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希音

"就来这几样好了。"将MENU交到侍应生手里，周诚微笑地望了颜震云一眼，"目的？那些大手笔买单大都是由云聚投资发出的，震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倔劲上来和龙腾集团的梁太仪杠上了？"
"你听谁说的？"颜震云挑了挑眉，他不是不想告诉周诚真相，但在告诉他之前，他还想多了解一些对方的想法和资讯。
"投资银行，修炼的说穿了就是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学，一天到晚琢磨这些，我自然比别人消息灵通一点。"周诚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龙腾有意要兼并雷氏，这个呢......我其实半年前就有点感觉，因为......龙腾当时似乎有意往高科技领域拓展，而在高科技上，市值适中，内部管理有问题而又有发展潜力的公司以雷氏为首。对财力雄厚的龙腾来说，兼并雷氏是最快最有效率的做法。你知道，雷骋宇的技术能力是亚洲前几位的天才，可是，在商业运营和企业管理上，他真是......乏善可陈......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打雷氏的主意。而且......如果你没有在雷氏出现，我会说，龙腾收购雷氏，是一个两蒙其利的好主意，对双方的股价都会有正面影响。"
"那现在呢？"颜震云的口气里带着一抹考量的兴味，"如果，现在龙腾要兼并雷氏，你觉得如何？"
"那要看阁下是否打算在雷氏待上十年二十年了。"周诚笑着瞥了颜震云一眼，"有你在，雷氏何必仰人鼻息？当然该自成自立，争取更大更自主的发展。你不在的话，为了雷氏也为了雷骋宇，当然还是投身龙腾比较明智。怎么样？你打算和雷氏签多久的合约啊？"举起杯子，周诚促狭地睨着颜震云。
"如果要和龙腾较量，你觉得雷氏有几分胜算？" 颜震云话锋一转，摆明了，不想和损友就他与雷氏的合约年限讨论下去。
"平心而论，胜算......恐怕只有三分到四分吧？"周诚敛起笑容，认真的说，"你要知道，龙腾集团根基之深、财力之厚、人才之富、势力之雄，都不是雷氏可以比拟的。说到底了，如果要硬拼，那你们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我明白，所以，我还是打算多管齐下，争取能够让梁太仪知难而退。"颜震云简单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要做什么？"周诚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担心颜震云会意气用事。虽然，这一次，颜震云是真的......有关心而乱的可能性。
"目前，云聚投资正在市场上吸纳雷氏的散股，显然，雷氏的股价是不可能一直上涨的吧？"颜震云望着周诚，轻轻地拨着盘中的意大利海鲜面。
"是的，如果仅仅是为了拉高股价，获得丰厚利润，那当然可能一路上涨，然后逐步在拉高过程中出货，但......如果是为了收购，那就不可能一路上涨，因为那样的话，普通投资者一定会追涨，而原来手中有雷氏股权的投资者也会惜售，市场上也许有70%的股权散落，但龙腾也未必能拿得到超过30%的控股权。"相当专业而简洁的，周诚分析着目前的情况。
"所以......"颜震云沉吟。
"所以，云聚投资下一步，一定是要打压股价，将前期获利盘与前期追涨盘震出，然后，在低位进一步盘整吸筹。由于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龙腾目前是想兼并雷氏而并非拿到雷氏的控股权后把雷氏拆开来卖了，所以...我们也就不必担心龙腾会将雷氏的股价打压到极低点，从而迫使雷氏不得不拿出资金护盘。"周诚冷静地分析，望着颜震云，他提出关键的问题，"怎么样，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仅仅是雷氏能拿出多少资金来回购雷氏股权？"好的计划，可以让资金的使用效率提高，但再怎么说，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说实在的，真的不多。"颜震云无奈地微笑，如果多的话，他也就不必如此精打细算了，"你也知道，任何企业都不会保留太多的流动资金。"
"是，我知道。"周诚点头，"不过，既然雷氏的大当家是你，我相信，你应该早有准备才对。"在商场上，颜震云从来以长袖善舞机变无双闻名，但如果仅仅有这点长处，他怎么能在短短一年里从一个小小的业务员直升到公司的副总裁，然后在后来的几年里自立门户，战绩辉煌？至少，在他看来，颜震云最大的长处恰恰是他在企业资金统筹安排方面的过人能力，虽然这一点一向不怎么为人所知。
"是做了一点准备，"颜震云还是一脸无奈，"但......好象还是没有足够的资金。"
"可是，在资本市场上硬碰硬似乎并不是你的唯一目的不是吗？"周诚扬了扬眉毛，微笑着指出这一双方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是，如果在资本市场上就可以完成一切，岂非简单很多？"颜震云挑眉，投给周诚一个自信的笑容。
"好，我会尽力而为，我相信，你会有后续的计划！"点点头，周诚承认，颜震云说的没错，如果，在资本市场上就可以获得超过50%的控股权，自然一切就简单到不需要再想更多，"因为，你知道，不多的资金要得到20%以上的控股权，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这我当然明白，不必担心，既然交给你，就放手去做吧。"颜震云举了举杯，轻松的语气背后有着坚定的执着。
"OK，我明白。"用刀叉切下一块小牛排，周诚相当漫不经心的开口，"对了，震云，很少看见你这个超级得过且过的家伙为什么事这么上心哎，你以前连对你自己的咨询公司都未必有这么卖力，哎，雷骋宇给了你多少优厚待遇啊？居然能让你这么忠心耿耿？"
颜震云拧起眉头，似笑非笑地扫了周诚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还是有人买通了你要你来打探消息？"
"奇怪了，难道我就不可以有点好奇心？说实在的，那个雷骋宇美是美得不象人类，可是那脾气性格也是怪异得不象人类了，你居然能为那样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叫人感叹......"
"感叹什么？"停住刀叉，颜震云瞪着周诚，俊朗阳光的容貌上的表情大有"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客气"的威胁意味。
"感叹......当我什么都没说。"瞥见颜震云脸上的不善表情，周诚知趣地在自己的嘴上划了个"叉"表示就此住嘴。
"......"算他聪明！颜震云拿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可是......震云，你自己可要想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周诚淡淡地说，说完后，也低下头开始吃东西，所以，并没有看见颜震云瞬间凝滞的面色。
"我明白。"
"一旦和龙腾集团的战争白热化，谁也不知道梁太仪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夫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在计算安排一切的时候，可别忽略你们的私生活啊。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离真正的宽容自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周诚的声音轻描淡写，似乎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但听着他的话，颜震云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是的，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提醒。"也许，他是没有计算到一些事，可是，那些......那些压力，那些非议，是迟早都会来的......只要，自己要和自己真心想要的人在一起，那些，就一定会来......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为了什么，一个晚上都皱着眉头发呆叹气？"端了一杯二哥最喜欢的蓝色夏威夷放在颜震云面前，今天的当班酒保颜震幻很不满意地扫了一晚上都杵在自己面前发呆害得他和他们心情一起糟糕的二哥，抱怨道，"真是的，你们两个是说好的是不是？排着队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很有趣吗？"两个乐天派居然一起陷入矛盾忧郁挣扎状态，他们是嫌PUB的风格太过阳光了吗？
"你们两个？"颜震云没精打采地扬起眉，望了小弟一眼，有一点点纳罕，"除了我还有谁？"真奇怪了，今天是发愁的好日子吗？
"还能有谁？"颜震幻往身边扫了一眼，"喏，他！"
文钦？
"他怎么了？"向来温和洒脱万事不萦于怀的靳文钦居然也会露出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天要下红雨了吗？
"谁知道？"颜震幻哼了一声，"明明放不下，却还要故作洒脱，活该现在一个人挣扎。"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些什么？"颜震云没有听清楚，PUB里的蓝调音乐虽然悠扬，但也会让人听不清别人的话。
"我在说......算了，文钦那家伙的事一时半刻是说不清的，还是谈谈你吧？你在烦恼什么？"颜震幻抬起眼，认真地注视着他这个从来最能干最机敏也最没有心事的二哥，说实在的，今天一直发呆的他真的很反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或者......该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定又是和雷骋宇有关罗？"
"你没猜错。"颜震云扬起一抹不算开朗的微笑，点了点头。
"这还用猜？"颜震幻撇了撇嘴，"你的烦恼反常哪一次不是因为雷骋宇？"他英明神武几乎可以算得上所向披靡的二哥这辈子就栽在一个人身上了，而且栽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说吧，这会子他又出了什么难题给你啦？"
"骋宇什么时候给我出过难题？"不赞同地瞅小弟一眼，颜震云反问。
"我知道，他是不会给你出难题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难题了。"坏坏地笑一笑，颜震幻对颜震云眨一眨眼，"说吧说吧，我亲爱的二哥，那只白痴猫到底又惹了什么事让你烦恼了？不会仅仅是因为龙腾集团要对雷氏出手的缘故吧？"叫那个超凡脱俗的美男子为"白痴猫"？那也算是个爱称吗？害得他一想起这个呢称就有爆笑出声的冲动。
"我在想......该不该把他介绍给爸妈认识。"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颜震云蹙着眉头举棋不定。
"介绍......介绍给爸妈认识？"颜震幻吃惊地瞪大眼睛，说真的，这其实不是一个多匪夷所思的问题，但......无论如何，他之前确实不曾想到二哥居然是在认真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你......你......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虽然之前几个死党都有所察觉，可是，谁会想得到对什么事都淡淡的无可无不可，怕麻烦胜过一切的颜震云居然会如此认真的考虑要......要做那样一件光想象就无比艰辛无比困难的事？
"哪个意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颜震云并不很在意地回答。
"你......你......你打算以什么方式介绍雷骋宇给爸妈认识？不......是怎么介绍雷骋宇的身份？"颜震幻震惊过度，连说话都有一点点语无伦次了，想到二哥带回雷骋宇那天家里可能发生的盛况，要不是考虑到和二哥的手足之情，他真有立刻买张机票出国三个月不回来的冲动。
"......他......"颜震云微微沉吟，然后，扬起一抹淡笑，"他是，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可是......可是他是个男人！"瞪大眼睛，颜震幻连脸都急红了，"二哥，你向来最怕麻烦也最现实的，你不会以为这个世界现在已经宽容到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一个同性做伴侣了吧？再说，你想，爸爸是那样古板，连三哥都至今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职业呢，你要是带雷骋宇回去，介绍说你们是情人关系......你想想看老爸会是什么反应？而且，雷骋宇又是不谙世故的人......到时候......会出现怎样混乱的状况？"
"这些我都知道！"颜震云苦恼地蹙紧了眉头，"我当然已经反反复复地推想过这一切，可是......我不要偷偷摸摸的！我要让他正大光明地在我们家里出现，象大嫂一样，得到全家人的承认和祝福！"
"二哥--"颜震幻大叫，他可以接受二哥爱上了一个同性的事实，但他无法想象，一旦二哥将雷骋宇带回家，并且告诉爸妈那是他的爱人的时候，爸妈会有的反应，"二哥，你现实一点，我问你，如果得不到全家人的承认和祝福，你难道就不爱他了？"
"当然不是！可是，我希望，能够骄傲地将他带到我的家人面前，我也希望，我的家人能够爱他如爱我，我不想他误会，误会我是在否定他的存在。"颜震云悠悠的说，眼睛注视着水晶杯中摇曳的蓝色水波，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持。
颜震幻哑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望着一脸认真的颜震云，说真的，他没有想到一向懒懒散散的二哥居然也会对一个人如此执著，"哦，天！"怔楞良久，他发出一声慨叹，"二哥，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何用你说？"皱着眉头瞪了小弟一眼，颜震云叹息，他是早就认命了，自从......自从那个命中注定的晚上，自己一边打喷嚏一边看向那个傻傻的杵在挂号窗口前的人的那一刻起......
"你就这么确定，你会和他一直在一起？"很不想打断二哥辽远的追忆，但......颜震幻还是忍不住要杀风景，不是他多心，那雷骋宇是个天上人物，不沾染半点红尘琐事的那种，人间的情爱纠缠什么的，他恐怕是完全弄不清的。别自家二哥是一个人在那儿爱得死去活来，人家却完全不进入状况，"要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你也知道社会可能给你们的压力，要是雷骋宇自己并不......"犹豫地望颜震云一眼，颜震幻拧着眉头实话实说，"那......对你对他都是不公平的。"
"......"颜震云不说话，望了小弟一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别谈我的感情了！"颜震云扬了扬眉毛，"我现在想知道，你觉得，我怎么对爸妈开口介绍他比较合适？"其实，无论怎么不合适，他都不会放弃将雷骋宇介绍给家人，他现在踌躇再三的不过是，怎么样说，对父母的刺激可以比较小一些。
"怎么合适？"放下调酒器，颜震幻盯着颜震云，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如果是要告诉爸妈那个美得象天使的男人是你爱上的人的话......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吧？风暴的来临基本上是可以预期的。你想想看，爸妈他们怎么可能很自然地接受，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减小风暴的破坏力啊。你说，我要是取得你们几个的支持，到时候你们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颜震云叹气，他再长袖善舞，拿自己的爸妈却没有任何好办法。不经意间，眼光移到吧台的一角上，随意瞄了一眼后，颜震云禁不住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奇怪了，自己兄弟俩嘀嘀咕咕了半天，靳文钦居然还楞在那儿，连姿势都没变过。
"帮你说说好话？"颜震幻认真地想了一想，"我和震奇肯定会帮忙的，不过大哥大嫂那儿，还是要你自己去说，喂......你在看什么？"怎么说着说着，二哥的眼睛就看到其他地方去了？
"文钦......他怎么回事？"往靳文钦那个方向望着，看着迷离的灯光下，那张从来温和从容的脸上此刻的表情，饶是颜震云满腹心事也忍不住要分心去关系自己这个总角相交的好友，"我最近忙，也没怎么到店里来，文钦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天塌下来了吗？"
"天是没塌下来，不过是和一个人闹翻了罢了。"也望着那个方向，颜震幻摇头叹气，"说真的，看着他，就觉得帮你的忙还比较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