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紫蓝雪

「请和我交往吧！」年轻的男生紧张的向对面的美丽女生告白。
「你考虑清楚了吗？」美丽女生好像没事一样的反问男生。

(咦？等等，这是什麽回应，为什麽告白天书上都没有这个情况？我要考虑什麽？)男生被女生问得一头问号。只能够呆呆的望著女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反应。

「你放心，我是真心真意的，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男生紧张的抓住手上的一束蝴蝶兰花，那是要送给女生的花，从打听回来得知，女生最爱的是蝴蝶兰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考虑清楚要和我交往了吗？」女生仍然是平淡的语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当...当然考虑清楚了，不然又怎会向你告白。」她问这些的意思是什麽，是要拒绝吗？男生心跳开始加速。

「你知道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心意合一的，所以双方都应该认同对方的看法和观点。」女生一边用小匙搅拌桌上那杯渗出白气的热咖啡，一边解释。

「我明白，但我们有什麽问题？」男生仍是搞不懂女生的想法。

「你我最大的问题在於，你极讨厌同性恋者，而我是绝对支持他们的。」女生放下小匙，抬头直直看向男生，眼神明亮而动人。

「......」男生搞不懂这个看法和交往有什麽关系。

「有时间吗？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女生问。

「有，你慢慢说。」女生还愿意继续说下去，即表示自己还有机会，又怎会放弃。

「这束花是给我的吗？」女生指了指男生手上那束花。

「对！送给你的。」男生立即把花放到女生的面前。还愿意收花，机会在望了。

「知道我为什麽那麽喜欢蝴蝶兰吗？」女生把花抱在手上，轻轻的抚弄紫白色的花瓣，双眼定定的在欣赏那些美丽的花儿。

「......」男生摇了摇头。

「我哥哥也很喜欢蝴蝶兰的，他种的蝴蝶兰也很美，我最喜欢他种的蝴蝶兰。」女生开始说故事了。

「我哥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哥哥很温柔，是公认的大好人，左邻右舍都称赞哥是一个最好的哥哥，疼自己的妹妹又疼邻居的孩子，说话又很斯文，从不说粗话。哥哥功课也好，从小就不用爸妈担心，又很照顾我，我的功课都是哥教我的，左邻右舍的小孩有什麽功课困难都来找我哥的，我哥都会很有耐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慢慢解说，哥哥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哥哥音乐也很捧，十岁那一年已经取得小提琴演奏级的资格，爸妈都很自豪，以哥哥为荣。哥哥也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很受女生欢迎，但哥哥为人很谨慎，从没有交过女朋友。」女生眼神飘远，已经陷入回忆中。

「我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学校考试的最後一天，我很早便回家了，回家倒头便睡。突然，我听到客厅传来一阵争吵声，我打开了门的一角，我看到爸妈坐在沙发上，哥哥则跪在他们的对面，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爸爸很激动的骂哥哥，骂哥哥自甘堕落，变态，不要脸，怎样对得起列祖列宗；妈妈则坐在沙发的一角，哭得很厉害，一边还念念有词。我躲在门後面，我不敢出去，因为从我懂事以来，从没见过爸妈骂过哥哥，更不用说是这样的骂。

『我们是真心的！』哥哥微微的把头抬了起来，直直的看著爸妈，轻轻的吐出了这句话。

『你下贱！』爸爸立即一挥手，打了哥哥有生以来的第一记耳光。哥哥的头歪了，呆呆的没了反应，就维持在那个姿势。我看到妈妈和我一样，倒抽了一口气，我们都被爸爸给吓呆了。

『不要！』眼看爸爸就要挥下另一掌，我和妈妈同时大喊，妈妈紧紧抓住爸爸的手不放，满脸泪痕；而我，冲出了房间。

『为什麽要打哥哥？』三个人看到我都明显一呆，想不到我听到了他们在吵架，还是我首先说话的。

我走近哥哥的身边，在哥的身旁跪了下来。爸妈看著我的举动，没有说话。

哥哥 2

『爸爸，哥哥做错事了吗？为什麽要那样骂哥哥，又为什麽要打哥哥？』

『爸爸可以原谅哥哥吗？』我天真的问。

『哥哥快跟爸爸道歉认错吧，你不是说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你不是说过惹爸妈生气的小孩很坏吗，你不是说过爸妈很疼我们，我们犯错了，只要道歉认错，爸妈一定会原谅的吗？』看见爸爸无动於衷，我只好从哥哥那里说话，只要哥哥认错，家里就会回到从前一样和谐，温柔的哥哥从不会争论，从没看过爸妈和哥吵架，我深信哥哥一定会认错，一定可以变回从前一样的。

『小月，事情不是那麽简单的，哥......今次没有犯错......』哥哥发红的脸，平静的说。

『还不认错......你敢......你敢告诉小月你干了什麽好事吗......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当作没有你这个孽子......』爸爸听後大怒，身子气得一直在抖，拉哥哥的手，气得直要赶哥哥出门。

看见哥哥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我泪流满面的拉著哥哥的手臂......

『呜~~~~~~哥，你不是告诉过我，爸妈不会害我们的吗？你不是说过爸妈都为我们好吗？你不是说过爸妈年纪大了，不要惹爸妈生气吗？呜~~~~~~哥......你做了什麽事也好，改过好吗？呜~~~~~~我不要家里变成这样，我不要家里没有了哥哥，哥哥我求你......快认错......为什麽一家人要分开......我不要啊......』我边拉著哥哥修长的手臂，边在哭求哥哥。

『日儿......妈老了......不能没有你们啊......你不能因为他丢下妈不管啊......妈就只有这个家......这个家不能散掉啊......日儿乖......听妈的话，跟那人分手好吗......你们在一起没有幸福的......妈比他更需要你啊......妈求你......求你不要丢下这个家......』妈妈边哭边就要跪下来。

『小月......妈......我......我......』哥哥手足无措的拉起我和妈。

『你......你这个孽子......妈妈和妹妹都在求你了，你还要......还要......』爸爸气得喘不过气来。

『爸......』爸爸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来。

哥哥快速的抱住了爸爸的身子，妈妈吓得不断的哭叫爸爸，而我只能震抖的拿起电话，召救护车送爸爸进医院。

医生诊断爸爸的高血压，这次气得晕了过去，医生还说，爸不可以受刺激，不然会中风。哥哥默然的听著医生的吩咐。

哥哥 3

终於，哥哥在爸爸的病床前，打了一通电话，当时我不知道哥哥打给谁，我只记得，哥哥闭起了眼，轻轻的说了两句话──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我听到对方传来一阵的咆哮声，接近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

哥哥没有答话，默默的抓住了电话，闭起了眼。

那一刻，空气就像停止了，我第一次，从哥哥闭起眼的平静中，感受到悲伤......

妈妈很快的抓起了电话，挂断了。

只是一分钟，就像过了很久似的，那一分钟起，我知道，哥哥的世界变了，变成永无止尽的沉默......

§§§§§§§§§

从那天开始，我家附近长时间停驻了一辆火红色的跑车。

跑车的主人，我知道，是为了我哥而停留的。

我知道，那是哥哥的恋人，那是一个男人，而且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因为正值暑假，爸妈要我看顾哥哥，绝对不能让哥哥跟那人见面，交谈......

爸妈开始为了新的生活而奔走。

新家、新电话号码、新学校、新朋友......

爸妈打算将哥哥送出国念书，目的是要哥哥在新环境中，忘了旧人。

我家开始了每天必有的联谊会，爸妈每天都介绍不同的女生给哥哥认识，哥哥没有拒绝的接受了一切，每天笑脸迎人，爸妈要哥哥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知道，哥哥是很痛苦的，因为只有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无休止的沉默。

哥哥也把最喜欢的小提琴收起来了，我没有再听过哥哥的琴声......

只有我们的时候，哥哥大多不愿说话，只是沉默的重覆听著一首刚灌好的新歌......

我趁哥哥去了洗澡的时间，偷偷的听过一次。

那首歌的音乐是哥哥的原创作品；主唱者，就是那红色跑车的主人。那首歌，是他们两人的初次结晶，也是最後一次了......

§§§§§§§§§

一个月後，搬家前的一天。

爸妈不在家时，哥哥又拿起了耳机，重覆了那首歌......

我终於忍不住的抱住了哥哥。

『哥，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里只有我跟你啊......』

『小月，哭可以改变些什麽......可以改变些什麽......』

哥哥朝我笑了笑，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泪流满脸的抱住我亲爱的哥哥......

哥......我代你哭好吗......我代你哭......

哥哥 4

终於我们离开了居住了十多年的屋子，搬进新居。

红色跑车没有追随我们，我知道，搬家那天，哥哥让他死心了......

那天，爸妈一大早就到新居那边打点，我仍旧负责看好哥哥......

我待爸妈离开了，就拖了哥哥走近红色跑车......

那时我想，若果他们能够有机会详谈，哥哥会不会释怀了？

哥哥会否回到从前，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强颜欢笑的他......

红色跑车的主人，看到我们走近，憔悴的脸有了点喜色，我和哥哥还没走近车子，他已经快步的跑上来，激动的紧抱住哥哥......

『日，你终於来了......我好想你......』

『敖......』

哥哥也回抱了激动的身驱。

哽咽的声音，不愿放手的拥抱，任谁都看出他对我哥的在乎......

那一刻，我发现，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很温馨，没有突兀，只有痛苦......

虽然行人不算多，但毕竟是在大街上，我将他们推到小巷去，让他们有独处的空间。

而我则站在巷口，注意爸妈的行踪......

我的位置隐约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日，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敖......我们一定要分手的，我的家人他们......』

『不要紧的，他们可能还不可以接受我，但我可以等呀，我们可以偷偷见面，只要不让他们知道......以後，我们再慢慢说服他们......』

『我知道，爸是不可能说服的，而且他有病在身，要是他发现了，我不敢想像会有什麽後果......』

『不......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不被发现......就......』

『我答应了爸妈，我会守诺的......我们......还是......还是分手吧！』

『不......我不要......你忘了吗，你答应了跟我结婚的，你忘了我生日那天你答应了我的吗？我们都为对方套上了指环呀......我们去荷兰，我们就可以成为合法的终身伴侣呀......』

『敖......即使我们在荷兰结婚了，在荷兰合法，但在中国人的社会，仍旧是不合法的......』

『我们可以在荷兰定居，住在那里......』

『敖......』

『我可以放弃我所有的东西，我们去荷兰从新开始，我不要唱歌了......』

『敖......你跟我的生活都在这里，即使我们放弃了现在的一切，不顾一切的离开了......我的亲人呢？他们也可以放弃吗？只有亲人不可以重新开始的......』

『难道就可以放弃我，可以放弃你对我的承诺，可以放弃自己的心吗......』

『什麽事都会随著时间改变，唯有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忘记我......好吗？对你对我也好，学著忘记吧......』

『刻骨铭心......要如何忘记......日，你学会忘记了吗？』

『没错......我己开始忘记......别难为了自己......分手，对我们都好......』

『不......我不要忘记......』

在一遍遍绝望的呐喊声中，哥哥拉我离开了他。

哥哥 5

『哥......为什麽你要骗他......你明明还很想他......为什麽要骗他......』哥哥边拉我走，我边小声的问。

『小月......我也不想呀......我有选择的馀地吗......现实一点，对我们都好吧......』

我接不上话，事实上，哥哥没有选择的馀地。

亲情兴爱情！

亲情是先天的，哥哥没有选择权，也没有放弃的理由。

爱情是注定的，虽不可以选择，但，可以放弃！

哥哥的理智埋没了注定的爱情。

我们的家回归平静，大家也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哥哥比以前少了说话，家里也少了哥哥美妙的琴音......

§§§§§§§§§

一个月下来，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人看见过他，报纸上传来一片夸张的新闻。

哥哥显然是知道的，知道他消失了，哥哥就像魂不附体一样，常常沉默的出神......

当然，哥哥是不敢让爸妈知道他的在乎的......

既然他们在乎，为什麽要他们放手，为什麽要为难他们......

一通电话打破了哥哥勉强营造的平静......

『嗯嗯......我明白，钥匙还放在我这边，我现在给你送过来......嗯，我明白的，不用客气......』

来电的是敖的经理人，不知他打哪里查来我家的新号码，但他好像很急切的......

我受了爸妈之命，跟哥哥一起出门，到了一幢雅致的别墅，这雅致的地方似乎对哥哥很重要......

敖的经理人常先生已经满头大汗的等在门口，看到我们马上快步上前招呼著......

『日，真的十分感谢你，我要是有办法，也不想要麻烦你。我整整一星期联络不上敖了，上星期他跟我说跑来这里看看，之後就再也联络不上他了。我想你应该有钥匙吧，所要就麻烦你跑这一次了......』

『不麻烦，只是送个钥匙，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本来就应该要还他的......』

『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常先生面有难色的提出要求。

『嗯......我？』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劝他了，他都不听任何人的说话，他再这样任性下去，他的事业就完蛋了，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日，你也不想看到他再消沉下去吧......』

『嗯......好......我跟他说一下』

我知道哥哥也没有放下，他还是那麽在意，只是口里没有说......

我一直不明白，哥哥为什麽都可以没表情的面对一切难过......

哥，不要折磨自己好吗？

『日，谢谢你......』

常先生这才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别墅的前院种满了蝴蝶兰，哥哥深深的看了它们一眼，那种眼神，是在想念旧事吗......

我们已经走到门口，常先生拿起钥匙，旋开了紧紧锁上的门把。
哥哥 6

很冷！

从没有感受过比这一刹更冷的感觉！

门打开的一刹那，我们三人都呆站在门口......

室内传来一股阴冷的空气......

很冷......真的很冷......

是令人心悸的冷！

满室皆是哥哥的照片

哥哥温柔的笑脸

哥哥快乐的脸

哥哥沉思中的脸

哥哥拉小提琴的脸

哥哥照料蝴蝶兰的脸

哥哥跟敖对饮的脸

哥哥跟敖凝望的脸

还有......

那阻隔了大厅跟睡床的屏风上......

血红色的字

是敖最後留给哥哥的说话──

　　　我忘不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忘记你，
　　　结果，我更忘不了你
　　　我只能用我的血，去洗清我们的回忆
　　　要用血才能洗去的回忆......

血红色的字染红了我们的眼

常先生一个箭步的跑到屏风後......

『敖......』

心痛的呼唤

『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留下我......不要......』

哥哥的泪，哥哥的痛，再也唤不回敖的灵魂......

我想要阻止哥哥看那锥心泣血的一幕......但我不忍哥哥看不到敖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