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花封----艾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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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蓦地厉声高唤,雪清崎一把将钥牙推开,站起身。
"恩?"钥牙挑眉,略有不悦。
"在你眼里,人究竟是什么?!"
"人?嗤。"钥牙冷笑,"你想听好听的,还是事实?"
"自然是事实。"
"......那便听好。"钥牙看他一眼,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沉声,"人,是这世上最肮脏、最龌龊的东西。"
"你......钥牙!"雪清崎怔愣,继而气急,蓦地俯身下来便握住他的肩,"告诉我!告诉我你离开的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告诉你?"钥牙漠然冷笑,"凭什么?"

骤然寂静,惟风而凄。
冷漠厉风里,蓦地是一声脆响。

"活该你挨了那一箭,还留着这手臂作甚!"钥牙漠然下视,赤眸愈发红,竟仿佛可以滴出血来,"趁早儿废了才是。"
"......呜......"牙关紧扣,冷汗涔涔而下,雪清崎却硬是生生将惨叫封在喉底,没有喊出声来。
"啧。"慢慢蹙起眉,钥牙冷哼。良久,蓦地转身,振袖离开。
"无趣!还是和四年前一般,你真是一个无趣的人,淡而无味!"

凄厉的冷风呼啸而去,手臂的疼痛愈发尖锐。
伸出手伏在地面,拂开落梅,然后,深深地嵌入土地。
尖利的碎石划伤指尖,刺入指甲,生生嵌入了血肉。
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可是,心里,更痛。
痛得,无法言语;痛得,无法呼吸。

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欺骗我!
回答我!回答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朗朗明月,寰宇悲鸣。哑雀低飞,彻夜难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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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涟水舟,悠悠冬河寂。杳杳渺琴音,相思不眄瑅。

转眼已是元宵,衮州城城内张灯结彩,霓虹花忙。
缘来客栈的老板早早儿的便穿了件大红色的褂子,亲自在客栈前挂上了两只大红的灯笼。
下来的时候,许是木梯没搭稳,老板胖胖的身子摇摇晃晃着便坠了下来。

"小心。"
电光火石眨眼间,老板胖胖的身子便稳稳的落在地上。

稍稍振袖,玄衫男子走进客栈,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小二,稻花香一坛。"
温温濡濡的,这男子的声音柔软得令人舒服。

酒过三巡,男子站起身,付了银子。

"尹断!"
骤然一声怒喝,一把折扇便急转而来。扇骨尖锐,其中竟暗藏淬寒毒针!

不及多想,取手边竹筷便运劲急掷而出。
"嘶!"
一声脆响,那折扇便被钉牢在男子身侧的桌面,生生绕着竹筷转出了几个圈儿。

"什么人!"门外,锦衣华服的公子狠狠一眼瞪来。
轻摇头,拢好袖子,我慢慢站起身,"暗箭伤人,公子未免行事不苟。"
"关你什么事!"华服公子颇为不爽地走进来,眼见那扇子扇面被捅出一个窟窿,他蹙起眉,怪叫出声,"呀!我的扇子!你这人......我生气了!"

气流骤急!
便见那公子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动,霎时便是两枚铜钱旋袭而来,气势凛冽。
旋身后翻落于桌面,顺势以脚尖挑起桌上空酒坛,运劲踢出。

"咯""咯"两声,酒坛在生生被砸出两个窟窿后"哗啦"巨响,碎成无数碎片。

好强的内力!

方及想罢,便见那公子陡然猛拍桌面,一霎时筷笼中十数支竹筷凌空弹出,在他双掌排力之后齐齐席面而来。
急速仰躺,双腿旋踢,而后骤然跃起,衔住一支射来额心的要命竹筷。

坐起身,取下口中竹筷,扔下,轻笑,"不过尔尔。"

"娘!"小孩的哭叫声蓦地传来。
便见一支竹筷正急速射向一个孩子小小的脸,而孩子的母亲,慌忙将孩子护进怀里,欲用自己的身子替孩子挡下那要命的竹筷。

指尖微调,腕间运劲,便将手中竹筷射出。
"啪"一声轻响,两支竹筷堪堪相击,双双落下。

"谢谢。"那母亲匆忙道过谢,慌忙抱起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何苦伤及无辜。"蹙起眉,我抬眼看向那华服公子。
却见那公子打开已破损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不答话,只是不屑地轻笑。

心下莫名地厌恶,绷起嘴角,我沉声,"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慕钺。"

慕钺。
要是隐哥哥在就好了,就可以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何故如此猖獗。

扫视了客栈外围观的十数人,心下暗忖:还是先离开这里罢,免得伤及无辜。
稍稍施以一礼,我沉声,"慕公子,在下无意纠缠,还请公子就此收手。"
"慕公子?呵!"慕钺冷笑,"小子,你是真白痴还是假的?"
蹙起眉,"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慕钺却没有即刻回答,稍稍侧过头去,折扇轻摇。
破损的折扇摇至第三下,"无知匹夫!"蓦地一声怒斥,慕钺骤然掠身而来。

仰身躲过迎面一击,而后十指轻舒,弹、敲、击、打,堪堪四式过后,轻跃起身,便破窗而出。

缘来客栈临湖而建,窗外便是青目湖。
元宵佳节 ,临窗湖面上停有不少游玩的画舫。

取下腰间白绸借力掷出,缠在舫头。而后翻身上绸,顺势滑下。
方及落地,慕钺便已跟至,指尖铜钱在白绸上立时划过,而后反手力扯。"嘶"一声轻响,白绸应声而断。

"看你这次能逃去哪里!"慕钺说着,骤然腾空后去,十数枚铜钱霎时便随着一股子强劲气流扑面而袭。
"好个财大气粗!"连退数步,侧身自袖中弹出细绸,腾空劲舞。
叮当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碎绸铜钱纷纷而落。

"人的身上可藏下数百枚铜钱,可却不见得能藏下数百匹绸缎!"落于舫前,慕钺冷声而笑,骤然提气,便是即刻连发。
旋身躲入舫内,连退数步,便听得"咚咚"声不绝于耳,眨眼间那地板上已尽数钉满铜钱。

抄起矮几上的琴,含气于心,凝神于指。
弹、拨、挑、拔、勾,十指长舒,翩然若舞。
堪堪一曲《破阵子》,慷慨激昂,引吭高鸣,直直撼入人的心底去。

"噗--"
慕钺骤然猝出一口鲜血,体内内力一时乱窜,似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于是即刻盘膝而坐,运气凝神,以息内乱。

"格拉!"
蓦地一声巨响,那普通凤首木制的琴竟是不堪内劲,一下裂得粉碎!

幽冥琴诀!
尹断狠狠怔愣,不及它想便掠上画舫,沉声,"你是什么人?"

拢好袖子,我轻笑,"我叫......呀!"
扑面一股子强劲气流,猝不及防便被腾空弹起,直落入舫外湖水中。
几口湖水呛下,真气便乱了,一时提不出气来避水。

"喂!他好像不会水啊。"
"活该!谁让他把我打成这样!"
"......不救吗?"
"泡着。"

......
............
..................
我恨"泡着"!!!
口鼻遭灾,冰冷的湖水直凉到了骨子里去。
难道便要死在这里?
我才不要!

"救--命--啊--!!!"

一喊奏效,立刻便有人将我提了上去。

"原来你是旱鸭子。"上下打量着我,尹断似笑非笑。
拼命咳嗽着将喉中的湖水吐出,我瞪他一眼,"谁规定我不能是了!"
"没有人规定。"
"那我自然能是!"
"恩,对。"尹断轻笑着点头,而后似是发现了什么般俯下身来,伸出手指轻轻在我的脸上抹过,"你的脸......"
瞥了一眼他指尖的黏稠液体,心下暗呼糟糕,忙笑,"没什么,不过是湖里的脏东西罢了。"
"是--吗?"尹断翘起嘴角,"我听说,有一种易容用的药膏,遇水即化......"

"小子,原来你是旱鸭子......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作死的,快去补个人妆吧!"
......慕钺......
可是这声音......
"她是女的。"
"什么?"
"她是女的。"尹断笑着敲敲我的头,"白音教酒色财气四使的财使慕钺,想这武林竟会有人不识......"
拂开他仍放在我头上的手,站起身,"我要走了。"

原来只是朋友闹着折腾,我竟何苦自寻无趣。
心下憋气,自袖中取出早已被湖水浸透的绢帕,细细地将脸上余下的药膏擦去,而后狠狠地甩出去。

蓦地身后衣袂翻飞,刹那间尹断已落于身前。
提气于胸,在他转身之际跃起,借力于肩而上跃,落于路边一株苍柏上。

没有穷追,尹断只是侧身,抬首朗声,"在下尹断,请教尊名。"
"尊你个头!"
暗瞪他一眼,便掠身离开。

泽国春生,葑田青接重湖浅。鸳凫弄暖。得意烟波远。应道元宵,晴望花朝转。和风扇。群芳开遍。再过青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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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翩翩黄蝶,自成天骄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玉动飞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 三官此夕欢谐。金莲万盏,撒向天街。讶鼓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月上时,衮州城内花灯竞起,车水马龙。观光者有之,猜谜者有之,贩夫锦衣,交错相融,一时繁华似锦。

集市,花灯小屋。
......
"小公子真真好才华,老夫自愧不如。"老者说着站起身,欲取身后架上财礼。
"老人家。"唤住老者,我笑,"财礼便不必了。"
"什么?"老者转过身,略有不解。
"在下欲请教老人家一件事情,不知可否......"我看向老者,不述下言。
老者慈爱地笑着,雪白的胡子轻轻地动,"小公子莫不是有什么难事?且但说无妨,老朽自当尽力相助。"
"多谢老人家。"我笑,"老人家是这衮州城内年纪最大的人,所见所闻定是比我等小辈愈广愈深。......在下想请教,老人家知晓蓝蝶吗?"
"蓝蝶?"老者稍忖,忽的上下打量着,笑,"今儿可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作的都不要财礼而问蓝蝶。"

都?
仔细看向面前慈爱笑着的老者,雪白的发,雪白的胡子。笑容挤在眼角的皱纹,却是亲切与柔和。
"老人家......"轻轻浅笑,我开口,"不知......"
"皆为蓝蝶,实是有缘。"

濡濡软软,柔软得令人舒服的声音蓦地响起。

"美盼低迷情宛转。爱雨怜云,渐觉宽金钏。桃李香苞秋不展。深心黯黯谁能见。 宋玉墙高才一觇。絮乱丝繁,苦隔春风面。歌板未终风色便。梦为蝴蝶留芳甸。"走至面前,尹断笑着轻摇手中折扇,"幸会,尊你个头公子。"
稍稍绷紧嘴角,我沉声,"在下与公子并未相识,公子许是认错了人......"
笑摇折扇,尹断轻声打断,"芳香公子江离。"
"......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半月前,一位体怀柔香的公子来此衮州城,为追查一种蓝蝶。其儒雅有礼,谦逊温和,每次出现面貌皆不同。闺中少女戏称其为芳香公子。"
"阁下可是误会?"我浅浅地笑,"在下不过是凑巧对蓝蝶有所好奇罢了,并非什么芳香公子。"
折扇轻扑,尹断轻笑着摇头,"若是凑巧,何须请教白岁老人?"

此言已罢,便见那白发白须的老者慢慢走至面前,慢慢取下了面上的面具。
细白凝肤,柔眉画眼,秀唇若带,堪堪是位女子。

"与我无关。"女子似是无奈地浅笑,"我只是想追回我的钱。"

"你该是还没见过,慕钺原本的模样。"尹断轻笑,"如何,比你芳香公子的易容药膏?"
"白岁老人呢?"
"放心,他现在正在客栈里畅快地饮酒,可不知有多惬意。"
慢悠悠摇着折扇,慢悠悠踱近,慢悠悠地笑。

轻扑纸娟流萤火,素指长舒香明兰。
悄然寂无音。

"呵。"轻笑出声,我转身走开,"真是无趣的紧。"

"公子。"尹断蓦唤,"请教公子......"
稍稍侧身,"什么......"

"哗--"
扑面而来的水呛冲进鼻,呛冲进口,呛得剧烈地咳嗽,说不出话来。
"咚!"
后脑蓦地剧烈地疼痛,身子被强行按在了墙上。
尹断的声音尽在耳畔。
"若不是芳香公子,自然便不须用什么易容药膏。"

绢帕细细地在脸上擦拭,却不似按在肩头的手臂那般使劲,仿佛是在细细地擦拭着最宠爱的古瓷花瓶。
......好像,隐哥哥一样......

心下忽的莫名烦躁,伸出双手便去扯他的发,"你弄痛我了!放开!"
"乖,不痛不痛,就快好了。"

......不要学他说话!
好容易能将他放到一边,好容易能不再难受......
为什么学他说话!为什么用这么像他的声音学他说话!
讨厌!讨厌死了!!

"......讨厌你......"
"什么?"
"我最讨厌你!!"
蓦地用力将他推开,狠狠地推开。

明明不是他,不是隐哥哥!
不许你学他,不许你像他,不许你靠进我!
他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他的声音,他说的话,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晚风期期,乌发蔼然。
悄无声息满星烂散,惟月独酌。

"原来你是长成这样子的......"尹断蓦地浅笑,"这么好看,藏着便委实可惜了。"
挑眉,我沉声,"......与阁下无关。"
"好。"慢慢合上折扇,尹断说得不疾不徐,温如尔雅,"那便来说些与公子有关的何如?"
"......"蹙眉,仔细打量着他,心下烦躁愈甚。

"公子想必已见过摧毁蓝蝶。"浅笑,尹断淡淡看来,"可公子知晓幻蝶之法共有五蝶否?"
"五蝶?"
"是。"尹断点头,"红、黄、蓝、白、黑。红蝶为催情,黄蝶为桎梏,蓝蝶为摧毁,白蝶为纯心,黑蝶为伪死。"
"你从何而知?"
"只是凑巧......五蝶皆见过罢了。"
"什么?"
尹断的嘴角稍稍绷起,"亦是我追查幻蝶之法的原因......我妻子身种黑蝶,须得寻回使用此法之人方有解法。可当年,蓝蝶将整庄毁去,所幸不过寥寥,我亦身种白蝶,忘记了那人是谁......"

言已至此,那双原本浅淡无波的眸子蓦地凄厉清冷,仿若冰雪。
我认识她,我认识她的,甚至对她很信任很信任,很尊敬很尊敬。
可是,她让小嘤变成那样,让我忘记了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玄衣寒铁,心念菡萏。
花灯繁华,一时却悄然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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