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花舞

归根结底我也有著中国人的劣根性--怯懦。
我没有勇气面对。

临去看楚枫的前一天，给老妈打了电话，告诉她不打算出国的决定。
她很吃惊，看来不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
不过还是尊重我的选择，这是我家一贯的风格。人生的道路，要由自己来开拓前行，无论平坦或是坎坷，只要做到无悔就可以了。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有著这般优秀的父母啊！
只能彼此道珍重。

这是我跟楚枫的第五次见面。
感觉上，已经有如老友一般了，是因为我已经了解他的所有了吧。
故事已然过半，而结尾通常都应该是高潮迭起的。
我期待著。
"我们继续吧。上次你说到你和耿旭在一起的生活，後来呢？你跟他，真的一直都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吗？就保持著朋友的关系？"

"是的，我们一直都只是朋友，将近五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逾越过。毫无置疑，我是喜欢他的，这一点不用多说。而他，我想他也是喜欢我的，肯定要超越所谓的友情。但是，他不是同性恋。大概，在他所接受的教育和形成的观念里，是无法认同自己成为一个同性恋的吧。他是个很保守的人。所以，他就只能把对我的感情划归为好友死党一类。我从没想过要逼他正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觉得就保持那样挺好的。我跟他中间摆著一个天平，一个用感情理智人伦道德来维持著平衡的天平。我不想打破平衡的状态，因为那样的话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後果，可能连朋友都没的做。我不想失去他。"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更像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感情。你能明白吗？就是那种......所谓的精神上的恋爱。我们，不需要性，没有欲望，只是单纯的喜欢著彼此，在意著彼此，依赖著彼此。这种心情是很奇妙的。没有做爱的冲动，只要看著对方，只要对方快乐著幸福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满足了，就幸福了。我......没法形容的更贴切了，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那样的心情。"

"时间这东西，在苦难的日子里特别的漫长，在幸福的时候却格外的短暂。那四年的时光，仿佛一闪即逝似的，短的令人扼腕。那种平静无波的生活是我所向往所喜爱的，但我清楚的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个道理。所以，就算我有一千一万个不甘愿，也还是终於到了毕业的时刻。"

"经过了四年的艰苦学习，终於领到了毕业证书，照理说应该是件非常激动和开心的事情才对。可是，我却感到的是沮丧和心痛。耿旭选择了立即回国，而我，选择了留下读研。他很快的，就要离开我了，这个念头挥之不去，让我心烦。一个我朝夕相对了近四年的人，况且，还是我喜欢的人，却要离我而去了，即将从我的人生中离去。你知道吗？其实，在那边，同居显现是很普遍的，很多人去了之後，都很快的就找了男女朋友，然後就同居。像我和耿旭这样的一直都没有找女友的，是极少数。也不是没有人问过，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每次都只好搪塞过去。而他则称自己在国内已经有了定下婚约的女友了，结果，他被女生们称为最专情的新好男人。"

"啊？他还挺机灵的啊！"
"不，他真的在国内有女友的。"
"哎？真的！？不是他为了应付随便说说的吗？"
"不，他一早就跟我说过了。他有个感情很稳定的女友，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在一起已经有将近三年了。他的女友是个很大方很开朗的人，对他很体贴，为人很踏实，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在他临出国之前，他们讨论了未来，两人在口头上约定了，等他毕业回国，他们就结婚。他是那种个性严谨，对人生很有规划的人。"
"他既然有女友了，还对你........."我吞下了後面的话。
如果耿旭确确实实的是个异性恋，他真的会喜欢上楚枫吗？还是说，那些都只是楚枫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感情色彩的笑容。"我没有自己骗自己，他确实喜欢我。我也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同於朋友，也不同於恋人。可能，他并不是把我当成恋人，但是他很重视我，很在意我，绝对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了。要离开的时候，他也很舍不得，他也很痛苦，我看得出来的。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沈迷於幻想的人。"
"......对不起........."
"没什麽，你不用道歉。像我们这样奇怪的相处关系，你会有疑问，是很正常的。"

"我选择读研，一方面是觉得，如今国内的大学毕业生太多，就业竞争激烈，想要再给自己积攒一些有利的筹码。另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就是我想要逃避。耿旭回国就会结婚了，我不想，亲眼看到这件事的发生。他对我讲是一回事，可是要我眼睁睁的看著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又是另一回事。我害怕，我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痛和打击。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基辅，而不用回国参加他的婚礼了。我就抱著这种乌龟心态报名读研。"

"後来事情就这麽一件一件的发生，按照我事先就已经知道了的顺序和安排。耿旭回国後不久，在一间游戏研发公司找到了工作，过得还不错。不到一年，他就和女友结了婚。他寄了封信来，我才知道他的妻子叫孟雪，在一间旅行社工作，长得挺好看的。我想，他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当时的我，是怀著怎样的心情祝福他们的！"

"我又读了两年，拿到了硕士学位。那可真是难熬的两年啊！我一个人，过著无趣的生活。寂寞，难以忍受的寂寞。还有痛，难以压抑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麽扛过来的，简直像是恶梦一样。"

"不过，时间确实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要不然有人说，这世间没有一样东西，禁得起时间的腐蚀。慢慢的，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弱化了对他的想念，好像，连喜欢他的心情也变得淡漠了。我当时选择留下读研，真是个极正确的决定。"

"等到我毕业要回国的时候，我突然有一丝舍不得的念头，舍不得这个我生活了5年的地方。这里埋葬了我很多再也寻觅不回的东西，我的笑，我的泪，欢喜，悲伤。而我，就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飞机从地面升起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基辅，估计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胡影，你出过国吗？"
"有，去过东南亚和加拿大，不过要不是旅游，要不是探亲，都只是很短暂的停留。我没有你那样的感受。"
"嗯，我想，要有跟我一样的留学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到吧。"

"其实，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回国後，我在一间软件公司作了系统工程师，工作上还算是顺利，薪水我也很满意，算不上高薪也是中薪以上的了。我是个知足的人。然後我在到公司乘车较方便的一个地区租了一间房子，并打算攒钱自己买车买房子。爸妈本来想我回家住的，不过，这麽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了。我喜欢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所以，虽然爸妈费尽唇舌的劝说，我还是照原定计划搬出去了。"

"你回国之後，和耿旭联系上了？"
"哼，不只是他，还有林杨呢。要不然，故事就该到此结束了，哪来的後续发展呢！"
"！"

"工作和住处安定下来後不久，我主动给耿旭打了电话。我们都避开敏感的话题，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的假装著久别重逢的喜悦。我跟他都知道，那不是喜悦，更多的是掺杂著尴尬的想念。心情再一次起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我竟然还会有一点点的期待。蠢透了！"

"他约我到他家去吃饭，正好给我介绍一下他的妻子。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心里‘咚'的一下，好像有一块大石砸进去了，好痛！孟雪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很爱笑，很甜美。他们很幸福。可我呢？我的幸福在哪里？穷极一生能否找寻的到呢？之後我跟他的联系就渐渐少了，也就是奉节假日打个电话，或出去吃碗喝酒什麽的。我再也没去过他家，不想再受刺激了。"

"......你和他，就这样结束了？彻底的？"
"就算是结束了吧，可能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的涟漪，但随著时间的流逝也能够释然了吧。我当时就是这麽想的。"
"那你遇到林杨，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後？"
"嗯。大概是我回国将近一年的时候，说来也巧得很，那时我们公司新研发了一款防火墙，准备推向市场，於是想要找一间广告公司来做平面宣传。而林杨，正好是我们找的那间广告公司的人，还刚好在负责我们这个案子的小组里。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中注定的。"

"本来我并不是宣传部的，应该不会见到广告公司的人。可惜，就是那麽巧，我跟林杨在电梯门口遇到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虽然已经过了六年了，但我的外表并没有太多的改变，这是我的不幸。当著众人的面，我们只是客套的交谈了几句，就像是普通的学长和学弟。可我有一种预感，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因为我看到了，林杨的眼睛里闪烁著奇异的光芒。"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天晚上，他就打来了电话。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竟然说他十分的想念我，约我周末见面。我答应了，因为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不能总是逃避，必须学会面对。"

"到了那天，我按时赴约。地点是一间蓝调酒吧，柔和的音乐，迷离的灯光，红男绿女，真不喜欢那种暧昧的气氛。林杨已经先到了，我走过去。
‘小枫！好久不见了！'
奇怪！当年我怎麽会被他那令人恶心的虚假笑脸迷惑呢！？
‘是啊，真的是很久了！'
‘後来我找过你的，听说你也出国了？'
‘嗯，我去了乌克兰。'
‘乌克兰？你怎麽去了那儿啊？'
‘我知道不是什麽发达国家，不过那边的大学质量不错，而且费用比较便宜，我不想给家里造成太大的经济压力。'
‘哦，你学的什麽专业？'
‘计算机。'
‘热门啊！现在的高考生也都往计算机那儿扎呢！难不难学？你可真行啊！'

‘没什麽啦，学什麽还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後来林杨就一直没话找话，我也只好虚应著。我突然觉得，跟眼前这个男人相对真是件很无聊的事啊。为什麽以前我会觉得美好呢！？果然是年少无知的缘故吧。还是说那时候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我想他也看得出我的分神，所以我们的谈话只维持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临走时，我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不悦和尴尬。我清楚地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事情不回就这样结束。"

"那次见面之後，他频频的约我出去吃饭喝酒，我不能每次都推托，也只能硬著头皮应酬他几次。每次见到他，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很小心，不逗留到很晚，不喝很烈的酒，也不要他送我回家。他很危险，这是我的感觉。还好我的特别谨慎，所以他虽然有所图，却一直都没有机会。"

"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被他搞的有点精神衰弱了。他有时会向我示爱，会用暧昧的眼神看著我，会用言语来挑逗我，还企图与我有身体上的接触。我当然是一并拒绝，可心里却是越来越害怕。躲避一个人原来时间很辛苦的事情啊！每天我都要想著怎麽避开他，每天回家的路上还要小心翼翼的怕他会忽然出现在眼前，很烦！我开始时不常的失眠，头痛。该死的！他就好像认定了似的死缠著我不放，无论我怎麽说怎麽做都赶不走。我该怎麽办才好？我要怎麽样才能摆脱他？谁能来救救我？"

"我只能想到耿旭。其实，我也并没有真的希望他一定能帮到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安慰我而已。我只是需要一个朋友，并没有多想别的。没想到，耿旭却想多了。他以为我是留恋他，他以为我要纠缠他，他怕我会破坏了他现在平稳的生活。於是他狠狠的打击了我。我再一次的，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伤到了体无完肤。"

"我还记得，那天我打电话给他，约他晚上见面。我满心的希望，以为一切都会好的。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我将一切的经过告诉他。他中间没有插话，一直沈默著。
‘你怎麽都不说话？'讲完了心事，我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你想要我怎样？'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著我。
‘什麽？'
‘......你对我说这些，想要我怎样？你想要我去帮你摆脱他？就像当初你摆脱安德烈那样！？'
‘！？'他在说什麽？
‘小枫，你要清醒点，这里是国内，是北京，不是乌克兰！在那儿或许没什麽关系，但在这儿不一样！'
‘.........'他到底在说什麽？
‘万一......万一被人知道了......我......我...不行！绝对不行！现在我有家庭，有事业，不能让别人以为我跟同性恋有暧昧关系的！那样的话......我就完了啊！'
‘.........'
‘小枫，你也听我一句劝，别再错下去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找个女朋友，准备结婚的事了。你父母也想早点抱孙子啊！'
‘.........'
......................................."

"我不知道，当时我对他还说了些什麽，但应该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吧。没关系了，什麽都无所谓了。自以为是最好的朋友竟然看我！为什麽！？他明明曾经说过不会介意我是同性恋这种事的！他明明说过！而如今，他怎麽能这样子！"

"後来，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闲晃。在我的心里，有一个角落崩塌了，那是我曾经很珍惜很在意的一段回忆。飞溅的残骸扎伤了我的心，很痛，很痛。我却没有整理的力气，没有治愈的方法。怎麽办？我的心被痛苦吞噬了。"

"你知道吗？那一天，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是我生命中的刻印。不只是因为耿旭那些伤人的话语，还发生了另一件令我後悔终身的事情。我跟林杨上了床！"
"怎......怎麽会？"
"事情发生之後，我也问过自己千遍万遍，怎麽会这样？但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我只能咽下自己酿成的苦果。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我依稀记得，在跟耿旭分开後，我走了很久很久，然後进了一间小酒吧，开始喝酒，不停的喝酒。我喝醉了。後来的事情是怎麽发生的，我很模糊，很混乱。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是在林杨的家里，他也是一个人住。我躺在他的床上，赤裸著身体。他在我的旁边，还在睡著。房间里一片凌乱，我的身上有做爱的痕迹。"
"......你......後悔吗？"
"後悔？当然了！我终於明白了酒後乱性的含义了。可是有什麽用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说什麽都太晚了！我还是又一次的掉进了深渊中。你想象不出我当时的心情，那种後悔，那种自我厌恶，那种愤恨，那种......我真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其实我心里也明白，林杨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世界上没有那麽多所谓的巧合。他一定是有所预谋的。但是，我不怪他，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太乱来了！我自己犯的错，就要勇敢的承认！"
"那之後呢？......我想，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吧。"
"是的，本来他就在纠缠我，这一来更是给了他机会。他开始变本加厉的，不仅是每天打电话，更是跑到公司来找我，言语和行为上对我都很轻佻。我对於自己酒後的行为追悔莫及。"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