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曼声带着女孩也赶了过来,见到两个男人厮打在一起,突然喊了一声。
本来对方已是瓮中鳖,然而苏曼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陶龙跃分了神。只稍稍松了一点对于对方的钳制,没想到这人竟似一下活转过来,从衣袖里悄悄摸出一把手术刀,一下就朝他捅了过去。
“小心!”
苏曼声再喊也晚了,那把手术刀已从左侧腹部捅入。冰冷刀尖没入滚烫皮肉,陶龙跃没觉着痛,只是忍不住地发蒙。
黑衣男人早被揍得一身伤,显是害怕更多警察过来,赶紧跑了。
陶龙跃猛地弯下腰,捂着腹部大喘气,转眼间已是脸色煞白,额头沁满汗珠。苏曼声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不是让你……让你待在原地别动么……”陶龙跃以手捂住腹部,指缝间还不断往外冒血,倒也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只是自己懊恼道,“真该死,差一点……差一点就抓住了……”
第100章 红裙子(2)
这头连环奸杀案闹得人人自危,网络流言四起,那头红冰案也是国家点名的重案要案,两个案子都由省里投入重兵,成立了专案组,尤其是蓝狐队员的加入协助,为的就是尽早破案。
汤靖兰知道自己被谢岚山盯上了。风口浪尖时分,她也没什么大动作,名下的文化公司与女性俱乐部照常经营,还投了一个项目。
刘明放的项目。
此刻,刘明放被汤靖兰请进了她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也不谈生意,就天南海北地随便聊。刘明放倒是想谈生意,但这位人称“T姐”的女老板显然对他的生意头脑完全不看好。
“上回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翻过我爸部署市里禁毒工作的文件了,别的我也真帮不上忙了……”
原本还指着《洛神赋图》当救命稻草,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倒成了李国昌案的嫌疑人。圈内声名大跌,圈外元气大损,没有汤靖兰的资金支持,他的公司必定倒闭。刘明放虽不是警察,但到底出生警察家庭,大抵能猜出来汤靖兰干的是哪种生意,他是真没有这个胆子去贩毒,眼下只想找个机会抽身而退。
然而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官二代,哪知道与虎谋皮需付出的代价,逢场作戏,虚虚实实,不经意间,人已经越陷越深了。
“早知道你不是警察,别瞎替自己操心了,”T姐笑笑,“就当再帮我一个忙,在你爸的手机里装一个软件——”
“不不不,这要被发现了真的不得了,”刘明放听出对方是想在他爸手机里植入能窃听的卧底软件,吓得赶紧摆手,“真不能再打我爸的主意了!上回在他书房找文件,就差点被他撞破!这老头子就是附庸风雅一点,喜欢玩玩书画,但在大是大非上他绝不含糊,我要在家里放点这方面的厥词,决计是要挨他狠训的。他以前就是缉毒警,那可是立过赫赫战功的,侦查与反侦查的能力都没话说……”
汤靖兰以手托腮,将一张脸送到刘明放的眼前。眉是皴擦着的两道墨,唇是点染着的一笔红,她眉一挑,唇一撅,以个送吻的样子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呀,鼎鼎有名的‘缉毒火三角’么。”
嘴大,鼻塌,眼距还宽,T姐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偏又自有一股风情,迷人得令人移不开眼睛。色字头上一把刀,刘明放如今脱身不得,多少也是被这美人下了蛊。
转念一想,又觉奇怪,刘明放说:“这个名头很响么?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毕竟,缉毒警都是很低调的,再说又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警队内部的一些称呼很难再流传到外面去。
汤靖兰又娇笑,故弄玄虚地说:“从你爸的战友那儿听来的,我对他们那点过往可是了如指掌呢。”
“我爸的战友……谁呀?”刘明放可劲琢磨这话里的玄机。
“不过他现在不顶用了,”T姐嘴角一挑,“不用你爸……你不就可以?”
“我?我又不是警察,我没有什么内部消息的——”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响了,不待屋里有人说“请进”,外头就自说自话地探进来一张隆鼻杏眼、妆容精致的脸,刘明放的贴身秘书,夏虹。
说是贴身秘书,其实就占了个“贴身”。刘明放当处穷追宋祁连不舍是因为她清丽脱俗,但这种清汤寡水的长相看久了难免乏味,所以婚后外头没少偷摘野花,摘的也全是艳丽挂的长相。
夏虹跟老板睡过,以为有人撑腰,做事也就特别没规矩。当着T姐的面,她不解释自己是否在门外偷听,反倒大咧咧地提醒刘明放,一会儿要跟王局吃饭,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刘明放老毛病又犯了,嫌夏虹长得过于板正,不像T姐,处处破绽,却又处处风情。而且平日里没规矩也就算了,夏虹这人特别迷信,星盘也好,周易也罢,统统照信不误,弄得整个人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
一与汤靖兰对比,越发觉得夏虹粗浅不能看了,刘明放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你先出去等着吧。”
再没什么比女人审度同性的目光更苛刻毒辣的了,夏虹上上下下地在汤靖兰身上挑刺,越打量越悻悻,对方穿着件男性的黑色夹克,不比自己一身短打来得玲珑有致,论脸蛋更是能赢出她十条街的距离,可不知为什么,气势上完全占不了什么便宜。她捻了一口酸,一跺脚,气咻咻地走了。
“话还没谈完呢,这就走了?”汤靖兰站起来,直接坐到刘明放的腿上去了,她搂着他的脖子,故意把口红印在对方的领子上。
“我等着跟我老婆复婚呢,不能再这么乱来了……”刘明放心惊肉跳,就快把持不住了。
“好了,既然你有事情,我也不强留了,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俱乐部等着你。”汤靖兰很大度地送了客,末了又对刘明放抛媚眼,“就当是你结束单身生活前,再放纵最后一夜。”
刘明放这一夜确实过得相当精彩,在俱乐部里被一群漂亮姑娘轮番灌酒,不一会儿就沉醉于美人的温柔乡了。
一睁眼,伸手去摸睡在旁边的女人,结果摸了一手湿乎乎的液体。
他惊坐起来,发现夏虹头破血流、双眼暴瞪地死在了他的旁边,身体已经冷了。
“怎、怎么回事?昨晚上不是你跟我在一起吗?!”再漂亮的女人死相也难看得很,刘明放吓傻了,看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又抬眼看着从屋外走进来的汤靖兰。
“把摄像关了吧,”汤靖兰吩咐完手下,回头对刘明放微微一笑,“你说是我现在就报警呢,还是帮着你一起把这尸体处理了?”
“怎、怎么处理?”酒断人肠,乱人智,刘明放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套,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次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如何藏匿一具尸体?当然是把它藏在一堆尸体里了。”女人忽把妩媚的神态变作阴冷的面孔,低声道,“但这忙不白帮,我要你在市局内部为我安插一些眼线。”
“我做不到的,我说了我不是警察……”刘明放欲哭无泪,半晌说不出后话。
“没出息的废物,当然不是说你!”T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很快又变脸似的露出那种妖精才有的调皮神态,她语调上扬,尾音拖长,万分娇嗲地说,“你只要负责钓鱼就好了嘛。”
第101章 红裙子(3)
拜别了朱明武,依据老人提供的信息,谢岚山与沈流飞继续走访了当时救治小嫚的县城医院,毕竟时隔二十年,他们也没把握还能查到线索。没成想,运气不错,当年接触的小护士如今已经是主管护士长,对这个轰动一时的大案记忆犹新。
对方表示,小嫚被绑架侵害期间,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饱受摧残,以至于获救后她的精神完全崩溃,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因为无法从她口中得到更多信息,医院在治愈了她身体所受的伤害之后,就由当地社会福利院与法律援助中心牵头,将她送进了一所修女院。
一般这类型被拐卖、绑架、侵害的儿童,如果被解救后找不到亲生父母与其他监护人,都会又当地福利院收容安置,谢岚山诧异道:“为什么送去修女院?”
“那家修女院也带有福利性质,而院长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善良、最仁慈、最有大爱的一位,”护士长叹息道,“那个小姑娘实在太可怜了,不但自己被侵害,还目睹了跟她一样无助的女孩被一个接一个地虐杀,当极端的罪恶与苦难降临,或许只有精神与信仰能为她提供一方净土了吧。”
苍南作为脚踏三省的大县城,近些年发展迅猛,“撤县设市”已提上日程。修女院在与临省接壤的另一端,为了趁早与院长碰面,目的地明确之后,谢岚山一个电话向对方阐明来意,及时与沈流飞出发。
初冬多云天气,风声特别聒噪。他们叫了辆车,一路急驶过去,满眼都是一座城发展中的嘈杂与混乱,钢筋水泥似丛林般摧枯拉朽地疯长,直到抵达了修女院的所在地,才感到片刻宁静舒心。
修女院是百年前外国传教士修建的,平时不对外开放,一片常青树包围着教堂的青瓦白墙,特别像固守阵地的战士。周边小溪缠绕,这个天气溪中还有鱼儿浮游,青石板路通向修女院大门,门上高悬八个大字:
人类救主,慈光普照。
谢岚山仰头静静望着,心说这里倒真是个遗世独立、令人宁神静心的好地方。
院长带着两位修女正要出门,谢岚山不准备浪费时间,舍了寒暄铺垫,直接向对方表明来意,想要打听小嫚如今人在哪里。
院长年逾六旬,瘦削挺拔,眼睛很亮,脸上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多余纹路,只有两道法令纹深刻镶嵌,嘴角也被带着微微向下。她瞧着慈眉善目,却也十分威严。她带着他们参观这里的小堂与学校,讲了些小嫚在这里生活学习的情况,说,“小嫚在这里找到了她想要的平静与寄托,她离开修道院的时候,心理疾病已经治愈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再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沈流飞向院长解释:“最近又发生了与当年极为相似的案子,为了避免再出现像小嫚这样的受害者,只有从她的经历里找出破案的线索。”
似乎并不热衷于协助警方破案,说话间,院长走向了一个独自坐在小堂外的小女孩。
女孩估摸十二三岁,苍白清秀,正拿着画板与铅笔,全神贯注地画着画。由于无法用语言与外部世界交流,女孩的性子格外沉稳安静,似乎所有的自娱只是坐在小堂外头,拿着铅笔写写画画——从沈流飞的专业角度来看,算是相当有天赋。
院长也因此格外偏疼这个孩子,她用手语跟她比划了几下,又很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回来时,院长轻轻叹气:“这个小姑娘也很可怜,一出生就因为发烧导致耳聋,还被家人遗弃了。”
时间有限,案情刻不容缓,谢岚山的注意力不在那个小女孩身上,试图继续深入小嫚的话题:“目前我们对凶手一无所知,只有从小嫚那里,我们才能知道凶手是无差别犯罪还是另有动机,这关系着能否尽早破案。”
“你们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破案,你们难道没想过旧事重提,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院长态度坚决,说那个女孩子如今过得很好,她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也不希望再揭开她惨痛的往事。
“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很好?”谢岚山抓住这句话里的漏洞,逼近一步,连珠炮似的问出一串问题,“她一直跟你保持联系是吗?她多久跟你联系一次?她最近有没有来探望过你?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内?她现在应该三十二岁了吧,她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
这种快速地逼问更是一种诈人的技巧。谢岚山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犀利,他一眼不眨地紧盯着对方的面部,在他这样的刑侦专家眼中,任何谎话都有迹可循,一些微表情的变化就能泄露这些问题的答案。
不一会儿,谢岚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放慢了语调:“她最近就来探望过你,对吧。”
院长简直被这人缠得没办法,只能说:“她都要结婚了,能不能放过这个可怜的女孩,让她有个完整的家!”
谢岚山还试图解释:“我真的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可是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院长又叹气,沉默良久才道:“那么法律有没有规定,证人可以拒绝作证吗?”
“《刑讼法》规定,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人在上帝的眼皮子底下,谢岚山倒不怕胡说八道挨雷劈,但他很敬重这位把一生都奉献给信仰与人间大爱的女性,终究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当然,即使拒绝履行义务,也不会接受指责或制裁。所以,决定权还是在您手上。”
“那我已经决定了,我什么都不会说。”道袍轻轻拂动,院长推说自己还有事情,就撇下他们,离开了修女院。
一位青年修女被关照送他们出门,谢岚山心道小姜没有老姜辣,没准是个突破口,立时换了个目标,又问对方是否见过小嫚。
“我从来没听院长提过什么小嫚,”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被交待过不能透露,青年修女摇头道,“我可以再带你们在这里转转,参观一下,可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对方就算是修女,那也是年轻女性。而只要是年轻女性,那就一定在自己施展魅力的攻击范围内,谢岚山自信满满,还想调调情套套话,结果被沈流飞一个眼神制止了。
目光从那个仍在专心画画的小女孩身上收回来,沈流飞对修女客气地点一点头:“那就劳烦你再带着我们参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