有些忌惮阳子,但又不方便直接出手,所以才想借用杉本优香这个和巧国完全无关又和阳子同样为海客的人的手解决掉这个隐患。
说现实点大家都容易接受,何必说的那么神棍。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知道塙王说的都是随口编出来的借口,她也没有反驳拒绝的权利就是了。
她只需要知道,塙王想杀阳子,但他不想自己动手,所以便找到了杉本优香这件事就可以。
既然这位王喜欢编故事,那她也只有听的份。
塙王是一个国家的王,而她只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
轻而易举的就能杀了她的王不但没有杀她,还允许塙麟在那个树林里救了她并非常耐心的编出这样的故事好言相劝,而不是直接威逼她去杀了阳子,大概已经算是身为王的宽容了。
虽说他也许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心甘情愿的想尽办法尽最大的努力去杀掉阳子。
“我知道也许对你来说太过勉强,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见知言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表示自己的意愿,塙王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杀了那个灾难的根源,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一切要求?”知言挑眉,抬起了头,“那么,您可以送我回去?”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让塙麟打开‘蚀’。”
“塙麟可以打开蚀?”
知言看向站在塙王身边的塙麟,金发的女人点了点头表示她确实能打开“蚀”。
“可是,通过蚀不是有非常大的风险吗?”她记得那个配浪的村长说过,当时阳子还露出了一副绝望的表情说她们回不去了。
“由麒麟打开的‘蚀’不同于一般的流蚀,不存在这样的危险。”
麒麟…那不是神话传说里的神兽之一吗?
可塙麟明明是个人——
唔,反正这个世界和她原来世界的差异很大,大概是对塙麟的昵称或者是官职的称谓之类的吧。
知言这时候对这个称呼并未多想,只是继续问道,“‘蚀’能将我送到哪里?”
“虚海的尽头名为‘倭’的国家,你是从那里来的吧。”这次回答她的不是耐心快要用完的塙王,而是塙麟。
“倭”或是“蓬莱”,是这里的人对日本的称呼。
“…你可以把我送去的‘倭’一共有几个?”
若只有阳子口中的那个日本的话那就不行。
塙麟似是感到疑惑的略皱了下眉,看着知言,“‘倭’,也就是你们称为‘日本’的国家,只有一个。”
还是不行吗…
知言有些失望的垂下肩膀,不过就算是不行她也不能说“因为我的愿望塙王你满足不了,所以这份差事你另找他人”这样的话吧。
现在这种情况下,塙王身为一个国家的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她根本轻而易举,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户籍上,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消失。
她不想杀人,但也不想被杀。
“你的意愿呢?”见知言依然没有表明立场,塙王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丝压迫感。
知言咬了下唇,看向塙王,“我一没武艺,二不会这个世界的语言,这样的我如何能找到那名坏海客并杀了她呢?”
“这你不用担心,”塙王看向塙麟,低唤了声,“塙麟,把宾满叫出来。”
塙麟身子一震,看着巧王,又看了眼知言,“主上,她的伤…”
“我说把宾满叫出来!”塙王瞪着眼睛抬高了声音。
塙麟神色愁苦的吐出一个名字,“截忤。”
随着塙麟的呼唤,知言的脚下出现水色的光圈,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在她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的“幽灵”。
蓝色的人头从光圈下冒出来,头的下面没有身体,只有半透明的果冻状的像水母的触须般的条状物纠成一团。
知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向后退着,脸色惨白。
她似乎对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有心理阴影了,就算知道它是活的,还是会觉得惊悚。
“又三军所战精名曰宾满。其状如人头。无身赤目。见人则转。以其名呼之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