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晚赶紧摸索着从苏言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刚想要开口问密码,却发现自己刚一碰到HOME键,竟然就就直接解了锁。
他的脸忽然有些热,忍不住抬起头,小声说:“你、你还没有删掉我的指纹……”
婚后有一次他为了耍威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提出要看苏言的微信。
他表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很是发虚。
毕竟两个人刚新婚,很多事他也没那么有底气,自己其实也悄悄觉得是侵犯了苏言的隐私,苏言如果要拒绝,他也是下不来台。
但是苏言直接就把手机给他,叫他自己设置指纹解锁,随便看。
他得逞之后,小狐狸似的使坏,得意兮兮地一口气把自己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指纹都设置了进去,只给苏言这个手机主人留下了一个指纹的位置,气得苏言哭笑不得。
后来苏言换手机之后,也都保持着让他先设解锁的习惯,他照样还是毫不客气地设四个手指的指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直到如今,苏言也还没把他的指纹删掉。
这个时候再想起这件事,他鼻子一酸,真的差点哭出来。
苏言楞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夏庭晚看着他。
苏言因为病着的缘故神情憔悴,穿着睡衣、没喷香水,下巴上还留着没剃干净的胡茬,像是只狼狈的老猫。
苏言一定还爱着他的吧。
与许哲之前和他一点点分析出来的认知不同。
这次是他自己用一颗心感觉到的。、
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能呼吸到苏言低沉的爱意。
像是月夜里的河流一般,缓慢地、潺潺流动着。
流动在他们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着,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楼下。
“夏庭晚……?”
夏庭晚回过头,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纪展?你怎么来了?”
高大英俊的青年戴着墨镜,虽然现在是秋天了,但他显然是身体素质极好,仅仅穿着一件勾勒出好身材的紧身白背心,外头休闲地披着黑色机车夹克,非常潇洒。
“我之前不是说这周来H市吗?”
纪展摘下墨镜,目光很诧异地扫过他和苏言,一边解释一边往上走:“想说给你个惊喜,就没告诉你直接过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夏庭晚这才想起来,上次他和纪展通完电话,就已经把地址发过去给纪展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很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电梯又坏了……正想打电话让司机上来接一下呢。”
“你也太不小心了。”
纪展语气关切中又带了丝责备,他看向苏言的神色,显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位是苏总吧,这样下楼是挺累的。要不换我来吧——就剩下几层楼了,也不用叫人上来,耽误时间。”
他说着走过来,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想要从苏言手臂中接过夏庭晚。
但是苏言却没放手。
苏言抬起头,和纪展对视了一眼。
他虽然衣着乱七八糟,呼吸也还有些不稳。
可只是抿起嘴唇,淡淡这么一眼看过去,却一下子整个人好像精气神都凝聚在了一块儿,有种猫科动物守护领地似的威慑和凶劲儿。
纪展也楞了一下,不由站住了。
苏言的手无声地收紧了。
夏庭晚身上刚才也不知道都撞到了哪,但是被苏言这么用力一按,一下子疼得闷哼了出来:“唔,疼……”
苏言立刻垂下双眼,看到了夏庭晚难受的有点发抖的模样。
他最终还是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沉默着让了步,轻轻把夏庭晚放到了纪展怀里。
夏庭晚疼得有点顾不上这些了,他尽量只是扶着纪展的肩膀,保持了一些的距离。
纪展下楼时,他忍不住微微转过头,只见苏言就这么跟在后面。
男人有些出神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疲惫中含着颓然,深沉的眼底又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痛苦。
——
纪展抱着夏庭晚一口气下了十一层楼,他似乎觉得很轻松,到大厅时也只是脸微微泛红。
苏言一路都沉默着没开口,一直到纪展小心翼翼把夏庭晚给抱到那辆黑色迈巴赫里,才低低说了声“谢谢。”
他连着上下十五楼,哪怕只是说这两个字,声音都吃力地在喘,身体也因此有些颤抖。
可是在纪展面前,他下巴微微扬起,依旧尝试着保持惯有的风度。
夏庭晚隔着车窗往外看——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言时的情景。
锋利的鼻梁,高大的身躯。那一双深沉的眼眸打量谁,谁都会觉得像是被瞬间看透。
一言一行,充满着对生活的掌控力。他高傲却得体,温和又有种矜持。
矛盾的特质在这个男人身上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神秘的魅力。
今时往日,场景幻梦一般地切换着。
曾经也无比强大的男人,如今站在意气风发正值青春的纪展的面前,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黯淡和颓废。
夏庭晚看着苏言努力着想要抬头挺胸的模样——
像是一头虚弱的老狮子仍在徒劳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夏庭晚心都疼得要揉碎了。
苏言打开车门坐进来时,夏庭晚顾不上别的,一下子扑到男人的怀里。
苏言还以为他是疼得受不了,把他搂在怀里,一只手放到他右脚上。
“别……”夏庭晚下意识地想要躲,呢喃着。
“我给你把鞋脱了。”苏言的手臂很有力地圈住夏庭晚,慢慢脱下他脚上的软皮鞋,然后轻柔地把里面的船袜也褪了下来。
夏庭晚低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从脚背到脚踝都高涨红肿到近乎骇人的右脚,被那惨状吓了一跳,忍不住更紧地搂住了苏言的脖颈。
苏言从放在车座一旁的小箱里拿出他来之前准备好的冰袋,一边用一只手摩挲着夏庭晚的后背,一边轻轻把冰袋放在夏庭晚右脚上冰敷。
“疼,苏言,轻点……”夏庭晚被那冰凉的温度刺激得激灵一下,小声呜咽了一声。
“我知道。”苏言低下头,像是哄小动物一样用手指抚摸着夏庭晚的耳后:“庭庭,忍一忍。”
这还是离婚之后,苏言第一次叫他庭庭。
夏庭晚把脑袋搁在苏言的肩膀,轻轻吸着气,贪恋着苏言身上的温度。
他不是不可以忍。
尹宁还在,司机也在,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别的,他都可以表现得更成熟一点。
可是看到刚刚车窗外的苏言时,他却忽然不想掩饰了。
他要和苏言撒娇,用身体的每一个隐秘的碰触和动作告诉苏言:他需要他。
因为他凭本能敏锐地察觉到,老狮子也同样需要他的小孔雀的依偎。
……
夏庭晚当然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高调地出现,好在苏言提前安排过了,直接让司机开着车进了高档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然后走内部电梯,保密性做得万无一失。
医院里人多,也无暇顾及尹宁,所以到了之后,苏言就叫司机先把尹宁送回香山。
纪展倒也没走,开着自己的车跟在迈巴赫后面,也一起到了医院。
医生给夏庭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看起来最严重的当然是右脚,脚踝和脚掌虽然都骇人地肿了起来,但是拍片之后发现只有非常轻微地骨折,倒也可以说是万幸了。
夏庭晚不想打石膏,医生就只给上了支具固定,嘱咐了他脚绝对不可以用力。
左腿上的刮伤倒是意外地深,清理伤口之后接着又缝了几针,把夏庭晚疼坏了。
他不好意思在医生面前丢脸,就只是可怜巴巴地看苏言。
纪展看夏庭晚咬着牙忍耐的模样,竟然忍不住坏笑了一下。
包扎完之后,他凑过来忽然问道:“唉,你不是说你助理这两周都不在吗?那你怎么办啊?”
“赵南殊不在?”苏言听了之后也看了一眼夏庭晚,“你那儿电梯坏了,我安排你去住文华吧。”
苏言在文华东方有长期套房,以前他们俩没结婚时,苏言倒好像很少想到要去住香山,来H市就和他在市区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就和他一块回文华休息。
现在提到那个地方,他还是很熟悉。
可夏庭晚现在听苏言这么说,却忽然闷闷不乐起来。
他没看苏言,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住酒店。”
他隐秘的心情根本无法言说,他知道苏言会照顾他的,但是他不想住文华。
苏言转过头,并没有立刻开口。
纪展并未察觉到夏庭晚和苏言之间的异样,见他们都不说话,耸了耸肩,很随意地道:“不想住酒店的话,要不去我那儿?”
他才刚说了这几个字,苏言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
纪展这个时候似乎有些迟钝,神态如常地继续道:“——虽然挺久没住人了,不过收拾一下就行,正好我和我助理最近也在H市。”
“不用。”苏言站了起来,他比纪展还高上几公分,微微低着头时有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气息:“你也很忙,不好麻烦你。”
纪展和苏言对视着,都没再说什么。
“如果不喜欢文华,就回香山吧。”
苏言接着很平静地对夏庭晚说,他顿了顿,语气放轻了些,低声道:“哪里都好,在我身边……我放心些。”
夏庭晚抬头,越过苏言的肩膀,他忽然看到纪展对他悄悄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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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回香山的路上,夏庭晚收到了纪展发给他的微信:“我的一波操作厉害吧?”
夏庭晚回了他三个懵逼问号。
“你看到没?我帮忙抱你下楼,苏言竟然瞪我。那我肯定要找机会气他一下。”
纪展连着发了两条过来:“房子的事我瞎编的——其实我在H市根本没房子,自己都在住酒店呢,略略略。反正有苏言,你也不会去我那儿。”
接着还跟了一个柴犬“略略略”吐舌头的表情包。
夏庭晚只看他发的文字,都好像能看到纪展生动的表情,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回了一句:“你再骚下去,会死的。”
“哈哈哈,”纪展接着又回了几个字:“过几天我去看你。”
“怎么了?”苏言转过头看了夏庭晚一眼。
“啊……”夏庭晚想了想说,“纪展说过几天来香山看我。”
“嗯。”苏言淡淡地应了声,并没多说什么。
再来到香山,夏庭晚的心情有种微妙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变化。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是那样的熟悉。可是这次再回来时,却忍不住仔细地、前前后后地打量着。
五年前,他别别扭扭地搬进来,可是却很快就口是心非地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香山是他的家,或许也可以说,是他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哪怕是直到他和苏言离婚了,他仍悄悄眷恋着这里,他知道,他无法再对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产生同样的归属感。
苏言抱着夏庭晚上三楼的主卧,要推门时,夏庭晚忽然紧紧抱住苏言的脖子,有些别扭地挣扎了一下问道:“温子辰之前住哪里?”
苏言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答道:“一楼客房,宁宁隔壁。”
夏庭晚听了之后,便把头埋在苏言肩膀里不说话了。他本来是不想问的。
有种软软的委屈,说不出口,可是埋在心里,又酸酸涩涩的。
苏言点开灯,温柔的暖黄色照在了房间里,偌大的主卧和夏庭晚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深蓝色的大床是OVER-SIZE的,所以所有的床上用品都要特别订制。
夏庭晚看过去,只见床上仍然还是两个并排放着鹅毛枕头,一张巨大的蓬松鸭绒被。
在这里,时间好似度过了无人打扰的几个月。
他以前住在这里时,什么都要按照他的喜好来。哪怕是夏天也喜欢盖一床厚厚的大被子,把空调开得很冷很冷,再整个人钻进去,脚指头都不露出来。
他的理论是这样才睡得最畅快。
苏言无可奈何,只有都听他的。
他们哪怕是吵架,那五年也从不分床睡,甚至连分开盖两床被子夏庭晚都不肯。
苏言把夏庭晚的身子放在靠飘窗的那一侧,夏庭晚最喜欢那扇巨大的飘窗,在床上滚着滚着,时不时就把自己懒洋洋地蜷缩在飘窗下,所以他常年都睡床的里侧。
夏庭晚躺在这张床上,微微转过头,外面那只枕头显然比较扁一些。
他能细致地感觉到,哪怕他离开了这么久,苏言似乎仍然习惯性地一直躺在床的外侧。
夏庭晚悄悄抽了抽鼻子,闻到甚至被子里那清爽的洗涤剂味道都像从前一样,这才安下心来,把整个人都蜷缩在又蓬又软的被子里。
他像是一只受了伤之后又被叼回了巢穴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本来该属于他的领地。
苏言起身把窗推开让秋夜里飒爽的风吹进来了一缕,然后又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厚厚的靠枕过来。
夏庭晚抬起头,苏言走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此时的他有种罕见的乖巧。
眼睛亮亮的,眼神却又带着一股绵软。
苏言坐在床边伸出手把夏庭晚额头散落下来的发丝捋到了耳后,他嗓音还有一丝感冒中的沙哑,可是语气却很轻柔:“累了吧?”
“不累。”
夏庭晚刚一摇头,却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当然是累坏了,折腾了一天,脚痛是不用说了,身上也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