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傅初来乍到,陆兄弟又有自己固定的摊位。故而对我们这儿不熟。你们二位早上才来,必然抢不到第一排的好摊位。”柳不尘看了看两人,笑着对他们说道:“但凡有节日,皓灵门外提前一日就有人跑来占位了,有些是货郎,有些则是那些货郎的兄弟亲长先来占的。”
原来如此啊!我是说我们都来得那么早了,居然还有不少人比我们先到。这简直就和以前没开通网购火车票的时候,过年之前的火车站凌晨排队抢票的情况一摸一样啊!叶昕听了柳不尘说的,这才恍然大悟。
“多谢柳道长。那我们只好去后面两排了。”叶昕对柳不尘拱手道谢。
“两位若不嫌弃,可先随我进观去观祭礼啊。待观礼后,香客逐渐散去,你们可顺着这条山道往南琼山的后山去,那边风景秀美。正逢上巳佳节,去后山踏青的游人不少。且祭礼结束后,有许多香客也会顺便去后山游玩。你们的糕点在那里一定不愁卖。只不过那边的人流不像皓灵门前这般集中,两位要多花点时间站摊。”
这种情况正和叶昕所打算的备用方式不谋而合。叶昕之前并不是不着急,他只是提前想到了备选方案。
友好的橄榄枝都伸到面前了,不接的是傻子!听柳不尘这么说,叶昕不作他想,欣然应了柳不尘的邀约。
为了防止有人诟病玄元观道士给人开小灶,柳不尘带着两人绕了一截路,从玄元观南面仅容本观道人进出的丹灵门而入。
第14章 14.上巳节(二)
丹灵门近两丈高的石门两侧,各悬一块木匾,左侧上书“天人合一”,右侧上书“清静无为”。笔法雄浑,铁画银钩。
叶昕还没看够木匾上狂拽酷霸帅的刻字,走进丹灵门后,眼前的景色却让他误以为再次跌入梦境。
不同于在皓灵门外见到的玄元观不甚完整的外观,此时放眼望去,只见殿宇宏丽,宫阁错落。太极图、八仙、仙鹤、灵芝等雕刻,上至额枋瓦当、下至石台柱礎,随处可见。
楼阁殿宇之间园林点缀,景色幽雅,身着天青色道袍的道士们神情肃穆,有序穿行于其间。乍一眼望去,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仙人宫阙。
叶昕和陆诚被眼前美景完全吸引了,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了、呼吸重了,会惊扰道长们的清修。
“你、你们这儿,道长们都这般安静严肃的吗?”叶昕跟在柳不尘身后,拘谨地小声问道。
柳不尘回头笑笑:“叶师傅莫慌。并非所有宫都如这儿一般。我带你们来寄存挑担的是我们紫微宫,紫微宫宫主性子严谨,平日甚少言笑,故而这里的道徒弟子们便也随宫主一般。”
“柳道长是紫微宫门下的?”叶昕听柳不尘的口气,好奇地问道:“紫微宫的宫主是哪位?”
“是。这里每位修道者都有自己所属之宫。平日虽也修习道经、剑术、炼丹、医药等诸术,但总有自己主修的一项。”柳不尘耐心的和叶昕说明:“紫微宫的宫主是我师父,楚灵均。道号玉衡子。”
之前陆诚就和叶昕说过一些玄元观的事。玄元观的楚灵均是先帝钦点给皇帝的剑师,此等地位,可想在玄元观也必然极受尊崇了。
原来是“重点院校”里的“重点班”!叶昕按照自己的理解,将所了解到的紫微宫信息在心里归纳总结了一番。
柳不尘可不知叶昕那些稀奇古怪的心事。将两人引到紫微宫一处偏静屋舍,便请他们将挑担寄放在此处。
“紫微宫能随意让我们这些外人进入吗?”叶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本想带你们去长清宫,我们玄元观的厨房也在那边。但那儿人多嘈杂,又怕有人误取误用了两位辛辛苦苦制出的糕点。故而还是存在紫微宫比较妥当。”柳不尘对二人拱手一礼,解释道。
叶昕感激的对柳不尘说道:“哈哈。也对!多亏柳道长想得如此周到。在此先谢谢了!”
“二位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去观祭礼。今日虽是祭祀巫山神女,观礼者多为女儿家。但随自家女郎来的亲长兄弟亦不少,不至于尴尬。”柳不尘年纪虽小,为人处世却极为圆融。连叶昕与陆诚接下来的行程,都给予了一个不错的建议,不会让他们在这里虚耗时光而感到无聊。
主家想得如此周到,作为客人岂有不应的道理?更何况叶昕从来没见过古代的祭礼,所以无论是祭哪位神仙的,他都觉得能看到就是赚到了。“好啊!荣幸之至!”
柳不尘看了一眼房中的漏壶,微微皱着眉头,有些惋惜地说道:“不过现在祭礼已然开始了。两位怕是看不到最开始的仪式。”
“无妨,无妨。”叶昕笑着摆摆手,很识相地接话:“那后面是什么节目?”
柳不尘欣然作答:“是我们宫主亲自主持的剑舞。二位可算有眼福了。玄元观一年大大小小十余场祭礼,紫微宫的剑舞一年却只有三场。”
“哇!那可一定要看看!简直太幸运了!”叶昕光听“剑舞”两字,已经兴奋的两眼发光。再闻一年只有三场,就让他们碰上了其中一场,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中奖了。
叶昕虽比自己年长五岁,却毫无架子,性子随和开朗,柳不尘固然心中对其身份存疑,从心底来说倒是挺喜欢他。再加上叶昕长相十分讨喜,柳不尘更是时刻告诫自己,不能对其太过于放松戒备。万一叶昕真是那位贵人派出的细作,跑来他们玄元观套老底的,那可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叶师傅、陆兄弟,这边请。”柳不尘笑着对两人伸手一指不远处那条长廊,眼角却瞥向房舍角落走过来的另一位道士。
叶昕与陆诚顺着柳不尘的指引走到前面,没瞧见柳不尘对那道士施了个眼色。
三人离开不久,那道士便机警地扫了眼周围,而后轻手轻脚地推开叶昕与陆诚寄存挑担的那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
玄元观的祭台位于整座道观的正中间,四面则有一条宽丈余的狭长水池将其环绕期间,东、南、西、北的池面上各有一座石桥,用于修道者运输祭品及往来通行。
水池里栽种了少量莲花,数十条红白锦鲤穿游其间。池水清澈,荷叶轻摆,鱼儿自在,观之令人赏心悦目。
柳不尘告诉叶昕与陆诚,这水池实为救火之用。玄元观是百年大观,大部分屋舍皆由木材所造,万一走水,经山风一吹,火势迅猛之极,整座道观将于顷刻间覆灭。因此这种蓄水池,不但在祭台边有,各宫各殿亦都建有这种蓄水池,大大小小加起来也能有近十来个。
叶昕与陆诚来到祭台边时,已是人满为患。
水池四周布满了矮几与席位,世家女子头戴幂篱跪坐其上,身旁不乏亲长陪同而坐。
他们身后相隔三尺便是进观来看祭礼和烧香祈福的布衣香客。
即使人多,却无人敢胡乱推搡或放肆喧哗。众人都十分守礼,依序而立,生怕冲撞了神仙及修道者而遭至惩罚或厄运。况且,祭台高出地面三尺有余,无论或坐或站,都能将祭台上的祭礼看得一清二楚。
柳不尘将叶昕与陆诚带到位于东面的三尺隔离段上,陪在一旁同他们一起观礼。此时,祭台上的剑舞已然开始。
四十名手持青光长剑的年轻道士着统一的天青色袍衫,排成整齐的四列,位于他们的前方有一道士背对众道士而立。他身量高挑挺拔,肩宽腰窄,左手执起一只青玉盘龙杯,举向天空静立片刻,而后瞬时将那盘龙杯中的酒向高空泼去。
四十名道士在此时高声诵起了祭词:“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祭——神女瑶姬!”声音洪亮,音韵绵长。
柳不尘在一旁适时解释,说此乃剑舞祭词。
叶昕听着古韵十足的祭词,环顾这周围的一切,整个脑子都有些懵然。
正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有些遥远梦幻的不可思议,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凌然跃入半空,倏然闯入他的视野。
一道刺目寒光随之一闪而过,仿若乌云中的惊雷,顿时将叶昕模糊的意识割裂出一道缺口。
叶昕只觉眼前青白色的光芒一晃,呼吸一滞,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地抓住衣襟。
被泼向空中的酒水形成一道细长水柱,还未及洒向地面,已被那道刺眼青芒稳稳接住。天青色衣衫在空中飘然飞起、翻跃自如,如白鹤展翅,又如流云舒卷。
四周想起轻微的抽气声,还有少女们压抑的低呼赞叹声。
耳边,数名道士颂吟的祭词再次响起:“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叶昕全幅身心都被正在潇洒舞剑的那名道士所吸引,胸腔里那颗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快速跳动起来,越跳越剧烈。
眼前晶澈流光一闪,那道水柱已变成晶珠雨露,伴随那人剑光闪烁,如飞星流影般溅落池中。一时间,池水泠然作响,荷叶微摆,红白锦鲤纷纷甩尾跃出水面。
“其状峨峨,何可极言!”
祭词的诵吟虽已结束,叶昕看得忘记呼吸,只觉一阵五彩斑斓跃然眼前占满了整个视野,而后随着那人的衣衫翩翩落下,直直坠入自己的心底深处。
犹如天青色的帷幕自眼中退去,台上惊艳利落的身影稳稳站立,宽大的袍袖随那人收拢在身体两侧的双臂一同垂下,一张极为英俊正气的脸就此闯入眼帘。
原来这人就是名动天下的皇帝剑师楚灵均。居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帅!叶昕心中翻江倒海、波澜起伏,只觉得心脏猛烈的跳动,仿佛要跃出胸腔。
那人一句号令:“水祭,起式!”声音厚而不浊,清朗有力。他单手持剑,往东方一指。
四十名道士瞬时长剑一挥,分为四列向祭台四方列队舞剑,动作整齐划一,剑姿刚柔并济,时快时慢,时劲时轻,忽而如山洪倾泻,忽而又如流水潺潺。
舞如其名,众人只感觉在这一刻间,江河湖海、小溪流水都随这些道者的剑姿呈现眼前,引人目不暇接。
这就是闻名遐迩的玄元观剑法吗?果然名不虚传!简直能把观众给直接帅晕过去。
也难怪像陆宜那样的小女生会这么痴迷楚灵均,就连叶昕自己看见这些道士们潇洒舞剑的身姿,都觉得快把持不住自己那颗瞬间迷弟化的心了。
叶昕看得浑然忘我。这哪里是什么剑舞,根本就是电视里那种武侠轻功嘛。虽然被称之为“舞”,叶昕倒觉得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高超剑艺的展示。
嗯?等等!这冷峻的眉眼怎么有点眼熟?叶昕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祭台中间那位又酷又帅的道长。这人……这人好像就是那晚在溪边救了自己的那位道长啊?!叶昕心头一震,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顿时脸上发烧。
“师父,你怎么脸红了?”陆诚见叶昕两眼发直地盯着楚灵均,脸色绯红,不由的担心问道。
叶昕有些心虚地看了陆诚一眼,忽然脑后已愈合数日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第15章 15.上巳节(三)
柳不尘走到一半,再次回头张望了一番。确认叶昕和陆诚都在观礼,没有什么人跟着自己,他才回到给叶昕和陆诚存放挑担的那间空屋前。此时,门口立着那名方才进屋的小道士。
“师兄,我……”小道士见到柳不尘回来了,立刻凑上前说道。
柳不尘抬手制止了他,机警地左右瞧了瞧,推门而入:“进去再说。”
小道士很灵透,一语不发地跟了进屋,关上门。
柳不尘将屋子前后都查过后,确定这里除了自己和面前这位小师弟,再无他人在内,这才问道:“如何?”
小道士轻声回道:“师兄,我验过了。确实只是普通的糕点,无毒。就是样式新颖而已。”
柳不尘蹙起眉头,思绪翻腾。在这种盛大节日上搞鬼投毒,是那位贵人的惯用伎俩。来来回回已百余次了,就是为了引出已失踪许久的郭师叔祖。
玄元观的观主机敏过人,当年郭师叔祖选择玄元观暂避,还真是选对了地方。
那位贵人知道郭师叔祖躲进了道观,却不知具体是哪州哪郡哪县的哪座道观。
毕竟全国十四州上百个郡上千个县,大大小小的道观千余座,即便那位真是手眼通天,可想要在这千余座道观中找一位隐姓埋名之人,亦非易事。
故而那人频频设计,寻了这么些年,也没把玄元观给揪出来。不过近来风声略紧,那人居然锁定了扬州诸观,屡屡出手。
柳不尘倒不担心郭师叔祖。原因无他,郭师叔祖的确下落不明。数年间,连玄元观都渺无其音信。那位就算手伸得再长,寻不着就是寻不着。连他们自己人都瞒得密不透风,那人想寻着他,才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如此一来,郭师叔祖若想联络玄元观,也十分不便了。
与其被动遭谋算,不如早早出手,反盯住那些细作,能揪出一个是一个。暗处的钉子被一一拔出,使得那人的手不再伸得过来,玄元观才能有更多的胜算保住郭师叔祖。
这便有了今日柳不尘主动请人入观这一幕。他帮叶昕行了方便,叶昕事后一定会给予酬谢。而叶昕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出自他手下举世无双的点心了。
如果叶昕当真心怀不轨,那么一定会在点心中下毒,来引诱当世的解毒圣手郭咏出面。而郭咏,才是化名“田斌”的郭师叔祖的真名。
故而柳不尘才派了小道士,支开叶昕与陆诚后,用银针在那些点心上挨个试毒。
打开其中一个挑担,小心掀起覆于其上的油纸,那两样新奇的点心顿时勾得柳不尘心痒难耐。然而嘴馋归嘴馋,他可不敢因贪嘴而误了正事。
柳不尘凝视着筐子里的点心,慎重地问道:“每块都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