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出什么豪迈,强悍的意味来,真得让人很怀疑所谓"凝血将军"是不是世人夸张缔造出的神话。
看到流光茶色的美眸中毫不留情的鄙夷,何慕景伤脑筋地笑了出来:"明明从一开始就无视我的名字的人是你啊!又或者,你认为所谓的‘将军',应该是怎么样的?"像平常一样嬉笑怒骂的眸子,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
"江湖之人,不管朝廷之事。"流光冷漠的转身,语气依然平静,"将军,只是一个称呼,与人,没有关系。"
何慕景微微一愣,接着就自来熟地搭上了流光的肩:"等拿到血芙蓉,我们去找家酒楼喝一杯如何?"一贯轻佻的语气,掩饰了他心中淡淡的暖意。这是第一次,有人仅仅是把他当成"何慕景"来对待,而不是凝血将军,抑或是......
"不好。"一贯的冷漠,简单地挣开了他的手,却在一个大大的分叉路口前,停下了脚步。原本,若是有整块的温玉,流光根本不会在乎要先走那一条路,但是,温玉的大小减了一半,效用也减了一半,此时他仍然在用自身的内力抵抗洞内的冷热交替。
要是硬要两条路都去走走看,实在有点勉强,流光从来都不会为难自己,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你去左边,我去右边,谁拿到血芙蓉就算谁的。"
"你就对自己的直觉这么有自信吗?"何慕景微笑,"如果我拿到了血芙蓉,我可不会交给你的哦!"虽然从两个洞口中明显感觉到的寒意与热意可以清楚判断出哪个洞口终点是血芙蓉,但是多年的征战生涯也在提醒着何慕景,决不能仅仅相信自己的感官。
流光以行代言,抢先走进了右边散发着明显炙热气息的洞口,将那个还在分叉处犹豫的男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越往里走,那种炙热的感觉就越强烈,旁边的岩壁寸草不生,透出了灼灼的热气。可是却又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凉感觉,叫人心头生疑。当流光走到道路的尽头时,他终于发现了这个违和感是什么。
道路的尽头,确实生长着一朵花,洁白无瑕,清静幽雅,散发着浓郁的芬芳。然而,那居然是天下至毒之一,冰莲。而洞内灼灼的热气,是因为那朵花的守护者--火凤所散发出来的。
流光几乎想转身就离开,火红的凤凰金色的眼眸紧紧盯住了他,尖锐地鸣叫了一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举臂横挡,"孤月"银色的剑鞘与火凤锐利的爪子相击,报出绚丽的火花!
一人一凤各自退开一尺左右,火凤金眸圆睁,长长的尾巴上椭圆形的翎毛疾如闪电一般朝流光射来。"孤月"的华彩霎那间炫花了人眼,清冷的光辉将暴戾的翎毛全然笼罩,在火凤被迫停止行动的瞬间,寒气逼人的宝剑直指它的心。
"你是天地间仅存的灵兽,我一点都不想杀你,也没有抢夺冰莲的意思。"流光的眼神很温柔,"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所以,让我离开吧!"缓缓收回了宝剑,流光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刚刚打败的凤凰,衣服的下摆却被叼住。
"还有什么事?"虽然温玉的效果正在减退,流光还是没有甩开它的意思,任由它拉着自己退了几步,用嘴示意着那朵冰之花。
接着,流光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优美的女声:"善良的人啊!为了你的未来,我恳请你收下这朵冰莲。这是身为火凤的我,现在唯一可以给你的补偿。"
虽然看不懂动物的表情,但是流光很确定眼前的火凤是在对自己微笑。即使不太明白所谓的"补偿"是什么意思,流光仍然伸手采下了那朵至阴至寒之花,顿时,一直倾袭着自己的炎热立刻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整个山洞天摇地动,好像要崩塌了一样。流光足尖一点,千钧一发之际闪出了被山岩封死的山洞。火凤......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左手被一个陌生的温度包围,身子不由自主被他拉着飞奔:"快走,雪猿发疯了!"
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的身子突然被拦了下来,流光险些一脚踏入万丈深渊。前面是云雾缭绕的一片空白,后面是落石如雨的人间地狱,进不得,退不得。
"原来,这逍遥洞,就是一个死亡陷阱,根本就没给人留活路啊!"身边的男人喃喃自语,口气是少有的凝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流光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身体就猝不及防地被何慕景用力抛了出去:"海东青!接好他!"
一直在外面盘旋的猛禽,与猛然被抛出洞外的人在空中堪堪错过,眼看流光的身体直线下坠,何慕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紧缩了一下,喊出的声音甚至有些凄厉:"海东青!"
而身在半空的人儿,优雅无比地拔剑猛力一挥,挥出一个浑圆如斗的光圈,借着强烈的反作用力上浮,右手准确地抓住了俯冲下来的海东青的利爪。身体在空中稳住了之后,挥剑劈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整个人轻飘飘地站到了悬崖的对面。
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得漂亮至极,宛如九天仙子惊艳凡尘,何慕景竟然一时忘记了现在是生死一线的存亡关头,痴傻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白衣人儿的翩翩英姿上,再也无法移开。直到不耐烦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还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如梦初醒一般,何慕景这才发现身后的道路已经完全被巨石封死,而自己所站立的空间也小到无法立足了,连忙用力一顿足,朝对面扑了过去,海东青准确地接住了自己的主人,将他平安地带到了安全地带。
何慕景的双脚刚一着地,就被身后的巨大震动蹒跚了身形,险些极不雅观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真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懊恼得嘀咕着,转身看到原本的百仞悬崖此时正化为一堆泥砂。
总算是活过来了啊!心情轻松下来的同时,身体上各处原本被忽略的伤口再次疼了起来,尤其是胸口,被高温的血芙蓉灼得发麻。可不要在我昏迷的时候就拿着血芙蓉走啊!这样要我怎样去找你?
这是在流光惊讶的视线中,何慕景大喇喇地倒了下去时,脑海中最后转的念头。
Chapter 4 .良辰·杜康年少
当何慕景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粗鲁的掀掉身上的薄被,与昏迷三天的虚弱身体完全不相配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该死的,怎么这么热!"大大破坏了风流贵公子的形象。
无意识四处游移的目光触及到桌子上的红莲,仿佛噬尽了世间的鲜血,邪魅而妖娆。何慕景无力地转开目光:想也知道,是谁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情。现在可是夏天耶!居然把跟火炉一样热的血芙蓉放在他的房间,成心要让他热死吗!
"吱呀"一声,房门开放,走进来的雪衣人儿,似乎带进一室清凉:"你醒了?"
"被你那么折腾,能不醒吗?"何慕景有气无力地靠回床头,"看在我好歹是病人的分上,把那个火炉拿远一点。"
流光出乎意料的听话,转身拿了血芙蓉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盆清雅的花朵,散发着幽幽的凉气。"你昏迷了三天,如果再不醒来,店家就要赶人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何慕景完全没有听流光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那朵清雅白莲:"这是不是冰莲?原来那个里面的是冰莲啊!真可惜,早知道我就去那里了。"语气中透着半真半假的懊恼,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反正那朵血芙蓉也对我没用,不然我们交换吧!"一脸"我可是病人哦,你不能拒绝我"的表情。
"谢谢你。"沉默良久,流光抬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男人,然后唇角微扬,一朵破冰般的笑容,静静绽放在出水芙蓉似的脸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帮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一笑倾城!
何慕景突然觉得,为了这个笑容,哪怕让他再去一次那个该死的岩洞,再面对那个强大的疯子雪猿,再被它的爪子抓的遍体鳞伤,最后因为它发疯的撞击而在岩洞中被活埋了,也值得。
虽然很想称赞他的美丽,这几天的相处还是让何慕景知道这个人的某些禁忌是不能被触动的。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把当时心里想地说出口,他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所以,他选择了较为安全的话题:"你可还记得,在逍遥洞口,我跟你说的话?"
"嗯?"茶色晶眸少见的有些疑惑。
"等拿到血芙蓉,我们去找家酒楼喝一杯如何?"何慕景笑着,提出了与当时一摸一样的邀约。
"好。"这次的回答,与上次一样的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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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
太白楼可以说是整个蜀地生意最兴隆的酒楼之一,要在那里当店小二,就必须练就一双利眼,阅尽形形色色的人物,一眼就看得出什么人该给什么礼。可今天,他还是被两个出奇的漂亮人物给惊呆了。
其中一个,轻佻中带着抹傲睨天下的狂,邪魅的桃花眼微微一勾,少女的脸颊都飞红一片;而另外一个,淡泊的容颜抹不去眼底的孤傲,仅仅是眼波流转,就足以令人窒息。
明明应该是一冷一热大相径庭的两人,站在一起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和谐感。两个人分开站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耀眼,想多看,却又不敢多看,当两个耀眼至极的人站在一起,反而竟成了一道温馨的风景。
小二低头哈腰,在两位贵客开口说话之前,就机灵地道:"两位客官,楼上有雅座,请!"拖长的音,很有唱戏的味道。
两人相视而笑,悠闲的随着小二的脚步登上二楼,落座于一个视野极好,偏僻幽静的位置。
刚一坐定,何慕景就道:"小二,把你们这里最有名的菜都上来。嗯,先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慕容流光但笑不语,两坛子酒"砰"一声摆上了桌子,他扬手一拍,开启了封盖,顿时,酒香四溢:"先干为敬!"清冽冽的酒,倒入了大碗中,将碗凑到唇边,一仰头,烈酒立干,干脆利落!
"好!"何慕景有了几分"秋阴生蜀道,杀气流锽中"的豪情,同样仰头,碗中见底。透明的酒沿着性感的喉结流下,平添了几分诱惑的味道,看得四周的妙龄女郎无一不手托香腮来掩饰脸上朱红。
一旁的流光也不遑多让,他喝得很优雅,但是并不慢,几碗酒下肚,脸上开始泛起淡淡的红霞,眼神却依旧澄澈透明,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半倚半坐的慵懒姿势,网罗了万千风情。
就着佳肴,就着美酒,两个少年从相识到相知。何慕景将身子倚向旁边的精致围栏:"这酒,掺了几分的水?味道竟然这么淡,你......不会被这么淡的酒......灌醉了吧!流光!"
"醉的人,是你。"流光淡淡的陈述事实,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碰酒,这次已是例外,当然也有足够的控制力。在菜上来了之后,全部的酒,几乎是何慕景一个人在喝。
有些担心的望着此时承受着何慕景大部分体重的精致围栏,那可不是用来靠的,会把这一点都搞错的人,看来确实是彻底醉了,需要好好清醒一下。淡粉唇瓣抿了抿,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警告。
"对哦!我是出来休假的嘛!当然容易醉了。"狭长的眸子眯起,有着淡淡的精光,"不像你,不管到哪里,都是一幅警惕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被酒气熏晕了的脸庞,突然收起了所有的闲适,认真地审视着对面的男人,他,在试探些什么?还是......已经确定了什么?他,不是应该对于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吗?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掌握了所有的情况?
"你现在的脸,可不适合这样的表情。"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紧绷的气氛,何慕景更加舒服地倚靠着栏杆,"良辰难觅,美景难求,你却不懂欣赏。除了警惕,还有什么别的解释?"说话间,手率性地朝后一挥。
应景一般,此时日薄西山,残阳入水,半江瑟瑟,半江落红。夏云如火,清风半掩,一片金红色的壮景。
如此美景,自己在蜀地逗留了这么多天,为何今日才刚发现?看来自己早就忘了如何好好享受人生,顺手浅尝一下桌上的佳肴,有些凉了,又拿起桌上的酒坛,烈酒的甘醇配上菜肴丝丝的凉意,竟然别有风味。
何慕景伸长手臂,与流光碰碗:"美景正好,知己难交。流光可愿与我,共饮一世逍遥?"醉意朦胧的眸子,动人心魄的认真。
流光干脆地将碗内残酒一饮而尽,闪亮星眸对上完全醉倒的男人,还未开口说话,就被清脆的断裂声打断。完全把体重依托在脆弱的栏杆上的男人,终于得到了报应。众目睽睽之下,英俊男子风度尽失,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直跌入了太白楼外的大江中。
"扑通"一声,极为悦耳。大江上就漂浮起了一个蓝色不明物体,不断地下沉,上浮,折腾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湿淋淋地爬上岸来,也不管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抬头大喊:"慕容流光,你故意的是不是!"
一道白影轻盈地落在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的狼狈,最后忍俊不禁,大笑出来:"哈哈!凝血......将军,我看......是......落水才对吧!"眼前男人一脸委屈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流光按着笑疼的肚子,半天直不起腰来。
"不要把我的名号这么大声地叫出来啊!我的招牌都被你砸掉了!"随意撸了撸湿淋淋的头发,何慕景在一脸懊恼的掩饰下,偷偷欣赏着流光第一次彻底放肆大笑的样子,那个绝美的笑容,在以后每一个寂寞的夜里,都会被拿来细细回味。
江畔,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各式各样的眼光,打量着那两个出色的男子。这卷以耀眼金红为底色,鲜亮的蓝与清雅的白点缀其中的画卷,被后世流传,称之为"红尘醉笑"。
Chapter.5 柔情·软玉温香
茵茵草地上,两匹马儿正悠闲地吃草,而马的主人,正在话别。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啊!"何慕景懒洋洋地说,"好不容易才有闲情逸致畅游中原大好河山,你还真是扫兴。"
"我突然有急事。"盟主昨晚飞鸽传书,让他尽早回去。不过这没有告诉何慕景的必要,"你可以继续你的行程,只是流光恕不奉陪了。"
"可是此处一别,再见无期啊!"何慕景有点伤脑筋的抓了抓头发,"没想到时间那么短,真叫人不甘心。"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何必?"流光好笑地看着他不舍的样子,"凝血将军不会是女子之身吧!"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好不好!"何慕景不满地抗议,在看到流光明显黯然下来的脸色之后,连忙改了个话题,"你事情要办多长时间?一个月够了吗?"
"嗯。"流光简单地回答。
"那么,我们就在一个月后,在钱塘西湖见,好不好?"显然根本没有考虑对方的意愿,何慕景直接下了决定。
流光自己也很不明白,为什么会纵容那个男人这样的任性。也许是因为,他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真正的慕容流光,而不是"月公子"的朋友。
"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接着,那抹清雅白影,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天麟楼
一床暖色芙蓉帐轻轻挽起,帐内之人,身上仅披一件雪白单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一鼎精致的香炉,正散发着袅袅烟气,模糊了室内之人的容颜,一室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