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汉人当初跳崖的决心还在嘛,只是可怜了阿尔沙克的一片痴心。
男人总幻想着用强的将生米煮成熟饭,以为这样便能将心上人留住,幻想着既然得到了身体,心也顺理成章地能得到,却很少想到这样对对方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与伤害。这种看似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关系,却是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底座上,随时会崩溃。
"你刚才说,出征迎击大彭是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就这么希望家乡被打败吗?"江阿尔斯又问。
"不是我希望,而是他必败。"李月支摇头苦笑,"大彭师出无名,长途跋涉远道而来,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占到任何一项,不败才真是奇了。"
"你还真是冷血呀。"江阿尔斯挽缰笑道,"换了别人,明知绝对会输,口头上也会强硬几句,你倒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只是陈述事实。再说,如果大彭不败,殿下如何建功?"
江阿尔斯再次大笑:"说的也是。不过这个谁出征可说不好,如果阿尔沙克不派我去呢?"
"他会让你去的。"
"哦?因为你会为我做推荐?"江阿尔斯调侃道。
"不需要那么麻烦。"
李月支笑着凑过来,手送开缰绳,搭上了江阿尔斯的肩膀和脖子,跟着就吻了上去。江阿尔斯脑子嗡地大了!虽然李月支确实是个美人,可是......可是......可是......
他脑子尚未将整理出适当的命令来指挥手脚,李月支就搂着他往后倒,从马上一起摔在地上。梅苑的地上积着陈年的落叶和梅花,所以十分松软。他就这样趴在李月支身上,怀中温香软玉,一时间竟被迷的忘了要挣扎起身。享受着对方高超的吻技,他不禁伸手抱住他,主动开始吻啮,手也往他腰上摸去......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那触感,后颈忽然一紧,跟着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被向后甩去,砰地撞在一棵梅树上。
"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如雷暴喝,出现的是阿尔沙克高大的身躯。
他到了别院,却没找到李月支,只有阿青在。阿青说,十五王叔约了月支去梅苑游玩,于是他便寻来,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副场景。
江阿尔斯竟然敢如此做!!
他冲过去,揪住撞的头昏眼花还未起身的江阿尔斯又是一拳。江阿尔斯明白到什么是怎么回事,李月支竟然这样陷寒他?!想要解释,却被阿尔沙克接连不断地拳头揍的开不了口。如果真的要比武,他未必会输给阿尔沙克,更不必说被这样压着打。只是他们的身份现在是君臣,不比小时候,身为臣子却对君王动武,那可是大罪,即使被当场诛杀也没话说。现在他可绝对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李月支在旁边淡淡地道:"别打了,他是无辜的。是我主动吻他,不是他强迫我。"
正像发狂的狮子那样狂揍江阿尔斯的阿尔沙克立时就僵住了。他缓缓松开揪着江阿尔斯衣服的手指,回首看李月支。
"是真的。我叫他来,和他说话,然后要他抱我,他不肯,我就吻了他来引诱他。就是这样。"
这些话打在阿尔沙克的心口上,像刀子一样带来钻心刺骨的疼痛。他丢下江阿尔斯,一步一步揍向李月支。他的月支坐在梅花树下,衣衫不整,发上粘着几片枯叶。印象中的月支一直是孤傲的仿佛山上的冰川,此时却为何泛着淫糜的气息?
"......为什么?"阿尔沙克哑着嗓子问。
"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而且他的发和眼是褐色,和黑色比较接近哦。"李月支抬头看他,眯着眼睛笑。却被忽然按倒,深深地吻住。
他压着他,抱着他,仿佛将方才尚未发泄完的力气全部都发泄在他身上......
神呀,他该怎么办?原来前几个月的平静,只是知道逃脱无望而自暴自弃的表现?为什么月支还是不明白自己并不是把他当成玩物?怎么才能让月支重新恢复信心?他该怎么做......
江阿尔斯趁机逃走了。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沿路到处都招来好奇的目光。
很不幸地,他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卡勒恰。拐了个弯就迎面撞上了,想躲都没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卡勒恰看了他一眼,从旁绕过继续走。
"我不和打架的野蛮人说话。"
".................."
梅苑发生的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江阿尔斯在三天后收到了诏令,命他带兵前往郁城击退大彭之军。
江阿尔斯撇撇嘴,却扯到了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疼地嘶嘶吸气。
他觉得被李月支耍了:因为一个吻,就平白挨了一顿打;被利用来报复阿尔沙克,对阿尔沙克来说,这简直是把他的心扔在地上然后狠命踩了一场;然后被利用来报复大彭。谁都知道这是场硬仗,却丢给他来做,他可以想到阿尔沙克是怎么想的:打赢了,那是最好,如果输了,那便有借口把自己处罚;而且就算赢了,只要一句居功自傲不听君命妄自尊大,就可以把他拿下了。
不管怎么样,十五王叔还是在五天后起程了,领兵七万,迎击大彭之将陈广利麾下的数万骑兵。
路上,他收到了书信。没有署名,却详细地介绍了汉军的优缺点,陈广利的长处短处以及习惯偏好。
红颜祸水。回味着那细腰在怀中手中的触感,江阿尔斯抽筋笑。想起在梅苑李月支和自己说的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想象阿尔沙克临死时的表情,是讶异,不信,震憾,惊吓,或者是别的什么?
第十章 修改,增添了很多:)
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衔冤摧两眉。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
--【天马歌】
这一天,李月支醒的特别早。睁开眼,对这天花板看了良久,身边的人还在睡,发出轻轻鼾声,手臂却将他牢牢地圈着,仿佛害怕他在睡梦中突然消失般。李月支转过脸来,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阿尔沙克,觉得这样看太累,于是悄悄将他的手臂移开一点,撑起上半身,仔细地端详阿尔沙克的睡脸。
为什么要把眉头皱这么紧?他伸出手,想把那疙瘩抚平,却发现,阿尔沙克并没有特意使力。那眉间的疙瘩,已成了深深的皱纹,再也抚不平了。
为什么?也许他这还是第一次再今距离仔细地端详阿尔沙克,可是在印象中,几年前初见时,阿尔沙克的眉头是舒展的,眉宇间充满爽朗的气息。
可为何才几年光景,就成了这副模样?
心中一叹,手指正要从眉处滑开,却突然被握住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月支一惊,抬头就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睡意。原来阿尔沙克早就已经醒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
对视良久,李月支先认了输。他别过脸,轻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吧。"
说着就背过身,却被拦腰抱住。紧窒的拥抱,传达着名为热烈的感情。
那天在梅苑中撞见的情景,像一根尖锐的长刺,扎进了阿尔沙克的心脏。鲜血淋漓。
他疯狂地撕扯着月支的衣服,在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一路啃噬,留下成串的印记。月支只是皱着眉头,因疼痛而推拒躲闪着。这情人的烙印,彼此相属的痕迹,在他们之间却似乎完全相反。对月支来说,这只是耻辱,是羞辱,是罪恶的标记。
数年前,来求汗血马的大彭使者就在言语间透露过李月支在大彭宫廷不尴不尬的身份。阿尔沙克知道,月支是当今大彭天子的姑母的儿子,就是说,他和大彭天子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早在太子时代,两人就颇有情谊。
"李月支!你是什么东西呀!父亲是逆贼,儿子是佞幸!上梁不正下梁歪!家传的绝学!你还以为自己是士族啊?我呸!圣上念旧,留你在宫中,免去流放之刑,你倒好,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来西宛!别人还当你是终于懂得羞耻,不好意思再待在宫廷中,却原来是为了换个地方,好另找棵大树依附!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又傍上这潘夷之王了!好啊,你行,好一个惺惺作态、欲擒故纵!不知廉耻!让我汉人蒙羞!我告诉你,我宁愿死在这远地他乡,也不要你救!只是听到你的名字,我就觉得脏!"
王宏在狱中高声叫骂。
阿尔沙克心下嗤笑,他将李月支带过来,让他亲耳听听王宏的话。牢狱昏暗的光线中,月支脸色苍白地吓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阿尔沙克站在李月支背后,微微俯身凑近他耳旁,语气中满是嘲讽。
他当然知道这个迂腐的王宏说的并不能相信,对于看人,阿尔沙克还是有这么一点自信的。他从李月支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做作,类似王宏说的虚伪,他也没有感受到。他高兴的是,原来月支不接受自己,并不是因为他们同是男性。他相信,李月支的心不会永远拒绝自己:既然可以接受一个,自然就可以接受另一个。拒绝只是暂时的,因为这不同于对南风天性上的厌恶。
同时他也很兴奋,一个和君王有着暧昧关系的"男宠"现在就在自己怀中,这感觉就像是偷了别人的老婆,刺激非常。
更加强烈的征服欲被挑了起来。他使用了各种方法,霸道地强占,温柔地挑逗,甚至附庸风雅地写情书,有事情就和他商量,希望能借此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真心。结果,一步一步失落的却是阿尔沙克自己的心。
后宫不可干涉朝政,可我却愿意和你共享,因为我不认为你只是我暖床的奴隶。
阿尔沙克怀着这样的心情和李月支说话,却因此出现了割地五百里这样的荒唐事。他的一片真情,危害到了家国安危。
他成了割地的昏君、养男妾的荒淫之徒。因为他忘记了,月支是恨他的。
阿尔沙克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危害到国家,可是又放不开手,于是只有将他软禁起来,就像真正的嫔妃那样,每天只能等着自己下朝临幸。
可是这对月支来说绝对不公平!哪一个正当青春的男子能忍受这样的生活?绝望与寂寞写满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哪一个男子能忍受像被女子一般对待?
有一次,阿尔沙克刚到别院就拥住看着窗外梅花的月支,问道:"累不累?"
"每天只是醒了吃、吃了睡、睡了醒,怎么可能会累。"
淡然的回答刺痛了阿尔沙克的心。可是他能怎么办呢?如果李月支的双脚还是健全的,就可以四处走动游玩,不必每日枯坐。可是他为了不让他逃跑已经毁去了这个可能性。虽然可以用马匹代步,但在宫廷中却不可以。唯一活动的机会,大概就是他带着他出去了,可是他身为西宛王,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着他。
为了不重蹈覆辙,他不能让他接触政务,而如果月支的注意力被美女歌舞所吸引,又让他嫉妒地发狂。
他希望,月支只看着他,只想着他,眼光只跟着他转,做任何事都事为了他!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脱离实际,异想天开,他不时地嘲笑自己。
他可以痛揍江阿尔斯,可以将他投到战场上去并诅咒他无法活着回来;也可以在梅苑将月支就地按倒,吻住他,抱住他,幕天席地就这样占有他,可是那又如何呢?
梅苑中,阿尔沙克停止撕扯李月支的衣物,也停止啃噬,双手撑在他左右。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缓缓伸出手,为他拨去脸上的落叶和乱发。这个动作明显地惊动了李月支。他悄悄将脸转正,讶异地看着阿尔沙克,他以为他会粗鲁地强暴他,可是他却中途停止了。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李月支想,受了这样的刺激,他不可能还保持平静。这不像他。
阿尔沙克俯下身子,唇贴上了他的。轻轻一啄,便离开了,然后再次贴上来。动作是那样地轻柔,仿佛亲吻的是一朵娇嫩的鲜花。
他占有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
先前阿尔沙克就有了这样的认知而放手,却在江阿尔斯的"多事"下将他追回,然后痛苦地发现自己多么害怕失去他。
即使得不到他的心,只留住他的人也是好的。得不到他的心,只得到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这两个念头不断折磨着阿尔沙克。阿尔沙克发现自己在逐渐软弱,反复无常的可怕。都说感情都是从无到有、一步步升华,可为何他却在放与不放之间如此痛苦地挣扎?
月支不爱他,不爱他,宁愿自暴自弃地与别人野合,也不愿意和他一起。
双臂环住那细腰,仿佛要将之嵌进身体地收紧。阿尔沙克将全身的重量都放松了下来,压在身下纤细的躯体上,脸埋进他的肩窝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李月支初时只觉被勒的难过,内脏都似要被迫出体外。跟着他却被颈项处湿润的感觉给震住了,忘记了挣扎。
这个高大强悍的草原的男人在哭泣。这个强暴了他、囚禁了他、夺去他的脚、断绝了他退路的男人,竟然在他面前落泪。因为他故意和别人亲热,故意做给他看。
"哭什么......"
李月支抬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搂住了他。手在那宽阔的肩背上,轻轻抚慰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时。
面对这哭泣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真是残酷。于心不忍,可是别人践踏他的心时,又何曾手软过?死囚被临刑前大都会哭泣求饶,甚至会去抱佛像的脚,可是这样难道就能泯灭罪行吗?
天色暗下来了。已经这么晚了吗?李月支望着在梅树的枝条破碎的天空,胡思乱想着。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人心啊,还真是一样玄妙的东西。有的时候很乖巧,有的时候却会脱离常规,奔跑、跳跃,或者就地一滚。但更多的时候却像倔强的毛驴,因为赌气,面子,拉不下脸......等等莫名其妙的原因,而与一些事情交错而过。
有的时候,是不是坦白一点会比较好?
就像这草原的男子,因为愤怒,所以他揍人,因为悲伤,所以他哭泣。
可是,当有人对着你喊"嗟!来食!",而你又饿的即将死去,对这食物,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清、冷、孤、绝、痴,似乎很美,但那是神,不是人。傲雪寒梅,固然美丽,却注定要在刺骨风雪中孤苦伶仃。独自幽居在深谷的佳人,其实等于不存在,所以这佳人是"绝代美人"还是"效颦东施"根本没区别。
一颗真心,如果无人知晓......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梅苑中,李月支对哭泣的男人说道。
他从来没看过男人哭泣,真的从没有过。因为哭泣是女人才会做的事,男人就算被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绝对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因此李月支为自己曾经哭泣而感到羞愧,但是他为何不觉得阿尔沙克是做了一件应当感到羞愧的事情呢?
他应当为阿尔沙克身为男子却哭泣而感到不齿,应当更加鄙视他,不是么?可为何,一想起肩窝处湿润的感觉,他就觉得整个心脏都在抽搐......
前线捷报频传,十五王叔在边境城市郁城迎战大彭军。陈广利兵困马乏,不但未攻下寸土,且伤亡惨重,只好退回敦煌,向大彭天子请援。到了玉门关大彭军人马只剩下十分之一二。大彭天子大怒,派使者带剑守在玉门关,下令退入玉门关者立斩。
整个西宛自是欢欣一片。朝臣们估摸着江阿尔斯班师回朝后将是何等风光,原本已是一人之下万之上,以后将更加权势滔天。
"李公子,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少年阿青问道。原本他一心一意地信任李月支,努力将李月支的吩咐做到最好,但是在汉军打败的消息传来后,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终于直截了当地发出质问。
李月支自然也明白他是在指什么事情,望着眼前一脸义愤的少年,他忽然起了逗弄之心,微微一笑,道:"什么?你指什么?"
"公子难道忘记陛下的命令了吗?!"阿青竭力压抑着怒气。"‘我大彭之军不日即到,请公子早做准备,助我大彭攻克西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