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他根本不让我说下去,"就算帮我个忙好不好?俄国文学这个提议当初就是你提出的,而你的许多看法也是我讲课的灵感来源,这个助手只能是你,换了任何其他人我都无法使这项工作顺利地进行下去。"
他恳切地望着我,充满期待的眼神像一把锯子不停地切割着我的精神防线,假如有可能我一定扭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但我做不到,镜片后的双眼仿佛隐藏着一种奇特的力量,扭住我的意志,使我屈服。
"好吧。"我听见自己脱口而出。
Chapter 21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老而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呻吟着,激起了全寝室的同情。
"出什么问题啦?有人要灭你?"
"不止吧?今天中午你连最喜欢的香肠炒饭都只吃了两碗,一定是出大事了!"我是不是很细心,连人家吃几碗饭都有注意。
"老二,怎么啦?"为了不显得薄情,老大也加入了劝慰的行列,"有什么事兄弟们一定挺你。"
"真的?"老二哭丧着脸,"这次你们一定要帮我!大哥,我全靠你们了!"
在每隔五秒一次短叹,十秒一次长叹中,老二讲述了他的悲惨史--这一周Anna都不怎么理他打,电话不接,课一上完就走人,基本上私下里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Anna会不会甩我啊?"老二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们。
"不可能,除非她瞎了眼了!你成绩好,又长得像奥兰多·布鲁姆,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们寝室的人互相吹捧起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叫奥兰多的小子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比我差多了,真不知道现在女生的审美眼光出了什么问题,我的偶像是,嗬嗬--阿尔·帕西诺!够沧桑,够有魄力!我看《疤面人》时就恨不得自己脸上也有那么一道酷毙了的伤疤,看了《女人香》又很憧憬当个像上校那样的瞎子搂着美女在舞池里跳探戈。不过到目前为止,我既狠不下心来给自己划条刀疤,更不用提弄瞎眼睛了,所以除了身高以外,我和我的偶像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你说吧,需要我们干什么。"不愧是老三,虽然平时说话矫情了点,关键时刻可一点也不含糊。
"你们帮我问问吧。"
"问谁啊?"老大还在发愣,这种白痴问题也问出来了。
"肯定问311的人啦。"我白了他一眼。
"噢。"老大一贯的好性子,被我瞪了也只是憨厚地笑笑。
"谁去啊?"老三环视众人。
"我怕谭凤玲误会,我不方便去。"哼,老大你跑得好快啊。
"也是,我,老大老五都是有家室的人,老四老幺?"
喂喂喂!这是什么跟什么!我还没眨个眼你们就都推干净了!
"老幺--"我才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我年纪小,管不了大人的事。"
"靠!看毛片的时候你从没说过年纪小,每次都坐最前面。"我要发飚了,对着老幺就开始吼。
"别那么大声嘛!"老大用水杯敲了敲桌子。
"老四!"老三尽力模仿警匪片中黑道老大的语气,"老二是不是你兄弟?"
"是啊。"
"兄弟有难你该不该帮?"
"该是该,但--"
"这不就结了?这正是体现兄弟义气的时候,你不能经不起考验啊!"
经不起考验的是谁啊!我在心里把众兄弟挨个儿暴扁了一顿,振作精神准备还击,但对面老二萎靡的面容映入眼中,我顿时败下阵来,老裴啊老裴,你不能老这么心软,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
"311有哪些人?"我没好气地问道。
老三一听顿时脸都笑烂了,老二也来了精神:"除了Anna,还有赵萍,黄志娟,冯芹,吴薇莉,蔡美英。"
"我不要问蔡美英,她一脸刻薄相,我才不敢跟她说活呢。"
"赵萍呢?"
"她是Anna死党,不知道会不会说。"老二摇头。
"冯芹,冯芹人不错。"老幺突然开口。
"咦,"老三古怪地拖长了声音,"这话怎么讲啊?"
老五也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想到老幺揞得这么深,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哈。交待!"
平时伶牙俐齿的老幺居然吞吞吐吐起来,其中之意不言而明。
众人改变目标审问老幺,我决定去问冯芹,我和她一点也不熟(其实我和所有的女生都不熟,平时不在寝室就在家,除了教室和女生的活动范围没有交集),听了她的名字要想一会儿才能和模样联系起来,印象中是一特文静的女生,不出风头,话都少说,长得细眉细眼的,个子也不高,典型的南方人。
"快去,快去。"老二在背后戳我。
"等我把书收了好不好?"我是能拖就拖。
"等你收好人家都走了!"他急得不行。
我抬起头一看,果然311一伙女生已经向门口走去,冯芹夹在中间。我赶忙追过去叫她,叫第一声时没人听见(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试想三千只鸭子一起叫谁还听得见我的声音?),壮着胆子又叫了第二声,这回包括冯芹在内的好几个人都听到了,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在众女好奇的目光下我那不争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我听见有人开始低声地笑。
"那个,冯芹,我有些事想跟你说,能不能请你等一下,呃--不会太久的,一下下就好。"
女生中的笑声更加露骨,冯芹也脸红了,我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暧昧,但我还能怎么说呢?
冯芹没回答,蔡美英把她往前面推了推,说:"你听他说吧,我们先走了。"然后拉着其他人下了楼,还发出一阵含义不明的笑声,听得我一阵阵发毛。
冯芹站在我面前,眼睛看着地板,好像很紧张。
摆脱啊,不要想歪了!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等我几秒钟,我去把书包拿着。"我冲进教室,502的人都没走,老二更是看的眼睛都要吊出来了,我赶紧做了个"Victory"的手势让他放心。
收好书包出来,冯芹还站在原地,姿势都没变一下。
"你本来打算去哪里?"我问道。
"图书馆。"声音比蚊子还小。
"那一道过去吧,一边走一边说。"
她点点头,我们便下了楼,沿着小河沟向图书馆走去。
一路上冯芹始终低着头,气氛有点怪怪的,我决定直入主题,但一开口又变得吞吞吐吐的,没办法,我在除了老妈的一切女人面前紧张。
"我想问问,那个,就是你们寝室的赵安娜,是不是,是不是要和王崇刚分手?"
"啊?"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问这个啊......"她笑了笑,似乎轻松了很多,我也松了口气。
"你知道,王崇刚是我们寝室的,这几天为了Anna的事情他郁闷惨了,拜托我向你问问,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噢,其实我们也劝过Anna跟他说清楚,但Anna说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说什么?"
"她其实这学期开学时就认识了个大三的男生,是望江那边学应用数学的,他们一直在交往。"
"可前段时间她和王崇刚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是真不理解了。
"她以前一直下不了决心和王崇刚分手,王崇刚也是个很优秀的男生,你知道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理我们家老二了?"我心里一急,把寝室里用的称呼叫了出来。
"老二?"冯芹不明白地望着我。
"噢,这是我们寝室排的座次。"我连忙解释。
"哦,好像是那个男生知道了王崇刚的事,坚持要Anna和他断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是这样啊。"我喃喃地说道,心里很为老二感到遗憾。
"唉,叫你们家老二别难过了,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强求不得的。"冯芹见我有点黯然连忙安慰我。
"你也这么想?我们只有回去好好开导他了。"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男生,一定会碰到更合适的女孩子的。"冯芹仰起脸对我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在五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觉得她和老幺说的一样,真是个很不错的人,既维护了室友又恰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宽厚而不失自己的立场,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小时,她复习,我查了几篇关于《克莱采奏鸣曲》的文章。然后我请她吃午饭作为答谢。
Chapter 22
"别伤心了,为那种女人,不值得。"
"就是,有胆子做没胆子说,还想脚踏两只船,她不再缠你是你的运气。"
"振作点吧,男儿在世何患无妻!"
"天涯何处无芳草!"
"唉,不说了,不说了,别倒胃口!"老二抓起小刷子,把铁板上的排骨都刷上油,发出"嗞嗞"的响声和肉香味。
在我用谈话内容沉重打击了老二之后,寝室大会决定周末来塔子山烧烤,为老二去去晦气。他们五人准备菜和肉,我则负责从家里把锅碗瓢盆搬来。我更喜欢去馆子吃现成,不用准备,不用洗碗,自有人把菜做好端到你面前,多幸福啊。不过既然大家东同意烧烤我也没法反对,只是交待我这帮兄弟伙烧烤完了要帮我把锅碗洗干净,他们倒是答应得很快,结果在吃了不知道多少致癌物质之后,老三提议去鸟语林逛逛,所有的人便跟了去,只留我一个人收拾,我倒很想什么都不管就走了,但东西都是我家的,我不洗干净带回去老妈不砍死我才怪!但我的确很生气,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把东西收拾好,也懒得去找他们,径直回家去了。
"妈,我回来了。"我打开门发现老妈的高跟鞋丢在鞋柜旁,知道她在家里。
"小弟啊,你小姨来了。"老妈的声音从客厅里飘出来,软绵绵的,和她平时教训我的声音不一样。
我把那一大包丁丁当当直响的厨具拿到厨房里一件件放好(开玩笑,厨房是老妈的势力范围,如果弄得和我的房间一样乱可有我的好果子吃),洗了手,就进了客厅。小姨正和我妈聊得眉开眼笑的,茶几上堆满了瓜子壳,看见我进去就笑着和我招呼:"听你妈妈说,你和同学出去玩了。"
"嗯,寝室聚餐,"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小姨旁边坐下来,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
"当学生就是好玩啊,要是我再年轻些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
"用不着年轻,你又不老。下次我一定叫你,"我和小姨关系特好,她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但心态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我们寝室最欢迎美女了。"
小姨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别哄我开心了,早两年有人说我是美女我还信,现在皱纹都长满了,还美什么啊!对了,"她从旁边拿过一个纸袋,"给你买了条牛仔裤,你试试合适不,不合适我去换。"
"谢谢小姨。"我接过纸袋,正要去试,突然想起一件事,"莫宁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呵呵,小宁在玩电脑呢。"
我跑到我的房间,那小丫头片子正玩得热火朝天,我一看屏幕,又是泡泡堂,敢情初中女生都喜欢这个啊,我另一个念初三的堂妹也迷得跟什么似的,让我姑妈好不头疼。
看见我进来,莫宁暂时退出战局,"泓哥哥,你这儿的网好快啊,一点都不卡,打起来真爽。"
"是吗?机会难得,你慢慢享受吧。"小姨不安宽带真是个英明的抉择,不然莫宁八成也会跟我那堂妹一样。
"你来陪我打,我们玩双人的。"莫宁不让我走。
"我去试试你妈买的裤子,你先玩着,我过几分钟就来。"
"快点哈。"
我跑到老妈的卧室去试。是条5th street的黑色长裤,腰很合适,稍微有点长,裤脚卷一下就可以了,现在不是很流行卷裤脚吗?我穿到客厅去给老妈和小姨看,她们都说很好。
"看起来显得人都高了些。"老妈评论道。
我苦笑。她总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商标剪没有?剪啦?那就穿着吧,别换了。"小姨说。
我点点头。本来我也懒得换回来。
"怎么样?你妈挑的。"
莫宁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像是在瞧待宰的猪似的,半晌才说:"乍一看上去还有点玉树临风的感觉。"
我"呵呵"地笑了。还是小丫头有眼光,没白疼你。
"不过你不是我喜欢了那一型,"她马上又补了一句,"我爱死莱·格拉斯了。"
我,我,我......我虚脱。
"别愣在那儿啊,快来和我一起打。"
我还处在巨大的心理震撼中。
"喂!泓哥哥!"她不耐烦的声音终于把我的精神从濒死状态中拉了回来,我无可奈何的坐在电脑桌前,和她玩起了泡泡堂。
可惜我的技术不怎么样,准确地说是菜极了(这也不能怪我,我以前从来没玩过),常常把自己炸到泡泡里困着,眼睁睁的被对方结果了性命。
"快过来救我一下,快点啊!"莫宁尖叫了一声,震得我鼓膜嗡嗡直响。
"你在哪儿啊?"我眼睛都看花了。
"下面,下面,就在帐篷旁边--喂,你朝哪儿走啊!在下面啊!"
"就来就来。"我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她硬逼我用的那个猪头,但蓝色的泡泡"啪"的一声破掉了,莫宁的小人阵亡。
她哀怨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不会玩哪。"我抱歉地回答,短短的半个小时,她救了我N次,我一次都没救到她。
"那你还常跟我夸口说你玩游戏多强多强!"丫头说着说着嘴就翘了起来。
"那是玩其他的游戏啊,谁玩泡泡糖啊,太无聊了。"
"嗬,玩不来就说无聊,你不耿直。"
"OK,OK,是我笨,我说不过你,"我从来都是让着她的,谁叫她是我最宠的老妹呢,"我不拖累你了,你慢慢玩吧,我去看会儿书。"
"不行,你在旁边看我玩,好生学,下次来再陪我玩。"她抓住我不放。
我无语。我投降。小丫头总是有道理的。于是我在电脑前做了一个下午,看着她飞啊炸的,脑子却早想别的去了。老师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玩泡泡堂?一想到老师操作着小人到处下炸弹的样子我就想笑,不会的,他怎么可能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假如是老师的话应该沏一杯淡茶,安静地坐在草坪上读书吧?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在鼻梁一侧形成了浓重的阴影,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捧着书,就像我看到过好几次的那样;读到一段精彩的描写时,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来,好像是想看得更清晰些,然后一直紧绷着的嘴角舒展开来,几乎形成了一个笑容......唉,我想到哪儿去了!我使劲晃了晃头,赶走了脑子里那令人迷惑的幻像。
吃晚饭,莫宁继续打泡泡堂,仍然要我在旁边学习。我说不行,我还有事做,她却倔强地坚持。
我有点急了,昨天在期刊室印的几篇别林斯基的文学批评我还没有读,明天晚上我就要把别林斯基和伊凡诺夫凭莱蒙托夫的总结交给老师,现在不读哪里还有时间啊!心里一急,语气上难免生硬了些,小丫头哪里肯依,扭头就去告我老妈,老妈立刻把我叫了去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