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失策失策。
"那我再看看。恩--"我的眼睛一路往下扫,"有了,这儿,有五个学分的,是--欧洲文学史,就是课时多了点,一周三节,还要去望江那边上,有点麻烦。"
"我看看,"老五把时间表扯了过去,"周四下午四点到六点,可以啊,正好周四下午没课嘛。"
"还有谁去啊?"我开始找合伙人,"老三?"
"别叫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外国小说就头痛,不像你,典型的崇洋媚外。"老三直摆手。
"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小时候我妈只给我看外国童话。老二?"
"你去问Anna,,她上什么我就上什么。"老二摆明了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切,就知道你是有异性没人性的,"一直低头吃饭的老幺不满地开口,"什么都是Anna,Anna的,干脆你申请加入311算了,别在502混了。"
动员了半天,仍然只有我一个人选"欧洲文学史"
Chapter4
不会吧?这么多人!能容纳近百人的教室挤得满满的,少数几个空位上也丢着书占了位子,我扯着一个因为没位子而准备离开的人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啊?"
"听说这门课学分很好赚啊,期末时交篇感想就行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呀。"
"有不少人也是冲着李教授来的,你看教室里那些年纪大的都是研究生和博士。听老生说他当年可是复旦的才子呢。"那人说得一脸得意,仿佛他也是复旦才子一般。
"他讲得很好么?"
"不知道,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捧场,应该还是有点儿货的吧。"
我有点无法理解,在华西,上专业课的教授才是权威,如果哪个教授上公共课,无论他讲得再好也始终低了一个档次。
"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上这种公共课啊?"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我也是新生,--"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抱歉地朝我笑了笑就跑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我瞥了撇嘴,这么个大男生居然还用多拉A梦当铃声,真是低级趣味。
我杵在门口舍不得走,听刚才那人说学分这么容易拿不禁令我心向往之,还有那个劳什子李教授,上公共课居然也这么拽,应该见识见识。再等等吧,说不定有人走。
"你怎么不进去啊?"我正等得烦,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悦耳的男中音,平和有力,富有磁性,和菲舍 -迪斯考有得比,我天生对美丽的声音没抵抗力,立刻朝着声音扭过头去。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站在我身后,长相普通,属于那种人群里一捞一大把的类型,鼻梁不够挺,发行不够酷,个子不够高,衣着不够有品位。一张脸上就那高高的额头比较像样,眼睛也挺有神,不过整体来看比我是差远了(别怪我对外貌这么苛刻,我从老妈那里遗传了一副好皮相,从小看惯了帅哥--我,美女--我妈)。粗略的打量了他一番,给他分类归档,结论是除了声音没什么可取之处。
"没位子了,这还用问吗?"我爱理不理地回答。
"那你还不走?"
"靠,你叫我走我就走啊?我站在这儿听,不行吗?我也是交了学费的,爱在哪儿听就在哪儿听。"说完之后我有点后悔,要不是在这儿站的毛焦火辣的我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拦。心里不爽就会找地方发泄,这是正常的心理反应,谁叫他运气不好撞上来呢?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无礼,起码脸上没表现出来,"当然可以啊,不过我有个位子,可以让给你。"
是不是我听错了?有这么好的事?我又多看了他两眼,"你也是来上课的吗?"
"是啊。"
看来又是慕名而来的研究生,博士之类的,"那你自己怎么办啊?"
"站着啊,站着挺好。你刚才不也打算站着吗?"
"随便你,你爱站就站,位子在哪儿啊?"有这么个傻瓜自动把位子送上门来,我要不接受真是对不起上天对我的厚爱。
"跟我来。"他说着就从我身边走进教室,我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走了几步我顿时发觉不对劲,刚刚还闹哄哄的教室怎么在我俩进来之后立刻安静了下来?肯定不是因为我,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那......那是因为谁?
停下脚步,我朝走我前面的那家伙望去,他已经上了讲台,正用眼神示意我过去。
我心里暗暗叫苦,好在发现得早,离门口不远,大不了这门课我不上了,隔系如隔山,我不上你的课你还能把我怎样!一边想,我一边朝后退。
"同学,"李教授(见鬼的我怎么没早猜到?)见我要开溜立刻开口阻止,"请到讲台上来,你要的位子在这里。"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简直像是要把我剥光了似的,我只觉得体温升高,心律失常,呼吸加快。不就是跟他说话少了点礼貌,用得着这样报复我吗?亏他还是教授,竟然这么跟学生过不去!没素质!没教养!没道德!
我在心里用所有想得到的难听的话骂他,越骂越气,哼,想看我出丑吗?我就偏不让你看!想到这里,我头一昂,大步走到讲台前坐下,挑衅地看着他。别的不行,厚脸皮本少爷倒是有一张!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拼命忍住才没有笑出来,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有本事你再整我啊!
虽然他人很恶劣,课却讲得很不错--这一点我也不能不承认。他的讲课更像是激情洋溢的演讲,条理清晰,语言睿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勾勒出欧洲文学发展的框架,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被他语言的力量牵引着,投身到了文学和历史的洪流之中。在他的演讲中,有许多看法和论点都是极富个人色彩的,有时几乎是片面和狭隘的,有些观点与我原来的看法相矛盾,但他的语言是那么激昂,那么热烈,那么文采飞扬,几乎使我放弃了个人观点而成为他的信徒,不过也只是几乎,我狼狈地守住自己的阵地,不让他的思想侵入。
"我想问一下,在座有谁完整地读过《伊利亚特》?"他突然发问。
所有的人都沉默,并低下头。他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我看得很清楚,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他。随后,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了我。
Chapter 5
低头。
顺眼。
还是晚了一步。
在学校里呆过的人都知道,如果在老师提问时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么--你死定了。
我不停的责问自己在学校呆了十三年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在老师发问的危险时刻还在他脸上瞅来瞅去的,不是找死么!还愁他找不到机会整我啊?
"你,请说说你对《伊利亚特》的看法。"那个好听的声音对我而言不啻晴天霹雳。我微微抬起头小心地朝他望去,又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活该我倒霉。
下面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我身上,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姓李的也是一脸"看你栽了吧"的神情。
靠!你以为小爷我是这么容易就认栽吗?虽然我很讨厌回答问题(尤其是这种个人色彩很强的问题,说出来真正理解的人也没几个,活活就是哗众取宠),但也不能让你看扁了。复旦才子很了不起么?不就是舞文弄字吗,我也会!不比你差!
从他先前的话听来似乎非常欣赏《伊利亚特》,我决心反其道而行之。我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我看《伊利亚特》是很早以前的事,现在好多章节都记不清了。既然现在老师要求,那我就说说自己的一点不成熟的看法吧。"
他嘴边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我顿时心头火起,狂什么,就你厉害吗?
"我并不喜欢《伊利亚特》,整个一出闹剧,莫名其妙的战争,神神人人的纠缠不清,丝毫也谈不上高尚。神为了比美而找个既无阅历又无能力的胆小鬼当裁判,还抢了别人的妻子当谢礼,然后再看戏似的观赏人类血流成河,看得忍不住了还要加入进去看看杀杀--"
"可是--"
想打断我?No door!No way!!No window!!! "荷马一开头就写道‘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他的暴怒招致了这场凶险的灾祸,给阿开亚人带来了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豪杰强健的魂魄打入了哀地斯,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美食,扔给了 狗和兀鸟,从而实践了宙斯的意志'。请问这样的神为何还要服从?为何还要在诗中写下那么多赞美他的句子,称他为众神之王,神和人的父亲?那些神,不管谁对谁错,哪边献祭就帮哪边,真是卑劣,潘德罗斯违背誓言,破坏停战,也是由于雅典娜和宙斯的怂恿。里面描写的英雄也好不到哪里去,阿伽门农如同强盗一般抢了克鲁塞斯的女儿,阿波罗的祭师,还用粗暴的语言赶走想赎回女儿的克鲁赛斯,那女孩有什么错,他竟说出‘我不会交还这位姑娘;在此之前,岁月会把她磨得人老珠黄, 在远离故乡的阿耳戈斯,我的房居,她将往返穿梭,和布机作伴,随我同床',真是禽兽不如。还有阿喀琉斯,为了分赃不公居然坐视友军被敌人屠杀;杀了赫克托还拖着尸体绕城而行,不肯将尸体还给死者的亲人,假如真是泄愤还可以理解,谁知道敲诈了普里阿莫斯无数钱财之后又把尸体还了,此等小人心志,竟然还被唤作"塞提丝高贵的儿子,捷足的战勇、卓越的阿喀琉斯",真是好笑!"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我停下来歇口气。下面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他则面带惊讶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直到我不是吃素的了?哼,还没完呢!
"诗中称赞最多的阿波罗--‘福伊波斯·阿波罗,最受宙斯宠爱的神射手'--最擅长的就是出尔反尔,他在塞提斯结婚之时祝福她多福多寿,子孙昌盛,结果却亲手杀了阿喀琉斯。当诸神已进入梦乡,宙斯因性欲炽烈,仍然辗转反侧,瞥见赫拉浓妆艳抹,两情缱绻,竟迫不及待露天交合,之后还说什么尽管初次幽会背着父母尽尝欢愉,此次之乐尤胜当次。还有赫淮斯托斯,阿瑞斯与阿芙罗迪忒私通,他竟用铁链将他们赤身裸体绑在床上,还叫众神都来观看。看看古希腊人所崇拜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神吧,无怪乎他们的道德观念会那么混乱。"
其实我并不讨厌《伊利亚特》,只是存心唱反调,让他找不到台阶下。说完坐下,我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看他怎么办,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难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期待他的反驳。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有短暂的失神,然后抬起头,眼睛仍然望着我,带着一种激越的热情,如同他的嗓音:"我认为,道德不应该成为我们欣赏文学作品的障碍。"
我心里一震--为什么他要这么说?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人,有几个人懂得这句话?又有几个人做得到?
"文学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历史,可以反映生活,但最重要的,是传达作者的感情和心声。每读一行字,一段话,一部作品,我们都是在和作者的灵魂交流,但他们和我们有那么多不同,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信仰,而道德是一种带有深刻的时间特点的束缚,如果我们透过道德的眼镜去看待文学又怎么做得到公正呢?忘了你自己,把一切交给作者,与作者合为一体--‘死的终极已经蒙罩,魂灵离开了躯体,他飞往了哈德斯的宫殿,一路痛哭着命运的不幸,把青春年华和刚勇人生一起抛却',读着派特洛克罗斯之死,难道你体会不到阿喀琉斯锥心刺骨的痛苦?‘俄林波斯大神确已兑现我的祈愿, 但现在,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欢乐可言?我亲爱的伴友已不在人间。帕特罗克洛斯死了,我爱他甚于对其他所有的伙伴, 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一样!'难道你体会不到阿喀琉斯绝望?不,别让道德蒙住了你的眼睛,别用不公正的目光扼杀文学的激情!"
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推动着他,使他急切地说出这番话,我望着他,心里闷得慌--为什么跟大家说这些呢?我不喜欢把自己的内心体验展现在别人面前,因为很少会有人能真正理解,说出来也只能是失望。我望着他,那张平凡的脸笼罩在智慧的光芒中,光洁的额头下藏着深邃的思想,幽深的眼睛里潜伏着兴奋的冲动。我痴痴的凝视着他,折服在他语言的魅力之下。
Chapter 6
明天细胞生物学要讨论,大家都出去上自习了,我自从上大学以来就没上过自习,寝室里就很好干嘛出去呀!老五买了兔头,一边啃一边看下的电影。
平时还挺有趣的染色体核糖体不知为何都魅力大减,我看着书老是走神,DNA的双螺旋结构晃啊晃的就变成了一张戴着眼睛的,长相普普通通的脸。
"喂!你有毛病啊?怎么笑得那么恐怖!"老五拿骨头丢我,被我挡了一下,掉在地上。
"笑一下不用向你报告吧?今天可是老二做卫生哪,到处乱丢小心他回来修理你。"
"看你那幅痴样,老实交待在想谁。"
"说了你也不信。"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信?你终于放低目标,不要什么嘉宝梦露了?放心,兄弟我不会笑话你的。"
"靠,放低目标--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本少爷何等人才,普通女子怎么配得上我!"
"那你说嘛!"老五不耐烦地在面巾纸上擦了擦油手。
"选修课的老师。"
"哦,哦,"老五顿时没了兴致,"无聊。那种人也值得想啊?你不是说他整你吗?诶,难道你想到法子搞死他了?"
"我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真的?你有那么好?"
"我什么时候不好过?"
"我知道你是好人,"老五突然换了副表情,我连忙提醒自己警惕,"就是,那种人不要理他,这才体现了你的风度。"
我点头。
"对了,那个,我跟你说件事啊,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往心里去。"
警铃大作。
"那个,就是你借我的优盘,被我摔坏了。"
"嘿嘿。"
老五被我笑得沉不住气,"四哥(瞧瞧,称呼都变了),我又不是有意的,别叫我赔!sorry啦!"
我爆发:"有意?你还敢有意啊?我才买了两天你就借去用,还摔坏了,还跟我说什么有意无意!想死啊!"
"四哥!你知道我这个月困难,哪有钱赔你啊!"
"盘呢?拿来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五抖抖缩缩地从书包里把盘摸了出来,我一把抢过来,心疼地看着,外边没什么大伤(IT产品都是内伤嘛,外面哪看得出来)。
"四哥?"
"算了算了,发票我还留着,我自己去修啦!"没辙,谁让我心软,就被这帮吸血鬼吃干抹净的。
"请在这里签个名,三天之后就可以取了。"柜台里的小姐笑眯眯地把我那受了严重内伤的优盘和80块钱一起收下,给了我一张单子。心里那个疼啊!
收好单子,我在电脑城里漫无目的的逛着,苹果电脑的显示屏好漂亮,Sony笔记本好小好薄,Nikon数码相机看着好有质感......所有的东西都好贵......没钱,只能过过干瘾了。
陈列台里的一款卡片相机吸引了我的眼球--够薄!够酷!我看看定价,6280块。有钱了一定买。可我什么时候能有钱啊?我还想先买笔记本电脑,MD,移动硬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我正沉浸在悲观主义的情绪之中,忽然感觉有人拉我的袖子。
小偷!我的第一反应使我立刻站直身子,用最可怕的目光向拉力传来的方向瞪去,同时右手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包--硬硬的,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