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话,是两人一块走出酒店电梯时匆忙说的。
事关什么海军部的技术难题,‘龙宫号’轮船之类的比较涉及敏感度的话题,因此两人也只是大致地说了几句,没有深入。
而入目所及,这间主色调比较单调冷感的高级客房相对于一家酒店,更像是一个单身男人固定的日常居所。
柜子里还放着半年前留下的两三件清洗好的居家衬衫。
床头柜上是一些大额港币,充电器,水杯,龙虎膏药和吃了一大半的护肝药,惯用的拖鞋摆在浴室门口,洗手台上也是他自己的牙刷和剃须刀。
这些东西,都是上一次他来港城时留下的。
他年纪到底不轻了,早年出身底层,体力劳动负荷,落下点有点腰肌劳损的毛病,日常身上都是龙虎膏药不离身,转身外出到这港城来这些常用药品。
酒店这边帮他保留了一部分他的东西,另还添置了些别的需要每月更换生活必需品。
只是哪怕这里布置地再像一个人的家,对于他这样一年到头四处跑的人也没什么回家的感觉。
十年了。
一晃眼,真的都整整十年了。
光这么一想,梁生自己都觉得有时候这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有的时候,午夜梦回,连他自己都会恍惚间这像是一场梦境,但偏偏这梦境里的一切,又都是他一点点地用自己的双手踩着泥坑挣来的。
从2002年重生回到过去,到2004年的人生转折,再到眼前他所拥有的这一切。
梁生把自己上辈子敢想,不敢想的,都牢牢地抓在了手里,现如今,40不到的他不仅是龙江飞腾最大的纵股人,更拥有着包括轻工,日化,电商方面的多项资产分布和跨度。
他把有效利益化身为自己投资实业的一部分,凡是别人因为自身原因抓不住的机遇,他总能靠着敏锐到和狐狸似的的嗅觉先于旁人领先一步斩获商机。
这不仅依靠的是他上辈子积攒下来的经验和阅历,更有他这一世再一次次挫折,苦难中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的缘故在。
而套用一句现有企业家圈子里对他的评价。
便是,梁飞龙梁老板的人生,完全可以这样说,这么多年了,他除了没结婚生子,其余的人生版图都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就是,逆天。
逆天的贪婪,逆天的聪明,还有逆天的商业敏锐度。
35岁的男人,黄金般的年纪,往后他至少还有大半辈子可以驰骋在自己的商业帝国,大展拳脚,而未来对于他而言,也绝对不可能是短短的一个十年就可以完全展示他的成就的。
也因此,有人曾大胆预言,他或许会是下一个有机会能在世界商圈堂堂正正留下自己的名字的华人企业家。
只是,大概是这两年真的岁数上去了。
放在十年前,一身小市民习气,早就膨胀的恨不得飞上天去的梁飞龙也已经完成了一个人最真实的灵魂质变,学会了休养生息,懂得了内敛低调。
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未来二十年最有可能再次迎来一个高峰的实业建设上。
房子车子在家乡留了几套当做了将来哪年退休之后的去处。
其余基本的日常生活却也没有和其他富豪一样过度地追求生活质量上的奢侈,而是放在了更遥远,更充满无限可能的将来。
而可能也是因为这种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的心态。
他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结婚,更不可能有子女,倒真应了多年前那句调侃他知遇之恩的‘钻石王老五’的玩笑了。
“阿生,有时间你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事了,小声现在都多大了,你也年纪不小了,娶妻生子一点不耽误你自己的事,家里添口人,也能从各方面照顾你,你一个人这么过,方方面面总是不如一个女人来的好……”
前两年,目前移居海外的金萍就给他不止一次地在电话里操心说过这方面的问题。
那会儿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整合资产,二次创业的梁生大多以事业忙为理由,可这么拖着拖着,还真就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幸好的是,他这人一辈子就一个毛病,就是爱财不爱女色,加上打小就是半大孤儿也没什么家庭观念,因此这孤家寡人的日子实际于他也影响不大,更不可能说羡慕人家有儿有女之类的。
现如今,首都,上海,广州,港城。
这十年来,每个地方除了繁忙,高强度的工作与他而言也真的没任何太大的区别。
因此,此刻见跟着自己多年的秘书毛成栋首先帮他把公文放下,又开始收拾他们箱子里唯一带着的几身换洗西装。
咱们离开首都已经有数日的梁老板也没闲着,走到旁边的公文桌上先是用密码解锁了上面的电脑,又朝着外头染上夜色的落地窗就若有所思地捏了捏鼻梁。
“话说,这趟过来,我的内地的那个手机你是不是没给我带过来?”
这个问题来的有些突然,来的飞机上,自家大老板也一直没提过这件事,现在问倒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诶,对,放在首都了,您不是说来香港都不用那只行动电话吗?”一边站着帮他用衣撑往柜子里挂西装的毛秘书也转头回了句。
“啧,该提醒我带着的,之前是说不用,但就怕人突然找,那傻小子快毕业了,上次见我就闷不吭声的,搞不好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呢……”
这种话,一旦忙起来谁都没功夫搭理的梁老板也就只有遇上自己的弟弟的事的时候才会说了。
毛秘书这么多年跟着他,也就见他对这么一个人单独上过心,因此也有点紧张地赶紧说了声抱歉。
不过本身他们这趟从首都转香港,最后再往萧山去的私人行程。
因为中途要来港城当地见某位重要人士的缘故,就谁都没有对外透露,真要是有什么事,那头还真不太能找到他的人。
尤其他一旦来港城,因为出入境的问题总会换个卡使用。
这次光从首都过来,就已经快两个礼拜了,再加上去杭州港呆的时间,想也知道下面他们俩要互相联系上有多困难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了,那个凡事自己都很清醒冷静的傻小子也没让自己操过太多心。
他俩虽然是上下辈子,实打实的同一个灵魂,但因为成长过程中截然不同的经历,除了少数还留下来的口味,记忆和小习惯,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现如今唯一留下的关乎于他们之间最深刻联系的,或许就是那个连接起两世记忆的名字。
梁声。
这既是上辈子属于那个梁生的名字。亦是属于这辈子这个梁声的名字。
就像是天生的兄弟,却分不清具体对方谁是自己的附庸,是一种胜过血缘,融合了更多复杂感情的东西。
而这么在心里琢磨着,刚来酒店屁股还没坐热的梁大老板也陷入了些思索,想想还是转过身对秘书来了这么一句道,
“订完机票你先帮我想办法去买张内地卡吧,去了杭州港有事肯定还要联系的。”
“……”
“十五天,去了杭州港还得至少三个月,虽然不一定会有什么大事,但总不好一直找不到人,就麻烦你了。”
“哦哦,好的,梁总。”
这么交代下去,这件临时多出来的事暂时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当晚,时隔半年再度来到港城的梁生并没有太早休息,毛秘书并不和他住一层,反而是一个人在卧室书房办了好几个小时的公。
晚餐他吃的不多,还硬是拖到很晚。
因为临时插了些其他工作进来,过程中,还和他自己安排在内地那边的人打了几个电话。
窗户外面,月亮很暗。
夜深的情况下,港口的海水声从远处传来,电脑这一头也照亮了梁生办公桌上摆放略有些凌乱的资料,和上面依稀投射的一个地名。
他在和人打着电话,这么晚了,两个人聊得话题也有些奇怪。
——舟山群岛,嵊泗船厂。
这个陌生的地名对于一般人来说,肯定听上去是有些陌生的。
毕竟当今全国县市众多,舟山地处浙省,四周围除了有数不尽的海岛资源,更有那无穷无尽的石油埋藏在海底。
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渔村。
但实际这些年,就梁生自己这边资料上可以查到的多项国家大数据,浙省本地最大的港口杭州港的港口吞吐量达到1.0071吨,同比增长6.8%。
这个数字对比多年前梁生在昌平的投入肯定是翻了无数倍的,而这也是我国自港口开放以来,杭州港首次实现‘亿吨’突破,正式迈入亿吨港口俱乐部。
同时也使杭州港作为国内28个内河的主要港口之一,连接三大水系——京杭大运河,钱塘江,杭甬运河。
目前梁生自己已知的情况下,杭州港共有9个港区,覆盖了杭州市区和五个县市,拥有950个码头,1303个生产用码头泊位,其中有152个码头泊位可以停泊500吨级别以上的船舶。
而作为京杭大运河大宗物资运输的集散地,发挥杭州港在杭嘉湖水运网中的优势,为石化,能源,重工建设和集装箱的发展业务。
这意味着这里的未来不仅仅是作为大宗物资的港口,更有无限可能成为国家背后的一支焕然一新的港口力量。
最关键的是,在这偌大繁华的杭州港的背后,更有一块天然的,凝聚了四方灵韵风水宝地,而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做——
“……瓯江口是我国列长江口,黄河口,珠江口,钱塘江口之后的一大主要河口,航运业发达,瓯江上游是重要的水力发电站,丽水市被水利部授予‘中国水电第一市’,还有著名的紧水滩电站,这个关键的地方如果把握住了,未来二十年本地经济确实能飞升。”
“……”
“不过风险和机遇并存,弄不好还真是件要一头撞上险滩的事,像你并不熟悉那边的实际情况,所以之前的顾虑也不是不存在,不过,看你现在话里的意思,你这回是真一门心思看中这里不改变主意了,梁老板?”
“……”
而此刻夜深人静,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那道熟悉的,属于自己多年老友的声音,这次从首都回来,仿佛便已经下定决心的梁老板也笑了,随之才看了眼电脑开口道,
“多年前从长江边出发,多年后长江口回家,长江就是我的大运气,命从不由天定,就看这次能不能一举拿下这瓯江,再赢一回彩头当一回赢家了。”
——“而这“龙宫号”,我也是势在必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评论里的相关问题暂时都不回,不看。
写到后面剧情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再说吧,因为也没几章就完结了,嫌慢嫌拖就直接自己想办法解决八,这么难的问题我暂时也攻克不了。
然后就大哥大嫂新年好,看个文不当真,乐呵呵猪年到,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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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昨天一位大宝贝的投雷~
第52章 九
在港城的这两日,最终还是没能闲着。
因为原本过来的目的,就是在这次出发去杭州港之前过来看望一位老人的,所以第二天,梁生就独自去了趟位于半山的一所英国人开设的圣约翰疗养中心。
这家疗养中心外部占地面积并不大。
本身就是提供给一些进行过心脏搭桥手术的中老年人用作日常康复修养的处所。
所以这周围安静无比,没有太多现代噪音污染的三层小楼也将内部设计最合理化了,算上最底下的会客室也只有不到十多个房间。
梁生早上上山的时候,一路上山路上都没人。
等到达山顶,才远远见疗养中心这边依稀已经有人在外面等候着他的车了。
而拎着带来的参酒和其他东西下了车,他先是被问过详细的姓名,又在一名菲律宾籍的护士的引导下就走上二楼最东边的那间有着单扇窗户的病房。
这么看,这里的日照环境确实不错。
风景宜人,温度适宜,套用一句港城年轻人喜欢用的时髦词汇,就是空气中都带着充足的芬多精,多闻几口仿佛能帮人延年益寿。
待几步跨过整体纯白色,还挂着当年白求恩和毛/主/席画像的走廊,又转身走近了那朴素的小病房,梁生这边才一停下准备敲门,里头就有个老者的声音缓缓传来了。
“进来吧,别敲门了,都半年没见了,以前也没见你客气。”
这话听着倒是和他挺熟络的样子。
梁生闻言手上也顿了下,随后也没有真的摆的一点不客气,直接推门大声闯进去。
而是控制着音量先是轻轻推开病房,这才对着已经坐在落地阳台上喝茶,看样子是早知道他会来的病号服老人笑了笑。
“碰巧路过港城,所以又来打扰您了,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又让你破费了,赶紧进来坐一坐吧。”
老爷子老神在在干脆也没转过身来。
“这两年,也就只有你会有事没事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看看我了,我家里的闺女小子都没你这份心,更别说那帮早些年天天跟着我的人了,快,进来和我坐坐,喝杯茶。”
“……”
这带着些许回忆的话说着,两鬓斑白的老者也态度挺随和地抬起胳膊冲梁生招招手示意他进来,又给他顺手斟了杯紫砂壶里茶。
他的口音并不是港城本地的,也像是内地人士。
一双未显丝毫老态的手很有力道地伏在桌面上,神色言辞间更有种长居某种特殊位置所以自然就带着的威严感。
梁生见状先走进了这病房,等把特意带来的参酒之类的中老年补品放下,又在拿出一把似乎是人工制作的鹤头拐杖放在一边后,这才落座之那老者继续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