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这个职业见的众生太多,得到的喜爱和追随也太多,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变得麻木。
他这个状态,只能演出玄幽的清澈和懵懂,但没办法把那种济世度人的慈悲感找到眼神里。
江绝翻了个身,试图把被子掩好,意外的把戚麟惊醒了。
对方似乎刚刚做了个噩梦,身体猛地支起来一半,在发觉是梦的一瞬间又落回了被子里。
“绝绝——”戚麟在没睡醒时声音软糯的像小孩儿,他伸手揉了揉江绝的脸,小声道:“我梦见我被白导扫地出门了。”
江绝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我也梦到过。”
“要不我明天去庙里拜一拜吧。”戚麟不放心道:“顺便找一找那种菩萨心肠的感觉。”
他这几天台词熟了不少,可感觉还是没有找到。
以这个状态去剧组,搞不好要被白导又抓着猛训一顿。
江绝跟猫似的蜷在他怀里,懒洋洋地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忽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第二天,他们开车去了市郊的一家福利院。
去的时候没有空手,各种玩具、书本、营养品,把后备箱和后座都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没打算留名,也没有叫媒体来曝光表扬,只像两个都市中的普通青年,来到这个似乎早就被社会遗忘的地方。
福利院的门口春联斑驳,墙上贴着各种广告单和卖假药的电话。
院子里有小孩在追逐着做游戏,还有老人搬了凳子在晒太阳。
好些工作人员在晒着萝卜干和咸鱼,房子已经有明显的历史感,但收拾的还算干净。
戚麟很少来这种地方,在见到他们的时候,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在放下偶像这个身份之前,他的生活被压缩的密不透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有三百四十天都在到处跑通告拍戏做综艺录节目,还有二十天在各种晚会和应酬场合假笑。
没有时间感受生活,也没有时间多看一看这个世界。
江绝对这种地方很熟悉——一个志愿者阿姨一眼就认出了他,相当熟稔的过来打招呼,还叫其他人来帮忙拿礼物。
好些小孩儿发现有客人来,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哥哥来看我们啦!”
“是小江哥哥吗!”
戚麟在看清楚孩子们的面孔时愣了一下。
有的孩子头发是明显被剃过的,头皮被缝合的痕迹无法消除,显然是被虐待过。
有的小孩有白化病,眉毛头发皮肤都和其他小孩完全不一样。
还有的小孩儿是盲人,是被另外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带过来玩的。
他们都扬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表现的快乐而又自在。
戚麟在蹲下来接受他们大大的拥抱时,心里疼的好像被扎了一下。
他能够真实的感受到他们遭遇着什么,可他们因并不知道而幸福着。
江绝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两三次,此刻已经陪社工阿姨们去搬放礼物了。
戚麟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孩子们继续笑闹着做游戏,小心翼翼的去和那些老人打招呼。
他们的衣服陈旧但整洁,院子刚刚被清扫过,还散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老人的脸和手掌都布着老年斑,有的老爷爷牙齿都掉光了,说话都颇为含糊。
他们有的人会握紧戚麟的手,殷切又咬字不清的絮絮叨叨很久。
还有的人连调整一下坐姿都颇为费劲,孤独而疲倦的坐在阳光里。
戚麟和他们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陪着小孩儿们做游戏,给老人们读报纸,和江绝一起用消毒水擦干净楼梯桌椅,陪着孩子们画画。
在离开的时候,江绝指了指车里的后视镜。
“你看一眼。”
“什么?”戚麟瞥了眼镜子:“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记住这个眼神。”江绝看着镜子道:“这就是玄幽的眼神。”
戚麟怔了一下,望向镜中自己的那一双眼睛。
隐忍,悲悯,而又慈和。
玄幽知道的那个秘密,是众生在历度的苦难。
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白凭终于回了国,而他们两也一块坐着飞机去了渚迁。
像《仙画》这样的电影,很多场景都需要后期的CG合成,大部分都是实景和绿幕的拍摄。
比如在棚内搭出立柱和房屋的外壳,来确定景深和镜头位置,但从地板到背景板,可能全都是绿色的。
《仙画》剧组的摄影棚还没有完全搭建结束,但是已经开放出来了一部分,给他们两个提前熟悉环境。
这半个月里,江绝和戚麟都要继续武训,不过相比于《鎏金钥匙》里激烈的打斗,这儿更多地是艺术性的舞剑,耗费的体力相对而言少一些。
白凭忙得焦头烂额,一度发了脾气让团队拆了两个棚子重搭,又把两主演叫到办公室来谈话。
戚麟和江绝站在他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在班主任面前都没这么怂过。老板毕竟还是老板。爹毕竟还是爹。
白凭也不说话,就坐在他们对面盯着他们看了半天。
“戚麟的状态是对的。”他开口道:“你,不行,回去继续找。”
戚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绝。
他没有想到,白凭在工作状态里对其他人都很冷厉,没想到对儿子也是一样。
江绝没有多问一句,点了点头就走了。
戚麟忙不迭跟白凭道了个别,追着他出去了。
云烨这个角色,其实很不好演。
在剧本里,他严格意义上是个反派。
年幼时因为家族被屠戮,自己被锁为囚徒,成为被众仙唾弃凌辱的折角之龙。
而巫祝误打误撞地帮他破了镣铐,他在逃离桎梏后报复性的杀了许多无辜的人,一度处在狂暴而叛逆的状态里。
他是极度受伤,脆弱到骨子里,进而又不断被玄幽净化的一个角色。
所以江绝要把那种戾气和嗜杀给演出来。
戾气好说,可杀意其实不好说。
如果论体验派,江绝其实算守序善良的一派,没法代入到人物那种绝望而暴虐的性格里。
如果论方法派,江绝连牛蛙都不敢杀,更没有弄死过其他大型动物的经验,更没法借换情感。
白凭一看见他那三好学生的气场,就知道这孩子还没找到路子。
戚麟追出去就没见着人影,后来在各个影棚里蹿了半天,在杂物间里找到了江绝。
他的脸上没太多情绪,看到戚麟了只点了点头。
戚麟心里一软,把门关了好好的抱了抱他。
他知道绝绝实在太好强了。
江绝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又不允许自己失败,每次把自己往最累的极点逼。
江绝被戚麟一抱,刚才还倔强的什么都不肯说,这会儿心里的好些东西都化开了,只小声的把这些话讲给他听了。
他其实知道该怎么找这种感觉。
去买十只小白鼠,一只只的把脑袋尾巴剁掉,都能感受到那种变态而扭曲的感受。
可是那也太残忍了,他做不到。
戚麟搂着他想了半天,忽然把手机掏了出来:“我好像想到了一个游戏。”
他给江绝的手机也下了一个,名字叫刺激战场。
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扫把杆上,两三句话就把规则和玩法讲通了。
“活到最后一个,就算赢。”
江绝跟着他落地捡枪,在各种房子间扫荡物资,戴着帽子和防弹衣在混乱不堪的枪声里穿梭。
各种环绕般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听得人心脏狂跳。
还没等江绝找到到底是谁在附近走路,戚麟突然扬手打了一梭子子弹,把他身后的一个人击倒在地。
那个人狼狈的跪在地上,像蠕虫一样哆嗦着想往外爬。
“绝绝,你过去补刀。”戚麟轻声道:“要对着他的头和胸腔打。”
江绝往前走了几步,看见那个人跪在自己的面前,还在艰难地用手肘想爬出去。
“再不补就跑了。”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按下了射击键。
后坐力让枪口不断地上仰,子弹纷乱地冲进那人的不同位置,绿色的血迹也如果酱般炸裂开来。
那人最后踉跄着挣扎了一下,然后瘫倒在了地上。
江绝仓皇地转头看了戚麟一眼,显然有些恐慌和紧张。
这确实只是个游戏,可当他看见有人跪趴在自己面前,看见子弹射入胸膛的时候,心里毫无喜悦感,反而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慌乱。
他平时从来不玩游戏,也不怎么碰触网络文化,对这些东西的感受与其他同龄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要停,继续。”戚麟坚定道:“你要想象自己是个杀人狂,要把外面潜伏的那些人统统干掉。”
玩青铜局,没有狙击,没有阴人,就一个字,刚。
江绝定定的看了眼手机屏幕,略有些头疼地继续听不远处的枪声。
这也真的是为艺术艰苦付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绝:我不要杀人TAT
戚麟:不,你要,快打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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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年头跟网络文化完全隔绝的人真的很少了……简直都是稀有动物
昨天文里的两首歌我都挺喜欢的,也是B站拉郎剪辑必备品
梦龙的《Believer》真的超燃啊
第67章
这要是一般人, 上班时间被带着打游戏, 估计能开心的玩好久。
江绝一局打下来, 简直比上班还累。
他好几次和子弹擦肩而过,连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全程只想躲在小角落里安全蹲好。
碰到要跑毒的时候, 整个人暴露在空旷的环境里,连心跳都会骤然加快。
太危险了——这么跑随时都可能被人突突突掉。
“你这是吃素型玩家啊。”戚麟一路护着他躺着吃鸡,发现游戏打完他比自己还累, 哑然失笑:“这样不行, 再排吧。”
能狗就狗,狗完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狗, 哪怕全世界都在刚枪,我也要找个地方趴好。
导演, 这跟剧本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差好远啊……
江绝平时从来不撒娇,这个时候抱着手机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还要再来吗?”
他宁可承包全剧组的杂务去扫一下午的地。
然而玩游戏这种东西, 当真是被逼急了就会了。
前面几把江绝不是落地躺就是被一帮萌新撵的到处跑,全靠戚麟护着玩到决赛圈。
然而排着排着,总有敌人突然冲到自己脸面前的情况。
江绝连大气都不敢出, 端着手机的动作简直快把它掰成两半。
那人跟没头苍蝇似的端着把霰弹枪就闯进房间来, 可江绝手里连把枪都没有,愣是在戚麟的小声催促下把那人逼到墙角里,手足无措的拿拳头完成了击倒和补刀。
镜头前的血迹跟苹果汁似的噗叽溅了好些,江绝一脸惊慌的抬头看向戚麟,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开荤了呀。”戚麟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可以舔包了。”
江绝生怕那盒子诈尸, 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摸了一下。
然后瞬间接近毕业,三级头三级包AKM什么都有了。
某个斯文男青年的脸上露出中彩票般的神情。
戚麟一看他这个表情,心想带他来青铜局瞎玩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然后他们愉快地开启了扫荡模式。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白凭终于又看见这不知道躲哪去的两个小崽子,招呼他们过来啃羊腿。
他只抬头瞥了一眼,就发现儿子身上某种气质被打破了。
那种温润的,驯服的,听话的感觉,已经开始消失了。
江绝的问题之一就是太乖了。
道德水平始终在线的情况下,哪怕调动全身的肢体语言去表演一个坏角色,也未必能让观众本能地相信这个角色就是这样的。
戚麟无意识的带他躲起来打游戏,其实也是在帮他找到那种破坏规则的感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在熟悉场地里其他的环境。
道具的重量和手感,布景的空间和距离,还有不同机位会从什么方向过来,29" 戏骨之子0 ">首页 31 页, 打光的方式以及强度,以及充当龙头的一个绿球。
江绝坐在他的旁边,看着戚麟若有所思的抚摸着那个贴着小红片的绿球。
“你在抱着我的本体。”他一本正经道:“我的脑袋摸起来舒服吗。”
戚麟一脸复杂地搓着这个球的绒布表面:“我真的要跟这玩意儿对戏吗。”
“你看见后面这块墙了吗。”江绝思索道:“你要脑补我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龙,在天空中挣扎着想要飞起来。”
然而绿幕上什么都没有,而且也不可能帮忙涂鸦标记一下。
“完全——完全都要靠我自己发挥吗。”戚麟揉着那颗球道:“我们是不是该找点什么方法确认下飞的位置?”
如果是经验老到的演员,哪怕对着一头驴都能演出一场和爱人的生离死别。
可现在对戏的背景和对象是完全不存在的,虽然表情和肢体动作很好伪装,可其实也非常容易演砸——因为眼睛的焦点很容易就找丢了。
哪怕特效团队能做出很好的效果来,演员完全是内心一片茫然的情况下对戏的话,很多微动作都会暴露脱戏感。
江绝突然想到了他在拍《龙血玺》时,台上台下的那些场景。
他起身去找了根还算干净的拖把,然后举到了戚麟的面前。
“你想象一下,这是我。”他摇晃着拖把上垂下来的布条,自己也开始幻想这是龙摆动的长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