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如此----冰蓝镜影

作者:  录入:12-24

"别用那么惊讶的表情看我,这是必然的结果,不是吗?"像是对待可爱的宠物般,揉了揉那对尖尖的耳朵间的银发,"别忘了戴上帽子。"
"启禀国师,已经准备好出......耳、耳朵?"
贸然闯入的侍卫在他冲口而出奇怪的现象后,也就代表了他生命的终结。
"一定是屠城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那些血液,拉出去,和那些百姓一起烧了。"千圣淡漠的吩咐手下进来收尸,回头去看衣服遮在脑袋上挡住耳朵的花绫,他的笑总有种睥睨的高傲和不屑,"他可是因为你才死的。不仅是他,那些本有机会存活下来的百姓,也是因你而死。"
"你会有报应的!"
"随时奉陪。"

自那日分别后,花绫辗转又经过了三四个城镇。
行善不再是为了修行,布施不再是因为别人的需要,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来做,在死之前。
为了狐妖的最后一点尊严他不会选择自杀,如果有个天师来收自己,是再好不过。
可悲的是没有。
更可悲的是,当他想要吸精气的时候才发现,除了记忆中的人,他没有办法接受和别人亲热。
当一个人没有了做坏事的能力,不叫心地善良,是行尸走肉。
看见和父母走散的孩童在街角哭泣,买了串糖葫芦,陪着一起等在原地,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薄纱后的剪水瞳仁是木然的。
匆匆赶来的母亲欣慰的抱着自己的孩子,连连道谢。
不懂事的孩童发现了散落的一绺银发,好奇的小手拨弄银发的同时也扯住了薄纱,花绫一起身,纱帽旋即被看似小却对欣喜的事物紧抓不放的手拽下。
不属于人类的银发,一对尖尖的耳朵,还有那让人惊叹的容颜,都让路人在第一时刻认定了妖怪。
总以为人们看见妖怪会四处逃散。
不知是谁带头扔了石子,额头在一阵刺痛后似乎淌下了湿热的液体。
把花绫的沉默当作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何时停止了驱逐,又何时人散了。
面对平静的河面,倒映出的容颜面带倦色,吹过河面的风荡开圈圈涟漪,波动的画面边出现了一个叼着狗尾巴草走路弹簧步的捕快,第一次擦肩而过后的交谈就注定了之后的纠缠。
忽然睁开眼睛,天空被覆上了一层水纹,波动的画面不再仅限于河面,而是整个视野,难以呼吸,张口就涌入了大量的水。
意识到自己掉入水中的花绫挣扎了一下,脚踝似乎被水草缠住,河底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吞噬周围的一切。
"唔......救......咕噜咕噜......"
"真是麻烦。"
那个高傲却又不屑的响起在耳边,透过剧烈波动的河面,花绫看到了一个紫衣短发的人伫立在河岸,河底的巨变掀起的波浪夹杂着狂风袭向岸边的人,周围隐约可以看见惊叫着逃跑的百姓。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扑腾的手悬浮在水中。缠住脚踝的水草似乎有生命般裹住了自己的养分,包含了千年道行的内丹在外力的牵引下从微张的嘴中缓缓吐出。
意识消散的霎那,徒劳伸出的手带着最本质的期望。
"我不想死......"
"......"抓住那只手的瞬间,千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救到岸上后,渡了一口气过去,溺水的人咳出了肺里的水,努力睁开了眼,又在下一刻沉沉的合上。
河面已经恢复平静。
抹去额头低落的水滴,正要这个把自己搞得浑身湿透现在却睡得安稳的家伙埋怨,一列小碎步整齐的人马排列在眼前,从中走出的男子青衣白褂,脸部柔和的线条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但是深知他本性的人会为他儒雅外表下的强悍与牺牲所折服,千圣曾是其中一个。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常年侍奉在侧的人都明白,只有面对曾经的帝师南宫墨的时候,当朝国师的语气才会缓和温顺,在这个把天子都不当回事的国师眼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我听说琛胤派你来这里处理河妖祸民的事,想来找你问个人的下落。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同样浑身湿淋淋的花绫,南宫墨笑了笑,上前俯身凑到千圣的耳边,"不要到不知不觉中牵了别人的手时才明白。"
"我不像你,我对自己一向很诚实。"千圣暧昧的看了一眼耸肩微笑的人,不着痕迹的收回了刚才救人时相握的手。


第二十八章 重生
醒来的时候,一个阴影正逐渐落下,有过被某人扔衣服和帽子的经历,花绫反射性的拿手挡了一下额头。
"你醒了。"南宫墨微微一笑,有趣的盯着花绫那对尖尖的耳朵抖了抖,指了指自己正常人的头顶,"小羽知道这个吗?"
"嗯。"
肖云景原名南宫羽,是南宫名门帝师之家的人,只不过因为财迷心窍把自己的哥哥南宫墨卖给当朝天子朱琛胤之后,被南宫老爷一气之下赶出了家门。
"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只是到河边随处走走,意识突然迷糊了一下,就有一股外力把我拖入水中了。那条河有问题,必须遣散周围的百姓!"
"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傻啊?"南宫墨低声浅笑起来,"我问的是你和他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他?"花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南宫墨口中的‘他'是指千圣。
"否则他为什么要救你?从认识他起,他不管是看人还是看妖,都一直是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你对垃圾会那么好吗?"
"大概又是什么‘那个河妖要是吞了那只狐狸的内丹,会增加自己的麻烦'一类的吧。"这个理由很自然的就呈现在脑海里,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显然南宫墨对这个答案非常惊讶。
"你们真是意外的合拍,我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你想太多了。"在罗刹门那班阴险狡诈的小人的熏陶下,花绫一听就听出来南宫墨的弦外之音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一脸黑线的花绫,南宫墨释然的耸耸肩,"先不说这个。我找了你很久,你的那个药有没有解药?琛胤毕竟是一国之君,这段时间不上朝已经引起了诽议,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不是可以找他吗?"花绫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南宫墨干笑了一声,果然是和罗刹门那群人待久了白纸都会变黑的。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打开这扇天窗吗?"
就算放手,不代表要把情敌之恨一并也放下。
"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我还没有那种本事可以违背天道,八个月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不用担心。"
"......是吗?"南宫墨看了眼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大祸临头的花绫,漾开毫无破绽的笑容,"其实,千圣骨子里并不坏,只是因为一些家里的事让他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喜欢你,希望你可以既往不咎和他在一起。"
"......"
直到满脸灿烂的人离开,千圣一脸不悦的踹门进来,花绫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他跟你说了什么?"
"啊?呃,没什么。"
"那走吧。"
"去哪里?"
"你以为你在这个城里还待的下去吗?"

虽然知道南宫墨的话多少是唬弄自己的,可是面对要求送自己回月霜阁的人,花绫又糊涂了。他到底要相信谁?
而从出发起,千圣就没有过好脸色。想起这趟莫名的护送之行,心里就窝火。
"为什么要我送他?"
"因为你也不想将来去收一个吸收了花绫内丹而妖力大增的怪物吧~话说回来也是你不好,如果你没有强制烧城的话,他也不会妖力用尽,落到现在这个田地吧~"
"临行前是你说阻止不明不白的疫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全部消灭的吧!枉你还是帝师!"
"总之,为了国家的安危朝廷的稳定人民的幸福,你必须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去。还有,最好等他恢复痊愈有了自保能力后,再走!"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于是乎,千圣无奈的行为让花绫更弄不懂现在这个状况了。

"喏!"把烤好的半只山鸡递给沉默坐在火堆旁的花绫,千圣真是后悔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那个家伙,结果不仅要照顾一只狐狸,还要承受这奇怪的气氛,总有被耍的错觉。偏偏这只狐狸还摆架子,不肯接。
"我吃素的。"
"山里只有山鸡野味,爱吃不吃。"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千圣解决了自己的份,席地而眠。
月上柳梢,渐渐有虫鸣响起,却像是感受到了浅眠之人身上的戾气,退避在三尺之外。
猛然,浅眠之人睁眼出手,快准狠,一把扣住身前的手腕,眼里的骇人之气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眼前的家伙打回原形永世不得翻身。
"我只是想喝口水。"花绫用眼神指了指摆在前者身前的水袋,得以抽回自己的手,手腕隐约显出一道红痕,可见对方下力之猛。
千圣瞥了眼依旧摆在荷叶上一动未动的半只山鸡,轻哼了一声,和衣而睡。

到了餐风露宿的第三天,花绫的三餐除了一成不变的水,多了些其他东西,有时是烤蘑菇,有时是不知名的烤野菜,虽然味道不怎样,偶尔还会有一些野果。
"谢谢。"
这是自那晚千圣误会花绫想要偷袭之后,两人间的第一句话。
"如果你饿死,我会困扰的。"很不屑的瞥了眼把黑不溜秋的烤香菇往嘴里送的花绫,千圣心血来潮的拿起火堆上烤的兹兹响的一串香菇,啃了一口,立马脸色大变,吐了出来,难以置信的去看吃了这么久都没吭过一声的花绫,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午餐扔到了地上。
"你!"花绫莫明其妙的去看发完火,立刻又准备继续前行的人,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

两天后,两人抵达了月霜阁所在的山脚,却发现山路上设下了官府的关卡。一问之下,才得知不久前镇上来了一只僵尸,一到晚上就出来咬人喝血,在父母官的带领下大家都把那些被杀死的人焚烧了,现在那只僵尸逃进了山里。
显然,所谓的僵尸是边城奇怪疫情的感染者。
话音刚落,花绫就突破关卡闯了进去,千圣端出自己的身份让这些人守在原地,自己慢悠悠的踱步上山,越发肯定这次的事一定是南宫墨的计划。
可恶的是,居然在他手里,还有漏网之鱼逃窜到了这里。冲着这一点,他绝对要那条漏网之鱼付出代价。
漫步在郁郁葱葱的林间,闲散的脚步时而下脚重,时而在原地碾了碾,看似不经意,却一直有着一个明确的方向。
当最后一步棋走完,眼前一个眼神混浊衣衫褴褛的人正饥渴的把头埋在一具尸体的脖子处啃噬吮吸。竖起方才路边捡的一根树枝,手一松,树枝笔直的插入地下,引起刚才那些或轻或重脚印的共鸣,霎时周围腾起一圈异样的光环,天空风云变色,一道闪雷破空而下,直击血盆大口的感染者,灰飞烟灭。
拔起树枝,千圣缓缓走近那具被咬了的尸体,正准备再度召来雷电,突然闯入阵中的人把他扑倒在地。
"不要!"硬闯进来的反弹力让花绫唇边含了一律血丝,哀求的声音自那张不断涌出鲜血的嘴里传出。
"让开!"千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推开前者,然而面对那具尸体的不翼而飞,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斥骂,"你看你干的什......"
声音嘎然而止。
顺着那双泛着泪光的剪水瞳仁的视线看去,不知何时那具尸体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
风吹起地上的沙模糊了眼睛,迷去了视野,带来了亘古的呢喃。
"......朝暮......"


第二十九章
清冷的月色倒映在月霜阁冰冷的湖面,晕开凄凉的氛围,只因湖底不再有人。
机缘巧合下的重生,是连声‘再见'都不允许的诀别。
灰飞烟灭之际,花绫的眼前重现了一遍往事的种种,仿佛经历死亡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单纯只是因为一种不知名的疫病而行尸走肉的人。
"你满意了?"温润如玉的声音平静如镜,却又似乎有一条无形的裂缝正逐渐蔓延在镜面,破镜的霎那,或许是曾经想死却又败于求生本能的花绫,真正生不如死的境地。
千圣总是用冷哼来回答花绫的讽刺,首先,灭妖是天师的职责(灭花绫是特殊情况,特殊讨论),其次,控制疫情传播是他的任务,看到有人,即使那只是具尸体,被感染了就要销毁,无庸置疑,这本来就是他的做法;最后,受南宫墨所托把某只安全送回去,看到那具被咬后突然复活的尸体袭击愚蠢到自己送上门的狐狸,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招来闪雷毁尸灭迹,千圣自问没有做错,在他眼里,花绫的冷言冷语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找死啊!"当一团微弱的银光激射而来的时候,千圣本能的捻了个口诀反弹回去。
湖畔低头侧立的人又在手心凝结出一团银光,越来越微弱的攻击越来越微弱的光团,都在暗示着之前已把妖力用尽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无聊!"
终于是厌烦了一次次的防守,心念一动,所有的攻击都在刹那以三倍的力量和速度反弹,就在千圣突然想起这致命一击的严重后果时,被袭对象骤然散功,在反弹到达之前先一步虚脱倒地,那蕴含了强大杀伤力的反击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放开我!"
"把药喝了!"
"放手!"
"喝!"
"不喝!咕噜咕噜......咳咳......"
虚弱的病人是始终拗不过强健的医师的。
千圣一把捏住花绫的下巴,稍稍用力,在后者疼痛的蹙起月眉时,直接把药往被迫张开的嘴里灌。
褐色的药汁把衣襟染湿了一片。
"如果你想死,早点通知我,要是你的内丹落在别人手上,我会很麻烦的!"
冷冷的搁下一句话,在确定那副集齐了月霜阁中有限草药的方子没有副作用后,千圣转身就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舒服尤其看到那个湖时心烦意乱的地方。

十天后,国师府。
"浮琳,你快去请国师出来吧,时间差不多了。"
"知道了,裘妈~"
被叫做浮琳的女孩一蹦一跳的穿过中庭,推开一扇爬满了牵牛花的栅栏,踏着满院的奇花异草,一双明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水亮水亮,看到这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就算遇到在艰难的困境,都会觉得前途希望还在。
"你在里面干什么?"
"诶?"正把眼睛凑到门缝前偷瞧的女孩被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裘妈让我来请你,祭奠快开始了。"
静静的盯着那双凡人期许的明眸,千圣伸出手,把浮琳头上包着的发带扯下,一头异于常人的银发打着旋落下。
"国师大人?"女孩怯生生的问道,尽管她所尊敬仰慕的男子正以一种堪称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却让她觉得自己的命正如此刻躺在男子手中的发丝一样,只悬了一线。
"你走吧。"
"不,不要赶我走。我的命是国师大人救的,没有你,我早就被那些野鬼吃掉了,我只是一缕幽魂,是国师大人给了我身体,给了我名字,给了我容身之地,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去。"
"要不马上离开,要不就做花肥。"像是丢掉烫手的山芋似的甩开那绺银发,千圣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温柔'这一说辞。
鬼的执念总是比活人来的难以自拔,裘妈目送着自从十天前回来突然给一缕幽魂制作了身体的国师缓步离开,显然那脚步的方向不是祭坛,而眼角一朵悄然绽放的奇花在新鲜肥料的灌溉下开出了妖冶的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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