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又为什么要问呢?
可他的心好疼。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永远都不问出口,甚至在心里想想,都要被自己悄悄制止。
可是原来是不行的。
其实他好难过。只要一想到有另一个人,也对苏言做过一样亲密的事,他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第二十五章
苏言沉默着。
夏庭晚看着他,眼角微微发红。
苏言不说话,他也不说。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苏言终于缓缓道:“我不想回答。”
他的声音无比冷硬,嘴唇也随之严肃地抿了起来。
那是一个熟悉的表情。
苏言不高兴从不爱说出口,但是他只要一个微妙的神情表现,夏庭晚就像是敏感的小兽一样马上就能感知到。
结婚了五年,他很少会在这种时候还继续顶撞苏言。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苏言,如果我要你回答呢?”
夏庭晚一字一顿地说。
苏言猛地转过头,呼吸声听起来也有点沉重。
空气陷入凝滞。
夏庭晚是紧张的,紧张都手指都微微蜷缩,可是他却执拗地不肯退缩,始终直视着苏言的眼睛。
“回答了之后呢?”
苏言低声开口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之后,你又会继续问下去,有没有做别的,怎么做的?要把所有的细节都要弄清楚。可是庭庭,你知道了——难道就会好受吗?”
“我不好受。”
夏庭晚颤抖着说,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当然不好受。”
他抬起头,无助地看向苏言,喃喃地说:“苏言,想问你这个问题的念头,真的好突然,明明上一秒还没有的,不知怎么的就问出来了。可是,其实又好像藏在我脑中好久了。温子辰给你口过吗,你干过他吗?你们做过几次?你说得对,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问出来时,自己也觉得好痛苦,可是再痛苦也好,你告诉我吧,我想要你告诉我……”
苏言看着浑身发抖的夏庭晚,深邃的眼眸里隐约浮起了一丝痛苦。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夏庭晚的脸蛋,随即却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垂下眼睛道:“我和温子辰做过一次。”
他开了个头,有些纠结地顿了一会儿,随即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慢慢地继续道:“他给我口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继续——他下面有伤,又好像很怕。模模糊糊的,我想到了你,于是不想做下去。之后也没有别的了。”
夏庭晚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要哭了:“那你也像心疼我一样心疼他吗?”
“不是。”苏言楞了一下,随即马上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们只做了一次。
这算是好的答案吗。
夏庭晚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明白,没有可以让他能够接受的答案。
无论苏言说什么,他都毫无理由地痛到发狂,简直在这一瞬间忍不住用力地恨苏言。
“苏言,我好难受。”
夏庭晚开口,他捂住脸,颤颤地说:“我以前总觉得,我是你一个人的小王子。我喜欢和你做爱,我觉得我最可爱的模样,都是给你看的。我不会口,在床上也没什么技巧,可我觉得你也一定认为我是最迷人的,没什么需要比较,也没人能和我比较。你知道吗,那时候、那时候,和你做完之后,第二天走路都觉得自己有种往上飘的感觉,很美好。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我,我会忍不住想,做了五年了,你腻了吗,你会不会觉得我也没那么有魅力,我现在给你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拙,有人可以拿来和我比较了,我、我好难受……苏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庭庭……”苏言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是的,不可能和你比,也没有人能够和你比较。”
“苏言,那又是为什么呢?你明知道你和别人上床,我何止是不好受。我会有多痛苦、会有多难过,你其实都明白的……你为什么还是要做?”
夏庭晚终于问出了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藏在心里,日日夜夜都在心口隐隐作痛的问题。
他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忍到这一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苏言哪怕离开了他,与别人发生了关系,可却仍好像掌管着他全部的情欲。
他不仅做不到和纪展发生关系,这一两个月来,他甚至连自慰都感到抗拒。
这何其的不公平。
他难堪地用手指粗暴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眼睛红红地望着苏言:“我和你结婚那晚,你插进来时和我说,让我永远记着那种感觉——这一生,都只有你能给我。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和别人亲密,没想过要去知道和别人光着身子在被窝里缠绵的滋味,没想过要让另一个男人进入我的身体。和你离婚之后,我有机会去过另一种人生,真人秀的时候,和纪展也有过一些互动,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像之前说的那样,去找别人,更年轻的、更简单的。”
苏言听到这里,眸色都似乎微微深了一些。
可是夏庭晚顾不上了,他攥住苏言的衬衫领口,哽咽着问:“苏言,如果我和别人在一块了呢?如果我和别人上床了呢,你能够容忍吗?”
苏言的脸色沉了下来,眯起眼睛。
夜色中,他流露出猫一般充满攻击性的姿态。
“你和纪展怎么了?”他嗓音沙哑,语速很慢地问。
夏庭晚身子下意识地颤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他就像一只金丝雀,天生对苏言这种猫性的男人感到畏惧。
可是此时的畏惧之中,却又一种弱小到了极致的愤怒。
他咬紧嘴唇,直视着苏言,挑衅似的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能够容忍吗?”
“我不能。”
苏言猛地挣脱开夏庭晚的双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矗?8" 离婚前后0 ">首页 20 页, ⒃诖脖呤保兄至钊酥舷⒌难蛊雀小?br /> 苏言其实长了一张很有分量的脸,鼻梁锋利,下巴高傲地扬起。
他情绪来时,眼角和唇形都在往上使劲,虽然没用力瞪人,可却让人感觉到他情绪来了就是真的怒了,有种无形凶悍和威慑。
“过去的事,我没法解释。但是如果你为了报复我去和别人上床,庭庭,你不会开心,我也绝对不能容忍。我没什么话想说了,不早了,你睡吧。”
苏言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出了卧室。
夏庭晚嘴唇兀自在颤抖着。
哪怕是苏言先决定与别人发生关系,这个男人却依然对他保持着绝对的、不能容许有一丝挑衅的占有欲。
哪怕之前也曾经对他说过让他去找更年轻简单的男人,可是那都并不是苏言的真实想法。
这个时候的苏言才是真实的。
霸道的根本不讲道理。
夏庭晚呆坐在床上,满心的酸涩让他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小时候,他躲在自己的床上读《海的女儿》,每次看到结尾都会揪心起来——
小人鱼为了和王子在一起毅然喝下巫婆的药,拥有了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可是每走一步,她都会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那个故事总让他感到难过。
因为小人鱼要经受的,并不是只有一次剧痛。
而是伴随着前行的每一步、每一步,始终嵌在她命运之中,绵延不绝的疼。
这段时间他时常想起这个故事。
苏言和温子辰的事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钻进了他的心脏里——没有要了他的命,可是却要他狠狠地疼。
呼吸时会疼,走动时会疼,用这颗心巴巴地想念苏言时,也会疼。
夏庭晚捂住脸,蜷缩进被窝里,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
他太想要苏言了。
以至于就像是故事里的小人鱼一样,哪怕走一步疼一步,也要咬紧牙跑向苏言。
对一个人的渴望到了极致,分不清究竟是卑微还是痴勇。
他一直不敢问,怕苏言不想说,但更多的,是怕自己难以承受。
一直忍到确认了苏言对他还有着爱意的时候,才终于说出了口。
他只是想让苏言告诉他,究竟为什么。
他只是想让苏言瞧瞧他的伤口,抱住他,亲亲他。
可难道连这样,都只是奢望吗。
夏庭晚无声地流着眼泪,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也或许是两个小时,他甚至连看一眼时间的力气都没有。
他嘴里发苦,泪水都凝结在脸上,涩涩得难受。
苏言没有回来,房间里也没有开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张雪乔生他的气时,会把他关在门外漆黑冰冷的楼道里,无论他怎么哭喊,都不会开门。
他蜷缩在墙角,就像现在一样。
那时候的他不知为何一直确信在楼道的转角处,潜伏着有一个吃人的怪物,一步步地向他走进。
他会瑟瑟发抖地闭上眼睛,数上一百个数,然后睁开眼睛。
每次睁开眼睛前,他都以为能突然之间看到家门打开,里面是温暖的灯光。
一次没有,就再一次,再一次。
他不断地哭着睁开眼睛,可是,门一次都没有打开。
夏庭晚想着想着,有些痴痴地闭上了眼睛。
1,2,3,4……
他悄悄在心里数着。
他一直数,一直数, 或许是内心也觉得惶恐,他越数越慢。
87,88,……
快要数到九十了,他落寞地想,或许,没人会来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卧室的门砰得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忽然之间,他感到被子被猛地掀了起来,伴随着一股冷冽香水味,他已经被抱在了熟悉的怀里。
苏言抱着他。
抱得是那样的紧,抱得他胸口都疼了起来,就像是想要把他生生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对不起。”苏言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听起来几乎是支离破碎的,他一遍遍地亲着夏庭晚的耳朵道歉:“对不起,我的宝贝。对不起,我伤到你了,我知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你是这世界上我最珍视的宝贝,没人能和你相比。”
“我太痛苦了,庭庭,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和你离婚之后——那种痛苦,那种痛苦快要把我撕碎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极致的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捱过去,每一天都像是行尸走肉,我吃不下、也喝不下,我太绝望了,我不能再拥有你了,可是我自己也快活不下去了。我只是想挣扎一下,温子辰说他可以陪着我,都会过去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只是想听到那句话,‘都会过去的’,我只是想度过去。”
——
夏庭晚反手抱住了苏言。
苏言搂着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请你原谅我。”
他无法回答,却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了声,鼻涕眼泪都一起流下来,干脆就擦在苏言的衬衫上。
苏言把狼狈的小兽一样的他压在身子底下,双手捧起他的脸蛋,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庭晚睁大眼睛抬头看着苏言。
点在额头轻柔的亲吻,让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小。
仿佛在这个男人深沉的眼里,他仍还只是个小男孩。
或许,他永远都是。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一夜雨下个不停,苏言第一次没回书房的联通卧室,而是和他睡在了一起。
夏庭晚窝在苏言的怀里,他把之前垫着右脚的抱枕给踹到了床下,然后像以前一样把腿搭在苏言的身上。
苏言摩挲着他的背脊,慢慢地说:“庭庭,你知道‘猫老食子’的故事吗?”
夏庭晚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是说,猫年纪大了再生小猫时,会在分娩之后把小猫吃掉。”
苏言抚摸着夏庭晚的发丝,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可是却好像又投在了很遥远的地方:“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妈说——猫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老了之后,自知没有办法再照顾小猫,所以干脆就吃掉小猫。就像母猫的巢穴如果被打扰,如果她不能转移或者保护幼崽时,也会选择吃掉小猫。我妈告诉我,这是老猫对小猫徒劳的保护,爱太浓烈,受挫时便想要毁灭。”
苏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说:“我妈抑郁症住院之前,曾经想要带着我一起自杀。”
夏庭晚猛地抬起头。
夜色中,苏言的神情很平静。
“那也是一个雨夜,就像今晚一样。我妈穿着真丝的白睡衣,她那时候每天吃药,很瘦很瘦,已经没有以前美丽了。她牵着我的手往阁楼上走,我现在还记得,她的手好凉。她一直牵着我站到阳台边,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她跟我说——爸爸变坏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了。所以她要带我去很美好的地方,没有痛苦的地方。那夜的雨很大很大,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我们的脸上,我实在是吓坏了,所以到了快要发生的那一刻,我用尽全力推开了她,然后跑下楼找到了我爸。我爸大发雷霆,很快的,我妈就被送进医院了,再也没有回家。”
“有一段时间我都失魂落魄,我的妈妈想要带着我死,这件事让我感到恐惧,可是我仍然很想她,真的,我很想她。”
夏庭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看着苏言。
“庭庭,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