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很好!"我咬牙切齿地道,他顽固的坚持让我的理智彻底的崩溃。"你想当影子、当替身?我成全你!"
暴吼一声,我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将泠儿推倒在地,然後将他纤柔的身子压覆在身下......
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看著四周的景物,我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何时来到这座园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睡在落月亭里?
然而,当我坐起身时,地面上数滴殷红的血迹顿时像数根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双眼,也刺入我的脑髓深处。
记忆一点一滴地涌进脑海,我的呼吸也跟著一点一点地流失,胸口突然一窒,我懊悔地一拳击上粗糙的地面。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个亭子里,我像是一只丧失理智而发了狂的野兽,把泠儿......强暴了......!!!
"该死!该死......"
我一连低吼几声,迅速起身跑下後山,往泠儿的院落跑。
他先回去了!他一定无法原谅我所犯下的过失!心里好乱,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我就先把它破坏殆尽了。
也许......我会再度失去他!
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让我的胸口狠狠一揪,连忙提气运功,丝毫不敢耽搁地以轻功来到泠儿居住的院子。
我直接把门推开来到内室,见泠儿还在,著实松了一口气,但是泠儿的状况却再度让我的血脉紧绷。
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泠儿以双手交叠攀附在床沿,一张不及巴掌大的绝豔小脸儿整个地埋在曲肘交抱的双臂上。
他只著了一件单衣,乌绢般柔顺秀丽的过膝长发凌乱地散附在雪白的被单上、地面上以及单薄的双肩上,禁不起风吹的孱弱让我心痛。
泠儿一动也不动,窗外徐来的风几乎吹走他微弱的呼吸,夕阳的余辉轻柔地泻在他单薄的身上,显得他是那样的朦胧虚幻,仿佛只是留在这屋子里的一抹残影,随时都会消散。
"泠儿!"
胸口一窒,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纤细的腰身,而泠儿竟像一个漏了气的玩偶般,在我抱住他的同时颓倒入我的怀里,当我看到他唇角和雪白的前襟上的点点血渍,几乎被吓飞了三魂七魄,再往床上看,雪白的被单上果然也有一滩醒目的殷红。
"泠儿,你醒醒,泠儿......"我抱紧他无力的身子,每唤一声,我的心就被撕裂一次,痛得无以复加。
缓缓地睁开双眸,泠儿露出一个绝美而又哀凄的笑,然後,他轻启檀口,以一种微弱到近乎几不可闻的声音,哀道: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黔。"
"泠儿?"
"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但是......你始终没有做到......一别数年,你让我怎能不怨?剑寒......你说谎......"他的眼神朦胧而空幻,仿佛眼里映到的我只是多年前的一个影子。
浑身一颤,泠儿的指责像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撞进我的心坎,痛苦、自责、懊悔......诸多感受一股脑涌上心头,震荡不休。
"你是......泠雁吗?告诉我......"我喃语著,胸口的闷重压力几乎压得我无法喘息。
"我......我......"话未尽,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血光点点,喷溅在地上,喷溅在我的脸上、身上,我的心犹如被利刃掏挖一般的剧烈疼痛,瞬间,我惊觉到──
"你的内伤根本没有好,对不对?"我心痛地嘶吼。
该死!为何他要瞒著我?不!我该恨的是我自己,恨我自己的粗心,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忘了我......"
他居然在笑,笑得凄美绝伦,眼中泛起的点点泪光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灵光璀璨,却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双眼。
"你在说什麽傻话?"我没好气地低吼一声,一股烫辣感冲上眼眶,让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不由分说地抱起他,让他盘膝背对我而坐,然後我跟著盘腿坐下,用内力渡送真气给他。
"不!好痛!"
泠儿突然挣扎起来,让我一阵心惊。可恶!我忘了泠儿根本没有功夫底子,现下又受了严重的内伤,这样贸然传送真气给他,只会让真气在他体内乱窜,导致血液逆流吐血身亡。
双掌在他纤细的背上旋转一周,我凝神回气,无力的身子再度倒入我的怀中,显然已不堪折磨而昏迷过去。
"泠儿......你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丢下我......"轻柔地擦拭泠儿额上的汗水,我抱住他虚弱的身子痛心呢喃,一遍又一遍。
就在这时,门窗被一阵不寻常的风吹开,趁我分神之际,一道黑影已由窗子飞冲进来,并一把抱过我怀里的泠儿由门口飞奔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泠儿!"
大喊一声,我欲追去,不料却被突然进来的瑶琼拦了回来。
"公子,不必追了。"
"让开!"
我哪里听得下他在说些什麽?一把挥开他拦住我的手臂,欲往外冲,不想瑶琼竟将身形一移,再度挡住我的去路。
"公子,请您先看看这个。"
瑶琼从袖子里拿出两样东西:一封书信和......
白玉发簪!?
我认得它!那支精致的簪子是五年前,泠雁十四岁那年我在珠宝摊子上买来送给泠雁的,怎麽会在瑶琼这里?
"这是半个时辰前,泠儿送到瑶琼这里,让瑶琼无论如何也要转交给公子的。"看出我的疑问,瑶琼主动为我解惑。
"泠儿交给你的?"
"是的。"瑶琼点头。
该死!泠儿果然就是泠雁!
我迅速将信笺抽出展开──
今夕离别,合会在何时?
时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简短的两句话却犹如千斤巨石般沈重,毫不留情地撞进我的心坎,同时将我手中的信笺震落。
飘飘悠悠,信笺落在我的脚边,就像我此时的心情一落千丈。
"泠雁......到最後......你都要离我而去,始终都不肯留在我的身边吗?"
他宁愿选择那个对他只有毫无道理的仇恨、对他只有百般虐待的男人也不肯选择深深爱著他的我吗?
我的心......再度破碎了......无尽的爱......呼之欲出,却只能像被迫剪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声无息,孤单地在空中飘荡......飘荡......
我......再度失去泠雁了!
第九章
"公子,您当真要回去了吗?"
"此处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有的......只是心痛的回忆!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著。
"公子,自从第一次见到您,瑶琼就知道你的心中珍藏著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泠儿。"
我闻言皱了下眉,然後疑惑地转身看向瑶琼,这一看,竟让我愣住了──
他今日没有上妆,干净的脸蛋显得异常清丽。一头秀亮的过腰长发以一条白色的发带束起高高的马尾,一袭雅致的鹅黄色长衫包裹住他玲珑纤柔的身段,一别於以往的妖豔,今日的他有一股清纯的柔美,格外的清丽脱俗。
愣了半晌我才回过神,连忙调整自己过於吃惊的情绪。
"公子,您要回去,瑶琼绝不拦您,但是有一句话,瑶琼一定要告诉公子,瑶琼......"瑶琼欲说还休。
"什麽话?"今日的瑶琼有些不一样,剑眉一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较有温度,不再像以往般的冷冰冰。
"瑶琼心里也有一个人......"垂下螓首,瑶琼紧张地绞著双手,"那个人就是......就是公子......"
我愣住,室内顿时静了下来,见我不说话,瑶琼羞得不敢抬头,就在这时──
"好无情啊!剑寒。人家‘美人'都向你表白了,你好歹也该给人家一点回应嘛!"男子不平之声突兀地在室内响起,打破原本尴尬的僵局,我抬眼一看,只见李尚卿与刘冀麟双双走进我的卧房,在我的身边站定。
"我说易大少,咱们不是约好了一个月後在这里汇合的吗?你想毁约先行开溜啊?"曲肘撞了撞我的肚子,刘冀麟也加入数落我的行列。
没好气地分别瞪了两个无聊懒人一眼,我转过身去继续收拾我的行李。
"你若真走了,会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後悔一辈子哦!世上没有卖後悔药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哟!"刘冀麟的屁股老实不客气地坐上我的包袱,吊儿郎当地朝我直笑个没完。
"有事快说。"我没好气地低嚷。
"最近洛阳城里出了一件奇事。"刘冀麟挤眉弄眼,故弄玄虚地道。
我一扬眉,示意他说下去,而这回开口的是李尚卿:
"素有‘国色天香'之称的洛阳城里近来十分热闹,不止是因为四月初将举行的牡丹花会,最主要的原因竟是收购美人图。"
"迂腐。"我几乎是用鼻子嗤哼,十分不齿这种行径。
"这幅美人图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图哦!"
"有何不同?"我淡淡地问,并猛然出拳迫刘冀麟离开我的包袱,然後坐在床上不甚感兴趣地听著他们的下文。
这时,瑶琼端上三杯上好的云雾茶,待刘冀麟与李尚卿上座以後,即把其中两杯放到他们身边的桌子上,而另一杯则送到我的手中,之後他便退到一旁不再讲话。
"这个美人是一个绝美的少年。"刘冀麟接续道,他带笑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是啊!听说是一个画者去白马寺礼佛时无意间看到那个美少年,一时心动便忍不住偷偷地将他画了下来,後来拿到城里去卖,造成不小的骚动。花会将近,文人墨客纷至沓来,不仅只是赏花,更主要的原因就买画。"
"会有这等荒唐之事?"我狐疑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还有更荒唐的。"很假地嗤笑两声,李尚卿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将声音压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那画者还在画上署了两句诗──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名为‘薄命司'"他试探的语气著实让我觉得古怪,不过那首诗却深深牵动了我的心弦。[自由自在]
我忍不住一叹:"又是一个苦命的人儿。"
"是很苦命,对了剑寒,我听说你的身边原本也有一个和那个少年一样苦命的人是吧?"刘冀麟看著我,他的话似乎别具深意,深邃的眸子更显莫测高深。
"你想说什麽?"我皱眉问,"一大早跑回来就给我在这里阴阳怪气地一答一唱,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公子,恕瑶琼多言,瑶琼觉得刘公子和李公子口中的美少年好像就是泠儿。"
瑶琼突然插话进来,他缜密的心思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他的话正好点醒了从一开始便困在我心中的盲点。
"画呢?"我沈声问。
我相信这两个不学无术的混球一定也买了一幅画,要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一大早跑来这里在我面前大唱双簧,还撒下饵让我一步一步入了他们的甕。
"在这里。"
李尚卿从行李中拿出一个锦盒,并将它打开,没等他将画拿出,我便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抢过盒子里的画,迅速伸展开来,顿时,我像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
可以看出那是一片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圃,少年抬手轻轻托起其中一朵在阳光下闪闪似绒的黑牡丹"烟绒紫",如扇长睫轻垂,遮去眼底晶莹的泪光,开出两种颜色的牡丹花"二乔"以及"葛巾紫"、"白雪塔"、"胡红"等花容瑞丽的名贵牡丹绽放在他白皙绝美的脸旁,更将他衬得超凡绝俗,仿若仙子下凡。
风,吹起他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少年的眼底有著无法掩饰的泪光闪动,他那我见犹怜的气质著实令人心折。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这样的诗句不该用在男子身上,但是用在他的身上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合常理,反而深刻地体会到少年悲彻而无助的心绪。
我的心撕裂一般的疼痛,颤抖的双手几乎拿不动轻盈的画轴。是的!画中的少年就是泠雁,画者传神的画技将泠雁的气质、特点甚至心境都展露无遗,但最令我心痛得却是泠雁手上的那朵黑色的"烟绒紫"。
记得在泠雁十六岁那年,也就是泠雁丧失记忆的第二年,我曾带他去洛阳看牡丹花会,洛阳城乃牡丹之国,四月正是赏牡丹的最佳季节,展出的牡丹品种繁多,玉板白、葛巾紫、二乔甚至於素有"花王"之称的姚黄泠雁都不放在心上,却唯独喜爱黑色的牡丹"烟绒紫"。
後来我买了一批托人将他悄悄迁往长安城里我们位於城南的别院养植,泠雁知道了以後,高兴得不得了,镇日没事便守在小花圃旁赏花,并细心培植,就连与我相处的时间都被烟绒紫给剥夺去了,让我哭笑不能。
那便是我送给泠雁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但是北方的气候不宜养牡丹,没过多久,那些牡丹就全都枯死了,泠雁为此伤心了好久,他曾说,"因为是剑寒送给泠雁的,现在花儿们死了,让泠雁好伤心、好难过。"
那伤心落泪的小模样现在想来还会让我心疼不已。
泠雁现下身在洛阳,走过每一寸我们曾经携手走过的地方,他还会对著烟绒紫触物生情,伤心落泪,明明......就忘不了我、放不下我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为何却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我、逃避我?那个男人......也在他的身边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地拧痛,但是沈思了片刻之後,我还是暗自下了决定。
"告诉我......泠雁在哪里?他住在哪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抬眼凝视刘冀麟带笑的双眸,坚定地问。[自由自在]
"这样才对嘛!"刘冀麟走上前来豪气地拍拍我宽厚的肩,"与其躲到家里当鸵鸟去不如想方重获‘美人'心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没错没错!"李尚卿和刘冀麟一唱一和。
这两个家夥,说话几乎没有中听过,至少从我认识他们至今他们一直都是这副调调。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伸出右手到刘冀麟眼前。"住址,拿来。"
以他们两个神通广大的搜罗情报的本领,连我和泠雁的事都瞒不过他们了,更何况是打听一个人的住处?我相信他们一定知道泠雁住在何处。
"那,你的宝贝泠儿──不,是宝贝泠雁就住在图纸上描绘的地方。"
李尚卿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放到我的手上,迅速浏览了一遍之後我便将图纸放到怀里收好。
"何时动身?"刘冀麟笑呵呵地问。
"马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速战速决,这才像北方商业霸主易剑寒的作风!"李尚卿重捶了我的肩膀一记,"上好的千里马在外面备著。"
"真是服了你!什麽‘速战速决'的形容词都搬上来了。"李尚卿风趣的话让我哭笑不能。突然,我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我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是朋友的就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