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 ————沉徊

作者:沉徊  录入:12-23

心中暗叹,我伸手接过,蹙眉浅饮,眼角轻瞟,荆笑忘略略低头,手指灵巧的分着小几上的翠绿青枝,虽市是似柳枝叶,却是枝干坚硬,清香满室。
这是宁神草,自服用“吟刀”之时,日日便闻到这浅浅香味,荆笑忘说我总不能深眠,总不能凝神,有碍复原,此后室中小几,每日都插上这青翠枝干。
许是真有些效用吧,之前几乎毁了自己的痛苦情感渐渐在心中沉淀,想起虽仍是郁结伤怀,却总那一直伴在身边的无良医师打断。
也许可以忘记吧……有他的话……
“近日还会觉得胸口郁气难舒吗?”
荆笑忘接过我手中空了的小碗,右手两指搭上我露在袖外的一截手腕,他未束的黑发落下丝缕,摩挲着手腕,微微瘙痒。
“很少了…… ……为何你从不束发?”
荆笑忘诧异似得抬眼,而后笑逐言开:“这是荆氏祖上的遗训,虽然奇怪不过也习惯了。”
奇怪的睨他一眼,他总是这样么,笑吟吟的,和我印象中荆家人冷佞无情的感觉大相径庭,怪胎一个。
“洛河,为我束发,好么?”
荆笑忘忽而敛去嬉笑神情,万般认真,坚定的眼神望我。
“为什么?不是说是祖上遗训么?”
即如此,又为何忽然要求我为他束发?
见我神情疑惑不解,他竟然露出了那种堪称乞怜的表情,看得我心中微愕。
“可以吗?为我束发。”
……不能推辞,总觉得如果对他说不,便会良心不安似的,平日随时言语讥讽,甚至拳脚相向,可荆笑忘宠我让我,我…并非感觉不出……只是,还有些恍然……
所以,犹豫的伸出手,看他瞬间表露出来的狂喜表情,忍不住微笑,这昂扬男子竟会像是小孩子一般,喜怒,皆在表象。
散发的荆笑忘潇洒不羁,束发的荆笑忘竟是英俊挺拔,难得有了些正经气息。他看起来兴奋异常,不过束个发,他有如此高心的必要么?
一声惊呼打断一室暧昧。
反射性望向敞开窗外,一身翠绿的可爱少年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脸色难看的望进来。
“荆大哥!”
声音堪称尖利。这少年,怎的如此莽撞,自解毒之日起,荆笑忘恐闲人打扰,稍有不慎前功尽弃,特地选了处幽静小筑,这凌云渚众人,虽然常听他说起某些个人,但除却眼前这荆笑忘,倒是从没见过其他人,亦,没多大兴趣。
转首,立于窗前的荆笑忘微拢起双眉,原先笑意盎然的脸化为冷漠肃然。
眨眨眼,我觉得似乎需要开始适应这个男人的两面性。
“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很冷,至少那少年战栗着,虽然恐惧,可那少年惊惧的视线几次落在荆笑忘方束好的发上,少年眼神奇怪到让我也忍不住撇头端详起他的长发来。
“怎么不说话?”
少年一震,喉间轻颤,开口,便是一句惊天动地:
“雁门雁黄昏来要人。”
瞬间抬头,心中重鼓擂下,我捂住胸口,紧紧蹙眉。
雁……黄昏……
荆笑忘唇角紧抿,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我吩咐过没有允许不可进入的吧,凌云渚几时惧过天下人?现在,立刻出去!”
那少年愣了,我也愣了。
荆笑忘合上窗,将那少年难过表情阻隔在外,而后,蹲下身,将身体止不住颤抖的我揽进怀中,几乎,是让人流泪般的安心。
语言变得支离破碎,我虚弱的开口:“
“他……来找我了……找我要春秋了……“
“别害怕,有我在呢……有我在,不会让他带让他带走你。”
他温暖的掌在我背后轻拍,我半睁着眼,湿润了眼角。
那个时候,我是笑着,冷静着,在雁黄昏眼里,冷漠无情,只有我知道,他伤害我时,我痛苦,他厉声指责我时,我痛苦,火中他呼喊着春秋时,我痛苦,甚至开始感到害怕,害怕那个执着的人,失去了春秋会如何,对我这让他失去春秋的人又如何?
不敢想……
那时我,并非无畏,只是绝望了,便无所谓,以为世界便是那一方天地以为世界便是那一方天地,失去了,就在不愿寻其他。然后,师傅把我从水中拖上岸,荆笑忘,则替我洗去一身狼狈,他告诉我:“当珍惜时则珍惜。”恬静的日子过久了,我都快忘却了那种灭顶的滋味。
和荆笑忘在一起,感觉,就快是理所当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隐约见着微光,已经是天明了,心中一惊,便要撑榻而起。
那人已来到凌云渚,我却酣睡了半夜…怎能如此?
迎接我的,是一室清寂。
荆笑忘……去了哪里?
我咬着牙,起身着衣,开始提醒自己。
荆笑忘是荆笑忘,方洛河是方洛河,你切不可忘记,你们是不同的个体。
不能……太在意……毁了自己。


阳光,有些微微的刺眼。我微拢着手,在林间走着,印象中凌云渚的总堂,穿过这片梅花林,在经过一个萧萧的临水楼阁便是了。
我…并不清楚他…他们是否在那里,知识直觉得往那里去。
方出了林,远方楼阁瓦面闪着琉璃色的浅光,湖水如蓝,衬着小楼古朴典雅,心思焦虑的我无暇细看,方转首迈步,又定定停下。
心中……暗惊!
这个男子,什么时候站在我身旁的?
那是个,可以用绝艳非凡来形容的男子,细长飞扬的眉,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一身黑衣,与荆笑忘似是相同的气息,那长发,不是如墨黑色,亦不是如银白色,而是,仿佛耗尽生命似的灰白,可那男子的眉眼神情,有着孤冷的傲、清绝的艳,让人,过目而不忘!
那男子看着我,面无表情,冰眸寒冷让人战栗。
我咬牙。他看我的眼神,不似看向活物。
十指轻垂,御劲全身,摆出了洛神剑之起势——“微澜”。
那男子出神似得看着,一头灰白长发无风而动,见着微澜起势,眸光闪动,忽而唇角上扬,竟是诡异的微微一笑。
惊心动魄!
被那男子随手挥下的剑气压得胸口窒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人是谁?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
“荆如梦!”
剑气顿消,我震惊抬眼,竟然是……“师傅!?”
方出声,便觉喉中微腥,轻咳出声,掌间点点血斑。我仍是震惊,非在于自身,而是那先前一脸冷漠敌意的男子,在见着脸色难看的师傅,负手背后,神态仍是冷漠,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平静,那双冰冷寒眸,在师傅身上巡视一周,便低低垂下。
这人…就是…荆如梦?是那传言中,冷佞无情,无血无泪的荆如梦?是那,寡言的师傅午夜梦回中的荆如梦?
“师傅……”
就是他么?师傅,那就是你喜爱的人么?果然……不凡!
一身浅色的师傅回过头,唇边有着一抹笑,他伸手抹去我唇边血渍,一只手指向后方。
“他在那里,去吧!”
师傅什么也没问,却好象什么也知道,他指给我一个方向,给了我一句话。
“师傅……”
他摇摇头,将我推远了些。
“你有你所要面对的,无论欢乐、痛苦,而我,亦是,终要做个选择,洛儿,该是有个答案了。”
师傅…是选择了荆如梦了么?脑中一片混乱,我转身向前掠去。
“方洛河。”
声音冰冷略带机械,不用回头,我知道是那一直无语的荆如梦。
“荆家人,只让心爱之人为其束发,我徒让你为之束发,对我徒而言,你便是极之心爱了。”
惊愕回首。
师傅站在荆如梦身边,一深一浅,自成一方天地。
泫然欲泣。
我垂首不语,离开了湖边小楼,寻那荆笑忘去,先前心中黯然,烟消云散。
莫怪乎昨日那少年见你束发神色仓皇,莫怪乎昨日你执意让我为你束发。
荆笑忘,你那日笑颜灿烂,是因为我是你的极之心爱吗?
我……方洛河,真能让你如此么?
我停下脚步,泪流满面的颓倒在地。
荆笑忘……荆笑忘……荆笑忘……
我……该怎么办?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你怎么了?怎会在这里?毒伤复发了吗?”
肢体接触到温暖,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荆笑忘一脸忧急的扶住我几乎瘫倒的身躯,见我抬头,微微一愕。
“你……怎么哭了?”
我想笑,泪却流的更兄,我抬起双手,抚上荆笑忘的两颊,将他怔忪,忧心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男子,在外面,恐怕也是如荆如梦一般的冷情吧。
我开口,声音暗哑:
“笑忘……笑忘红尘,可会有一日,你忘记我,不在想起我,也不在关心我?甚至……有可能恨我?”
我眼中的他眨眨眼,表情忽然似哭似笑,他握紧我冰冷的手,而后微微伏下身,吻我。
先是蜻蜓点水。后是缠绵舌吻。
在而后,听他说:
“纵淡忘,也痴缠,洛河,荆笑忘爱你,怜你,守护你……不离不弃!”
干涸的泪痕复上新的痕迹,在他的怀抱中,我几乎哭的声嘶力竭。
我的内心,是一直渴望那么一个人,那么一句话,我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我只知晓,那么个人,那么句话,就算蓦然回首,也可以含笑相视,沧海桑田,走遍天涯,纵然日后垂垂老去,也会在我身旁。
是你么?荆笑忘?
我已不愿在苍茫人海中继续迷惘。


“我醒来是不见你。”
“雁黄昏虽是为那小师弟而来,不过要让他见你,我可不愿,所以一早我去见他。”
荆笑忘为我拭干泪痕,顾不上衣裳凌乱,相拥躺在青绿草地上,荆笑忘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习惯的握住我的手腕,眉头一皱,声音变的沉冷:
“和谁动过手了?是廖问花么,他怎将有闯了进去?”
廖问花?是……那先前被他隔在窗外的少年么?听他语气不善,知他暗下动了怒。
为我么……我浅浅扬笑,却摇头。
“不,刚才……我见着了荆…荆如梦…还有…我师傅……”
抿抿嘴唇,将荆如梦那番话藏在心底。
“是吗?”
听荆笑忘叹气,感觉他的下巴在忘我头顶发间摩挲。
“他……也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么?”
我无言。
“不想知道我去见那雁黄昏结果如何?”
不能说不想知道,终是相处过,亦喜欢过,纵然事过境迁,人事全非,亦不能视而不见,雁黄昏现今如此痛苦,有我一分责任,只是这分责任,已不会在让我痛苦不堪,辗转难眠了,现今的我,只能在意这有力拥抱,温柔低语——他总为我想,这般……还有其他渴求么?
我向来知足,所以我开口,声音淡然:“怎样?”
半晌无语,方要抬头查看,荆笑忘扶起我的身子,将我拉起来。
微微眩晕,我扶住他的手臂,疑惑的望向他。他的眼睛盯着我身后,嘴唇紧抿,表情又回到我有些陌生的冷然。
后面……有什么?我放下手,蹙眉回头。
……梦境与现实交替进行。
火焰下,那张温柔的面容扭曲,嘶哑的呼喊着春秋、春秋……湖水边,那人疏离的笑,望我的眼神,是满满的陌生怨恨。
雁黄昏!!
我煞白着脸,紧扣住荆笑忘的手臂,视线游移着落在脚下。
“荆少主原来在这里,让兄弟好找,雁某是来告辞的。”
声音含笑温文,却惊的我抬头,那人长衣飘飘,神情动作温文儒雅,是……雁门门主一贯对外的君子风度。
但是……
转眸,荆笑忘眸光闪动,动作轻微的将我拉近,半揽在塌实怀中,听他刻意的柔和:
“雁门主是打算告辞了?”
雁黄昏微微一笑:“是有此意,途经贵地蒙少主不弃在此盘恒数日,凌云渚景色怡人,让人留恋,不过门中事物繁多,门人已渐是催促,不便继续打扰,今日此时,便想告辞了。”
那人温文的笑,我心中却是疑惑大增,他的说辞……与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我就站在荆笑忘身边,可雁黄昏,怎得竟像是不识我一般?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有些微的好奇更多的有礼,却,连丝毫的熟悉怨毒也没有。
虽是疑惑,可心中……竟像是突然海阔天空。
“你……认识我么?”
我脱口一句,荆笑忘低头看我,雁黄昏也看我。
荆笑忘的眼睛有些危险似的眯起来,雁黄昏看我半晌,忽而歉疚一笑:
“雁某无礼,曾在哪里见过夫人么?实在是记不起了。”
我垂首不语,倒是雁黄昏有些慌张,环在腰间的手收紧几分,我抬眼,见荆笑忘担忧望我,莞尔一笑,我看向雁黄昏,轻言浅笑: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说笑罢了……”


那人渐行渐远,终是无影。
我抬头望望晴天白云,从未有过如此清新感觉。
轻轻挣脱荆笑忘的怀抱,我转过身,看他微微蹙眉,忧郁看我,昨日束好的发已经微微散落。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歪歪头,这男人,在担心什么?忽而想起一事。
“他为何唤我夫人?”
荆笑忘盯我两眼,撇撇唇:
“衣裳松散,长发未束,容颜秀雅,唇色红润……他一时看闪了眼吧……”
一边念着一边伸手为我整理起衣裳来。
低头看了看,是这样么?虽然并不常出门,不过但凡出门,倒没什么人会将我认做女性的,许是近日身体一直虚弱的原因吧,短短数月消瘦了许多。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怎么想起这首诗了?”
我但笑不语,微风吹过我松散的发,有些凌乱。
“笑忘……”
“什么?”
“遵照你荆家祖上遗训,你为我束发,然后,我也为你束发…可好?”
阳光下,我笑看他错愕表情,而后,看他大笑。
我任他温柔亲吻,比眸眼角垂泪,笑忘,曾有一个男子傲视天下,他说他欠我一个情,而今他还了,也惟有他,会想到要让那雁黄昏忘记最恨的,以及——最爱的。
残落山庄。
残夏*春眠*戚风雨,是那姬残夏用了那春眠吗?
春秋,我已不必在羡慕你。
荆笑忘挽起我的手,温柔低语:“起风了,回小筑去,好么?”
我眨眨眼,笑开了颜。
“好。”
                             完。
后记:唉………………………………………………先大叹一声,本人果然不太适合写那种“两人幸福的在一起了”的结局,大人勉强看看吧………………我没话说了…………………………………………送上番外(其实应该叫补完啦),笑纳。
番外 
残夏*春眠*戚风雨。
江湖闻名。
残夏是人,非一般人,残落山庄之主,性格孤冷,行事孤僻却也非恶人,心中自有一套正义理论。
春眠是药,姬家世代相传之秘剂,非毒亦非灵丹,功能奇特,能使人忘却两种极端感情之物。
戚风雨是剑,残夏师门所传之剑,原是双剑的戚风雨,纵然在另一无上天消失无踪之后,也仍是锐利无双。
“与飞。“
容与飞回头,慌忙行礼:“庄主。”
姬残夏沉声吩咐:“我外出一趟,春秋交给你照顾,七日便回。”
庄主要出门?在此时离开那来了月余却从未醒来的人儿?
“发生了什么事?”
姬残夏挥袖离去,一句淡语:“去还人情。”


“我,真是个残酷的男人,不是吗?春秋……”
回到房中,姬残夏轻轻低喃,如檀的发遮住了他的脸,窗外明媚阳光照不进他的心。
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榻上青年苍白的脸颊,爱怜似的抚过春秋稀疏的眉,紧闭的眸,冰凉的肌肤,拇指,轻轻按在干涩的唇上。
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抬头望向窗外春光明媚,已渐有夏季气息,姬残夏起身:

推书 20234-12-23 :就算我从来不曾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