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切开始变化就是在这一刻。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从来没喜欢过谁。就算我喜欢男人,可我也从来都没看谁顺眼过。
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同情,怜悯。
不过,谁说的,由同情、怜悯来的感情反倒实在。好像是郑智化说他老婆。
我看他气乎乎的,连忙吞了叉烧,问他:"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啊,我帮你看店吧!"
"啊?"我老娘肯定得跳,虽然我们知道怎么回事,可这地界谁不知道他杀过人,谁还敢到店里借东西。就这会我跟他在这儿吃饭,好几只眼睛贼溜溜偷瞄呢。
"怎么,怕老子砸了你的小店儿?"他撇过头。
我伤了他自尊?
"也不是,这,工钱小么?"我陪着小心。
"嘿,你还真以为我看得上你这破地方,得吧!"他转过头来,竟然在贼笑,根本没不开心了,"我有地方去,你别瞎操心!"竟然又伸过手来,在空中停顿了大概一秒钟,放到我肩上。看我要开口,马上又移开了,"嘿,我不动手动脚。"
我琢磨,他本来想把手搁哪儿啊?
半天才回了一句:"谁操心了。"
他垂了头,又抬起,跟我说:"哥,谢谢你。"
很认真的口气。
其实,我想,我根本都没跟他解释过,把他关到那个混蛋一个牢房不是我的主意,因为虽然不是我的主意,总是跟我有关。
他怎么好像从来都没恨我,报复我,报复我们老钱家。
我对他也没做什么好事。
要不是他救人救火,现在还吃牢饭呢。
"谢......什么啊!"我咬了咬嘴唇。
我娘说我伤心的时候才会咬嘴唇。
6
那天晚上回家,我本来就神思不属,心不在焉,连老娘喊我都没听到,这下更麻烦。
"儿子啊,怎么不长记性呢,你就跟你爸一样,男人身体女人心肠,阿芬都跟我说了,那个杀人的小流氓上门啦,他能安啥好心啊,得跟他划清界限不是。他要是还来,甭搭理他,别老觉得亏欠,你们爷俩都是救蛇被蛇咬的那个......"我帮她填空--东郭先生。"对,就是东郭先生。说哪儿了......我们在派出所有人,他刚放出来还敢胡来?给他点小钱也就是了,怎么还一起吃饭。唉,你那么大人了,能不能不让你爹娘操心啊,你说阿芬不是不错么,那么关心你,多好的小姑娘,你不多考虑考虑......"
我有个唐僧妈妈。
"老婆子,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你儿子睡觉?"老爹在二楼发话。
我打个哈欠,上去了。
上了俩台阶还是回头跟我妈说:"怪不得你喜欢阿芬,俩人一样啰嗦。"
"哎,给我站住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我笑呵呵上去了。有很多话跟老人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认定了的事情早就长死在脑子里了,他们又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世上最亲的人。我觉着,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就学会不跟父母争执不跟任何人争执。该做的做着就行了,理不是争得来的。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给我操心。
可,这次,我心里没数。
刚进屋躺下,老爹推门进来,我们家老头有年月没跟我谈心了,上次还是我高三填志愿时。那时老头就不让我填远的容易考的地方,一定要在沪宁线上,结果N市医学院没考上就掉到农作物虫害专业去了。
老头儿正襟危坐,义正词严。
"所谓人在江湖,义字当先,做人要对得起良心。那小伙子做好事被放出来,说明本质是好的,我们做事不地道,他有困难我们要帮忙。"
老头儿文化馆里干了一辈子,还江湖江湖的呢,我闷笑。
"你妈那是妇人之见,不过,有一点还是对的,你该成家了,我们老钱家到这代就你一个男孙,你得给我们留后啊!"
唉,结婚,留后。
唉,我不喜欢女人,不喜欢。
改明儿跟他们坦白得了,我性无能,不行,得给灌药灌死。哎呀呀呀呀,不想了,睡觉。
蒙上被子,朦朦胧胧间,好像看到沈斌的那双眸子。
黑黑的,看不透的眸子。
比起他的境遇,我算好多了,至少我家族庞大父母健在,钱家独苗,众人宠爱。
他呢......
我和他其实没大交情,出事前他就是到店里拿碟子,出事后就见过三次。我怎么老惦记着呢......
不过,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说有地方去,能去哪啊。
我猛一惊,他可别走邪路去!坐起来,竟是一身冷汗。
×××××
我没喜欢过别人,除了父母亲戚,知己的朋友都没什么,我的世界就是电影加小说,整一个虚幻。
我其实不懂得关心人。
看沈斌躺在我的铁床上,昏沉沉发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能上医院,店里又没药,大过年的外面药店早关了,回去拿肯定惹疑心。
我更多是忿忿,活该,谁让你不安安分分,活该受罪受伤。反正也烧不死你!
看他这么个高个儿躺在我铁床上都睡不直,嘴里低低地咕哝,眉头皱得老紧的。身上受的也不知是刀伤还是枪伤。
他啊,出了事就跑到我这儿。
他啊,他就是走了邪路了。
走了不归路。
我把我的虚幻世界和实际世界分得很清楚。
我就想做个租书店老板,开开心心看我的电影,单纯地活着。
他会改变我的生活。
而我的生活谁都不能改变。
吃饭的第二天晚上,我关了店门后就去他的兄弟小号山鸡--林栋复(我还以为是林栋甫呢)家,跟家里人说睡在店里了。
就我和他两个人,他拧不过我,说了实话。
他说在里面认识一个大哥,很照顾他,现在这个大哥也出来了,在上海开了个保全公司,要他过去帮忙。
保全公司?做保安?怎么搞得跟电影一样。
保全公司这种行当半黑不白的,还是里面的人开的......不过说到底跟我没关系。
唉,真还不如到我店里帮忙,虽然一开始有点麻烦,至少正正当当规规矩矩。
我没说话。
"你不高兴啊?"他眨着眼睛看我。
他眼睛特别好看。
我脸有点热:"谁不高兴......关、关我什么事儿!"
"你怎么脸红啊?"
"啊?"我推说热,站起来就想走。
"那好,我跟你一起走,我们去你店里看碟子吧,我特别喜欢那个《春光乍泄》。"他也站起来。
"那不是‘鸭片'么?你怎么老喜欢看这个!"这小子还有点眼光。
"就你能喜欢啊?"他也不瞧我,眼盯着地上,脚狠狠碾着林栋复家地板上的一只甲克虫。声音轻轻的。我却觉得诱惑。
"我开碟片店,那是职业需要,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职业需要啊?"声音还是轻轻的,脚停下来了,手却伸了过来。
"干吗?"手落在我肩上,他就占着个高,老勾我肩膀。
"走了啊,林栋复爸妈搓完麻将可都要回来了。"
他这人也是,小号山鸡硬给从自己家里赶出去玩,怪不好意思。
回店里。
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我让他别勾着我,可没让他不走并排啊。
"喂!"我停下来,大半夜的身后跟着个人真是古怪,"赶几步行么?"
"我不要。"
"喂!"
"我就不要!"
"你有病啊!"
他不吭声了,停在那儿。
生气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他把我当妈呢还是当哥。
他才二十周岁。
没爹没娘。
可不管怎样,有个人需要你哄劝安慰,感觉相当好。
7
很喜欢《春光乍泄》,喜欢那个细节。
因为陪任性张国荣晨跑而发烧卧床的梁朝伟"好辛苦",罪魁祸首却大言不惭半拉半求加撒娇逼着他爬起来给自己做饭--"我饿死了啦"。"你还是不是人,逼着病人给你做饭!"喊着这个话的人犹豫几秒后还是在做饭的时候,拿颗鸡蛋放进去。
就是因为这个细节。
和沈斌看完碟子已经老晚,他伸个懒腰,自在地像在自己家里。
"知道我喜欢这个片子什么?"
我看他。
"里面黎耀辉好好命,还能写信给老爸,还能低头认错从头来过。"他是笑眯眯地说着。
你没有亲人,不能从头来过么?心里忍不住难受。
"嗤,瞧你那眉头皱的,信啦?骗你的,让你可怜我呢!我可是没爹没娘的。"嬉皮笑脸的,一付得意的小样。
然后抿着嘴认真说,"我呀,就喜欢梁朝伟,真会疼人,换了我是何宝荣,死皮赖脸也跟着了。"
换了你是何宝荣?
你--
"哥,我喜欢男人的。"声音低下去。
我看他,他眼睛看着地,睫毛好长。
口干舌燥。
是么,我也是啊。
"哥,我喜欢你。"他抬头,盯着我。声音还是轻轻的,却一个一个字地敲到我胸口上。
脸好烫,我四处乱望,躲避他的黑黑看不透的好看眸子。
咽口口水。
我......我也是啊。
他的手伸过来,拉住我衬衫袖口。
"你呢?"
......
"我觉得你是好人,我没看错。"
......
"你来疼我好不好?"
......
我想哭。我特别想哭。
他手足无措抹着我的事实上已经流满脸颊的眼泪,有点慌。
"我......你别哭啊!我......"
紧紧搂住他,虽然比我小,却比我壮实的孩子,他肩膀比我都宽了。
他全身在战抖,反手用力抱住我。我都觉着胸闷了,俩人才分开。
大眼对小眼,红眼对黑眼,竟然有点尴尬。
"你眼睛特像兔子。"话里带着点调笑。
我咬住下唇,这回不是伤心,有点恼。多久没哭了,有没二十年?
就在这间屋里我们还打架,那时候的他......怎么会想到有现在。
他死死地盯着我,秃鹫盯死人的那种。
我更恼,我比他大好不好。
他又扑上来抱住我。
我真是从没过经验,跟别人亲密接触的经验。不过,现在知道了。很舒服。
他身上的味道,男孩子的,青春的味道。
头支着我肩膀,他闷闷地说:"我真喜欢你,老早就喜欢你了。"
"嗯。"
"你早就知道?"他推开我,又嘟嘴。
"啊?"我不知道,不知怎么就到了今天。他早就喜欢我么,以前那个满头黏黄头发的小地痞么,三天两头赖到店里来的人,喜欢我么?我竟没怎么惊讶。
自然而然就摸摸他头,毛茸茸一层短发渣,这样反倒清爽。
小脸有点红,又趴到我怀里。
"我就想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不过,要知道你那么容易就上钩,也不用受那么多罪了,那时候就该直接来。"
直接来?那时候啊,要是那时候,直接说,得吧,我把你劈死。
"喂,你就不吭声,我晓得,你那阵可瞧不上我了,见着我像见了鬼。"
他胳膊上更用劲,我腰给他箍得生疼,我挣了挣,他却死都不放。
"哎哟!"肩膀上痛得钻心,这死小鬼竟然咬我,"你是狗投胎啊!"
"出声儿了?"
他火辣辣的眼神,黑黑的眸子,似乎放出点光亮,不那么看不透。
"钱季鹰,我们做,好不好?"
8
"叫我哥。"我喜欢他叫我哥,很有感觉。
我的名字太老土。
"哥。"他笑得暧昧,"做不做嘛?"
我也想试试,虽然想过很多次出家做和尚的事,可一辈子做童子鸡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很紧张,不过不想让他看出来,好歹我是他哥呢。
幸好我有时候睡在店里,还有些洗漱用品,我催他去刷牙洗脸洗脚--洗屁股,我支床铺被子。
"你洁癖!"
我啐他:"就你那脏样。"我可没忘他家那个垃圾堆。
死小孩不情不愿去一边洗漱。
我突然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哦,想着就偷偷瞄他。
"啊--不要脸!偷看!"我被他叫得窘死了。
"叫什么,联防队还以为有贼呢!"顿了顿,再嘟哝一句,"看看......又怎么了。"
他屁股还真白呢。
他坚持要关灯,我也不好意思,就关了。
小铁床很窄,俩人窝在一张毛毯里,只能抱得密丝密缝。
我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腰侧一根根的肋骨,小小硬硬的乳头,腰背,结实的屁股,和他的那根。一一摸捏过来。
"还有大半夜呢......别急......"他粗粗喘着气。
我就是急,堵上他的嘴,高露洁的味道。他有三十二颗牙,操,我才二十八颗......
下面早就硬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没做过。
他竟然闷笑,凉手一下子握住我的,上下揉捏起来。
啊--啊--啊--我死咬住下唇。
爽。
比自己做爽一百倍,他的手,啊--
是嘴,他的嘴包住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里雾里九天里完全不知道了。
等我到了实地上,俩人汗腻腻,他的那个直直顶着我大腿。我伸手,握住。
呀,抱歉,第一次手劲大了。他吃痛下,嘶叫了声,我慌了,他却乐得直笑。手一把包上我的手,在他的上面从缓到慢动起来。
结果两只手动来动去,我倒又硬了。
"挺能的么,哥。"他泄了一回,贴着我耳朵吹啊吹。
我急着呢,在他大腿上摩着。原本还以为自己和尚命,二十的时候都对这个没念想,看来还是没遇对人。
他还逗我,手直接伸到我后边使劲儿按压,我吓一跳。不用吧,这个不用吧。
"噗--,看把你吓的。"贼手缩了回去,我倒过意不去。"上我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