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锦意识到,或许是葵川夫人赠他那一颗碧玉灵珠所致,不由他自己控制,三天之内,必定要化鲛身了。
裴珩这天应了东牟郡太守的邀请,赴其府上宴会,下午没喝那蒙汗散一样的药汤,早早出了门。
裴珩乘坐马车出府,走出三个街口后,马车门帘一掀又一放,胥锦行云流水般钻进车内,流畅地按住裴珩挑剑出鞘的手,半蹲跪在他面前,仰起脸,冷峻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我同你一起。”
裴珩目光自上而下看着他,要开口拒绝,胥锦已起身坐在他旁边,看样子那句话只是通知裴珩,根本不是征求他同意的。
“放心,我会敛去灵力,就是想在你身边。”胥锦抬起手臂枕在脑后,往软垫上一靠,与转过头看自己的裴珩对视。
裴珩乍一近看胥锦的脸,发觉这鲛妖少年的容貌愈发俊美妖异,身上甚至有种临危不动的冷傲。
“沈霑,你知不知道,最近你每次晚归,都多少沾了?" 鲛妖[重生]3" > 上一页 6 页, ┭钠ⅲ俊瘪憬趺纪肺Ⅴ荆脸了妓鳎澳惚欢⑸狭恕!?br /> 裴珩倒不甚担心,他身上流着皇族的血,妖物不能对他轻易下杀手,皇室灵脉虽淡薄,唯独这点好处得天独厚。
“你打算怎么办?”裴珩问。
“妖不能随随便便杀人,但同类厮杀,老天不管。”胥锦道,“来一个杀一个。”
他杀戮的本性收放自如,对裴珩毫不掩饰。
裴珩抬手勾着他肩膀,修长的手指挑了他一缕黑发在指间绕了绕。
裴珩和胥锦下了马车递帖子进门,太守莫盈开正在前院,一见便上来热情招呼:“沈公子,快先请进,先入座,晚点儿咱们好好儿谈。”
进府没多久,胥锦跟裴珩说了一句,便转眼没了人影,不知跑去哪儿了。
莫盈开应酬招待一圈,绕回到裴珩身边,两人碰了一杯。
莫太守心情大好,拉着裴珩往园里去:“老弟,人生大事也不能松懈,哥哥倒是有个把人选,瞧着与你般配。”
裴珩但笑不语。
莫盈开这人甚妙,把裴珩带到园中花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满树芳华镀着暮色,映得树下的裴珩瞬间成了满园子最显眼的风景。
裴珩打算换个没人围观的清静地方,却有一粉衫小丫鬟跑过来,同他低声道:“沈公子,我家小姐想请您说几句话。”
莫盈开替他一口应下,小丫头嘻嘻一笑,给指了方位,便又跑开了。
莫盈开语重心长:“沈老弟,缘分这种事,试错了没关系,别错过才是要紧”
裴珩当他客套,他还来真的。
裴珩心里把他抽了一顿,脸上云淡风轻:“莫大人有心了。”
他虽然常常被金钰骂作无情之人,但承蒙从前老王爷教导,从不失礼于女眷,只得往小丫鬟说的地方走去。
莫太守府中后园连着一座小丘,种着一片桃林,林下还有溪水经过,从前门市井到后院田园,过渡得十分自然。
裴珩走着走着便叹,那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再远点就进到深山老林里头了,有话不能随便找个地方说么。
终于绕过一株老桃树,不远不近瞧见一抹碧色衣裙,裴珩几步外站定:“姑娘有什么事要同在下讲么?”
那女子身形纤弱,窈窕有致,巴掌大的鹅蛋脸,柳眉杏眼,高鼻樱唇,楚楚纤纤之质,很是动人。
裴珩一脸淡然,除却凤目天生的多情,再无多半分动容。
“沈郎,不认得小女子么?”那女子盈盈望着裴珩。
“当然不认得。”裴珩这些天只认得酒楼里舞娘歌姬,哪有空认识什么良家贵女。
女子顿了顿。
不远处一株如云桃树的枝叶抖了抖,裴珩抬眼,瞥见胥锦懒懒倚在花间,正看向这边。
他身形修颀,此时敛藏声息,朝裴珩扬了扬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一脸玩味的笑,把满树桃花都比了下去。
裴珩收回目光,眼中染了笑意,女子看得愣了一愣,而后说:“沈郎,我是柳楚,你……”
裴珩的笑意有点凝固:“莫不是那个柳家?”
柳楚面色浮上一层绯红,点点头。
前几日有人上门,说沈霑从前与一户姓柳的人家定过娃娃亲,被裴珩直接赶客。
莫盈开这媒人,可真地道。
自己前脚赶走的,后脚他给送回来。
“沈某不是良人,就不耽误姑娘了。”裴珩替沈霑再次拒。
他给沈霑传过急报,问他莱州的准媳妇到底娶不娶,沈霑干脆利落回了一个“不”字,比他冷血多了。
柳楚身形一晃,泫然欲泣,软绵绵便要倒在裴珩身上,不远处看热闹的胥锦抛了手里那枚果子,当即一蹬桃花树枝干,如一枝箭,携劲风跃来。
几瓣桃花打着旋儿擦肩落下,胥锦一把扯开柳楚,侧头朝裴珩笑了笑,这一笑颇有些嚣张。
柳楚杏眼圆整,指着裴珩咬牙切齿道:“沈霑!你……”
她指甲竟然迅速变长,瞬间尖锐无比,哪里还是人的手,五指如爪,反抓向胥锦的眼睛!
胥锦轻而易举避开这一击,抽出乌金匕,未动用灵力,但凭灵器之力钉入柳楚肩膀,将她按在树干上不得动弹。
女子脖颈露出青筋,浑身骨骼咔咔作响,皮肤泛上可怖的青光,转眼间抽成高大的厉鬼,声音嘶哑浑重:“沈霑,沈霑!”
裴珩“啧”了一声,后退三步,胥锦握着匕首的腕一拧,侧过头问裴珩:“有什么要问她的么?”
见裴珩摇头,胥锦便毫无犹豫,乌金匕抽出再刺进女妖后心,准确无误碎了妖女元丹,一阵污浊的烟气自她心口逸散而出,带着万千冤魂般的凄厉哑鸣。
柳楚猛地挣了几下,不可置信地瞪着绝望的眼睛,身体迅速枯萎老去,缩成一截枯木般的尸骨,化为一抔灰烬。
裴珩一脸的冷漠,这就是莫太守口中的缘分?
第15章 鲛妖
裴珩眼看那草木间最后一缕烟尘散去,问:“是什么妖?”
但凡妖物都有本体托生,那柳楚所化原形凶悍丑恶,却瞧不出品种,倒是更像鬼。
“实际上算不得妖,虽有妖丹,却是傀儡炼成的。”胥锦说,“柳家媒人沾的妖气就来自于她,柳家上上下下恐怕都是这东西。”
暮色起,桃林在风中簌簌落花,胥锦擦净匕首,收回鞘中,抬头时,眼睛微泛暗红,裴珩端详道:“这是怎么了?”
“无妨。”胥锦笑笑。
胥锦却忽然止步,裴珩转头看他:“怎么?”
“你看。”
胥锦身周的淡金灵力缓缓释放出去,整个桃花林竟好似有回应一般,纯净淡金的光自地下缓缓蒸腾而起,宛如万千萤火复活,在花下树下缠绕着升起。
裴珩顿了顿,胥锦转头朝他一笑,笑里恍若隔世的风光。
桃花林地面的落花被这灵力带得轻轻浮起,漫漫将夜,花瓣缱绻而温柔地在整座小丘盘旋着,胥锦和裴珩被这鎏金的淡光和桃花所包围,静谧极了。
胥锦不想打草惊蛇,片刻便收了灵力,大地也随之恢复寂静。
“这地下满是鎏金矿灵石。”胥锦道。
裴珩扫了一眼这片桃花丘。
太守府后院小丘,竟是个藏金窟!
“约莫有多少鎏金簇?”裴珩问。
胥锦想了想,道:“百万斤。”
回到宴席上,裴珩瞥见那柳楚带来的粉衫小丫鬟,小丫鬟脸色惨白,惶惑看了裴珩和胥锦一眼就转身往厅外挤,逃命一般。
“这是回去报信了。”胥锦只看了一眼便没管,低声跟裴珩说。
“不拦着?”裴珩问,两人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胥锦道:“让她去,把一窝都招来,正好整整齐齐上路。”
太守莫盈开一脸期待地凑过来:“沈老弟,怎么样?花前月下,聊没聊到心坎里?”
裴珩想想柳楚灰飞烟灭前那张狰狞的脸,遗憾地叹了口气:“沈某没那个福分,消受不起。”
裴珩果不其然喝得半醉不醉才脱身,一上马车歪歪斜斜坐下,马车一动,整个人不客气地往胥锦身上倾去,桃花眼里满是雾气,含混地道:“金钰……药呢?”
胥锦毫无怨言地充当着靠垫,闻言试着问他:“什么药?”
裴珩醉得连人都认不清,不该答的问题他也依旧闭口不答,耍无赖似的一搂胥锦的腰:“美人儿,腰真细……”
裴珩就算是说梦话,机要之事也一个字都不会透露。胥锦在无名殿待过,知道这能耐不是天生的,专门有一套训练谍探的法子,保证滴水不漏。
只是他堂堂瑞亲王,出入莫不拥簇万千,有武装到口舌的必要么?
回府,胥锦直接横抱着裴珩把他送回房间,侍从进来伺候着洗漱更衣,胥锦拉着金钰到门外单独道:“他说要服药。”
金钰似乎脸色不太好,应了一声,不忘跟胥锦道谢。
胥锦估摸着柳家该来寻仇了,回院便两下翻上房顶,如履平地般顺着屋脊墙头掠到龙章那间院子,那院子旁边就是沈家书阁,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屋顶上能把整间沈宅尽收眼底。
胥锦刚在书阁楼顶站定,底下传来龙章的声音:“哥哥,你在那儿做什么?”
他低头看去,龙章一身单袍,看样子是打算睡了,站在院子里仰着头,满头从前额编到脑后的细辫子还没拆。
胥锦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如月色下一道劲瘦的剪影,他留意着四方动静,回了个很敷衍的理由:“高处看月亮比较清楚。”
龙章这小孩儿对胥锦很实诚,点点头信了,不但相信,还跳上围墙,猴子一般攀上楼顶,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胥锦仗义道:“你肯定是睡不着,我陪你聊天。”
高处起风,龙章一身白色单衣随风飘扬,胥锦来不及把他丢回屋去,已然察觉沈府四周迅速围拢逼近的妖气。
他一臂揽住龙章,另一手抽出了乌金匕,低声警告道:“待会别乱动。”
龙章被他身上突然迸发的威压吓了一跳,立即回想起那天胥锦救自己时出手的狠戾,大气也不敢喘。
胥锦把龙章夹在胳膊底下便动身,飞檐走壁地奔至沈府后院,四周妖气也随之被吸引,纷纷调整方向,朝胥锦的方位潜来。
胥锦沿途随手布下结界,最终离开沈府,一路将尾随不散的妖物引到城外。
他把龙章放下,暗处恶意满满的黑影终于缓缓现身。
那六道黑影皆是傀儡炼妖,它们已撕开伪装,手化利爪,血口一直咧到耳根,脸上布满黑紫血管,如同即将腐烂。
龙章心脏狂跳,他不是没见过妖,只是从没见过丑得如此惊心动魄的,连喊都忘了喊。
六只傀儡炼妖围着胥锦和龙章绕了一阵,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同时从各个方位扑上来。
龙章呼吸几乎滞住,胥锦眼中满是不屑和不耐烦,周身真元运作,淡淡金芒从他握着乌金匕的右手浮现,迎面冲来的妖物被乌金匕贯穿喉咙。
他回头似乎看也未看,横掷出乌金匕,刀刃擦着龙章的脖颈而过,深深没入背后妖物眉心。
胥锦猛地伸手,龙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抗在肩膀上,堪堪避过掏向他后心的利爪。
他空手拧断两只傀儡炼妖的脖颈,将龙章稳稳放下,反手取回乌金匕,乌沉的双眸盯住最后一只傀儡炼妖。
那妖物形状可怖,隐隐可见原本是伪装作成年男子的模样,兴许白天还扮作柳楚他爹。
它踌躇片刻,踏着同伴的尸身朝胥锦猛然袭来。
胥锦漫不经心往前迈了一步,脚跟落地时,手里乌金匕携着涌动的灵力刺入傀儡炼妖的内府,却保留了一分,停在妖丹前。
“你的主人是谁?”
他并没等妖物回答,而是将手掌按在它脑后,灵力探入它残存的灵识。然而不出意外,对方下手很小心,傀儡炼妖只是傀儡,记忆之中没有任何多余讯息。
柳家满门妖物丧命于此,胥锦带龙章回府,直接把他丢回房间去睡觉。龙章已经被冲击得说不出话,就连小青鸟扑腾着落到他肩上也忘了躲。
沈府一片寂静,胥锦沐浴过后仍无睡意,漫无目的地一直散步到裴珩书房外,裴珩竟也未睡,许是睡了又醒来的。
胥锦走过去,见他脸上已经恢复清醒了,毫无醉意。
是喝了药的缘故么?
“怎么了?”胥锦看着他。
裴珩坐在书案后,抬眼看他道:“我留心让人去查了查,柳楚一家,正是柳章铭从前家仆。”
第16章 梦醒
胥锦神思有些飘渺,一时没想起来,顿了片刻才想到,是他们去矿脉时捡回来的小孩儿一家。
柳章铭夫妇因诬陷罪名入狱,在矿脉里死去,留下一个柳易,而家里家仆又被人所害制成妖傀,这一家人上上下下不知得罪了谁。
金钰匆匆赶来禀报:“顺着这条线下去,果真没错,鎏金矿脉和莱州府兵兵权,并不在刺史程渊手里,而是莫盈开控制!矿脉监工和兵力调动都往莫盈开手里递过。”
裴珩垂眼道:“区区一个郡太守,控制了州刺史,难怪在任上五年未挪动过,有了实权,何须虚位?鎏金簇私藏虚报,柳章铭当年在任时应当就是揭发此时才被投入狱中。”
胥锦疑惑:“他怎么能手眼通天?”
裴珩道:“莫盈开是孙家门生,他就算只是个县里的师爷,也有办法胁迫刺史。”
“刺史程渊真的没参与么?”金钰问。
“莫盈开应当会静观其变几日,胥锦和我一起,去程渊府上看看。”裴珩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