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小孩如此通透,这一瞬,他又想起来小孩要报警时的眼神,冷静淡漠。
心底微微有些不舒服,蒋玄宗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辛安冬身上,不太愿意相信有着如水般澄澈眼神的小孩已经理解大人世界的规则,那一丝孺慕如果染上功利,蒋玄宗会觉得难以忍受。
察觉到他的视线,辛安冬不明所以,嘴角微翘,下意识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果然是想差了,蒋玄宗为自己莫名其妙错怪小孩心底有丝汗颜。
“蒋书记,”辛文芳踟蹰了一会,对丈夫的担心压下局促,她厚着脸皮问,“那个,不知道我能不能去警局看看我丈夫,他脑子不太好使,我担心……”
谁知道蒋书记很好说话,“可以,我让赵崇明带你去。”赵崇明是他秘书,由他带辛文芳去警局,那边会通融一些,至少可以让夫妻俩多说几句话。
“谢谢,谢谢,呜……”辛文芳激动的捂着嘴落泪。
两家关系都不太熟,又聊了几句,佟正浩留下陪辛安冬,蒋玄宗没理由留下,而且他工作繁忙,能抽空来看辛安冬已实属不易,便带着赵崇明先离开。
辛安冬见辛文芳神思不属,料想她在忧心父亲,便说,“妈,你去看看爸吧,正浩在这陪我不会有事的。”
辛文芳有这个打算,可又放心不下儿子:“要是辛国强再来怎么办,而且你等会要想方便……”
一旁的佟正浩总算找到存在感,拍着胸膛保证,“婶子,你放心吧,有我在这没人敢欺负冬子,端茶递水我也能做,不就是上厕所嘛,冬子就是我亲弟,给他把尿都没问题!”
辛安冬满头黑线,你才要把尿!
佟正浩人高马大,个头在同龄男孩中属于佼佼者,对比自家儿子小胳膊小腿,细得跟麻杆一样,辛文芳莫名觉得将自家儿子交给佟正浩很放心,想了下,她爽快的说,“那行,麻烦正浩你陪冬子会,婶子去趟警局马上就回来。”
辛文芳又不放心的嘱咐了辛安冬几句,才急急忙忙离开。
感觉被赋予了重大使命的佟正浩责任感爆棚,心底热潮澎湃,刚想要回头对辛安冬嘘寒问暖一番,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给我把尿?”辛安冬皮笑肉不笑的反问。
糟!每次冬子一露出这个表情,佟正浩就头皮发毛,呵呵干笑了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咳,我刚才说的玩的,你后背还疼吗?”
“你说呢?”辛安冬翻了个白眼,他现在不仅后背疼,胸口也疼,哪怕重重的喘气都会抽痛。
佟正浩为他打抱不平,“刚才就不该轻易放过那两人!”他从表哥那知道冬子其实是被他堂伯母叫得小混混砸伤的,他不敢相信竟然有做长辈的为了钱财恶毒到这种程度,竟然连叫小混混砸摊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
刚才他那两个儿子是来求情的吧,他们竟然还有脸!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辛安冬脸色不变,轻飘飘的说了句。
“什么意思?”
“没什么。”葛金花既然进去了,就别再想出来,这个吸血蚂蟥是时候清理了。
对于辛老爷子不时对二房的偏袒,辛安冬越加厌烦,他本就考虑最近有时间将葛金花这个惹人嫌的定时炸弹处理掉,只是没想到葛金花会先对他家龙虾摊下手,人的贪得无厌果然不能小觑,也怪他大意,没想过葛金花敢公然犯法。
不过,这次自己的受伤正好是个契机,他也不用再思考对付二房的方子,相信对于爷爷来说,自己这个宝贝孙子的性命,足够让他看清葛金花一家的为人。
……
辛国强满脸焦急的等在纺织厂门口,垂着拳头,不停的向里面张望。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穿着灰色工服的工人身上,眼里闪过嫉恨。他弟弟也有这样一套衣服,白天穿,晚上回去让葛金花洗,第二天再套上,宝贝的不行。
辛国富每次穿着这身衣服从他眼前走过的时候,辛国强都要在心里把葛金花骂一百遍,然后从葛金花那里榨些钱才好受。
见到辛国富大摇大摆的从厂里出来,他立刻隐去眼底的怨恨,装作着急地走上前问:“小叔怎么说?”
辛国富穿着工厂里的灰色工服,端正的五官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小叔当然答应了,他明天就去找辛老头,只要小叔说一句话,我看辛文芳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太好了。”辛国强同样欣喜。
他们的小叔就是辛文志,辛老爷子弟弟的小儿子。辛文志的岳父是纺织厂副厂长,他给人当倒插门女婿,在家里虽然是根软骨头,怕岳父、怕丈母娘,连老婆闺女都不敢惹,但在厂里,谁都要尊敬的喊一声辛主任。
辛国富纺织厂学徒工的身份就是辛文志弄的,本来葛金花是想把两个儿子都弄进去,可辛文志不答应,一个还好,两个要是犯了厂长的忌讳,他岳父这个副厂长也不好使。
葛金花疼小儿子,自然将这个宝贵的名额给了辛国富,这也导致辛国强心底一直怨恨她。
“他那个短命儿子,死了活该。辛家挣的钱本来就归咱哥俩,等妈出来,抢了辛文芳的龙虾摊,让妈和爸别种地了,就卖龙虾,听说辛文芳挣了不少钱,到时候让她全掏出来,正好我谈对象呢,有了钱,年底就能结婚。”
八字还没一撇,辛国富已经开始畅想得到辛安冬家的钱之后该怎么用。
辛国强哪能让他一个人独占便宜,眼里闪过垂涎的光,急切的说,“听说城里小孩都喝奶粉,喝了聪明,我家玉祖也不能没有。”
辛玉祖是辛国强今年刚出生的儿子,葛金花的宝贝蛋,除了辛国富,葛金花最疼这个大孙子。
辛国富其实不太舍得分钱给他哥,但他妈偏偏极疼辛玉祖那个小野种,只好撇嘴,不情不愿的说,“放心吧哥,哪能短了我亲侄儿。”
有他这句话,辛国强放下心,这时,他又想起来医院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忧心的问,“国富,你说,那个男的会不会真是书记?”
“可别逗了,”辛国富不屑一顾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那男的一看年龄就不比我大几岁,这么个小年轻都能当上书记,我辛国富也不差什么,咋就不是县长哩,辛文芳那是故意唬你呢,老辛家有几门亲戚咱自家人能不清楚,还好意思攀上当官的,我看就该报警治她个造谣罪!”
被弟弟这么一说,辛国强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说旁的,要是辛文芳真认识县委书记,他们家能穷这么多年?
“好,那我就在家等妈回来。”他彻底放下心。
葛金花虽然时常偏心小儿子,但不得不说她很有用,毕竟她隔三差五去大房打秋风,要些钱和粮食,让自家日子过得舒坦不少。因此即便很厌烦她撒泼丢脸,辛国强仍然说服家里闹脾气的媳妇,跟着辛国富一起救葛金花。
听说辛文芳卖龙虾挣了不少钱,一想到家里又要有一大笔进项,辛国强胸口就一阵火热。
第十九章 臭美遭嫌弃
辛安冬微笑着被辛大壮紧紧抱在怀里,他拍了怕父亲的后背,过了会,有些艰难无奈的说,“爸,我没事,你快放开我,要喘不过气了。”
一旁红着眼的辛文芳急忙走上前拽开辛大壮,笑着责备的说:“你个没轻没重的,儿子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赶紧放开,”突然,她捏住鼻子,嫌弃的推木愣愣的辛大壮出门,“快走快走,五天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也不知道要点干净,早知道你这么臭,我就不该让你靠近儿子!”
病房里的辛安冬和辛安秋相视一笑。
事情调查清楚,辛大壮被放出来,辛家沉重的气氛顿时消弭。
想到什么,辛安秋嘴角的笑渐渐落下。
“小叔昨天去家找爷爷了,叫爷爷让你去局里消案把葛金花放出来,”年轻的女孩脸色一片冷淡,“还好爷爷这次脑子清楚,没像以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现在想到小叔黑着脸不满意的样子我就好笑,以前就觉得小叔虚伪,瞧不起咱家每次爷爷给粮还收着,家里年成不好的时候不忘上门要,村里就是养条狗都比他知道良心,小叔的良心指定给狗吃了。”
辛安秋早早走上社会,纯真的心早在世俗里游荡了一圈。她知道这次老爷子能挺住,最大原因还在她弟弟是老辛家唯一的根,老爷子、老太太盼了大半辈子的香火,哪舍得这么个宝贝蛋被欺负,辛文志这次算是碰到了老两口的逆鳞。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换做她,光景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早就猜到辛国强两兄弟不会甘心,辛安冬没想到辛文志果真愿意当说客,他是觉得老辛家可以任他摆布吗,就像辛安秋所说,随手养一条狗都知道看家,辛文志就是典型的白眼狼没有良心。
“爷爷即便对他再好,在辛文志心目中,葛金花才是他亲嫂子。希望这次爷爷能看清他们家的为人,别再糊涂的在辛文志身上浪费感情。”辛安冬说。
辛安秋有些嘲讽的笑笑,“可不是浪费感情,老头子以为他对人家好,人家会多感激他?他亲孙子被砸伤也没见辛文志来医院看一眼,倒知道为葛金花求情,就该让老爷子睁大眼睛看看,人家才是一家亲,他的好心全喂狗了!”
辛安冬见她说得咬牙切齿,心里无奈,想来她三姐不仅对二房一家有意见,对爷爷的怨恨也不小。
今天是辛安冬准备出院的日子,过了会辛文芳带着梳洗过后的辛大壮回来,一家人帮忙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几件衣服,多是佟正浩贡献出来的他的‘旧衣服’,辛安冬嘴上没说,心里却记住了他的好。
“正浩今天说来送你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辛文芳随口问了句。
这几天辛妈妈也喜欢上了那个看似拽拽其实很会说话嘴甜的男孩,尤其是人家每次来都给她家冬子带一大包东西,吃的穿的样样俱全。到最后,弄得辛文芳不好意思再收佟正浩的东西,硬着头皮面对蒋书记的时候也是一脸尴尬,跟占了人家便宜一样。
辛安冬自己缓慢的穿衣服,他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就是后背有些青紫没消掉,听他妈问起正浩,笑道,“大概是翻墙出校的时候被兰老师逮住了吧。”
辛文芳也是一笑,有些可惜的说,“那孩子看着挺聪明咋就不爱学习。”
以佟家的家世,即便佟正浩一辈子不学无术也能过得比一般人滋润,何况佟正浩只是目前正处于好动的年纪,7" 八十年代发家史0 ">首页9 页, 定不下心学习,如果他能专注精力,考上重点大学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蒋书记那颗聪明的脑袋在那摆着,佟老爷子是书法协会会长,佟正浩的父母是国外保密级的科研人员,从遗传学上来看,佟正浩也不可能属于笨一类的。
辛文芳倒是真心为佟正浩忧虑,吩咐辛安冬,“冬子,你回校后可得好好教教正浩,他是蒋书记表弟,蒋书记对咱一家有恩,你得知道报答。”
“知道啦妈。”辛安冬随口应道。
辛安冬料想的没错,佟正浩的确在翻墙的时候被兰明渠逮了个正着,兰老师铁面无情,知道今天出不去了,在被没收手机前佟正浩特意打了电话给蒋玄宗,请他代替自己去送好兄弟出院。
正好县委那边会议结束,蒋玄宗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少年,便答应下来,并且特地买了些香蕉苹果拎着来医院。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是一个人拎着网兜来医院的,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母子俩的谈话,蒋玄宗眼里染上了一丝暖色。
说实话,之所以对辛家施以援手,大部分是看在正浩面子上,原本他也不图辛家人的回报,却没想到人家知恩图报,丝毫没有忘记。
他听兰明渠提到过少年出类拔萃的成绩,将正浩安排与他同桌,正是有这一层顾虑,希望能在一个好同桌的带领下将他身上的陋习纠正,蒋玄宗满意的笑了下,他想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少年不仅成绩出众,连人品都可以作为正浩学习的榜样。
“蒋叔叔你怎么来了?”辛安冬不经意抬头,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他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今天穿得别样年轻英俊,换下那身过分成熟的中山装,蒋玄宗白色衬衫配牛仔裤,令人舒了一口气的不是喇叭型的,头发也没有涂啫喱,只利落的梳着,整个人气质非常干净清爽,何况颜好,随意一打扮就是大帅哥。
尤其他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比模特还要标准的身材令人辛安冬眼前一亮,他顾不上身上的衬衫褂子领口几粒扣子还没有扣好,像头小鹿一样欢快的跳到蒋玄宗面前。
少年的脸颊有些绯红,眼里尽是见到自己的欢喜,蒋玄宗胸口一软,放下手中盛放水果的网兜,微微俯身,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辛安冬蓝色衬衫上,一颗一颗给他系纽扣。
他说:“你身体刚痊愈,要注意保暖。”
被猛然贴近身体,辛安冬呼吸一窒,直到发现蒋玄宗是给他系纽扣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侧过头,与辛文芳责备的目光对视上,他装作不知的撇开。
低下头不经意看到蒋玄宗可爱的发旋,他抿了下嘴唇,鬼使神差的说,“蒋叔叔,你今天穿的衣服跟以前不一样,我觉得今天的衣服更适合你。”
系纽扣的手一顿,蒋玄宗疑惑的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辛安冬一愣,有些懊恼,他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过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帅啊,大长腿就适合穿牛仔裤,整天穿老头的衣服鬼才能看出你什么身材,摸是摸不着了,偶尔过过眼瘾也不错。
辛安冬自然不能当着光风霁月的蒋书记说这种话,对上蒋玄宗的眼,他状似不好意思的眨了下睫毛,长而卷曲的睫毛如同一把小刷子扫过蒋玄宗的心房,他说,“当然是蒋叔叔这么年轻不应该穿老气的衣服,看大街上就知道了,像蒋叔叔这种年纪的人都喜欢穿着潮流,看着就有精神和朝气,在应该打扮的年纪打扮自己,是一种对人生负责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