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慌忙喊。
"恩?"商御城挑眉。
"不要伤害他,我求求你,"垂下眼睑,声音便也因此而低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伸出手指,在我的颊边轻轻地划弄,"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他。"
"......"侧过头,不去看他的脸。我害怕自己突然便会反悔,便会要杀了他。
湘水的味道,湘妃竹的味道,枫露茶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屋子里。
寂静,而遥远。
"明晚我会宴请莲香溪域的主人及其妻儿,我要你以女身再舞一曲‘凤舞天翔'。"
女身?!!
"你妄想!"
"哦?"商御城眯起眼睛。
可恨!我咬牙,"......我要伊昔御琴,隐哥哥引剑。"
"可以。"商御城立刻答应,"至多不过困兽之斗,我从不担心会在自家庭院丢东西。"
"哼!"我别过头,"现在可以放开我罢?"
"在宴会开始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罢,乖孩子。"商御城俯身,轻轻吻在我的唇上,而后大笑着离开。
"放开我!"我大喊,"放开我啊!!"
"为什么要答应他?"
顶上蓦地出现一张玲珑可爱的小脸,正是之前那个男孩。
他蹲下来看着我,满是悲悯,"他是要你成为全武林的笑柄,要你走不出这个潇湘馆啊。"
"我知道。"我闭上眼睛,"可我不在乎。全天下的人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要他,"慢慢睁开眼睛,我的声音轻柔缠绵,"我只要隐哥哥一个人就够了,足够了......"
"......箫隐......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嗯。"我点头,浅浅地笑,"隐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了。"替我解开缚手的发带,男孩弯起眼睛,笑得玲珑可爱,"我会帮你的。"
"嗳?"我不解,"你说什么?"
"我叫雪清崎。"男孩笑颜婉婉,"这一次,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哦。"
怔愣了一会儿,我浅浅一笑,"......谢谢你。"
雪清崎却蓦地似怔住般,愣愣地伸出手来,轻轻在我的唇边描画,"好漂亮。"
"你干什么?!"我打开他的手,向后退去。
"啊,抱歉。"雪清崎慌忙道歉,"你笑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就......"他窘迫地站起身,"我先走了,记得我的名字啊。"
待脚步声远去后,我将头慢慢埋进双膝之间。
"......隐哥哥......"
第七章 初雪清崎,别离紫衣
晚宴。
杳杳灵凤,悠悠长鸣。妍妍低吟,共君笛音。
伊昔悠扬的琴音里,我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箫隐的脸。
上扬的眉,温柔的眼,秀挺的鼻,紧绷的嘴角......
好喜欢,每一样,我都好喜欢。喜欢得,不想放手呢......
金檀竹板,伴子身旁。不与而归,只愿今宵。
金丝绣边的水袖翩翩若飞,漫天飞舞的花瓣里,箫隐的剑清啸低吟。
乌墨的发纠缠在一起,不再分开,满屋的花香里,莲香弥漫。
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浅笑低吟里,我握住箫隐的手,额头相抵,"隐哥哥,我好喜欢你呀......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青剑蓦地发出尖锐的龙吟,箫隐弯起眼睛,对我温柔的笑,"好,我们约好了的......"
手腕一起运劲,共握的青剑锋芒陡然大增。
峰回路转,剑尖直指那宴上首席之人!
商御城却仅是冷笑,甚至没有丝毫地防备,慢悠悠地取来酒壶,慢悠悠地给自己斟酒。
他的身边,飞花迅速站起取下疏影弓,弯弦,上箭。
与他同时,侧席的伊昔翻出一个指花,中指斜斜地在弦上迅速划下。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
三尺余长的流火箭射在身后的盘龙石柱上,箭身堪堪没入一尺有余。
箭尾特制的飞花红结轻轻扬起,亦如飞花额头所勒额带的束尾。
"我倒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前护法呢。"再次搭弦上箭,飞花转身,尖锐的箭尖直指伊昔。
伊昔方才的力道根本不足平日的一成,商御城一定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但是......不可以陷隐哥哥于不义......
我独自夺过青剑,顺着方才向前冲的力道将其用力向飞花掷去。
飞花轻蔑地冷哼,从箭筒内抽出一支箭便反手欲格开飞来的青剑。
"当!"
青剑生生斩断横亘在前铁制的流火箭,而后在飞花的肩头重重地刺下!
"唔!"飞花闷哼,似有些恼火地甩开手中的残箭,再次张弓,箭尖指向,竟是箫隐?!
"隐哥哥!"我慌忙将箫隐扑倒在地。
箭身便在此时贴着发顶飞过,凌厉的箭风饬裂了绾发的天蚕发带,一头乌溜墨发便瞬间倾散。
"哇哇哇哇哇哇------!!!"
凄厉的呼喊蓦地自身后传来。
那毓秀玲珑一般可爱的男孩雪清崎,抱着被射中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向一位美妇人的怀里钻,"娘!疼!好疼啊!崎儿好疼啊!!"
"奇怪,我明明看到他是故意凑过去让箭射中的......"箫隐若有所思地低声说。
......故意?
......"我会帮你的。"......
男孩那个玲珑可爱的笑容浮现在脑海里。
......这算......是在帮我?
美妇人用力抱紧了孩子那小小的身子,责难一般地看着身边的丈夫,"归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门派!"
未料到会伤着贵宾,飞花亦是一惊,忙离座来道歉。
刹那间紫色的华衣浮空掠过,"砰!"惊天巨响,整个大厅便陷入缭绕的烟雾之中。
弥漫的烟雾里,有人握住了我和箫隐的手,向外跑去。
走出去很远了,仍依稀可以听见那美妇人接近咆哮的声音,"雪归泓!我不管你了!我要带崎儿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紫衣雪发,赤眸红缨。
锦衣少年翩移步,月下霄雪待望舒。
纯白的雪色发丝迎风扬起,柔柔地拂在我的脸上。
"苏紫......"我轻唤,伸出手去,握住一束雪发便是狠狠一扯。
"哇哇哇!!疼疼疼疼---!!"
苏紫怪叫着转身,眼见一个小小的身子迎面扑进了自己的怀里,猝不及防便连连后退,直至摔入身后的湘水之中。
"我以为你死了......"骑在他的身上,商岚妍扯起他的衣襟,挥拳便狠狠一下打在他的脸上,"我以为你为我而死了你知不知道!!"
"疼!"苏紫抽气,而后伸出手去,慢慢抹去那张被糊得一塌糊涂的小脸上的眼泪,温柔地笑,"我是怪物嘛,当然死不掉啦。"
"你......"怔愣了一会儿,商岚妍蓦地破涕为笑,"笨蛋......"
"那,现在肯原谅我了吗?"
"恩?什么?"
"就是那一晚,我逼你收下天魔戒啊。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妍大人?"
"......你......你......"垂首,而后再抬首,倾国绝颜的脸上便是倾国倾城的笑靥,"好。"
"......欲求小妍的原谅,必以己身换得对他的守护......"
苏紫抬眼,看见不远处的湘妃竹丛后,伊昔抱着琴对他微笑。
湘水在身下静静地流淌,面前那发上、眉上、唇上的水珠便滚落入静静潺潺的湘水,叮咚轻响。
那张绝世倾城的笑靥,便如湘水之神,茹醇甘甜。
这一刻,苏紫在心里暗暗发下了重誓。
雪谷。
谷前石门大开,纯白的积雪一片凌乱,早已肮脏不堪。
巫毒被一把细长稍弯的刀穿透胸口,高高地钉在石门之上。已经干涸的黑紫的血液却不是从胸口,而是从颈侧一个似被强行撕扯开的伤口蜿蜒至门底的雪地,仿佛是一种古老而诡异的祭祀。
箫隐和苏紫警觉地将我掩在身后,小心地踏入谷内。
残垣断壁,乱石涸溪,入目一片凄凉惨寰。
坍塌的木屋前,巫琉倚断墙而坐,乌发披散,埋首在双膝之间。
"小姐!"苏紫将她扶起,"出什么事了?!"
"怪物!"巫琉却剧烈挣扎起来,她看着苏紫,双目睚眦欲裂,似要将他拆骨入腹,"怪物!你杀了爹还不够现在又要来杀我吗?!!"
"小姐!"苏紫握着她的肩,"你看清楚!我是苏紫!"
"......苏紫?"巫琉怔愣了一会儿,而后蓦地扑进苏紫的怀里,"苏紫,你回来了!好可怕......那个怪物好可怕......把爹爹......爹爹他......啊啊啊啊啊啊!!!!!"她忽地仰起头凄厉地惨呼,接着便断了气。
少顷,一只纯蓝的璘蝶从巫琉那仍旧大张的口中浴血而出,在染血的唇角扑腾着蓝得沁心的双翅。而后,展翅飞来。
箫隐转身将我护入披风里,提剑出鞘,干净利落地将跌跌撞撞飞来的蓝蝶斩为两半。
"幻蝶之法。"小心地将巫琉安置好,苏紫蹙起眉,若有所思,"是扶桑巫术。扶桑人好奇珍药材,怕是为了那后谷的药圃而来......"
"糟!"箫隐蓦地低唤,转身便跑向后谷药圃方向。
"隐哥哥!"我急忙跟去。
药圃亦是一片狼藉,那些世间难寻的珍贵奇材,或被采摘,或被践踏,无一完好。
箫隐站在破败的药圃里,疯狂地挥剑扫开那些枯枝败叶,"......龙须金藤......冰莲絮......"
"隐哥哥!"我唤,走过去将他紧紧抱住,"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箫隐却仍是固执地挥剑,"龙须金藤!冰莲絮!在哪里?!没有......没有?!"
"隐哥哥!"我用力扳过他的身子,"我在这里!我要你看着我!!"
"小妍?!"箫隐总算将目光从药圃狼藉的地面收回,他用力握住我的肩膀,"龙须金藤和冰莲絮......没有了,不在了......你......"
"我在!"我打断他的话,"就算没有它们,我也会在这里,不会消失。我们不是约好了的吗,要永远在一起,我又怎么会食言?"
"小妍......"蓦地将我狠狠地拥进怀里,箫隐的声音闷闷地,带着淡淡的鼻音,"都是我不好......我没用......"
"不是你,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努力了......"淡淡地叹口气,我将箫隐抱紧,然后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像以前每一次我哭泣时,他为我做的。
"找龙须金藤和冰莲絮的话,我这里有。"
箫隐欣喜地抬头,唤,"伊昔!"
伊昔微笑着走来,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我怕会事有中变,便事先储了些。"
"嗯!"我点头,笑,"谢谢你。"
情切切,思漫漫。心似柔肠百网,中有千千结。
花翩翩,草纤纤。身若红尘铅华,共赴杳杳缘。
安葬好巫毒和巫琉之后,日已西沉。
天边的晚霞将雪色渲染在两座新起的坟上,倒有些许哀婉凄恻之景。
"不管生前是多么的显赫,是多么的万人敬仰,死后,亦只是一抔黄土掩......"轻叹一口气,苏紫站起身,"我该走了。"
"走?"我问,"去哪里?"
苏紫轻笑,"原本我便不是属于这里的,自然是去属于我的地方。"
"那么你又是属于何处?"
苏紫笑着挼乱我的发,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东方的天空,声音悠远而绵冗,"日出处,乱花飞舞,有神曰为樱。"他蹲下来,替我理好散乱的发,巧笑嫣然,"我相信,你我的缘分不会如此浅薄。再见,妍大人。"
苏紫站起身,笑着挥手,然后转过身去,绝然离开。
银发紫束,红眸血缨。
锦衣少年翘起的嘴角,弯起的眼,在天边赤色的晚霞里融化成倾国绝颜,涂抹不去。
"去京城罢。"我握住箫隐和伊昔的手,"京城是皇上的天下,就算是商御城也不敢怎么样的。而且......"轻抚脖子上所系的描金锦囊,我缓缓地说话,"我答应了他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那两个人的。"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蓦地一个声音响起。
"谁?!"箫隐警觉地将我护在身后,提剑,怒视声音发出处。
"死孩子才离开多久啊,不认识我了?"说话间,一袭绯红便已落在身前,仿佛是雪地之上蓦地落下一珠嫣红的血滴,惹眼得很。
乌发未束,很随意地挽起在一侧的肩头;所穿衣着亦是很随意,简单地在腰间系了一根红缎;面上却很怪异的掩了一块白布,与其说是为了遮住面容,倒不如说是为了掩住口鼻。
"哎呀冷死了,还杵在这儿作甚?快随我走!"绯衣人蹙起眉,不耐烦地欲过来拉我。
箫隐护着我后退一步,青剑轻啸出鞘便向绯衣人迎面砍去,"阁下究竟为何方神圣?!"
"叮!""叮!"
去势凌厉的青剑堪堪被两只金色弯月格下。
绯衣人很不爽,"死小孩!你绝对欠揍!"
好冲的口气......还有......那对金色的双月......
"夏......红罗?"我试探地轻唤。
"答对!"夏红罗打了一个响指,拂袖挥开箫隐便将我抱进怀里,"还是你最可爱。"
尴尬地推开他,我浅笑,"红罗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义父让我来接你们......阿欠!"蓦地打了一个喷嚏,想起自己对毛绒过敏,夏红罗很自觉地后退。
"哥哥?为什么?"
"不知道,义父有事从来只告诉白竹,我的话,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阿欠!走了走了,再站下去都快冻成冰了。"夏红罗催促着,转身,"马车就在雪谷外候着,我先走了。"
就像来时一般,那抹惹眼的绯红便在话音落下时倏地消失。
"好快的身法!"箫隐不由得轻叹。
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我轻笑,"嘻,隐哥哥也很厉害啊,一定会变得比他厉害的。"
箫隐偏过头来,握了握我的手,轻笑,"嗯。因为我有小妍在身边。"
"嘻。"我笑着,用另一只手握住伊昔的手,"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便是去天涯海角亦会很开心呢。。"
裁水为裳山为袖,醉舞逞风流。意淡心远别红楼,逐舞天尽头。
春意无边浓如酒,宜喜也宜愁。雪惧阳春花惧秋,此刻好,彼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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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拆花封,天魔情乱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很是一番热闹景象。
我拉着箫隐的手,搬了张凳子,在窗边坐了下来。
昨儿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给我们接风的夏白竹说哥哥去了庙里拜佛,这几天便不会回来。
她说,哥哥最近的心情突然地非常好。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小雨淅淅沥沥,慢慢地落下。
客栈前卖花的小姑娘慌了张地撑开不算精致的油纸伞,慌了张地遮挡着花篮中那辛苦采摘来的娇艳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