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逃出来之后,睡了整整十三个小时。
梦里跑去听了戚麟的跨年演唱会,结果发现自己是助唱嘉宾,硬着头皮对着十万人唱了首祝你生日快乐。
简直是羞耻到爆炸了好吗。
江绝吃完核桃有点渴,直接接了戚麟的杯子,喝他刚泡的桃子雪梨茶。
他把那八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戚麟知道他要去演犯罪惊悚电影,但是没想到会惊悚到这种地步。
等江绝听完,某人都热泪盈眶了:“我的绝来抱抱——”
江绝懵着被他一个熊抱过去,两个人的重量差点挤爆豆袋,手里的那杯甜茶差点洒了。
“小心——茶还是烫的啊喂!”
戚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的表情,问道:“你还好吗?”
某人抿了口茶:“你说呢?”
他今年拿影帝的那个片段,是被自己亲妈一剑捅穿,还要瞪着她死不瞑目。
那段演完之后,还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来着。
戚·好奇宝宝·麟见他表情如常,试图提问:“他们真的凶残到拿水和煤气吓你啊。”
“水是真的放了,但是纯粹放给镜头看的,不会流到别的房间。”
“煤气呢?不会真的放煤气了吧?”
江绝气鼓鼓的把手机掏出来,翻到某个音频按了播放键。
“呲——呲呲——”
戚麟想到了什么,又紧张的问道:“那脚步声呢?”
脚步声代表了什么?
江绝随手把甜茶放到旁边的地板上,窝到他怀里懒洋洋道:“脚步声就是脚步声啊。”
“你不是说,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戚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有时候还隔着墙什么的?”
江老干部竖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惊悚片里长期用来渲染气氛的,第一是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第二是玻璃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第三就是突然出现的哭声了。
如果问题是——脚步意味着什么,那么这个问题完全没有答案。
真正能够让人感受到无尽恐惧的,是人内心的想象力——俗称为脑补。
正是因为不知道逐渐逼近的到底是什么,才会自己把自己吓哭。
然而真相就是扩音喇叭在不断调音量而已。
戚麟抱着他,看着这笨蛋懒洋洋的在自己怀里单手盘着两个纸皮核桃,也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庆幸。
演员是不可能只选择一个流派的。
方法派本身也脱胎于体验派,真的想演活一个角色,必然要感受到真实的情绪。
“江绝,你还记得那个教堂吗。”他忽然开口道。
“嗯,我爸爸和你一起挑的,不是很大。”
戚麟第一次演主角电影,接的是白凭的片子。
他们共同选择的那个教堂,就是安全区。
进入教堂,对神像祈祷,他的身份就是选择正义和复仇的警察Loan。
进入教堂,点燃一根烟枯坐,烟尽人走的那个,是活在市井里不堪又卑微的盗贼Loan。
而掏一包辣条,一边啃辣条一边刷沙雕微博的,是戚麟。
他不管是杀了人,在高空惊险跑酷,还是肩膀脱臼疼到说不出话来,只要在教堂里静坐一包辣条的时间,就能找回自己。
当初白凭启迪着他找到这个安全区,就像白凭带着虞刃走出江烟止给他带来的阴影一样。
“你真的很幸运。”他低头抚摸着江绝的头发,轻声道:“安全区在你的心里。”
哪怕在任何地方,你也可以找到自我。
江绝演话剧这么多年,各种正反派角色都体验过,论经验比他丰富很多。
可是哪怕他熟练如此,直到今年演《仙画》的时候,还是会和被虐待的云烨共情共感受,半夜做噩梦不得不窝在戚麟怀里睡觉,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他练习了太多次的拿起来和放下。
成为魅惑又妖冶的越羽,跳舞时扭胯如水蛇,连唱歌都散发着令人沉沦的荷尔蒙。
多少影迷呼唤他出道做偶像,把越羽的梦永远的做下去,可是他说出戏了,就是出戏了。
成为死不瞑目的澹台洺,明明被天龙祝福触吻,到最后惨死于剑下,戏袍一脱,过两三天也就出来了。
人的灵魂是由记忆组成的。
你的所有记忆,会演化成你的性格,变成影响你的因素。
可是作为演员,他们注定要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真实记忆和体验,可能连心碎的感觉都要重复来过。
戚麟抱紧江绝,缓缓开口道:“你的超能力,大概是能剔除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遇到什么角色,都可以在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
这样强韧的心理能力,恐怕才是白凭选择让他去的原因。
江绝闭上眼睛,慢悠悠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在……梦里?”戚麟呆了几秒钟。
“不,我在我的教堂里。”
他陷在他的怀中,笑的满足而安宁。
“让我再待一会儿。”
第95章
这个片子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八天筹演,九天拍摄, 十天剪辑后期做完, 全部都是现场收声外加镜头直录, 后期只用调一下光线就可以了。
在戚麟沉迷写歌弹吉他版琵琶的期间,林久光跑来他们的宿舍,一脸的神神秘秘:“你们要不要去看恐怖片!”
江绝下意识地看了眼日历,有种迷之预感:“哪个?”
“《野屋》!导演据说是白凭的朋友,还是ACU的教授!”林久光似乎并不知道主演是谁,晃了晃手机道:“他们后期有人传出GIF出来, 简直超惊悚了好吧。”
戚麟斜抱吉他半遮面, 听到这里把脑袋冒了出来。
“你居然看国产恐怖片?”
国内其实对恐怖片和惊悚片没有太大区别。
而且国产惊悚片已经全面衰落十几年了。
再者,恐怖片一般都约等于装神弄鬼题材, 毕竟血肉飞溅的那种B级片没法上映。
再然后, 装神弄鬼又必然没有鬼,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也不许传播迷信思想。
这倒不是文化管制的锅,确实也与国情有关。
在人口颇为庞大的情况下,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其实并不多。
既有看多了喜羊羊就抡着平底锅把老公砸成植物人的妻子,也有拿着鬼片片段妖言惑众的乡村神棍。
然而惊悚片没有鬼没有血腥场面,约等于就是骗票房的烂片了。
美国有华人拍摄的视觉大片《招魂》,韩国有反应社会现实的惊悚片《金福南杀人事件》, 日本有《咒怨》,泰国的优秀恐怖片更是数不胜数。
拍这种东西,需要视觉效果, 更需要剧本对人性的极致把握。
可是国内近十年来,真的什么都没有。
戚麟对此表示根本没有兴趣。
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怕是拍了洗钱的吧。
江绝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相关的事情,沉默了几秒道:“我……演的。”
整个宿舍安静了几秒钟。
林久光果断摇头:“你是绝对不会演烂片的,我不信。”
“你也说这是烂片了!”戚麟露出肯定的表情,忽然又反应过来江绝刚才说了什么:“你说的那个小成本——”
江绝点了点头:“就是《野屋》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林久光端详了江绝几秒钟:“那个GIF里只有一个侧影,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你。”
他忽然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慢慢道:“既然是江绝演的,那我不去了。”
江绝疑惑道:“你对我有意见?”
“你不觉得,在恐怖片的镜头里看到自己基友的脸,特别跳戏吗?”林久光试图举例子:“比方说《午夜凶铃》里,电视机一打开,你看到戚麟慢悠悠从井里爬出来……”
戚麟深思熟虑了几秒钟:“我要去看。”
九月拍完,十月就直接上映了。
这片子确实联系的院线不多,一线城市都没有几家影院放的。
同期竞争的片子有好莱坞大片和偶像浪漫爱情喜剧,恐怖片都只有午夜场可以看。
戚麟愣是拉着他们两在周六晚出了学校,一块去了市中心的影城看了首映。
他还真想看看温柔可爱的江绝演惊悚片得是什么样子。
来看的人并不多,有的情侣抱着爆米花进来,还有好些喝醉的人或者加班族买了张廉价的票,单纯进来睡一觉就走。
毕竟比宾馆的临时房便宜。
江绝坐在正中间,左边是捧着可乐的戚麟,右边是捧着爆米花的林久光。
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个陈沉导演最后剪了多少镜头,怎么片长还有一个半小时。
画面亮起来的时候,竟然是镜面的。
一模一样的青年同时从沉睡中醒来,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血。
但动作幅度不一样,屋外的光线也不一样,显然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人。
在他们同时往窗外看去的时候,画面合二为一,字幕跳了出来。
——《野屋》。
剧本读起来很混乱,但是电影叙事意外的很清楚。
导演只花十五分钟讲清楚了装修师接受委托帮忙装饰的第一条线,然后开始详解他不断发现各种场景和线索的过程。
江绝托着下巴看了半天自己的脸,突然明白那种陌生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不给自己说剧情,所以那种真实的茫然感才会传出镜头。
根本不需要演,茫然就是了。
一开始戚麟还和林久光偶尔吐槽两句,看到中间的时候完全顾不上了。
剧情的节奏越来越快,剪辑的如同探戈的鼓点,一松一弛之间又骤然来一个反转。
在镜头移到到那个装修师四肢并用飞快地往前爬的时候,伴随着破裂声一群乌鸦突然飞了出来,戚麟吓的直接捏瘪了那可乐杯,差点溅了他一身。
然后林久光这边的爆米花直接洒了一半,根本没拿稳。
江绝忽然发现坐在中间是个非常错误的角色。
等电影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整个放映厅里试图睡觉的人全都醒了。
小情侣甚至连悄悄牵小手亲亲脸都没心思了,吓得握紧彼此的手甚至连跑出去都不太敢。
等剧情被推向一个新的高潮,那装修师直接击碎了厨房的缠枝莲瓷盘时,两只手同时抓紧了江绝,有一只差点掐到他。
节奏快的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原本是受害者的装修师反转为元凶,连带着前面的剧情的所有伏笔同时都一跃而出——
江绝任由他们两抓着自己的手和袖子,忽然陷入迷茫中。
他本来以为,自己看懂了这个剧本。
不是那个客人设的局吗?
等等——这个电影的剧情不是装修师成为猎物,进入这个房间被困的出不来,那个客人才是背后的阴谋者啊?
所以到底谁才是幕后啊?
——我在演的时候真的搞懂剧本了吗??
在最后一幕,那个倒下来的兔子意外的出现在了客厅的正中间。
林久光直接吓得尖叫起来。
江绝已经完全被弯弯绕绕的剧情搞蒙了,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袖子。
所以我演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灯光猛然打开,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戚麟被自己拿着的那杯可乐弄湿了大半袖子,嘟哝着拿纸巾擦干。
他擦了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看向帮林久光拍身上爆米花的江绝:“所以最后,那个客人逃出去了,对吧?”
江绝眨了眨眼。
“我们都看完了,你别担心剧透啊,”戚麟生怕他质疑自己的智商,声音小了很多:“我就是……确认下自己的判断。”
“没有,那个客人死了,”林久光一脸坚定地反驳道:“你看到客厅桌上的那个兔子了啊!是士兵吃了国王!”
不是装修师逃出去吗……
请问我们在跨服聊天吗……
他们两同时扭头看向江绝,试图找出真正的答案:“你看过剧本!你说!”
江绝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没看懂。”
戚麟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个叙事很清晰啊!是那个装修师提前在客人的别墅附近踩点,最后利用他把整个房子搞成监狱,最后客人被他完全囚禁啊!”
林久光立刻摇头:“你看漏了好几个伏笔,根本不是这样的!”
于是在周日晚,这两人又去雄赳赳气昂昂的二刷去了。
某位主演一个人被撂在宿舍里,试图看会儿动画片等他们两回来。
戚麟看完午夜场回来,推门时一脸的兴奋:“江绝!我看懂了!这部戏细节好多啊——那个门上的兽钮其实是锁死保险柜的机关对不对!”
江绝脸上顶着《故事会》,从瞌睡中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导演说这个兽钮的含义是装修师的个人图腾,边缘的缠枝莲和瓷盘上的一模一样。”
戚麟愣了几秒钟,撒腿去找楼上的林久光顺剧情去了。
周末一过,这片子的票房没爆,在外网倒是口碑爆了。
有好些人直接开始写小论文分析剧情,连带着议论这肯定能入围戛纳奖。
等外国媒体开始大篇幅报道这个惊悚犯罪电影,称赞它的逻辑严密和设计精细时,国内的媒体才纷纷惊醒,去找这名不见经传的片子到底是谁拍的。
而微博和豆瓣的搬运工把消息传回来,有人才认出来那个电影海报里的英文名字是江绝的。
“我男神怎么突然在国外红了?”
“国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什么时候演了这个电影啊——微博连水花都没有啊。”
“这片子到底在国内上映了没啊,怎么就时都和其他几个城市有排片啊,生气!‘
然后盗版资源就开始疯狂流行,更多的GIF和剧情分析不断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