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凭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一路上双手颤抖着,喉头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能力,和强大的自制力,在此刻都毫无意义。
助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在焦急的和警察确认着医院的位置,以及事故的情况——
一辆货车因为司机开车回微信消息的缘故,直接在拐角时撞上了载着他们的保姆车,现在她和她的助理都在医院里接受抢救。
戚麟在这一刻只感觉脑子里全都乱了套,可他不能让剧组失控,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错过任何东西。
他驾着车快速变道超车顺着导航冲向市区,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医生说目前只能判断明显的腿部骨折,内脏情况还在检查中。
为什么距离有这么远,为什么还没有到医院?
“江绝——江绝!”戚麟开口唤道。
坐在后排的青年看向他,显然也在竭力的控制着情绪。
“你给我妈妈打电话,她姓吴,号码是138——”
江绝仓皇的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他根本不敢想这些事情,他不敢想象母亲正在医院接受抢救,也不敢想象那货车前的一片血泊。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恐惧过失去和未来。
“喂?您好?”吴秋一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边响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江绝张开嘴,可好像自己的心脏被死神攥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极端的情感冲击让父子都已经彻底失控了。
没有人能立刻接受至亲突然濒死的消息,也没有人能在这时候还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只要一想到死亡这两个字,一想到血肉模糊的画面,连背脊都会生出寒意来。
“江绝——江绝你不能慌,你要跟她说江阿姨现在的情况!”戚麟用力地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又快又稳的穿过车流,让他们更快地接近医院。
还有十五分钟。
他吩咐助理给医院高层打电话,尽力阻断所有的不利消息扩散。
“江绝!”
江绝回过神来,捂着电话语无伦次道:“我妈妈出车祸了,阿姨,她正在抢救。”
吴秋一听出来是江绝的声音,瞬间明白这孩子已经在发抖了,立刻回复道:“你不要怕,车祸是可以抢救的,我现在坐飞机过来,你把医院的情况告诉我,我会让我们这边的主任帮忙会诊和指导。”
时都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高的,她会尽可能的帮到他们。
“我——我会的。”江绝几乎都控制不好气管的缩紧,忍着窒息感开始说医院的地址。
于此同时,白凭匆忙地拨通了各处的电话,开始焦急的联系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事情了,他只害怕她挺不过去,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于这个世界。
伴随着心脏绞痛,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老友解释现在的情况,跟警察解释自己的身份,听着医生说的有关病危通知书的每一个字。
白凭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根本没办法正常的呼吸和说话,连喉咙都枯哑的好像每个字都在往外挤。
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面前,已经有少数媒体开始报道这个车祸,只是并不清楚被抢救的人是谁。
戚麟直接把车交给助理去停车,拉着江绝跟上白凭往抢救室的方向跑。
有些来会诊的病人认出他们来,开始掏出手机拍他们的背影。
江绝竭力地忍着泪意,跑的每一刻都觉得心脏在疼。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犹如死神的眼睛,白凭见到大夫时几乎是绷着神经在说话,连签字知情书的时候手腕都一直在抖。
江绝在手术室的门口几乎站不稳,扶着墙开始剧烈的喘气。
戚麟也恐惧的想要流眼泪,不断地揉眼睛强迫自己把这些情感憋回去,不断地拨着电话帮助白凭处理各项的事情。
然后警官们过来通报情况,塑料袋里装着车上所有相关的东西。
江烟止的手包,被碾碎成两半的手机,还有一份被撞成烂泥的芒果千层。
“她好像是试图往市郊开车,但方向和路都不是去机场的。”警察解释着相关的情况:“白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控制秩序,尽可能的不让媒体们打扰你们。”
白凭机械地收下一袋又一袋和她有关的东西,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不断地控制着呼吸。
时都三院的电话早就打了过来,参与着指导抢救。
血袋一直紧缺,但直系近亲不能输血,白凭又血型不对,戚麟在确认都是O型之后,直接挽了胳膊过去献血。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门口。
助理们试图让他们吃点东西,或者给他们加点衣服避免感冒。
其他的近友也匆匆赶到,试图安慰白凭和他的孩子。
吴秋一下了飞机直接坐车过来,做完术前准备也进了抢救室。
原来抢救需要这么久。
江绝蹲在角落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他抱着那盒已经被晃烂的蛋糕,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和朋友已经去处理医院和警察那边的事情了。
吴阿姨还在抢救室里,灯也一直亮着。
听说母亲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都意识还算清醒,能够应答和说出名字,脑部CT显示没有任何颅内血肿或内出血的情况。
戚鼎赶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角落里,心疼的过去拉他起来,给他递纸巾。
“没事的,不要太担心了,”他笨拙的想要安抚这个孩子:“你吴阿姨是专业的老医生,参加过很多次抢救了,有她在,事情会好很多的——”
戚麟按压着还有些出血的胳膊出现在楼梯口,匆匆过去确认情况。
“老白情绪也不是很好,我叫人过去照顾他了。”戚鼎按了按眉头,把自己的大衣解了下来,披在江绝的身上:“小麟,你先照顾弟弟起码让他喝点水,我去跟院长了解下情况。”
他们这些老友都不敢让白凭和江绝再听见糟糕的消息,竭力的想帮忙做些什么,连被撂在山庄里的剧组都是戚鼎打电话安抚调度的。
等到深夜一点钟的时候,维护秩序的警察开始交班,而一些媒体直接看准了机会强行冲了进来。
那些病人的偷拍陆续发到了网上,越来越多的记者和狗仔开始如闻到血的秃鹫般涌过来。
他们冲破了保安和警察的防线,端着相机冲到了抢救室门前,举起摄像机摄影机对准脸色苍白的两个年轻人就是一通拍。
好些报社和杂志社已经写好了江烟止死亡的通稿,就等着能第一手把这个消息爆出去,拍下见证一个电影史大事件的珍贵镜头。
人人都知道干了这一票可能就会被问责免职甚至进入行业黑名单,但只要干出这一票来,享不尽的好处都摆在面前,谁还想再当个记者!
林久光和好些人组成一道人墙,挡在戚麟和江绝的面前,极力的想把这几十个疯狂的记者都赶出去。
“戚麟作为一个青少年偶像,这样公开抱着同性好友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请问江烟止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白凭没有出现在抢救室门口,他们真的是传闻中的形婚夫妻吗?”
江绝躲在戚麟的怀里,陷在角落里极力的想屏蔽所有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戚麟把他抱紧,用双手捂着他的耳朵,如同哄着爱人入睡一般小声道:“绝,我一直都在……你不要怕。”
他背对着那些镁光灯,任由怀中人的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衣,忍着自己内心极度慌乱的感觉拍着他的背。
劈头盖脸的闪光灯几乎比他亮相红毯时还要狂热,所有的声音和光影好像都突然有了重量,全都由戚麟挡在了身后。
有个男记者不断试图越过林久光的胳膊,更近一点的拍他们的背影,扬高声音道:“据说江烟止是毒驾肇事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传闻也与网络流传多年的大麻成瘾相关联,作为她的亲生儿子,你是怎么看待的?!”
他的声音又高又尖,整个人如同鬣狗一般贪婪的寻找着血肉的腥气。
江绝猛地抬起头来,这一刻眼睛都红了。
他直接挣开戚麟,直接起身抄起旁边的椅子,高高的扬了起来——
戚麟的反应比他更快,在那一瞬间抢过了他手中的那把椅子,对准那个记者就抡了下去!
“戚麟居然打人了!!”
“戚麟在打记者——”
江绝露出仓皇错愕的表情,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幕。
那个被侮辱到极点都保持对媒体微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居然做到了这种份上——
林久光在拨通院长电话的同时一脚踹开试图拍下这一幕的好几个记者,戚鼎也在带着手下往回赶。
更多的闪光灯开始不分敌我的到处闪烁,如白色的刀刃般迸溅着。
就在这个时刻,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出现在门口,被眼前的这一幕差点吓到。
几十双手如同宣誓效忠般同时高举起相机,对准她就疯狂的拍摄起来。
更多的人仗着法不责众开始大声询问——
“江烟止已经去世了吗?”
“江烟止还活着吗?”
只要那个护士点一下头,他们就能在瞬秒间把死亡通稿传上网,引发全网的跟风悼念,大吃一口人血馒头。
戚鼎直接带着一批拿着电棍的保安出现在门口,狠踹了一脚栏杆震得上下楼都回荡着响声,如同驱散着无数野狗般吼起来:“都!滚!给老子滚!!”
保安抄起电棍来驱散记者,终于有人开始嚎叫着退散,好些人依旧挤在门口,试图多拍一点多抢一些讯息。
吴秋一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走了出来,一看见江绝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了,心疼地把这孩子抱在怀里。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她脱下手套,反复地轻抚着这孩子的后脑勺,感觉他还在一直发抖。
“我……我妈妈她……”
“她已经体征稳定了,”吴秋一看了眼不远处混乱的情况,俯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爸爸已经在ICU外守着她了,小绝听吴阿姨的话,先回去吃点东西睡一觉,好不好?”
“你明天还要守着妈妈醒过来,今晚还不休息的话,明天会撑不下去的,听话好不好?”
戚鼎直接临时联系了安保公司,把医院上下的秩序都24小时保护起来。
那些等不到消息的记者全都被驱赶到医院的外围,如同秃鹫和鬣狗般围着这个地方转悠,可怎么也进不去了。
上次他这么干,还是在吴秋一怀着小戚被医闹的时候。
江绝被戚麟带去洗了脸,只喝了几小口的粥,安安静静地守在ICU外。
白凭在镜头前向来是个雅痞有型的绅士,此刻也胡子拉碴眼底发青的坐在门外,看起来疲惫而又苍老。
他们始终为她做不了什么,连在病床旁握一握她冰凉的手都不行。
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但好在她的情况还算稳定。
她确实有内脏破裂出血的情况,身上多处骨折,但都已经打好了钢钉固定好了位置。
根据多位医生的会诊,术后恢复不会很困难,虽然胫骨骨折了,日后不会影响行走和奔跑。
车祸时大出血了一次,手术期间也大出血了一次,好在病人意识还算清醒,而且送医院的时间和血源供给都颇为及时。
直到十天之后,江烟止才在确认情况稳定的情况下,从ICU转到了单人病房。
她的胳膊和腿都被固定的很严实,脸颊和额头上都有些擦伤。
白凭忍了好些天,可在进病房和她对视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忍住,流着眼泪亲吻她的手指。
“医生说……我的小指掌骨有些问题,以后拉不了小提琴了。”她慢慢道:“然而我并不会拉小提琴。”
“这时候还在开玩笑,”白凭气的笑起来,捂着脸抽气道:“你这个笨蛋……”
江烟止跟标本似的被固定在床上,连胳膊都被吊着,也没法安慰一下快崩溃的老公,只又看向远处的儿子。
江绝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走进去。
他一直在内疚和自责,可把所有的想法都按在心里,不敢再和任何人添麻烦。
这十几天里,他和戚麟都默契的关了手机,不去接触任何网络和媒体。
需要打理的,公司的公关团队会自己想办法,他们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困扰了。
可是母亲……母亲临时折返回来,想在离开渚迁时给他们再带一份蛋糕,才会出这件事。
“绝绝,过来。”江烟止小口地喝着水,试图让老公擦擦脸。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缓解着这样悲伤的气氛:“我还活着呢……别这样好吗。”
江绝一看到她额头的纱布就想流眼泪,却还是走近了她,用掌心温暖她被吊着的手。
他根本不能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这些天里如果不是戚麟形影不离的陪着,他甚至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妈……”他小声道:“我们都很爱你。”
“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白凭想说些什么,却都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闷头给她喂水。
戚麟在门口看了几眼,转身送爸妈坐飞机回时都。
吴秋一这些天都在医院帮忙照看着情况,倒是终于有空能和戚鼎喝杯茶聊聊天。
他们两个中年人忙碌于工作,甚至顾不上照看家庭。
要不是老江突然出事,他们两可能要到明年才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戚鼎本来有一堆要事在身,按照计划是要去国外开审批会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