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变之地阙剑 ———— 云灭 [上]

"嗯？"

"你已经见过他了。"靳怀隐忍着动手拍他的冲动。

"啊？我见过了？什么时候？"莽扩一脸惊讶，还真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何时见过能令靳怀神魂颠倒的绝世美女。

见状，靳怀决定不再同他废话："你慢慢想吧，我要先回樊都，那儿还有一堆琐碎事等着办。嶂磐，走了！"

嶂磐深吸口气，强忍住笑意。此刻笑出来，自己绝对会被少主重罚。莽扩一边继续绞尽脑汁想着，一边倒不忘正事地嚷着："成，三日后我自当领着三万大军去樊都拜见。"

就这般，三日后莽扩依约带着他那三万大军归入了靳怀麾下。正如靳怀当日所言，不费一兵一卒。简单得令嶂磐咋舌，而更令他咋舌的是莽军将士、目城百姓平静的表现。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怨言，没有一个人有丁点的愤恨。无论问谁，都是相同的一句话--蛟族靳怀是个胸怀天下之人，能不兴兵戈归顺是他们心底所愿，能效上一份力是他们应尽职责，还有何可怨的？

有了莽扩在，靳怀自然将之前归降的人族之军交于他统领。瞧着莽扩意气风发地指挥着士卒操练，嶂磐依旧无法相信他就如此轻易地做了靳怀的部下。

想是知道嶂磐的心思，同样看着莽扩操练的靳怀开口道："莽扩豪爽但不莽撞，你道他不明事理，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他给了我他的信任，我自当取天下以报。这点你瞧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嶂磐颔首。侧首盯着靳怀的侧脸，嶂磐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靳怀未转头，却知嶂磐有话要说。

"属下想问，少主关于人族、龙族、蛟族、魔族皆是帝坤之国子民，无贵贱之分的话是否当真。"

"嘿，你何时见我说过假话？"靳怀冷冷一笑，心下疑惑起他何以问及此事。

"那如果属下是......"嶂磐话未尽，莽扩已在底下大呼小叫起来，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靳兄弟靳兄弟，站在上头看多没劲，下来练两手！"莽扩耍着他那副铁拐，虎虎之势吓得众人远远躲开，生怕被他扫到。

"莽将军，您该改口称少主。"嶂磐无奈地纠正着，这两日来他已不知纠正了他多少次。

"哪儿那么多事，就你这小娃麻烦！靳兄弟，下来练两手！"莽扩高声抱怨着，引来众人一阵哄笑。嶂磐只有猛翻白眼的份。

"好啊，倒要领教领教老莽的拐子。"对于称呼，靳怀毫不介意，径自下了场。

瞧着底下二人斗得不可开交的身影，嶂磐暗松口气。八年了，没想到要说出口尽仍是这般难。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真正臣服于他，想要尽心尽力为他效力吧，所以才会这般难开口。可是也不能永远瞒着不说，只有再找机会了。

莽扩归顺靳怀的消息很快传遍，但凡蛟军所到之处，那些守城将领无不开城迎接的。连莽扩这般的老将都归顺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臣服？何况靳怀善待降臣，善待人族子民的事也早已家喻户晓。

这些消息听在乔正的耳中，自然如针般刺耳。他未曾想到被自己忽略的莽扩竟会有如此大的影响，逼得他不得不加快与龙族间的争斗。

当方化听到这些消息时，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知道靳怀迟早要去找莽扩，而莽扩也一定会臣服于他。早在他意料中的事，他又怎会反应激烈？反应激烈的，是原谋等人。他们甚至将靳怀的旗开得胜怪罪在方化身上，认为若非他激怒乔正，龙族也不会被其打得脱不开身。

虽然白卓、默儿为他报着不平，方化却依旧顺其自然。乔正看似兵力雄厚，但无论是肖桐之死，还是如今众人的归顺蛟族都已令他那十万大军军心动摇。乔正不过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继续同他周旋下去，便能最终吞了他的大军。

可惜，人算毕竟不如天算，当众人各怀心事展开着战事、行动世，事情却于此时发生了转变。

那是场不大，但足以改变全局的战争，发生在方化与乔正之间。

那是个阴云闭日的午后。两军于晓原发生小规模的冲突。然而，这看似平常的战场上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原本拼力厮杀的人族将士纷纷痛苦倒地，并非因龙族将士勇猛的攻势，而是源自不明来历的毒，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时间，龙族将士包括方化、白卓、默儿皆面面相觑。他们不会也不屑在兵器上涂毒，但是眼前所见却不得不令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兵器上染了毒，以至于人族哪怕是仅受了轻伤的人也七窍流血而死。瞧着那惨绝的死状，听着那临死前凄惨的呼叫，有些胆小的龙族士卒吓得直丢了兵刃，生怕自己也染上毒。

乔正的脸色早已铁青，他怨毒地瞪着方化，不得已地迅速带着未中毒的人退离。

"方、方化大哥......"隔了许久，白卓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他只唤了方化的名字便再也接不下去。眼前那一片凄厉惨状，叫他如何再开得了口？

只一瞬间的功夫，人族那多出自己数倍的人尽数倒毙，一样的死状。整个晓原上静得听不见丝毫声响，留下的龙族将士心中只剩唯一的想法，自己是不是到了地狱？到了那没有一丝生气，处处充满了死亡的地狱？

方化默不做声地翻身下马，蹲身查看着一名气绝的人族士卒。蓦地，他伸手沾了点他脸上的血，凑到鼻间闻了起来。

"方大哥！"白卓、默儿一同惊呼，怕他因此也中了毒，不料却见他面色凝重地蹙着眉，紧抿着的唇显示着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这是魔族独有的毒，只对人族有效，若我没记错，这该是鸩魔族人所特有的。"当初为了某件事而特意查的资料，没想到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魔族？魔族的毒为何会在咱们这儿出现？"默儿不解道。

"帝坤之国内有魔族，但因其势单力薄，故常年暗藏行踪。原以为此次征战，他们依旧会冷眼旁观，没料到他们竟会拣这个时候横插一刀。"方化起身急道："快回城，我有不好的预感。"

白卓、默儿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当下也不多言，匆匆随着他回了就近的城池。

是夜，方化心神不宁地踱着步，脑子里飞快地将最近的局势理了一遍。肖桐死在自己的计谋之下，乔正虽得了大军却未得军心，气昏了头的他一心只想着如何灭了龙族。莽扩投诚靳怀，众多人族将士纷纷效仿他归顺蛟族。如今，魔族又横插一杠。自己尚能瞧出毒是魔族下的，但是理智尽失的乔正绝对看不出来，何况鸩魔族是为数不多的魔族，自己当年为找资料已是大费周章，那就更别指望乔正会知道这些。

关键就在乔正已失理智，失去理智的人会做什么？

"潜龙渊！"方化陡然惊呼，吓得一旁的白卓、默儿皆跳了起来。

"什么？潜龙渊？"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方化究竟在说什么。

"乔正本就失了理智，现下的他肯定已气得发疯，被久攻不下的我们和趁机不费吹灰之力得城的蛟族。我龙、蛟二族何时会灵力尽失，全无抵抗之力？"方化急急解释道。

"地灵尽失之时啊。"两人仍未明白他的意思。

"地灵源自何处？"方化又问。

"潜龙渊！"两人这才恍然，却又起了疑问，"可是现在人族中不是已无人知道，潜龙渊中的坤玉和地阙剑能阻断地灵之气吗？"

"对，别人不知，但乔正不可能不知。他曾侍奉于潜龙渊祠庙，这些他清楚得很。"方化颔首，两道灰绿的剑眉又蹙了起来。

"气急的他为了能同时制住龙、蛟二族，定然会想到此法，尽管风险很大......"白卓沉吟。

"但乔正已是只被逼急的狗，会跳墙。"默儿续道。危机感顿起。

"没错，事不宜迟，来不及回翔都奏报了，咱们立刻起兵赶往潜龙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了结界。"方化当机立断。

事关重大，白卓、默儿也不敢怠慢，忙随着他领兵疾行。

方化料得不错，乔正果真打算进潜龙渊，用坤玉和地阙剑彻底阻断地灵之气，断了龙、蛟两族的灵气之源。虽然他知道，进潜龙渊要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阻断地灵之气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是他已顾不了这许多了。当他看到战场之上，人族的士卒被毒杀时，当他回城清点将士，发现只剩下两千人平安归来时，怒火已彻底烧去了他的理智。他要龙、蛟二族从此彻底消灭殆尽，无论用什么手段。

想到这一点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远在樊都的靳怀。当听完探子的如实回报，冷着一张脸的靳怀已跳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直往外走。心知不妙的嶂磐只有跟了上去。

靳怀吩咐莽扩守好樊都，自己则领着一队两万的人马准备出城。一直跟着他准备的嶂磐终于忍不住想开口，却被靳怀冷冷地抢了先。

"嶂磐，发生了什么事，你比我清楚，回来再收拾你！起兵去潜龙渊！"

闻言，嶂磐心中一寒，大约已明了他生气的原因。眼下也只有紧跟着他星夜赶路，无论回去后靳怀将如何对待他，他都不会有丝毫怨言，毕竟错的是他。

拂晓的第一束光芒照向云雾缭绕的潜龙渊，为其入口处高耸的石门添上一份威严。石门后的一切湮没在浓重的云雾中，叫人瞧不清这神圣之地究竟是何模样。这是块清静之地，平日里莫说人，就连动物都见不到几只。

而今日，石门前十丈之遥处却肃穆地排列着两队人马。一队，是来不及上奏，匆匆带着人赶来的方化等人，另一队则是察觉事态严重的靳怀等人。

拂晓前，两队人马先后赶到，在瞧见石门前尚空无一人时皆松了口气，暗叫侥幸。靳怀、方化互望一眼，均明了对方心中所忧。当下也不多话，各自排开阵势，等着乔正前来。

等待，是熬人的。众将士却不敢有丝毫倦怠，因为这关乎着一族的存亡。方化若有所思地瞧着沉默的嶂磐，蹙着眉、抿着唇思索着。靳怀打从第一眼后，便未再看方化，而是瞪着方化身边同方化状甚亲密的默儿，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深沉而冰冷，叫人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终于，乔正带着大队的人马望石门而来。瞧见石门口龙、蛟二族排开的阵势，乔正咬牙冷笑。现在想拦我？晚了！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你们逼入绝路！
十八

阻挠比方化、靳怀想象中的难。一来处于倦怠期的蛟族人全没了往日的勇猛，二来乔军竟似拼命般一波一波冲击着龙、蛟两族联合起来的防线，那猛烈的攻势令只守不攻的两军都倍感棘手。

低头躲过直冲自己而来的槊，方化险些来不及躲开左边挥来的刀，幸得默儿及时救助，这才免了左臂被砍的命运。

"方大哥，这般下去不行啊，他带来的人不少，咱们也不能再退了！"默儿急道。回头瞧了眼那已近在咫尺的结界，她那两道暗红的柳眉顿时拧了起来。龙、蛟两族人碰到结界会有何结果，她一清二楚。那从此灰飞烟灭、魂消魄散的惨状没有谁想试。

方化也清楚他们已不能再退，但是乔正始终未动，他必须时刻提防着他，以防他突施杀手，硬从这道不算坚固的防线中杀出条通往石门的路来。趁着空档，方化偷瞧了一旁的靳怀一眼，见他也是同样紧盯着乔正，心头竟莫名一松，不似先前般紧张。

龙、蛟二族已不能再退，不得已，方化、靳怀、白卓、默儿、嶂磐这些本事了得的全聚集在了防线的最前头，阻挡着乔军轮番的攻击。众人心下明白，乔正在逼他们，逼他们靠近结界，他想将他们夹在结界和乔军之间，要么继续后退，承受结界的蚀骨腐心，要么跟乔军继续耗着，直至筋疲力尽。

退，是万万不能的。因为现下全族的存亡都押在他们的身上。打，他们已觉吃力。也许是靠近结界的关系，无论是靳怀还是方化，都明显察觉体内的灵气正在快速流失。

这般硬撑着，眼看着已近午时，乔军依旧不见少。靳怀的剑已沾满了血，方化雪白的枪缨也染成了血红色。瞪着那前仆后继、赤红双目的人族士卒，方化暗怵，莫非乔正将他那十万大军尽数带了出来？难不成真要打至力竭？

这般想着，默儿忽传来一声惊呼。她毕竟是女儿身，无论体力、灵气都稍逊些，已有些脱力的她方挡住了一杆沉重的槊，迎头一把刀已砍至。方化不及多想，手中银枪一转，于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挡去了那夺命的一刀。

"默儿，没事吧？"方化急忙靠了过去，替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她挡去不少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