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完本[推理强强]—— BY:金陵十四钗

作者:金陵十四钗  录入:02-19

谢岚山一撩左手袖子,取了把餐刀,直接将那小小的GPS芯片从肉里剜了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把碰面地点定在这里么?”穆昆看似非常满意,他以枪逼迫谢岚山站起来,然后用准备好的麻绳将他的双手捆在了身后。示意对方按照自己说的路线前行,他说,“战争与金三角地区的人民同在,所以这地方的酒馆都是地下室连结地下通道的。”
多带个人在身边自然碍手碍脚,他们撇下那个小姑娘,从地下通道出去,然后坐上一辆早已停在这里的轿车。
“我们这是去哪里?”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岚山皱眉问出一声,忽又笑起来。他轻轻舔弄嘴角,又以舌尖一粒一粒擦过自己的洁白牙齿,“二人世界,也挺好。”
这个男人与他的阿岚原本差异只在秋毫之末,这一下便隔了万里远。见不得对方这般轻佻不正经的样子,穆昆眼神陡然一暗,挥拳将谢岚山击晕过去。
看了眼倚靠在车门边昏睡不醒的男人,穆昆发动了引擎,在蓝狐队员追击过来之前,疾驰离去。
他轻声地对身边人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埋骨在什么地方吗。
距孟掸大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谢岚山中途昏昏沉沉地小梦了一场,梦见这次任务之前,沈流飞对他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准动与穆昆同归于尽的心思。
这话他跟他说了很多遍,在他再说这遍之前,谢岚山确实这么想过。
他已经向彭怀礼求证过,门徒就是老谢,其实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干系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确定过,他想当个好人、当个好警察,并不是为了任何人。
大概是为了驱赶残留的冬天,热气流一阵一阵地来,雨就没完没了地下。窗外雨声砰砰,倒有了几分助性的意思,两个男人在床上胶黏在一起,缠绵地接吻与性交,交换着彼此的体液,呼吸着对方的气息。
以谢岚山埋骨的地方诱穆昆入陷阱,实则是沈流飞的计划。两人重逢后,谢岚山跟他诉说自己被穆昆绑走那几天的遭遇,说穆昆想找到谢岚山埋骨的地方,要在那里了结他的性命。
这话说来实在荒诞,谢岚山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计划会不会奏效,只边呻吟,边问伏于自己身上的沈流飞:“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他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谢……找到我呢?”
“为什么不会呢,”沈流飞下头正插在谢岚山体内,他改变节奏,由狂暴的抽插变为轻缓的律动,他密密轻吻他的眼睛、鼻梁与嘴唇,“那些差点遗忘你的日子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情,像渴望光明那样渴望你,这是只要爱上你的人都有的本能。”
其实梦到了这里,谢岚山就醒了。料到可能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他来之前把一把小刀片藏在了袖口里,成功躲过了穆昆的搜身。
谢岚山仍佯作昏睡状,小心翼翼地将刀片从袖口处取了出来,又更小心地开始割绳子。
才割了一半,忽地感知到车停了下来,有一丛阴影向他靠近,然后停在了距他脸孔非常近的地方。
近到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由缓入急,好像陷入一种唐突的痛苦中。
穆昆盯着谢岚山看了良久,这张脸令他痛苦却也令他眷恋,他在压抑不住自己情感的时候,拍了拍谢岚山的脸,将他喊醒。
谢岚山从假寐中睁开眼,与咫尺相距的穆昆平静对望,他看见这个男人眼底一片潮湿,仿佛刚为他掉过几滴热乎乎的泪。
一见对方醒来,穆昆的眼神与声音都冷下去,他说,到了。
第166章 归来(3)
真真假假局中局,迷迷离离连环计,直到踏进山顶小寺的寺门之前,一切都依谢岚山与沈流飞设想的进行着。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穆昆派手下荷枪实弹地把守住了寺庙,还把谢岚山的骨灰盒从孤塔旁挖了出来。
情势不妙,谢岚山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除穆昆外,这里还有十来个的毒贩,一些驻守在庙门外,一些则在经堂里,大约是听从穆昆的授意,他们正逼迫着寺里的和尚坐地诵经,为死去的谢警官超度。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灰了。谢岚山看见,经堂明柱素洁,光线幽暗,成排的红色圆烛摇曳生光,而那只白底青花的骨灰罐就静静置于这片烛火中央。
四名已经剃了发、穿上深红僧袍的蓝狐队员暂时不能妄动,只能佯作低头,按捺着胸中怒血与袍下的枪,一边跟着别的师父一起念经,一边等待机会。
“你就要死在这里了,没什么想说的?”穆昆拿着枪,指着谢岚山的脑袋,逼着他往庙门前的空地上走。
“你说要我死在那位谢警官的墓前,总得让我看一眼他埋骨的地方吧?”谢岚山试着和穆昆讲价。但他知道这是徒劳的。既然骨灰罐已经挖了出来,那藏在孤塔旁的那把枪也肯定被穆昆的人缴走了。
这原本是他的B计划,但目前看来,已经行不通了。
“没有这个必要了。”果然,寺门前的空地上,正对一庙诵经超独中的僧人,穆昆拔枪对准了他,“你个肮脏的贱种不配以阿岚的身份活下去,我这就在他面前送你归西。”
满屋的僧人都看见了这一幕,诵经声为此中断了一瞬,穆昆当即发怒吼叫:“别停!念啊,大点声!”
“你在说什么?我不就是阿岚么……”耳边复又梵音阵阵,反正也听不懂,谢岚山被捆着手,正面对着穆昆与他的枪口,一步一步小心后退。
缝在袖口里的小刀片已经快把捆手的绳子割断了,但形势依然严峻。
这里有十来个毒贩,四名伪装成僧人的特警,人数相差还是其次,主要是火力相差甚远,毒贩子里头有近一半是扛着冲锋枪的。隋弘早就部署好了,随时准备直升机运送特警空降强攻,但也得先擒下穆昆将局面控制住,不然少不了要搭上一寺僧人的性命。
谢岚山脸色发白,嘴唇紧抿,倒不全然出于害怕,更多的是恨自己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尽管答应过沈流飞爱惜自己,不与穆昆同归于尽,但白白死在对方枪下,他更不甘心。
“你不是,你别再妄图假装你是!”穆昆举枪指着谢岚山,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一定会在阿岚面前杀了你……”
穆昆的食指即将扣动扳机,谢岚山额角汗水淌落,喉结不自然地蠕动一下,要不是记得穆昆说过的这番话,也不会设下这个套,故意示弱地让他把自己带来这里。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差了一招。
就在扳机扣下之前,一众绛红僧袍的僧人中突然站起来一个小沙弥,他对穆昆喊了一声:“等一等。”
小沙弥身量不高,细眉小嘴大眼睛,面貌非常清秀,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声音听来也很青嫩。他面对枪口毫无惧色,双掌合十,对着穆昆说下去:
“中文里有句老话,说的是‘获罪于天者,身首异处’;又有话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两句话结合来看,便是说对于那些身首异处的亡者,再怎么祈祷超度也是徒劳的,即便不是徒劳,也难免折损他的福力。”
“身首异处”正是谢岚山目前的情况,他已埋骨地下多年,灵魂思想却附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穆昆不禁恼了:“你这小和尚敢咒他?”
小沙弥轻轻叹息,摇了摇头:“荐拔亡灵,既是为了让亡者离苦得乐,也是为了自己修行善业。小僧没办法也没可能劝阻你不去杀人,倒不如在这人命根尽时,让小僧捧这骨灰盒为其发愿,靠佛力引荐亡者身首复位,也好脱离今生苦海,轮回善道。”
穆昆面露悲色。诵经,超度,发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阿岚,他是真的为他感到伤心。他嘴唇发颤,声音发抖着说:“你把阿岚……把他的骨灰盒捧过来,捧到我的面前来。”
小沙弥双手捧起那只骨灰盒,跨出经堂,朝着两个男人慢慢走过去。
经堂内光线幽暗,在青天白日下,谢岚山才看清楚,这骨灰盒的材质不是金丝楠黑紫檀或者汉白玉,也没有华丽繁复的雕花工艺。
就是一只最普通的青花瓷罐,白泥青釉上绘着的是国画山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即将走到穆昆身前,忽然间,小沙弥将手中的瓷罐朝着谢岚山狠命投掷过去。
啪一声,骨灰罐就碎在了谢岚山脚边,散落一地的雪白骨灰之中,赫然就是他藏在孤塔旁的那把枪。
谢岚山挣脱绳索滚地取枪的时候,穆昆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阿岚!”
他压根没有注意到那把枪,他只知道他的阿岚散落在地,就要被这山顶的风带走了。
“啊!阿岚!”穆昆疯到了极处,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也不瞄准,只狂吼着朝那沙弥连射几枪。
子弹射入身体,一蓬蓬血雾随之喷出,小沙弥面带微笑,中枪倒地。
抓住这一纵即使的机会,谢岚山取枪在手,他蹙眉眯眼,凝神瞄准了穆昆的头,然后当机立断扣下扳机。
几乎与此同时,意识到不对劲的穆昆扭过身来,也朝他开了枪。
两人同样中枪倒地,穆昆当场被爆头击毙,谢岚山则被子弹打穿了右胸。四名蓝狐特警趁乱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击毙拿着冲锋枪的两名毒贩。
他们个个骁勇,有人中了两枪,仍高昂战魂,与毒贩们血肉互搏。
小沙弥尚存一息,四肢躯体都在抽搐,倒在地上的谢岚山与他互相对视着,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夸大的僧袍浴血后黏贴在了身上,隐隐勾勒出一点女性的曲线。小沙弥朝着谢岚山倒地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染血的手,如兰花般瑟瑟轻颤,她费力地动着嘴唇,一开口就吐出大量鲜血:“你还……记得我吗……”
不比方才那种清净无欲的声线,这气息微弱的说话声好像就是个女声。
伤口不断汩汩往外冒着热血,谢岚山努力辨认这个小沙弥的面孔,屡次试图支起上身又徒劳地跌落下去。他觉得她面熟。
“你是……”谢岚山费力辨认一晌,终于找出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他瞠着眼睛,既惊喜又不可置信:“你是……阿妮?”
“阿妮是我的姐姐……”女孩缓缓地眨动眼睛,流着泪微笑,“我就是那个被你救出童妓寨的小女孩。”
谢岚山当然记得那个美丽果敢的女人,他为了救包括她妹妹在内的一寨子童妓险些暴露,而她为了救他的战友,甘之如饴地付出了生命。
当年那个只有九岁的女孩也记得。那个妓寨里,她被一个缅甸高官殴打强暴,那高官年过五旬,又丑又胖,正当她呼天不应的绝望时刻,天上的菩萨好像听见了她的祷告,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一枪结果了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丑陋大胖子。然后他脱下他的外套,跪在她的身前,将赤身裸体又伤痕累累的她温柔小心地包裹起来,仿佛童年过大年时,奶奶用饺子皮裹起一团馅儿。
他一把火了烧掉这个鬼地方,带着她,带着所有与她一样命运悲惨的女孩逃出无尽深渊,迎向光明新生。
姐姐阿妮深陷毒窟,身不由己,她逃出去以后无依无靠,就躲进了寺庙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那个男人的队长,她偷听主持与那位队长的谈话,知道这个中国男人叫谢岚山,是名缉毒警。后来穷凶极恶的毒贩们找上门,为备不时之需,她趁乱把拾到的那把枪藏了起来,悄悄放进了他的骨灰罐里。
女孩永生难忘,这个叫谢岚山的中国男人免她被蹂躏摧折,是多么英俊而温暖。
“姐姐……”女孩像她姐姐那样甘心为他赴死,她含笑闭上眼睛,轻声说,“他真的……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场面彻底控制之后,救援的直升机就来了,螺旋桨掀起弥天盖地的沙土,也带来了春天以来最凛冽又温柔的一阵南风。
这阵风吹起了一位缉毒英雄的骨灰,将他越捎越高,越捎越远。
谢岚山伤口血流不止,已经倦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一地雪白的骨灰被风扬起。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好像看着自己的一部分飞随风飞向天空,飞向远方。
他不为这里棋布的鲜花,不为这里巍巍的青山,也不为这里蜿蜒奔流的河水停留。他乘风归去,一直向北,一直向北,越过4060公里的国境线,就是美丽丰饶的西双版纳,再远一些,就是生他养他的汉海,就是幅员辽阔的整个中国。
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全国禁毒形势最严峻的一个省,自第一支禁毒队伍成立以来,超过2000吨的各类制毒物品被挡在了国门之外,数十名缉毒警壮烈牺牲,数百人伤残。
沈流飞来了,隋弘来了,许多人都来了。他们全都仰着脸,目送着这阵猎猎大风的远去。
他含笑俯望大地,这是他以血肉庇佑的千家万户,这是他以忠魂驻守的一方太平。
他终于回家了。
第167章 尾声(上)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春暖花开的时候,汉海市局喜迎新气象,20名民警新入了职。照例是要进行新警入职宣誓的,然而当时全省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禁毒整治工作,市局首当其冲得挑大梁,也就暂时把这个传统撂下了。
眼下金三角风云平息,穆昆跟他的残孽都被清缴干净了,于是市局领导在召开干部大会时忽然想了起来,这该走的形式总归是要走的。近期工作部署完毕,局长便交待人事处长安排市局全体警员去新落成的公安教育基地参观,顺便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让新警察入职宣誓,老警察重温誓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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