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毒与海洛因不同,一次即可成瘾,成瘾后会使人狂躁易怒,何况这还是纯度超出99.9的红冰。几个月前,一个服用“漂亮药”的高中女生就生生咬掉了同班同学的耳朵。池晋其实已经尽力了,上回被凌云偶然打断,他就逼着自己不去尝试不去想,然而忍到这步田地,他真的濒于崩溃。
他的额角青筋跳动,冷汗淋漓,他甚至不自禁地抽搐起来,清俊面容都扭曲变形了。这就是毒瘾发作时人体的本能反应,凌云一眼即知。
“你可以现在就走,也可以来吸一口。”汤靖兰并不强迫对方吸毒,她依然笑容盈盈,可一双曼妙眼睛却带着褫夺一切的恶意。
想到这些天他那反复无常的脾气变化,与酒店里突然收起的冰壶,凌云揪紧了一颗心,却仍强行按捺自己继续观察对方的反应。他在心里一遍遍试图说服自己相信,这是池晋在执行特殊的卧底任务。
然而对方的反应是令人失望的。池晋在无人强迫的情况下竟然走上前去,他颤抖着双手从女人手里接过那支电子烟,张嘴就要吸食。
多种毒品混合一起吸食,专业说法叫多药滥用。这种行为如若发生在初吸者身上,无异于自掘坟墓。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粗暴扯下,凌云既痛心又震惊,眼见池晋真的要以猝死为代价去吸食这口毒品,他毫不犹豫拔枪冲了进去。
“把东西放下!”凌云眼睛盯着汤靖兰,枪也指着汤靖兰,这声厉呵却是冲着池晋。
“凌云,你别管我的事情……”他竟完全不知自己被凌云跟踪了,见到来人明显慌了神,那点毒瘾发作的痛苦难受就更令人难忍了。成千上万的蛆虫在皮肤下钻爬,在骨头里撕咬,池晋忍着不狂怒失态,以代队长的身份低声威吓对方,“你出去!”
“你这不是特情侦查,你这是自甘堕落!”对方喊着让他出去,却仍抓捏着那支电子烟不放,凌云痛心疾首,“如果队长看到你这副鬼样子——”
“别……”一声“队长”令这个男人彻底崩溃了,池晋再不顾自己还要化妆侦查下去,悲声哀求,“别、别告诉队长……”
“我当然要告诉他,我回去就告诉他——”眼前的毒贩子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枪还握在自己手里,凌云对自己与池晋能够全身而退充满信心,所以为免汤靖兰使什么花招,一直全神贯注地只盯着她。
瞬间暴怒难忍,男人掏出了自己的配枪,重重砸向了对方的后脑勺。
蓝狐的人不会对队友设防,一次次深入险境的默契?8" 在黑暗中0 ">首页50 页, 钏窃缫严肮甙押蟊辰桓苑健A柙仆耆幌氲匠亟嵯蜃约憾郑涣巢豢芍眯诺氐沽讼氯ィ凡康木缤从胝嫦嗟闹鼗髁钏幌抡静黄鹄础?br /> 凌云倒地的瞬间,汤靖兰迅速摸出藏在茶几下的手枪,以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池晋。
“把枪扔过来。”
池晋也惊愕于自己的失控,眼见自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听从对方命令把枪扔了。
一扇一直虚掩着的门慢慢打开了。池晋与凌云都没想到这间小屋里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就如匍匐于黑暗中的嗜血的兽,终于等到了机会,在猎物面前露出了狰狞獠牙。
他们也都认出了这个男人,三年前消失于湄公河畔的穆昆。
凌云想爬起来摸自己掉落的枪,穆昆却先他一步将枪踢向了汤靖兰所在的方向,汤靖兰反应够快,迅速蹲身将两位蓝狐队员的配枪都缴走了。
穆昆拿着枪来到凌云身边,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膝盖开了一枪,凌云甚至都来不及痛呼一声,一下就丧失了全部的行动力。大威力的沙鹰,极近距离的射击,一枚子弹就打烂了他的膝盖骨,发出一声骨断肉裂的可怕钝响。除了谢岚山,穆昆对所有的蓝狐队员都厌恶非常,他以折磨他们为乐,就像猫逗弄垂死的老鼠。
池晋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怒吼了一声,然而汤靖兰及时放枪,在池晋冲上来之前提醒他不要冲动而为。
“别动。”汤靖兰再次拿枪对准了这个男人。
直到穆昆出现的这一刻之前,池晋仍然认为自己是在做戏,缉毒警到迫不得已时都会以吸毒乔装掩饰自己的身份,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卧底作出的牺牲。然而现在谁是网谁是鱼,他俨然分不清了。
“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颗棋子还有作用,女人不欲在这个地方杀死两个蓝狐的队员,只笑着用目光往柜子上一指,提醒对方这个房间是藏着探头的,然后她对池晋说,“你的战友是因你而死的,你再也回不去蓝狐了。”
三年前的旧账亟待彻底清算,穆昆暂时没有杀死这个蓝狐队员的打算,他蹲身在了凌云身边,摸他的口袋,想看看有没有能让自己利用的东西。
很快,他就找出一部手机来。
手机被指纹锁住了,穆昆试图以凌云的手指解锁。凌云知晓穆昆的打算,怕自己手机里的内容泄露出去伤害到蓝狐的队友,所以死死攥着手指,就是不肯松开。
这样的抵抗是消极的,甚至是可笑的。
“你们蓝狐的人脾气还都挺犟。”穆昆真的笑了起来。他抽出腰间一把花纹繁复的短刀,用强劲掰开了凌云右手的食指,迅疾一刀就将它剁了下来。
用血淋淋的手指试了试,果然解了锁。
打开手机查看,一眼就看见了凌云与涂朗的对方,这个一问一答的对话正中他的下怀。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奓开在他的脸上,男人用他也精通的汉语回了涂朗一句,简简单单七个字:
叛徒就是谢岚山。
然后不待对面有所回应,穆昆直接关机,将染着血的手机甩手砸了出去。
手机与墙面猛力撞击,他听见这声复仇的震响宛如天籁,一切尽入轨道。
第146章 善恶的灰度(3)
尽管做足了惹上麻烦的准备,回国之前的谢岚山绝想不到,只是去了一趟泰国,他的世界竟会翻天覆地,一切面目全非。
因为康泰一开始的邮件挑唆,彭厅大光其火,加之刘明放的蓄意散布,市局所有人都知道了移植手术的秘密。
“神枪手”涂朗又在这个时间上报彭厅,说凌云留下那条关于叛徒的关键信息之后就彻底失联了。
谢岚山连着三天被询问到半夜,说是没进入司法程序,只是内部就一些问题聊一聊,但这架势也跟三堂会审差不多了,包括刘焱波在内的局里领导都来了。
他们用审讯犯人才用的强光直照他的眼睛,一遍一遍重复交替着两个问题,为什么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折磨金牙?以及,凌云去了哪里?
谢岚山听得直想发笑,一开始还有一说一,到后来实在腻烦了,干脆故意不配合,一言不发。
领导们问话时神情都很叵测,很复杂,也都避讳着提及那个手术。因为上头还未对此作出批示,而他们也没有应对这种荒诞事件的经验。忒修斯之船是个永恒的哲学悖论,眼前的谢岚山到底是谁,谁又能坚定不移地给出答案呢?
总算领导们熬累了,又一次临近子夜的询问结束,谢岚山走出市局的询问室。
重案大队的办公室还有灯光,谢岚山朝着那萤火般唯一且孱薄的光源走过去。
办公室饮水机前,丁璃正打着手机手电在冲咖啡。警队里的女孩子一般是不用执夜班的,但她躲在休息室里追美剧,一不留神就追到了那么晚。她知道领导近来在盘问谢岚山,走得也晚,怕被他们追问她留班到这个时间的原因,所以干什么都蹑手蹑脚的,也不敢大大方方把灯打开。
用咯吱窝夹着手机,丁璃一边撕包装袋准备泡咖啡,一边轻哼着不成调的经典电影歌曲,扭腰动胯,摇头晃脑。
这是首粤语歌,丁璃没有乐感却有语言天赋,只是听过几次,就能把词儿唱得很准。她陶醉于自己那并不悦耳的歌声里,完全没留意到,黑暗之中一个男人正悄声向她靠近。
“明明我已奋力无间天天上路,我不死也为活得好……”
速溶咖啡的褐色粉末倒进了咖啡杯里,丁璃打算摁钮冲进热水,随意地扭一扭头,冷不防就看见来人已到身前。惊慌之中她胳膊一动,原本夹住的手机就掉了下去。
谢岚山反应奇快,及时弯腰展臂,将手机牢牢接在了自己手里。
他挺起身,想把手机递还给丁璃,然而丁璃却在看清他面容之后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慌张后退了一步。
这个文职女孩已经知道了,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她的谢师哥,而是一个残忍变态的杀人犯。这个男人不仅丧心病狂地虐杀了一家老少,还剥下了前后两位女性死者的部分人皮。
今天值班的是小梁,听见丁璃的叫声忙从值班室跑出来,顺手就开了灯。当他看见谢岚山时也明显脚步一滞,继而露出异常复杂莫测的表情。
他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谢岚山能清楚地从他们眼里看见那种疏离、恐惧甚至是厌恶,这不是看待战友的眼神,甚至不该以此看待一个普通人。
他回来有三天了,但几乎很难撞见曾经生死与共的同事们,偶或仓猝在警局里照上一面,迎面而过的人也会匆匆加紧脚步,避他如避瘟神。
毋庸多言,这些人看待他的眼神就说明了情况,他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成了人们口中的一段奇闻,一个笑柄。
师弟师妹的态度深深刺伤了谢岚山。他的眼眶被愤怒烧得通红,却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来,他用同样因烧灼而干哑的嗓子发出了一两声嘲讽的笑声。
确实够好笑的。他笑自己为自己的使命与信仰奉献一切,可这些人未经他的准许就将他塞进了一具怪物的躯壳之中,强行榨取完他最后的价值,转脸就用这副厌恶至极的态度逼迫他去死——
再一次。
还是佛家那句话,如是一切痛苦中,无间狱苦最难忍。
谢岚山曾以为在穆昆身边的那些年就是一切苦难的极限,却万难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与穆昆一样可憎的怪物,他的灵魂被永远困在了无间地狱之中,时时刻刻烈焰焚身,至死无法得到赦免。
僵硬沉默一晌,小梁试图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努力地调整自己的表情,他空咽了一口唾沫说:“谢师哥,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不是你出卖的队友。”
可惜,太假了。
这种经过矫饰的情绪比完全不加掩饰更为伤人,彻底摧垮了他最后一点理智。谢岚山眼眸一刹黯淡,垂着头往办公室外走。
然而人未走远,他又折了回来,堵住了屋内两人的去路。
丁璃与小梁吓得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市局灯管太过老旧的关系,头顶上方的灯光每不稳定地闪一下,这张俊美的面孔就变得愈加狰狞,短短数十秒的目光冲撞间,这个男人竟完全不似他们认识的那个谢岚山了。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你们永远不相信我?!”这一声声冲破喉咙的愤怒质问,最后变作了最为悲切的哀求,谢岚山流着泪说,“请不要……请不要把我看作一个怪物……”
蓝狐精英荟萃,人精而不杂,虽是支队待遇,却是中队编制,算上队长隋弘在内,也就22人。如今丢了个凌云,隋弘获彭厅许可,重新归队。
省厅内阴霾密布,蓝狐人人面露愁云,也就队长复职的消息令大伙儿的精神稍稍为之一振。不多做别的安排,隋弘先把二十名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头一个就在会上问池晋:“凌云不该是与你一起回来的么?”
事到如今,池晋再悔也是迟了。出于自保的本能,更见不得隋弘对他失望,他不得不顺水推舟,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到谢岚山的头上。他定定心神,尽量不露一丝马脚,只说:“我们在去机场前分道扬镳了,他跟我说,他有个事情非去查清楚不可,我问他详情,他就说他暂不确定,还让我先别问别声张——”
涂朗在一旁插话:“阿凌失踪前我们还在聊游戏,他语音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隋弘微微皱眉,陷入思考之中。凌云虽是队里最年轻的一个,办事却从不冒失,能够让他这么支支吾吾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而他要去调查的人也一定与他关系密切,甚至密切到了他不忍道破实情的地步。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只与他泛泛相识的谢岚山呢?
看出隋弘的犹疑,池晋心跳如雷,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他故意问:“队长还是不相信谢岚山就是叛徒?”
隋弘确实不信,轻咳两声道:“阿岚他……不是这样的人。”
蛇打七寸,谢岚山的致命弱点就是他现在叶深的这个身份,池晋扬了扬声音:“可他早就不是谢岚山了!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是一个被注入一些特警记忆的怪物,他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危险,他已经濒临失控了!”
池晋素来与谢岚山不对付,这点隋弘也知道,所以他特意向另外两名同去泰国的队员征询意见:“你们告诉我,谢岚山在泰国都干了些什么?”
一名队员照实回答:“他拒绝跟我们一起行动,他流连当地的色情酒吧,跟脱衣舞女卿卿我我,整条酒吧街的性工作者好像都跟他混熟了。”
另一名队员接着说:“虽说杀死金牙的凶手最后确认为韩光明,但金牙死前遭到了非常残酷的虐待,他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器官挫伤,他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连下巴都被拧脱臼了。”
这些话都是真的,金牙的尸检报告与尸体照片都被康泰送进了省厅,而谢岚山本人也对此供认不讳。
涂朗入队时间长,也跟谢岚山有过短暂的队友之谊,他开口道:“队长,你总是无条件地支持谢岚山,说他永远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但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他身上哪里还留存着哪怕一丝蓝狐人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