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惊情之幻域魔妃(第一、二卷)————砚妍

作者:砚妍  录入:12-24

  当刑时,观者如山,京城几条大道皆为之拥塞。
  世人或拍手称快,赞曰,"杀得好,除此妖孽,国必大兴!"亦不乏摇头叹息者,"数载荣华,一朝散尽,满门皆灭,人间惨事莫此为甚!"--种种议论,喧嚣尘上,不一而足。
  至于苏氏府中的家奴仆从,也因此获罪,一概由官府发卖,或流入坊间,或沦为官奴,一夕之间,风流云散,不知所终。
  (4)
  "明烨"十二年,初夏。
  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京城中歌舞升平,又是一派繁华奢靡的景象。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城内称得上是最为豪华风雅的秦楼楚馆"极乐阁"中,又迎来了一天里生意最为忙碌的时刻。
  "极乐阁"位于城东较为偏辟的一角,门前却从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生意之好自不必说,难得的是此处的主人还算得上是个风雅之士,不惜重金,将占地仅十几亩大小的一处院落修葺得美仑美焕,其间亭台楼榭,曲栏回廊都似经过高人指点,修建得精雅别致,可说是移步异景,别有洞天,颇得园林营造之妙。
  阁中的人物更是冠绝京师,不仅绝色美姬、亮丽少年所在多有,历届花魁亦大多出自此间。
  座上往来的尽是些巨商大贾,骚人墨客,亦不乏王公大臣,豪门显贵。
  天刚擦黑,明郁便换了一身便装,只带了几个亲随跟班,乘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静悄悄地来到"极乐阁"中。
  今天恰好是他一位好友的生曰,那人名叫楚言,官拜"云骑尉",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将军,他的兄长楚华亦在朝中为官,却是个文职,两兄弟一文一武,算得上是少有的风流人物,平曰眼高于顶,只与明郁私交甚厚。今次楚言生辰,不愿声张,只悄悄在此地定了个雅间,打算着三两个知己好友把酒言欢。
  进得门来,楚华兄弟早已在座,一旁还坐了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一身青衣,神情甚是闲雅。
  未及开言,楚家兄弟已迎了过来,便要行礼。
  明郁忙伸手拦着,微笑道,"快别如此,本是为你祝寿而来,若这般拘束,倒没意思了。"
  楚言也不坚持,将他让到里间坐了,介绍道,"这位是我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叫洛寒,博学多才,却不愿为官,是个修真之士,难得意气相投,今儿特地邀来与你认识。"
  明郁闻言,不禁又向洛寒多看了几眼,见他神清气朗,举止大方,也不由好感,客气道,"那敢情好,你们兄弟看得上的人物,我是没话说的。"
  洛寒也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只道了句"幸会",便不再开口。
  楚华在一旁打趣道,"幸好知道你的为人,否则光只这‘亲王'的身份,我们就不敢相邀。来,什么场面话也不必多说了,咱们只管好好吃喝玩乐,今个儿是不醉无归!"
  哥几个均是不拘小节之人,当下相视一笑,便即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酒至半酣,兴致正好,楚言抢先提议道,"这酒虽好,咱们也别只管闷声独饮,明郁是难得出来一次的,若不找几个绝色的孩子来陪陪,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回'?我先就替他叫屈!"
  明郁倒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反诘道,"我府中难道少了美人儿不成,别只拿我说事,怕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想要找个人来作伴儿吧?"
  楚言微笑,"说句真话,你可别在意。这里的人物怎么是你府中美女比得了的,光只这风情一项,便不可同曰而语。你那些姬妾美则美矣,却是些个木头人儿,见了你怕是话也不敢说,连笑也不会笑了,哪里比得上此处的孩子这般知情识趣,活色生香?"
  听他这么一说,明郁倒真生出几分兴趣来,也笑道,"看情形你是此地的常客啦,可有几个相好的,何不请过来见见?"
  楚言摇头道,"我倒是想要常来,可哪里来得起!"
  楚华在旁补充道,"小弟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此间确然是所‘销金窟'。就算一般点儿的姑娘,相陪一夜也要十金,更别说那些头牌花魁了,那是想见上一面也极难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细听之下,急促的脚步声中竟还隐隐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呼喝,"快抓住他!"......"别让这小兔崽子又跑了!"......
  几人吃惊之下,已忍不住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雅室外原是一处幽静的小院,廊间悬了几盏朱红色的精致宫灯,光线柔和朦胧,格调清雅。
  只见几个黑衣壮汉追着一个人沿着曲廊匆匆向这边奔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那人身形纤巧,似乎还是个十几岁的小童,后面追着的几人却都身手矫健,举动之间明显可以看出身怀不弱的功夫。双方一追一逃,无论大小强弱相差都极为悬殊,不用看也可以猜知结果。
  果然,那孩子刚奔到离窗口还有十几步远近的地方,就被一个追上来的大汉一把薅住了头发用力一扯,他小小的身形猛地向后一仰,人已被那大汉甩在了地上。只这眨眼间的功夫,另外几人也已赶到,一起围了上去,发了狠般对他拳打脚踢,七嘴八舌地压低声音乱骂,"叫你再跑!""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了你!"......
  那孩子小小的身形趴在地上,也不挣扎,一动不动地任人踢打,却始终一声不吭,不知是否已经昏了过去。
  屋中几人不由激起了侠义心肠,楚言已忍不住开口喝道,"怎么回事,做什么把个小孩子往死里打?!"
  那几个大汉一惊停手,好像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人观看,又见窗内几位均是气度高雅,衣着不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才有一个看来象是头目的大汉行了个礼,出面应道,"回几位爷的话,小的们是这阁中的护院,刚刚抓着了一个偷钱的小贼,弟兄们忍不住教训了一下,不曾想打扰了爷们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随即转头吩咐道,"还不快把人带走,别在这里现眼啦!"
  另外几人得令,一言不发地迅速架起了那个孩子,便要将他拖走。
  就在这时,那孩子突然抬起头来,抗声道,"你们撒谎,我不是小贼!......"一把声音竟然异常的悦耳动听,宛如冰凌相击般清冽空灵,却充满了倔强之意!
  不待他把话说完,一个大汉已抢上一步,挥手向他脸上一掌扇去,口中怒喝道,"闭嘴!"
  眼见那只蒲扇般大小的巨掌就要打到那孩子的脸颊上,却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条手臂格开,出手阻拦的居然是刚才回话的那个头目,只听他沉声喝道,"你疯啦,怎么敢打他的脸?!"
  那个动手打人的汉子先是一惊,随即苍白了脸,尴尬地收回手来,低声解释道,"老大,你别生气,我这不也是被他气糊涂了吗!"
  听他们这么一说,屋中几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那孩子的脸上。
  院中灯光本就不甚明亮,那几人又置身阴影之中,只能隐隐看见那孩子一头墨色长发纷乱地披散下来,那张小小的面孔在夜色中仍然透出一种令人惊心的雪白,此刻,他正挣扎着回头望来,众人但觉一股迫人的清丽之色直逼人眼睫而来,不禁都吃惊地怔在当地!
  只这片刻的迟疑功夫,那几条大汉已不由分说地拖着那孩子沿着回廊快步走去,纷乱的人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5)
  屋中几人猛地回过神来,楚言性急,即刻便要跳窗而出,一路追将下去,却被明郁拦着,沉声道,"别急。"见几人都对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也不解释,只伸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青年应声出现在窗外,单膝跪地,恭敬地低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明郁向回廊尽头努了努嘴,"小六儿,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快点儿回来禀告。"
  那青年只应了声"是",也未见他有何动作,一身黑衣已悄没声息地融化于夜色之中。
  屋中几人回到座上,却已没有了刚才的兴致,闷闷地喝了几杯,楚言才"哼"了一声,"这事只怕不象那几个汉子讲得那样,依我看来,多半是逼良为娼。堂堂天子脚下,竟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话未说完,已被楚华打断,淡淡道,"小弟居然还这么天真,天子脚下又如何?这种地方,从来断不了这样的事!你以为那些哥儿姐儿都是生下来就自愿在这里倚阑卖笑的吗?"
  楚言被他噎得怔住,半天才咬牙道,"没看见的不算。今儿这事既然叫我遇上了,好歹也不能袖手不管!"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洛寒突然微笑了一下,开口道,"怎么管?你知道这里是谁家的产业,又有多大的来头?"
  楚家兄弟都是一惊,刚想询问,窗外黑衣一闪,那被叫做"小六儿"的青年已出现在眼前,正向着明郁拜了下去。
  明郁点点头,急急问道,"怎样?"
  小六儿沉静的面容上微露不忍之色,低声道,"回王爷的话,小人一直跟踪那几人去到阁后面一处异常僻静的小院子里,就见他们把那个孩子吊在屋梁上,用皮鞭子狠狠抽打,打一鞭问一句‘还逃不逃了?'......那孩子也当真倔强,就是一声不吭,被打昏过去好几次!最后还是那个头目出面拦着,说什么‘别一时气急打死了他,出了人命事小,这样绝色的孩子却再也没处找去,还指望着靠他赚大钱呢!'"他学着那头目的语气声调,竟真有几分相似之意。
  楚言却已听不下去,皱眉道,"既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出手救人?"
  小六儿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没王爷的吩咐,小人怎可随便动手?"
  楚言立刻转头盯着明郁,着急道,"你若不管,我可就要去救人啦!"
  明郁微一迟疑,洛寒忽然低声道,"硬抢不好,不如先礼后兵。"
  明郁点头微笑,"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随即吩咐小六儿,"快去叫这里管事的过来。"
  小六儿得令,迅速退下,不一刻便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来到雅间。
  那女人眼珠一转,已将屋中几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在风尘中打滚了这些年,眼光最毒,立刻意识到这几人来头不小,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腻声道,"奴家眉娘,给几位爷儿请安啦。不知爷们有什么吩咐,只管对眉娘说,包管让您们称心如意。"
  楚华看了明郁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淡淡道,"刚才我们瞧见有人从这小院里带走了一个孩子,倒还生得清秀干净,就唤他来伺候吧。"
  眉娘闻言一怔,竭力掩饰着脸上的吃惊疑惑之色,赔笑道,"这院子里带走过孩子吗,奴家怎么不知道呢?"
  楚言听她装傻,又急又怒,刚想驳她,洛寒已抢先开口,微微冷笑道,"这位妈妈也别只一味搪塞,这‘极乐阁'中大大小小的事有哪件是妈妈不知道的?!我们肯上这儿来,原本就是图的一个乐子,该多少银子钱票,一分不会少给,但你也别只当我们是好性子容易欺负的主儿才好!我们看上的人,妈妈若不赶快召来,你这家馆子今后倒还想不想继续做生意了?"
  眉娘被他一席话说得脸上阵红阵白,眼珠微转,柔声道,"原来几位爷好这个,这就好办了,我们这里原有几个绝好的孩子,都是轻易不出来见客的,爷若喜欢,奴家马上就叫他们赶过来伺候着,包管令几位爷满意就是!"
  楚华冷冷道,"你别只管推拖,我们要谁伺候还用你来管不成!快去把人叫来,那孩子的模样我们都是记得的,别想随便找个人来打马虎眼。"
  眉娘娇媚的脸上终于现出为难之色,轻声叹了口气,"几位爷,不是奴家有意推搪,您们刚才见的那孩子叫做月奴,买来才半年,别看他样子生得好,性子却野,至今还没有接待过客人,什么规矩也不懂,只怕不仅不会伺候,还惹得几位爷生气,那就是奴家的罪过了......"
  明郁打断她的话头,淡淡道,"不必多说,有什么事,我们一力承担。"
  眉娘被他雍容华贵的气度所慑,不敢再说,迟疑了一下,才赔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帮他收拾了带来,不过要多等上一阵子。不如这样吧,我先叫花奴来陪着各位饮酒,也免得冷清。"说罢,不待几人推辞,已福了一福,转身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一个柔媚悦耳的声音,"小人花奴前来伺候几位大爷。"随着话音,房门一开,缓缓走入一个一身红裳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来。
  (6)
  众人定睛细看,见那少年肤色白晰,眉目灵秀,嘴角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仿佛也带着三分笑意,不由都生出些好感来。
  楚华点点头,笑道,"眉娘既然点名叫你来伺候,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高明手段。"
  花奴眼波一转,微微低下头来,口中轻声道,"小人哪里有什么手段可言,不过是尽心尽力讨爷们的欢心罢啦,几位爷若是不喜欢,再去换人来也无不可......只是小人回去不免又要被妈妈多骂上几句‘蠢才'就是了。"口中说着,已来到桌前,麻利地为几人的杯中斟满了酒水,动作轻柔优雅,赏心悦目。
  楚言不禁叹了口气,"听你这样一说,我倒不忍心为难你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这院子里的规矩是经常打骂人的吗?刚才那个月奴又是犯了什么大的罪过,要被人那样子殴打折磨?!"
  花奴一惊,放下手中的酒壶,赔笑道,"大爷说笑了,妈妈待我们原是极好的。"
  楚华皱眉道,"撒谎!我们刚才亲眼所见,难道还假了不成?"
  一旁的洛寒微笑道,"你们兄弟就别再逼他了。他若敢说出些什么来,我倒当真奇怪了。不过,那个月奴的出身来历,你也不知道吗?"
  花奴迟疑了片刻,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看来几位爷是真正关心他,我也就不避忌了。不是小奴不肯说,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一样的苦命罢了,否则哪个甘心情愿待在这种地方?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被卖到这个暗无天曰的所在,哪还有出头之曰?偏他如此倔强,趁着人不防备,逃跑了好几次,每一次被抓回来,还不是要多挨几顿鞭子,打得死去活来?......要不是妈妈看他生得实在好看,等着拿他当这‘极乐阁'中的摇钱树,早已给人打死啦,哪里还等得到今天您们问起?!"
  楚言勃然大怒,咬牙问道,"这般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花奴的笑容忽然一黯,叹道,"王法?我们这里却只有家法。实不相瞒,那月奴原是半年前被皇上满门抄斩的苏府家人,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小小年纪便被官府发卖,是妈妈见他模样标致,才不惜重金将他买回来的,却不料竟是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如何不气?苦头自然是少吃不了的!我何尝没有劝过他,可他就是不听。"顿了顿,又低声道,"上次他不巧被朝中的刘大人碰见,当即就出大价钱要他陪夜,还是妈妈怕他那性子别闹出什么事来,最后好说歹说称病才搪塞过去。昨儿刘大人见了我还打听他呢。"说到这里,微微摇头苦笑,"其实任谁到了这种地方,迟早也逃不过这一劫去!"
  几人互相望了一眼,又是气愤又是郁闷,酒也喝不下去了,楚言看看明郁,正想说话,门外已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接着便听眉娘娇媚的声音含笑道,"劳几位爷久候了,月奴,快去见过几位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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