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电影能够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社会轰动了。
白凭在妻子息影之后,基本上只接叫座又叫好的商业片,不会轻易冒险。
而其他的明星所投身的广大文娱市场,总是耽于情爱,在票房和口碑的双重压力下,根本不会写这种类型的剧本。
——难以过审,又容易被骂,拍出来还不一定能回本。
可是江绝做到了。
没有人讨论他的表演有多自然,没有人感慨他的
第一部 自编自导的作品效果如此轰动,人们的焦点和目光都投向了社会问题上。
部分媒体找到了他和戚麟,有意识的提问一些拍摄历程和个人感想,询问江绝做这些事时的内心想法。
而他们两人对采访的配合度,确实比从前要高很多——
江绝甚至去了多个城市参加路演,在电影讨论度极高的时候还去参加各种通告,再次宣传他的这部作品。
粉丝们还是会狂热的去接机,可路人在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会本能地把孩子拉到一边,甚至露出警戒的表情。
也就在这个节点里,一条几年前的颁奖典礼视频节选再次登上了热搜。
这是戚麟的粉丝在整理一拜天地素材的时候发现的——她把这单独的一幕剪辑出来,艾特了江绝的粉丝们。
然后这条微博被转发出圈,直接上了热门。
视频中的那个江绝,还只有二十岁。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接过父母颁给他的金梧桐最佳新人奖,在无数的闪光灯中发表得奖感言。
“——正如魏风导演所说,‘一部合格的作品,应该为文化,为社会,为思想的迸发有所触动。’”
那天,是江白夫妇曝光婚讯,以及江绝身份被完全揭秘的一天,堪称娱乐界和新闻界的一大盛世。
人们争先恐后的拍摄着一家三口同框的照片,感慨他和戚麟遥遥的互相鞠躬,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在领奖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江绝他做到了。
从《星途》到《罪决》,他做到了。
戚麟翻完今天的报纸,回头瞥了眼正在吃牛奶泡麦圈的江绝,忽然好奇道:“三月份就要进组去拍《长命百岁》,你还想抽一个月再拍一部电影?”
江绝抽了纸巾擦了下嘴,不紧不慢道:“剧本和演员都准备好了——你要来吗。”
“来,你拍鬼片我都来。”戚麟笑了起来:“我毕业之前还担心以后没什么好片约,看来江大导演是要包我终身了啊。”
“那可不行。”江绝板起脸来:“我可要潜规则你的——今天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戚麟大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询问和剧本有关的事情。
“司机已经在地下车库了,我等会带你去个地方。”
江绝把一份剧本拿了过来,显然是在拍《无风》时于那个别墅里花了十几天完成的稿子。
那里安静又封闭,非常适合赶稿子——江绝的效率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戚麟接过剧本,发现上面写了三个字。
《救猫者》。
这是……关于救助流浪动物的?
他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粗略的过完了整个剧本,再次被江绝的灵气所惊诧。
他实在是太适合写作了。
三方的冲突被完美的融合在一个矛盾点里,而且人物语言也非常到位。
白叔肯定也看过这个剧本——真的写的太棒了。
“我接下来带你去的地方,可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江绝顿了几秒钟,再次开口道:“也就是时都一家私人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他们坐车离开略偏远的御风别院,去了靠近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
这个小区里有一层楼被包了下来,显然不对外开放。
救助站的主人等在那里,见到江绝时微微鞠躬,后者也立刻回礼。
戚麟原本想问些问题,可在门一打开的时候,他彻底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残疾的猫。
他原本以为救助站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小猫们生活的开心满足,不用再到处流浪。
几十只猫散落在房间各处,生病的小猫被关在笼子里,有气无力的抬起眼来看向来访者。
可哪怕仅仅是簇拥到他们脚边的那一群猫,都有好些是瞎掉的。
有四五只只有一只眼睛,甚至还有全瞎的。
有的猫走路一瘸一拐,甚至上肢缺失。
它们……遭遇了什么?
江绝站在戚麟的身后,表情颇为不忍。
戚麟定定地看了它们很久,突然开口道:“它们不是因为生病,才失去眼睛的,对吧?”
江绝轻声开口道:“真相太残忍了。”
第124章
“是被小孩用衣架勾出来的。”
站长是位中年人, 显然已经和这些猫混熟了。
戚麟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张了张嘴,显然没办法再接下去。
小孩儿……会做这种事情?
为什么?
他发觉这些猫还是乖巧又热情地簇拥在他们身边, 甚至会主动蹭一蹭站长。
被人类伤害到这种地步……还是会继续选择信任吗。
站长带他们认识其中的许多只大猫和老猫, 显然早就与它们相处多年了。
“据说在瑞典,雌犬的绝育率只有百分之七, 但他们的街头几乎没有流浪狗。”
站长蹲下来, 抚摸着狸花猫的小脑袋, 看向他们道:“因为在瑞典、丹麦这样的国家, 他们不会轻易的遗弃动物。”
戚麟忽然想到家里那只总是趴在钢琴上睡觉的小黑猫, 心里难受了起来。
现在养宠物的风潮是越来越盛行了。
伴随着微博和抖音等软件上萌宠博主的出名, 很多年轻人都会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情况下, 把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动物带回家。
可问题在于,小动物不是玩具, 不是从不惹祸的布娃娃。
他们会生病, 会因为抵抗力下降而得传染病,会破坏家里的垃圾桶和沙发。
养了一阵子新鲜劲过去了,或者根本无力支付猫砂猫粮医药费的时候,遗弃成为了最直接且有效的选择。
“流浪猫和野猫不是一种生物。”站长被七八只猫包围着,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身边蹭来蹭去:“流浪猫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伤害,最后还是会选择相信人类。”
戚麟小心翼翼的帮猫爬架上的断腿老猫挠痒痒, 听见它满足的呼噜声时,内心有种没来由的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它们做些什么。
之前在演《罪决》的时候, 小女孩只是演员,一切痛苦都只是被文字演绎出来的东西。
可如今, 他真正站在救助站里,才能明白几十只猫在忍受着怎样的生活。
没有健全的身体,拥挤着争抢食物与水,甚至连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你看这些猫,他们有的是从高楼上被扔下去的,下半身完全瘫痪,还有的是被小孩折断胳膊的。”
站长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愤怒的情绪了。
他在这里呆了好多年,送一批又一批被虐待和抛弃的小动物们生老病死,给他们治病,为他们绝育,看着他们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江绝一直都是在他这儿买的猫粮和猫玩具。
他捐了些钱,又采访了很久站长,最终决定写这个剧本。
起码有一条完整的支线,是属于他的。
“最麻烦的,是领养的问题吧?”戚麟弯腰抱起来一只小橘猫,看向站长道:“小巧可爱的,一般都很好送出去。”
“对,年迈的,残疾的,没有眼睛的,有的小姑娘来了,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站长取了一袋零食,示意他可以把喂小猫们吃一点。
“可它们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人们亲手造成的。”
全凭兴趣的购入,再困扰烦躁的扔掉。
至始至终,都不曾觉得这是一条性命。
他们最终陪着小猫们玩了一下午,然后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家。
《救猫者》并不是一个讲述救助站故事的电影。
故事的开始,是小女孩绒绒因为考了一百分,终于抱了一只猫回来养。
可伴随着小猫走丢,她和家人开始接触救助站,以及目睹了执法者的强制处死。
时都本身没有官方的救助机构,但是在欧美国家,相关的体系已经非常成熟了。
江绝直接凭空捏造了一个官方的救助站,让观众跟随绒绒他们的视角,去认识见证那些流浪猫狗被抓捕和驱逐。
小孩,救助站,以及执法者。
这一次看似扮演恶魔的,被各种群众抵触和抗议的,就52" 戏骨之子0 ">首页 54 页, 是执法者。
他们会强硬的把路边的野狗野猫抓捕,会催促救助站尽快处死无人领养的可怜动物,是看起来最不近情理的人。
在这个故事里,小孩绒绒的母亲路女士愤怒地曝光了执法者的所作所为,并且成功引发了网络和现实中的一阵声讨。
而这些管理者被泼鸡血,被痛骂,却固执的继续去处死那些无人领养的猫狗。
民意愤怒到了极点,直接逼迫政府关停了相关的机构,可故事仅仅只叙述了一半。
没有执法者的干预,没有强制处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肆无忌惮的养猫养狗,再随意地进行虐待和遗弃。
狂犬病开始爆发,流浪猫们开始攻击无辜的家犬和野鸟,整个城市陷入更深层次的混乱中。
最终,那只丢失的猫儿再次出现在了小区里,可就在他们快要抓住它的时候,罹患狂犬病的流浪猫突然出现,直接一口咬死了它。
整个故事,都是一场悲剧。
而且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戚麟看了很久剧本,最后决定演那个执法者。
江绝则选择不参与拍摄,全程执导。
白凭要陪着江烟止去国外复健,这次没多余的时间来做副导演。
一切都要靠江绝一个人独立完成,从讲戏到跟各部门沟通,哪里都不能出错。
“我来演那个执法者。”戚麟认真道:“演了这么久的正派角色,我想挑战更难一点的。”
江绝往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打量着他。
“不是吧……我外形不够好吗?”戚麟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别叫我再去剃寸头啊。”
“不是寸头的问题,”江绝摇了摇头:“你不够凶。”
戚麟的身上,没有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城管、是警察的气质。
他之前为了拍《自拍人间》,去乡村里体验生活,找了很久感觉才适应村民的生活状态。
上一次学懂了粗俗,这一次要学会凶悍。
“这样子,”江绝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去城管的执法队里,呆个三天应该就行了。”
“三天够吗?”戚麟不放心道:“三天要是不够,我可以多加些时间的——”
“够了。”
他们当晚就联系到了相关的负责人,连带着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去采风了,”戚麟亲了亲他的额头:“江导演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啊。”
“放心。”
戚麟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
拍戏之前先做周全的准备,读顺剧本,写人物小传,剖析角色层次,以及去体验角色的生活。
他去的那个执法队,连工作单位都颇为颇久。
房子是七八十年代建成的,现在墙漆都一块块的剥落了,木门的锁早就坏掉,有气无力的悬在那里。
整个执法队的工作环境很差,而且也没有什么现代的设备,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还是XP的系统。
负责接待他的是狄队长,看起来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但有种出奇的沉稳感。
“需要我戴口罩什么的吗?”他不放心道:“我怕有粉丝追过来什么的。”
“不用,”狄队长利落道:“只要你换上我们这身制服,没人多看一眼的。”
他们是在凌晨五点出发的。
由于出发的时间太早,连天空上都沉着暮色,烟灰般的层云混着薄雾,让人连月亮都看不见。
第一站是菜市场。
戚麟本来以为,这些执法者会非常粗暴,可是他们真的列队进去的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大。
时间还早,但菜市场里已经有很多的老爷爷老太太在挑菜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城管们巡逻着每一个摊位,动手帮他们把菜筐搬到标准线以内,叮嘱蹲在地上的小贩不要挡住人行通道。
十余个人散落在长蛇般的走廊各处,和那些交了摊位费的小贩们关系竟然都颇为和谐。
有的老太太甚至会主动把鲜嫩的小黄瓜或者水果递给他们,笑着问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可等他们离开菜市场,转而去另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刚才还和蔼可亲的好些人直接换了神色,大声训斥着那又在拿三轮车带着油锅卖早点的小贩。
这附近人流量大,好些居民和学生都习惯了在出巷子的时候随手买点吃的。
可由于消防安全,以及食品监管安全,这里是严禁有任何摆摊情况的——
戚麟哪怕是第一次来,都能发现那些小贩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们有的人一见到穿黑衣的城管来了,直接跟老鼠似的把钱一收,蹬着三轮车就往外跑。
油锅里还在呲呲的冒着油花,小铁皮上陈列的食物显然并不干净。
也有人梗着脖子和他们抗争,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
戚麟忽然由衷的感谢起自己的这份职业,以及电影本身的存在。
这样嘈杂又充满烟火气的早晨,应当被镜头都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