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赵朝暮越想越不对劲,哪有凶手行凶后还会把凶器随身携带的?又为什么他口口声声道歉的是‘骗'了自己?他有骗自己什么吗?从头到尾自己根本就没质问过他为什么要杀人,那场对话压根儿就没提到杀人的事!
"你要去干什么?"刘承伸手拦住突然跳下案台朝门外走去的人,抢先一步把戳穿赵朝暮的借口,"李天师是远近闻名的大师,不会让它逃跑的。"
"可是,问案不是我们衙门的事吗?什么时候轮到荣府作主了?"
"不管是死者还是疑犯都与你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大人是不会让你插手这件案子的。"
赵朝暮打赌一定是好吃懒做的父母官收了荣家的好处,才把提案的权力交给荣无赖的。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个请天师来的荣无赖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有,天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天师心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就凭刚才的那些疑点,他赵朝暮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前脚才踏出衙门的门槛,后颈一个吃痛,两眼一黑,倒了。
"看好他。"刘承把劈晕的人交给司徒俩兄弟,"我去荣府问问情况。"
荣大少爷啧啧有声的近距离观察着坐在床沿安静犹似花照水的尤物,心里不禁赞道,极品!真是极品啊!!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渴不渴?要不要吃东西?咦,大师,他怎么不说话?"
站在身后的李天师并指念了一句,一脸期盼的荣大少爷立刻又转过头去一动不动的盯着花绫,取过手边那副洒过水的字画,指着画中女子身边那个少年问道,"美人,这个是不是你啊?"
奇怪的看着这个说话直接的少爷,月眉一蹙,唇边咳出了血丝。
"美人你怎么啦?大师大师,他怎么了?"自说自话的扶住根本就没有任何倒下迹象的花绫,荣大少爷倒是真的在担心。这样的尤物若是死了,太暴殄天物了。
"它之前受了伤,旧伤复发而已。"
"那怎么办?请郎中吗?还是请兽医?不不不,那个庸医,活的到他手里也死了。那要吃什么药?灵芝人参有没有用?"
"荣少爷不必惊慌,它只是中了毒气,吸一次人的精气就可以康复了。"预料中的看到荣大少爷收回了爪子离床畔的妖孽三步远,李大天师寽了寽他那不及三寸的胡须,"本尊在屋子周围施了法,荣少爷大可不必担心。至于那毒气,每日定时放出一定的毒血即可。"
"真是,谁那么残忍?这毒气有没有副作用?会不会毁容?那个家伙真是可恶,这样一张脸要是毁了,会遭雷劈的。呃~大师,这个放毒血要怎么放?"
回答他的是一把擦过耳际扎在床框上的收缴的匕首,留下一句‘它现在和凡人无异',李天师就潇洒的合上门离开了。
花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匕首拔了出来,荣大少爷小声埋怨,"敢情不是你家的床就不爱惜啊。"转而又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美人,这个要怎么弄?"
花绫展开手掌,示意对方交给自己。荣大少爷警惕的把匕首拿离了一寸,"这不不行哦~万一你想不开自尽了,本少爷会自责一辈子的。"眼尖的看见了白皙指尖上的刀痕,荣大少爷得意洋洋的捉过挣扎的左手,"不要乱动哦~万一划到了其他地方,本少爷会心疼的~"
"美人,你怎么不说话啊~大师不是给你解了吗?"
"这银发是天生的吗?"
"美人,你会不会变身啊?变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你的耳朵和尾巴哪里去了?"
"美人,你是狐狸精吧~为什么你和奶妈他们说的狐狸精相差那么多啊~"
"对了,美人,你喜欢小赵?啊,美人你眼神动了,我跟你说到现在你都没反应哦~"
"小赵那家伙真是有福气,三小姐对他那么痴情,又得到美人你的亲睐,那小子今年走的什么桃花运啊~羡慕死本少爷了~"
"你不渴吗?"终于忍受不了唧唧歪歪的大少爷,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恩?美人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你的声音好好听,比小黄的还要好听。哦,小黄就是我家养的黄莺。"
"......"
刘承想,若是被发现柳仙镇的镇民知道自己偷入民宅,估计他的捕快声誉就全毁了。
就算好逸恶劳的父母官大人全权移交了问案的权力,难道作为柳仙镇衙门的正式捕快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吗?
有他刘承在柳仙镇一天,是绝对不会允许动用私刑的。人权要维护,动物权他更要维护了。
避过谈笑风生的下人,面对荣家大院错综复杂的房屋正当没有头绪时,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合上门,扫视了一眼这间软香暖床显然是女子住所的房间,唇边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本有意放你一条生路,谁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我该钦佩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笑你傻呢?"
掀起帘蔓,一个金属打造的笼子里关着一只肥的跟球似的狸猫,一双黑亮黑亮的绿豆眼瞪着笼子前巧笑盼兮的女子,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啧啧啧,瞧瞧你自己,肥的跟什么似的,你以为你吃成一只猪那个天师就认不出你是狸猫精了吗?你知不知道,作为我帮那个天师抓你朋友的回礼,他把你给我了呢?你说我是煮了你炒了你蒸了你,还是直接生吞活剥了你呢?虽然你那区区五百年道行不在我眼里,不过聊胜于无嘛~"
"哇呜兹吱唧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吔~哦,我差点忘了,你在这个笼子就是一只普通的狸猫,不过还是能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吧~哦呵呵~"蓝色的耳钉闪着妖冶的光,想起了往事,掩嘴而笑的‘三小姐'收住笑意,浑身怒意四射,被她恶狠狠盯着的一只青瓷花瓶凭空炸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表情扭曲的女子摔门而去,刘承赶紧闪去房外的拐角。对着不小心看到自己准备高声尖叫而被自己劈晕的丫鬟默默道了声歉,环顾左右悄然进了身后的房间。
"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是,你就眨眨眼。"对着笼子里惊讶又兴奋的拿爪子不停挠笼子的狸猫命令道,刘承真的要对自己的接受能力做一个重新的评估了。
"你不是普通的狸猫?"
猛翻眼睛。
"眨一下就够了。"
眨一眼。
"刚才的三小姐也不是三小姐?"
眨一眼。
"你和那只叫花绫的狐狸认识?"
眨一眼。
"你是不是希望我放你出来?"
穷眨眼。
"最后一个问题,离轩是不是你变的?"
......
咔嗒一声,刘承打开了笼子,"趁我没后悔之前你走吧。"
绿豆小的黑眸里倒映出一个撇过脸似乎不愿再多看一眼的人,拖着笨重的身体跳上窗台,肥滚滚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中。
望着空荡荡的笼子,刘承轻轻叹了口气,惊觉之下回头,却见那本已离开的女子倚在门口。
"刘大捕快,乱动别人的东西可不是美德!"
无声的气流开始卷起一个个漩涡,安静的屋内暗潮涌动。
"咦,三小姐,刘捕快,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荣大少爷端着一碗冰糖燕窝,意外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二十章 一辈子
刘承那一掌足足劈晕了赵朝暮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落山。
得知刘承一去荣府不复返,赵朝暮就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司徒俩兄弟一个抱腰一个抱腿,死活不让赵朝暮踏出衙门一步,直到后者‘心地善良'的拔出佩刀准备满足两人的愿望才放了人。
不管刘承有没有在荣府出事,就他与犯罪嫌疑人的关系,估计有父母官大人授权的荣府也不会让他从正门堂堂正正的走进去。测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助跑起跳,当赵朝暮两只胳膊一条腿形象全无的挂在墙头上时,下面有人喊道,"是赵爷么?"
是荣府的管家老头。赵朝暮手忙脚乱的赶紧往上爬,却在对方下一句‘我们少爷正差我找你去呢'中,神经一松,摔下来了。
怎么每次来都要磕磕碰碰弄点伤出来?赵朝暮严重怀疑他和荣府相克。
"......简直比画上的还漂亮,那手感嫩的像刚磨好的豆腐,刘捕快,你别摆那副表情啊,本少爷绝不骗你,不信你自己去摸摸就知道了,见过真人你就会发现,这天下的美人不过尔尔。当然,本少爷也不是说三小姐您不如他啦,你们俩一个男一个女一个人一个妖,没有可比性的说~"
"荣无赖,你他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跟着管家刚踏进大厅,就听到内室传来的谈话声,赵朝暮立时脑袋里的一根弦崩了。
"小、小赵,你来了~你不要生气啊~"埋怨的给了没有及时通知自己的管家一个白眼,荣大少爷对着揪起自己衣襟赤目圆睁的赵米虫讨好道,"我没说三小姐不好,三小姐的美是柳仙镇全镇公认的,我绝对没有诋毁她的意思!!"
"你把他怎么了?"
"?"看了看完好无损脸带微笑坐在一边旁观的三小姐,荣大少爷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指美人啊~他在房里好好待着呢,不过你最好让美人休息一晚再带他走,大师说他旧伤未愈,我刚给他送了冰糖燕窝过去~"
"......"这回赵朝暮傻眼了。
丫耗资千金请来天师处心积虑只看一眼就肯罢手?
就算荣大少爷一脸慷慨大方的宣称‘君子不夺人所爱',并且为表诚意亲自带赵朝暮前去,后者对‘狗改吃屎'的可能性还是表示严重怀疑。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和荣无赖交情好到同桌吃饭,而且还是在荣府?"趁荣大少爷一心沉醉在自我品德高尚的自夸中,赵朝暮拉过脸色绝对称不上正常的刘承低声问道。
"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眼光那么特别。"出于安全考虑,刘承还是没有揭穿行为奇怪举止异常的‘三小姐'。
"......"
"就是这里。美人,交待你喝的燕窝有没有乖乖喝掉啊~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荣大少爷自顾自推开房门,欢喜的表情像是得到夫子嘉奖的学生回家向父母炫耀的孩童,"大师,你也在啊啊啊啊啊--"
尾音陡然上升一个八度,不知情的赵朝暮上一刻还在向脸色不善的‘三小姐'陪笑,下一刻已经连跑带摔的推门闯入,直接把呆立的荣大少爷撞飞,然后眼前一颗发光体拖着一尾白光在空中逗留片刻窜入了跌坐在床前眼神涣散的美人身体。
"绫儿!"拍了拍惨白的脸蛋,使劲晃着消瘦的双肩,赵朝暮用他此刻仅剩的理智,一个激烈的吻把三魂去了六魄的人儿勾了回来。
"啊啊啊,我的脑袋,痛痛痛......"荣大少爷揉着被蹂躏的脑袋从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爬起来,看了看脸色阴沉到足以杀人的肉垫李天师,回想起方才进屋看到的诡异画面,立刻后爬十步抱着门框。
"哼,执迷不悟。"李天师扫兴的起身,‘嘁'了一声,拂一拂衣袖,仿佛傲立于云端的神明,睥睨天下万物,唯独少了那一份平和之心。
"你、你要做什么?"拿身体挡在刚恢复神智的花绫面前,就算不明白事情的经过,赵朝暮也知道来者不善。
"笑话,当然是为民除害了。"
"绫儿没有害过任何人。"
"没错,真正害人的在这里。"找准时机,刘承立刻把‘三小姐'供了出来,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但是,大师眼中的‘害'可是在那里哟~"巧笑着指向赵朝暮维护的花绫,那枚耳钉放出的诡异蓝光逐渐扩展在屋中,模糊了视线,"大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还不快动手?"
"还轮不到你这只畜生教本尊。"
赵朝暮此时已经乱了阵脚,为什么‘三小姐'倒戈相向?怎么这个所谓的天师看上去那么不正道?
"你们先走。"刘承拽起还坐在地板上发呆的赵朝暮和花绫,一把扯掉柱子窗棂上的符咒,把两人推向窗口,而自己心一横,牙一咬,拔出佩刀,找准目标,不管三七二十一砍向了念念有词的李天师。
眼见计划受到阻挠,‘三小姐'伸出修长的指甲抓向和李天师肉搏的刘承,堪堪收住在半路,额前的碎发被无形的风刃割断些许。气急攻心,那张冰雪聪明的脸蛋上隐约显现一张黄鼠狼的面庞,重叠了黑眸的一双犀利的黄目瞪向窗外逃离桎梏勉强使用法力的花绫。转而吸引力就被看到自己真面目而吓得哇哇乱叫的荣大少爷吸引了去,一把抄过手边哭爹喊娘的大少爷就要吸取后者的精气以增加实力。
"妖孽,休得伤人。"
赵朝暮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一句正义十足的话会从那个一只脚的妖怪口中说出,而最适合这句话的李天师却在权衡多了山魈和离轩的情况下没有胜算,推开与之纠缠的刘承,逃之夭夭。
功亏一篑,愤恨的看了赵朝暮一眼,留下一句‘赵公子,我们后会有期',嗖的一声,凭空升起一缕黄烟,三小姐的身体软软的倒在吓傻了的荣大少爷手上。
"你真是木头吔,他是天师,连我离轩大人都要敬畏三分,你居然就这样冲上去。"离轩三步一跳蹦到了安全获救的刘承身边。
"人家可比你这个修炼不到家的家伙勇敢一万倍。"山魈一拳头敲在离轩的脑袋上。
"如果我没有胆量,我怎么敢冒着危险进来有这个天师待的荣府。"
"结果你还不是被抓了?"
"我那是不小心。有种你叫他来单挑,我离轩大人才不怕他,哼!"
"......"对离轩的聒噪翻了个白眼,赵朝暮腿软的扶着花绫靠在窗外的墙壁上,"怎么样?哪里不舒服?那个混蛋天师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对不起,你父母的事......"
"算了,反正他们生前我也没尽过孝,死了,大不了给他们多烧点冥币。"
"赵米虫,你那是什么话?你还以为你父母是花绫杀的?"和山魈讨论‘勇气'问题的离轩忙里偷闲的插进来一句。
"......"看了看一脸莫名的美人,瞧了瞧还在状况外的荣大少爷手里昏迷的三小姐,赵朝暮恍然大悟,"......那你干吗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该瞒你。"
"你把话说清楚点啊!"
"你闻到的那个香味,其实是我发情期的体香,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今天,全是因为它。"
"发情期?"
"说白了,那香味就是具有催情作用的春药,你只不过是被绫儿身上的香味吸引,你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感情。"山魈跨前一步,拦在了两人之间,无视掉赵朝暮难以置信的表情,转身拉过花绫的胳膊,招呼离轩离开。
"对不起......"
温润如玉的声音吹散在和煦的晚风中,另一个坚定不移的声音却炸响在夜幕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一起找宝宝的家人,一起去土匪窝救人,大街上的邂逅,桃树下的相遇,呃,这个不快乐的回忆就不算它了......还有那个山里的月圆之夜,我是担心你才会去找你,并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味。这些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存在过的,你不能不负责任的这么一句‘发情期'就交代完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食言的话就是骗人,说谎是要遭天谴的,你一心向善,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眼见赵朝暮这一番话戳中了软肋,山魈气极败坏的去质问脚步顿住的花绫,"你答应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