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劝道:“二少爷在军中长大,身强体壮,不会容易生病的。”
岁晏只好歇了心思,眸中还是有些担忧。
就这么干看了一会,昨日的那个侍从匆匆而来,岁晏瞥了一眼,道:“海棠,给我取个小手炉来。”
海棠不疑有他,颠颠跑了。
那侍从跪下行了一礼,道:“小侯爷,那……月见姑娘回了封信,想要与您见一面。”
岁晏拨了拨兔子耳朵,漫不经心道:“嗯,知道了,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兄长都不可说。”
侍从犹疑地抬起头,道:“是。”
“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说?”
身后突然传来岁珣的声音,岁晏吓了一跳,身体一个不稳,朝着栏杆下倒了过去,再次栽到了岁珣怀里。
岁珣不知何时走到了长廊下,剑已收起,这么冷的脸额角都出了些汗,他皱着眉将岁晏扶好,道:“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心虚?”
岁晏连忙坐起来,讷讷道:“见、见过兄长,我……我只是想让他带我偷溜出去玩……”
岁珣对岁晏爱玩的性子十分不耻,但还是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道:“出去玩为什么还要偷偷出去,有人看着你不成?”
岁晏抓紧机会小声告状:“昭叔说我身体还未痊愈,需遵从医嘱少出门,但是我现在已经好许多了,他还是不让我出去。”
岁珣脸上闪现一抹冷意,直接道:“你是岁家的少爷,无人在家时府上的事便是你做主,想去玩就去玩,不必受他人管束。”
岁晏眼睛一亮,立刻道:“多谢兄长。”
岁珣没再说话,转身继续练剑去了,之后也不知他对厉昭说了什么,那个老管事也不再终日看着自己了。
岁晏解了禁,拿着小手炉马不停蹄地便跑了出去,不过还没跑出一条街,便和那被人前呼后拥的江恩和撞了个正着。
江恩和的性子,说好听点便是不谙世事天真灿漫,说难听点,纯属脑子缺根筋,许是前几日和岁晏难得一次和平相处,让他暂时对岁晏没那么多敌意了。
他瞧见了岁晏,丝毫没有看出岁晏满脸的拒绝和嫌恶,便颠颠凑了过来。
“这么巧啊小侯爷,你也出来遛弯啊!”江恩和伸手揽在他脖子上,十分自来熟,道,“我正要去相国寺一趟,听说那相国寺的高僧从外历练回来了,大家都争着抢着去一瞻高僧风采,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同去?”
岁晏有将手中小手炉砸在他脑门上的冲动,后来一想这小手炉是端明崇送的,便生生止住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江小公子还是自己去吧,我还有事,便少陪了。”
他说着,甩开江恩和的手便要走,江恩和连忙道:“我是讲真的,据说那高僧连人的前世今生都能瞧出来,神的不行,今年除夕夜陛下指不定要请他进宫一趟,喂!岁忘归!”
岁晏愣了一下,回头道:“那高僧叫什么?”
“好像法号更雪。”
岁晏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了,等改日我再去拜访,今日确实是有急事,告辞了。”
说着,快步离开了。
岁晏着急着离开,是为了去找月见。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日便是五皇子前去挽花楼,沉迷月见美貌并将他赎身带回皇子府的日子,也是月见上一世悲惨的开端。
他拢着大氅,飞快地穿过闹市入了挽花楼,那老鸨对于这位每次来花楼只吃馒头不点姑娘的主十分印象深刻,瞧见他来连招呼都不招呼。
岁晏一把抓住小厮,道:“我要见月见。”
那小厮一愣,讷讷道:“月见姑娘现在有客,大人不妨等上一等……”
岁晏眉头皱了皱:“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厮赔笑道:“许是一个多时辰吧。”
岁晏深吸一口气,道:“好。”
他想了想,又道:“给我上几笼馒头吧。”
小厮:“……”
小厮唇角抽动:“成。”
岁晏便老老实实吃起了馒头,枯等了两个时辰,小厮才将岁晏给迎了上去。
月见房中一股浓烈的酒香,还夹杂着丝丝晚樱草的味道。
月见一身艳红的华衫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垂着眸子往楼下的长街看去,琉璃似的眸子里一片冷然。
岁晏走进来,房门被小厮阖上。
月见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动。
岁晏伸手拨了拨一旁的珠帘,漫不经心道:“我说的,你想好了吗?”
月见眸子动了动,脸上有些疲惫:“你为什么知道?”
岁晏捏着一颗珠子,淡淡道:“你是指哪一方面?知你原是尹家的大少爷,因尹家落败而流落花楼苟且偷生,还是知方才来找你那人是五皇子的人?”
月见猛地一颤,脸上和身体故作女人的媚态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虽然满脸粉黛,却遮掩不住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岁晏“啧啧”两声,上一世认识月见时他早已恢复了男儿身,虽然知晓他曾经扮过女人,还是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场景。
这一世倒是见识到了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将女人扮的这般出神入化的,只是一个眼神和动作就能隐藏掉眉宇间的英气,着实令人咂舌。
刚开始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月见,岁晏八成都要把他当成个女人了。
月见几乎是冷漠地看着他。
岁晏不为所动,拢着小手炉淡淡道:“你还有半日的时间思考,跟我走,还是跟五皇子走。不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若是你到了五皇子府,那么你这一生可能就要毁了。”
你会变成一个伏在男人日日承欢的妓子,刻刻不得自由,处处掣肘,事事不如意。
月见嘴唇轻动。
岁晏道:“我知道你想要潜入五皇子府是为了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要替父报仇,但是你想过没有,一个人的身份就算再隐蔽,只要有人和财,无论你藏得再身终有一日会被察觉。”
岁晏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末了勾唇一笑,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笑道:“首先,你入了五皇子府上,男人的身份便是第一个藏不住。”
月见微微闭眸,脸上划过一丝耻辱。
岁晏笑意更深了:“五皇子男女不忌,若是被拆穿,像你这样的美人,他八成也不会多动怒,只是会……”
他凑到月见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月见猛地将他的手挥开,厉声道:“够了!”
岁晏笑了:“你若是选了他,自然会遭遇到这些,怎么,准你这样做却不准我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月见被他气得不轻,喘了几口气,才道:“我是个风尘之人,就算明面上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幌子还是摆脱不了我是个妓子的事实,将一个妓子赎走,不是为了做这档子事吗?”
他顿了顿,道:“你难道不是吗?”
岁晏笑容一僵。
月见误以为他是心虚了,冷笑一声,道:“这京中人人都道小侯爷虽顽劣纨绔,但极其洁身自好,来花楼都是为了吃馒头,没想到……呵!”
这一个“呵”字,将岁晏脸都吓白了,他一言难尽:“不是,我那侍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导致你觉得我是对你有兴趣?”
月见死死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他说要我乖乖听话,好好地伺候小侯爷,日后才会不受苦。”
岁晏:“……”
老爹留下来的那群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呐?连传话都不会传?
岁晏几乎绝望了:“那我送你的信呢,你瞧了没?”
月见点头:“看了,字字荒唐,句句淫邪。”
岁晏:“……”
疑人盗斧也不是你这样的疑法!
岁晏被气得气若游丝,半晌才道:“我才……十五。”
月见道:“舞勺之年,色胆包天。”
上一世月见嘴就特别毒,常常将岁晏噎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一世他都没经历过那些操蛋的苦难,竟然也不多遑让。
岁晏捂着胸口要气到魂魄升天了。
他喘息了半天,瞧见月见一脸看禽兽的表情,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冷道:“你妹妹在我手里。”
月见:“……”
现在轮到月见被气得按胸口了。
岁晏终于出了一口气,道:“想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月见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想要把他咬死。
半天后,他才满是屈辱地瞪着岁晏,道:“我……我随你走,你不要动我妹妹。”
岁晏彻底扬眉吐气,颇有扳回一城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 菜鸟互啄。
第11章 责罚
月见是挽花楼的头牌,将他赎出来并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解决的,老鸨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五只手指,道:“这、这个数。”
岁晏直接道:“成交,晚点我会让人送银子过来。”
月见站在岁晏身后,微微福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岁晏的眸子中全是感激。
老鸨捂着胸口要昏过去了,连忙叫好:“月见能得小侯爷赏识,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月见皮笑肉不笑,颔首道:“是,多谢小侯爷。”
岁晏看到他努力压制怒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玩,索性走上前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腰,暧昧地摸了两把,笑道:“不用谢,是你的福分你就受着,乖乖等着,我会派人来接你。”
那一瞬间,月见的视线几乎要杀人。
岁晏哈哈大笑,拂袖而去,徒留挽花楼众人对月见一阵嫉羡。
岁晏心情大好,只是刚出挽花楼的门,便迎面撞见了拎着个小笼子的端明崇。
岁晏笑容一僵,整个人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
端明崇似乎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眸子冷淡地看着他,一旁的车夫满脸为难之色。
岁晏笑的更僵了,明明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和端明崇没关系,他管天管地也管不着自己,但是只要一见到这个温润如玉的皇太子,他就是控制不住怂得像是鹌鹑一样。
鹌鹑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端明崇淡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又来吃馒头?”
岁晏点头:“是、是呀。”
端明崇道:“吃了三个时辰?”
岁晏:“……”
端明崇不便在人来人往的花楼门口让他丢面子,没再数落,只是道:“上来,孤送你回府。”
岁晏暗道糟糕,但是也无法,只好跟着端明崇往马车上爬。
马车缓缓动了,端明崇撩着帘子漫不经心往外看,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岁晏自顾自琢磨了一会,觉得有必要解释。
“殿下……”
端明崇回过头,淡淡道:“编好理由了?”
岁晏:“……”
糊弄人的事儿能叫编理由吗?
岁晏无奈道:“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端明崇道:“孤奉命前去相国寺看望更雪大师,无意中路过次地,瞧见了侯府的家将,所以停下问了问。”
岁晏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听到端明崇放在一旁小案上的笼子正咯吱作响,他疑惑道:“这里面是什么?”
端明崇一僵,连忙拿一旁的红布往上遮,有些不自然:“没、没什么。”
岁晏本就是个闲不着的性子,端明崇越不想让他看他越是手欠,将小手炉放在一边,换了个位子去瞧那笼子里的东西。
红布没有遮掩完,从木栏杆处能瞧见一只褐色的小动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像是鼠但又不是,小小一团煞是可爱。
岁晏来了兴致:“殿下,这是何物?”
端明崇只好将红布扯下,道:“更雪大师所赠,据说是叫金丝熊,在江南一带十分受人喜爱,孤瞧着可怜可爱,便讨了来……”
他欲言又止,岁晏倒是不要脸,大大咧咧道:“送我吗?”
端明崇的脸瞬间窜出一抹薄红,他伸手将小笼子一把拖在怀里,不自然道:“……不,现在不想送了。”
岁晏觉得这个太子也没像传说中的那般温文尔雅,不过也是,就算地位再尊崇,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
岁晏看着他垂着头耳根都红了的模样,乐得不行。
侯府很快便到了,岁晏和端明崇行了一礼,正要下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一僵,连忙坐了回来。
端明崇奇怪看着他:“怎么了?”
岁晏脸色苍白,道:“殿下方才说……说在挽花楼瞧见了侯府的家将……”
而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此番出来根本没有带任何家将。
端明崇不明所以,道:“是啊,说是岁将军不放心你的安危,让人瞧着你的。”
岁晏险些一头撞在小案上。
岁珣本就不喜他肆意玩闹,平日里和江恩和当街斗个嘴都要被岁珣瞪上好几眼,这一回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去了花楼,而且还在里面待了大半日,岁珣指不定要将他吃了。
岁晏越想越觉得可怕,哆哆嗦嗦看着端明崇,小声地哀求道:“殿下救我。”
端明崇几乎被他气笑了,道:“你还知道怕?孤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岁晏小心地陪着笑:“忘归只是一介小人物,自然是晓得怕的,殿下宅心仁厚,就当帮我这一回吧,日后我定会找机会报答的。”
端明崇无奈地看着他,许是被他磨怕了,摆摆手道:“下去。”
岁晏还以为他是要拒绝自己,立刻老脸不要地往前一步,双手死死抱住了端明崇的腰。
“不要啊殿下!若是这次你不帮我,明日怕是瞧不见我了!”
端明崇在东宫多年,虽性子温和,但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地直接上来抱自己的腰,他浑身一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岁晏。
岁晏可怜兮兮地在他怀里抬起头,道:“救命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