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上流了许多男人身上的血水,满是污浊,魏恒站在门口看了他片刻,想确认他的身份,但是他无法根据这样一张没有人形的人脸得出他到底是谁的结论。
离开这间房间,他朝刚才在屋后看到窗户被吹开的卧室走过去,经过厨房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向走入厨房中。
厨房里正在煮着一锅米饭,淀粉的香气和周围的腥臭味和酒精味糅杂在一起,混合成令人发呕的腥甜味。
魏恒走到厨台前,看着盛放着一把青菜的案板,眉头越皱越深,脊背越来越冷。
刚才,他明明看到案板上放着青菜,和一把菜刀,但是现在,菜刀却不见了。
难道说……
魏恒忽然转过身,站在他背后的一道人影顿时闯入他的视线。
一个穿着一件白色睡裙的小女孩儿就站在他身后一米开外的地方,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披着一头长发,漆黑浑圆的眼睛里漫着金属般的冷光,高高的扬起手臂,手里握着一把尖刀,维持着举刀刺入魏恒后背的姿势,毫无血色的面庞犹如一抹幽灵。
女孩儿还来不及把手中的刀插入闯入者的身体,就被对方识破。她握着刀转身便逃,迅速的冲出了厨房。
魏恒被刚才那个女孩儿冷漠且充满杀气的眼神所惊讶,迟了片刻才朝她追过去,循着声音推开了东面的一间卧室。
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布置的温馨舒适的小床,床上放着一台MP4,想必刚才那首俄文歌就是从MP4里放出来的。
魏恒紧绷着全身神经在房间里看了一圈,随后把目光定格在墙边的一张衣柜里,他朝衣柜走过去,蹲下身,一下拉开了推拉门。
似乎有所预知般,魏恒死死扣住了从衣柜里伸出的一只细弱的手腕,以及被那小手握在掌中的刀。
“你是谁?”
魏恒握着女孩儿的手腕,问道。
女孩儿用力拉扯着自己的手,松开了手中的刀,紧咬着嘴唇,悬然欲泣。
魏恒泄了几分力道,但不至于让她逃脱,看着她的脸,又问:“你是……徐新蕾?”
他只看过徐新蕾失踪前,八岁时的照片。如果徐新蕾还活着,今年恰好十岁。而眼前这个女孩儿的眉眼和八岁的徐新蕾很相像,就像是两年后的徐新蕾。
听他说出‘徐新蕾’这个名字,女孩儿忽然停止挣扎,诧异的看着他。
魏恒从她的眼神中笃定了自己的猜想,顿时把她的手腕握的更紧:“躺在西边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是谁,是窦兴友……”
话没说完,魏恒忽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力袭击,不由自主的摔到一旁,意识瞬间模糊。
他趴在地上,无意识的看着藏在衣柜里的女孩儿跑出来,扑进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冲锋衣和迷彩裤,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细长又锋利的眼睛,他一手搂着女孩儿,一手掂着一根钢管。
魏恒用力的闭了闭眼,想试图缓解头脑中翻天覆地的晕眩感。
下一刻,他被人拽起来,那个男人绕到他背后,用一根冰冷的铁链缠住他的手腕。
魏恒猛地咬了咬牙,忽然挣开那条铁链,横起右臂手肘向后撞去!
他这一肘顶到了男人的颈窝,男人向后仰倒在地上,袖口滑出一把匕首落在右手掌心。
魏恒迅速站起身,反应极快的在他滑出刀刃之前一脚踢在他手腕上,然后先他一步捡起落在地上的直刀,抵住男人的喉咙。
魏恒用膝盖压着他胸腹,一脚踩着他的右臂,手中的匕首悬在他喉结上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不答,只躺在地上冷冷的看着他。
魏恒正要去掀他脸上的口罩,忽然察觉到腹部被什么东西顶住。
他低头一看,看到一把手枪。
“放开他!”
女孩儿也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菜刀,双手握着刀,冲着魏恒大喊。
躺在地上的男人微微歪了歪头,手中的枪又往魏恒腹部顶入了几公分。
即使他的脸藏在口罩后,魏恒也能看到他在笑。
魏恒松开手,匕首应声落地。随后,他被一拳掀翻。
当从黑暗中苏醒时,魏恒立刻感知到了手腕处的剧痛。
他坐在墙边,靠在墙上,双手被铁链绑在身后,那铁链紧到几乎镶进了他的皮肉,勒断了他的骨头。凉腻的血还在顺着他的后脑上往脖颈攀爬。
外堂正中摆了一个行李箱和几个包裹,女孩儿已经换上了冬衣,正坐在行李箱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魏恒。
“你是警察吗?还是坏人?”
女孩儿语调幽冷,口吻中没有丝毫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和稚气。
“……那你是谁?”
魏恒仰头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她问。
女孩儿垂下眼睛,手指绕着发尾,道:“我是徐新蕾。”
说罢抬头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轮到你了’。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坏人。”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徐新蕾露出一抹近乎嘲讽的冷笑。
此时,用直刀的男人把浑身赤裸生满烂疮的男人从西边房间提出来,扔在外堂,然后递给徐新蕾一个眼神。
徐新蕾一副司空见惯状,微微背过身,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随后,魏恒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拿出匕首,毫不犹豫的割断了备受折磨那人的喉咙。
当一个人的喉咙被割断时,血不是慢悠悠的流淌,而是急匆匆的喷溅。
那人站起身退后几步,避开了血的喷溅范围,然后掏出一把纸巾擦拭着刀刃上的鲜血。
而魏恒看着倒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的男人。那男人也在看着他,眼睛里依旧干枯一片,此时他已经死了,竞和几分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魏恒闭了闭眼,压下去喉间的一股腥甜,道:“徐畅。”
男人转头看着他,懒懒的眯着眼睛,似乎对他识破自己的身份丝毫不意外。
魏恒缓了一口气,才抬眸看着他,说:“我们一直找你,如果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就跟我回警局。”
徐畅走近他,蹲下身,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笑,举起还残留着血迹的匕首横在魏恒脖子上,道:“你不是警察。”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警察?”
“因为我刚才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东西。”
魏恒无言,在心里承认,刚才他遇袭时,的确对这个男人起了杀心:“……我是西港区分院局刑侦支队的犯罪顾问,是邢朗的搭档,你认识邢朗吗?”
徐畅挑了挑眉,算是给他一个回答。
魏恒不得不向后靠近墙壁,以躲避已经陷入他皮肉里的刀刃:“停手吧,窦兴友是最后一个人。”
徐畅摇头:“不,还有两个人。”
“徐红山和死人无异,祝九江在我们的保护中,你杀不了他。”
徐畅以冷笑表达对这句话的不认可,又道:“不是徐红山。”
不是徐红山?
魏恒不动声色的想,难道还有第六个人?
徐畅看着他脖子上渗出的一道血迹,似乎是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收起匕首,对魏恒说:“回去告诉邢朗,不用找我。等时机到了,我会亲自去找他。”
然后,他提着行李箱,和背着双肩包的徐新蕾离开了这座房子,只留下一具死相骇人的尸体。
他们没有关门,室外的风夹着雪往室内猛灌,转眼在门口铺了一层雪花。
魏恒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才忍住不时袭来的恶心头晕感,站起身走出房子,往紧锁的大门走去。
他一下下的踹着铁门,足足踹了有将近半个小时,才把附近的人惊动。
两个男人合力把铁门撬开,一人跑进屋里看端详,一人解开了魏恒手上的铁链。
魏恒向他借了手机,播出邢朗的电话,没有理会房子里响起的震天动地的嚎叫。
“是我。”
他说。
邢朗静了片刻,随后咬了咬牙:“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我到上窑了,你在哪?!”
魏恒说出详细方位,然后看了一眼从房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男人,道:“徐畅跑了,还是那辆车。窦兴友……已经死了。”
第94章 冷酷仙境
“十二月二十七号,从简羕市开往西陇山的K113次列车将在下午四点十五分开车,距离芜津二百五十六公里,途径四个车站。准点到达芜津站的时间是下午七点二十三分,误差将在半个小时之内。这是K113次列车的内部结构图……”
会议室中,电子投影屏前,绑架案的第一领导人韩斌在分析K113次列车的途径的每个站台和列车的内部人员结构。
与会二十几人,正对着投影墙的长桌一端坐着刘局。
刘局面色凝重又威仪的听着韩斌解刨案情,在座其他人皆正襟危坐,严谨以待,小赵以及渠阳分局的一52" 人间失守0 ">首页54 页, 名会议记录员坐在长桌末尾,事无巨细的记录着韩斌说出的每个要点。
会议室中的氛围达到了近两年来会议中最严肃最凝重的顶峰,除了韩斌不高不亢的在解说线索和案情,其余人连呼吸有有所忌惮。刚才记录员小张不小心将录音笔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突兀的轻响。不等谁去呵斥她,她连忙弯腰钻到桌子底下捡起录音笔,脸色已经涨的通红。
徐天良身为实习生,还没有资格参加如此重大的会议,只进来为会议桌上的众人添过几次茶水,每次完成任务都迫不及待的逃离压抑的让人窒息的会议室。
他数着时间第三次进来添茶,投影墙前讲解的人已经变成了技术队的主要负责人沈青岚。徐天良屏声静气不敢乱看,添茶倒水期间只偷偷的朝沈青岚投去心悦诚服的一瞥。
他的动作谨慎又麻利的移到邢朗身边,见邢朗茶杯还满着,便继续往前挪,不料邢朗唰唰唰的写了几个字,然后把写了几个字的纸边从一张A4纸上撕下来,从桌子底下递给了徐天良。
徐天良接住,往袖子里一塞,稳稳当当的绕着会议桌走了一圈,然后提着水壶出去了。
到了门外,徐天良打开纸团一看,邢朗给他写了一句话——联系你师父。
今天魏恒就没有来警局,对外宣称探查江雪儿案情去了。魏恒身为外聘的顾问,刘局无暇顾及他,邢朗更是没有约束过他,所以他的行踪很自由,有时连着一两天不在警局露面也是有的。不过今天非比寻常,因为蒋紫阳绑架案将在明天迎来重大转折,此时正在进行重要至极的会议。一个小时前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刘局一落座,就问:“小魏呢?”
被邢朗搪塞过去,称他外出侦查。
现在徐天良可算明白了他第一次进去添茶倒水的时候邢朗给他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他赶快联系魏恒,让魏恒回来开会。
徐天良立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手机播出魏恒的手机号,打了一遍,无人接听,第二次打,索性关机了。
正在他捧着手机干着急的时候,听到走廊里忽然响动了起来。
他贴着墙壁往会议室方向探头一看,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第一个走出来的就是刘局。
刘局站在门口转过身朝室内说了几句话,然后领着王副队和几个人呼呼通通的下楼了,楼道里顿时恢复了宁静。
等到他们那行人彻底没有动静了,徐天良才从拐角出来,依旧谨慎小心的往会议室走过去。
会议室没关门,不过里面依然有人。邢朗、韩斌、陆明宇、沈青岚,还有韩斌手下的几个骨干都在会议室里继续这场未完成的会议。
徐天良站在门口往里一看,见这些人的状态比刚才开大会的时候都松懈了许多,两个人站在窗边抽烟,两个人渴了多时似的在吃茶倒水。韩斌也夹着一根烟,和邢朗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条长桌,邢朗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脸端凝的看着韩斌,听他讲话。
坐在邢朗旁边的陆明宇错眼瞥见了徐天良,便朝他招招手。
徐天良明白他是在招自己进去听一听,在旁学些东西。但是他怂,有些不敢,就暗暗朝陆明宇摆手。
陆明宇很无奈似的笑了一下,又朝他招了招手。
徐天良这才走进去,和那边的长桌保持距离,搬了张椅子倒骑驴坐下,睁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邢朗和韩斌。
邢朗忽然抬手打断了韩斌,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拿起桌上不知主人是谁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着了火,才道:“现在的问题是首发站不是芜津,途中经过四个站台,跨度几百公里。就算跨省合作,简羕警方配合我们,难道我们有条件把警力拉成几百公里的阵线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绑匪一定会在简羕到芜津的四个站台上车?如果这傻逼更聪明一点,他就会在火车从芜津离开以后随便找个站台上车。”
韩斌掩着嘴唇和下巴,垂着眼睛沉吟道:“但是带一个孕妇上火车,目标比较明显。我还是认为应该把各个站台作为主要布控地点,争取在绑匪带着人质上火车前解救人质。”
邢郎不以为然:“你能这么想,绑匪肯定也这么想。没错,带一个挺大肚子的孕妇上火车,目标是不小。但是绑匪既然同意在火车上交换人质,就代表他肯定想到了既能带孕妇上车,又不被警察发现的办法。你现在抖这种小机灵,想把犯罪扼杀在摇篮里,不给绑匪上车的机会。如果被绑匪察觉,一来整个行动可能会打水漂,二来可能会激怒绑匪,到时候人质一尸两命怎么办?”
两个多小时的大尾巴会开的冗长又废物,刘局在的时候每个人都夹着尾巴装小充楞,没人敢畅所欲言,现在刘局走了,邢朗才把会场风格带入他一贯的个人风格;把话说的直白又尖利,丝毫没有顾忌韩斌是第一指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