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抿紧双唇,眼中逐渐敛去笑意。
王猛又拦下一辆出租,大声喊文仔过去搭车。
文仔走前最后向褚浔说:“按理感情的事,我没资格多嘴。但阿猛是我最好的兄弟。阿浔,你明白吗?我于心不忍。”他说完走去乘车。一群人都走干净,留下王猛与褚浔站在街边。
褚浔立在原地没有动。王猛一步步走过去,眼睛始终注视褚浔。或许褚浔今晚没有当面拒绝那声“嫂子”,又给了他些许希望。王猛双目精亮,隐隐闪动喜悦而幸福的光芒。
夜风自耳边掠过。褚浔的眼瞳里,压抑着比黑夜更深的颜色。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他也明白文仔没有彻底说透的那层意思:王猛会看上他已属意外。以他的条件,不可能再找得到比王猛更好的人。
文仔给他留了情面,但他自己又怎会不清楚?容貌被毁、居无定所、来历不明,抛开感情因素,实际在他与王猛这段关系中,他一向都是高攀,且毫无自觉的那一个。
王猛走到褚浔身前,眼睛温柔地垂下来,轻轻对他笑:“喝了酒不能开车。我打车送你回家。”
褚浔凝神望着他,长久沉默。直到王猛隐约露出困惑的神情,褚浔方轻声说:“猛子,值得吗?”
王猛不解其意。
褚浔叹息道:“为我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阿浔!”情急之下,王猛情急之下出声截断他,伸手抓住褚浔左手,“你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褚浔怔愣一瞬,随即摇头失笑。
实在想象不出,到了今天,竟还会有人可以面对面向他讲出这句话。
爱情这桩事,似乎总要与狂热和盲目结伴而行。爱上一个人,便只看得见他的好。等爱情的甜蜜渐渐消退,仍旧陷落其中的人,又往往会变得偏执疯狂,甚至面目狰狞。
褚浔向往安稳宁静,厌恶一切会令人失去理智的情感。在今后的人生里,他也不愿再为自己规划任何一场爱情故事。
起初也许会辛苦、会寂寞,时间久一些,却开始享受一个人的轻松自在。
他已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但文仔有句话,亦点到了关键所在:王猛刚硬而固执。只要褚浔身边还没有别人,他便会找出无数个理由,让自己继续等下去。
究竟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褚浔回答不出。
暗中叹一口气,褚浔挣了挣自己的左手。王猛不肯松开。褚浔也便随他去。扫一眼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说:“先回去吧。太晚了。”
王猛立刻去路边拦车。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一辆。
车内开着暖气。褚浔坐上去便头脑昏沉,合上眼睛只想瞌睡。
王猛报了地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盖在褚浔身上。
司机开了广播,仍旧是金樽奖的相关报道。不久之前,最佳男演员得主已经揭晓。薛睿惜败于美国本土明星。
女主持小茹声线低柔,在这个不同寻常,又分外清冷的冬夜,趁机带听众回顾一些娱乐圈久远的往事,“记得六七年前,国内娱乐圈,还有两位年轻男演员可与薛睿齐名。当时他们被称为影坛三少侠。据说三少侠的感情特别好。更巧的是,他们还曾共同出演过同一部古装剧……还有人记得吗?小茹记得很清楚,另两位少侠,一位是现在仍然活跃在影坛,成就与薛睿不分上下的三料影帝沈蔚风;另一位,则是褚容……很多年轻的朋友,也许已经对褚容没有印象。但在当年,三少侠中发展最顺利的,不是薛睿也不是沈蔚风,反而正是褚容……褚容年纪最轻,外形最亮眼,演戏也充满灵气。那时曾有人预测,新生代男演员中,第一个拿到影帝的应该就是他……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褚容远走国外退出娱乐圈。这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再也没有等到能够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师傅,”朦胧间,褚浔听到王猛对司机道:“麻烦换个频道。”
窗外风声更大。司机旋动按钮,电流声噼噼作响。
褚浔额头抵在车窗,呼吸平缓深长,似乎已经熟睡。霓虹斑驳变化莫测,透过车窗,在眼角眉梢飞逝掠过。忽明忽暗的陆离光影中,褚浔看到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站在前方阳光充沛的天光下。
“小辰哥!”有人在大声呼喊。声音年轻清亮,仿佛便是多年前的自己。
前方的男人应声回头,面孔俊秀白`皙,依然是熟悉的模样。
“容容,”男人轻轻微笑。可不过转瞬之间,却又收起笑容沉下面孔。男人的身影如退潮的海沫,逐渐变得浅淡。在彻底消失之前,冷冷地说:“别再找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5章 第 5 章
金樽奖颁奖典礼结束不足半月,便是农历新年。薛睿从美国返回国内,一刻不得停歇,紧随其后又是一连串新春活动与专访。
这次征战金樽奖,薛睿在最后关头不敌美国本土明星,已是目前为止,华人影星在金樽奖取得的最好成绩,可谓虽败犹荣。在此之前,薛睿曾不幸遭遇一桩车祸,治疗休养长达半年之久。当时外界纷纷猜测,国内娱乐圈的男星排行榜,怕是要因之洗牌。不想薛睿刚刚复出,便凭借之前主演的一部外语片获得金樽奖提名,票房口碑双丰收,又得制作公司青眼赏识,大有借机红遍全球之势。任谁都要叹一句否极泰来、鸿运当头。
年三十当天,薛睿方结束所有工作。他偷偷回到C城,未曾惊动媒体。当日下午只带一名司机,悄然驾车去了傅氏集团总部。
傅氏总部的地下一层停车场,平常日子名车云集,到现在也是空空荡荡,只余下十几台车。薛睿一眼认出,傅惊辰的银色宾利也停在里面。他吩咐司机将车停过去,耐心在车中等人。
薛睿熟知傅惊辰的脾性。但凡傅老爷子在家,傅惊辰从不肯踏进老宅半步。年三十这天不得不回去,也必定要熬到最后一秒,等到正点下班才肯动身。其他事情,傅惊辰都听得进薛睿的劝,唯独这一件,即使薛睿只随口提起,他也要冷下面孔不理人。薛睿吃过一次教训,从此不再对这桩事多言半句。
不多时,旁边的车子又开走数辆。薛睿放下手机,如同获得感应一般,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天色临近黄昏,停车场中光线偏于黯淡,但当傅惊辰一步步走近过来,便好似有耀目的光芒照亮他周身的空间。
薛睿呼吸滞了下,心口怦然跃动。他爱这个男人,实在已无可救药。薛睿按捺不住立刻推开车门,大声喊:“惊辰!”
傅惊辰刚走到宾利旁边,听人唤他名字,怔了一下抬起头来。薛睿扬起微笑,快步跑过去抱紧面前的男人。
“惊辰,我回来了……”分别一个多月,思念已如潮水不可自抑。薛睿拥紧傅惊辰,主动抬头吻住他双唇。
傅惊辰顾忌薛睿身份,下意识抬手抵挡。薛睿却连羞涩也顾不得,轻轻哼一声,双目微合,将人吻得更紧一些。
按在薛睿肩上的手缓缓收起力度,傅惊辰略微犹豫,张开齿列稍作回应,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重又推开薛睿肩膀,认真上下打量一番,问:“身体还好吗?”
薛睿轻笑,“都说了没事的。你就别操心了。”
傅惊辰点点头,顿了顿又问道:“怎么过来了?”
薛睿收敛住情绪,一面观察傅惊辰神色,一面道:“是傅老爷子差人通知我,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吃年夜饭。”
薛睿与傅惊辰正式交往六年多,今年傅家终于松口允许他一同回老宅过除夕。之前他试探在相熟媒体低调默认出柜,傅家亦不曾出面阻止。薛睿自然清楚,他一路辛苦忍耐与傅惊辰走到今日,终是有了结果。
只是看傅惊辰的反应,似乎对老爷子的决定并不知情。想来也是,傅惊辰与老爷子素有心结,于私事上,一贯厌恶老爷子插手干涉。可巧薛睿刚刚痊愈出院,便赶上金樽奖颁奖季来临。他全心投入工作,与傅惊辰聚少离多,许多事便未能及时沟通。
思及到这一连串问题,薛睿只觉自己考虑不周,急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擅自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