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朗:“一个人的时候,也观察过小强,有一只小强也是一个人,于是它自己爬进了电插座里,再也没爬出来。”
商宇贤眼中满是温柔:“……”
参朗:“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会记得很清楚,过了二十年也不会忘。”
商宇贤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说的可能不中听,你别挑我的理,我觉得,你对她有点过于严苛了,说她的那些话,太狠了,过重了,女孩子很敏感的,都说女孩子要富着养,娇惯着养,你把她吓坏了,在班级里她是最内向的,胆子是最小的,”参朗说这些话时,看着书柜的方向,“小时候,我一直很希望爸爸能陪在身边,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难受的感觉,糖糖……她的童年还没完呢……还有机会……”
商宇贤看着电脑屏幕:“我明白。”
参朗忍了忍,挪开视线:“我,我说完了,我出去了。”
商宇贤这才回过头,仔细地看他,“怎么了?”
“我,我有点……”参朗的额头上很快出了汗,他觉得窒息,咬了咬牙,突然往前走,快速地将茶几上东倒西歪乱摆的一套茶杯整理了一下。
一套九个茶杯,三行三列摆好,连手柄都是清一色四十五度朝右下方。
紧绷的神经这才轻松一点。
商宇贤愣了愣神,想起郊区杂货铺的货架,似乎每样货品都码放得相当整齐,酱油醋瓶的标签都是一致朝外,棒棒糖的插盘上,就是按顺序取的,还有厨房里的碗筷……
洁癖?
商宇贤眸子深处漾起一丝笑意:“那就拜托你了,家里没什么商业机密。”
“可是……”
“请便。”
于是画面变成了这样。
参朗收拾了茶几,擦了窗棂,书桌上的咖啡杯洗干净,然后蹲在商宇贤腿边,将书桌旁的垃圾桶拿去卫生间冲洗了一下,最后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这些纸团都是没用的吧?”
“嗯。”
“确定不是什么有用的资料?”
“嗯。”
“抬胳膊。”
“……”
“抬腿……喂动一下……”
“……”
“让让,我扫一下桌底……”
“……”
“抬起来啊,腿张开让我进去啊商先生!”
“…………”
十分钟后。
商宇贤终于审完合同书,在电脑桌前伸了个懒腰,往后仰的时候,看见家用梯子摆在书柜前,青年长腿长身,爬到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商宇贤惊了一下:“下来!那个……”
参朗吓了一跳,身子一歪,伸手瞄准高处,抓着拖鞋甩了出去。
咔吧!
梯子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上那么高做什么,”商宇贤说着话,人已经动了,“梯子是坏的!”
“我知道……啊——救命,救命!”
倾倒的一瞬间,商宇贤跑到了梯子下,参朗脱口而出:“救命,扶一下……”感到身体失重的一霎那,意识到不对——
“躲开!躲开!别过来,砸到了……咳!”
脑袋里天旋地转,参朗从高处掉下来,趴在商宇贤的胸口。
今天是个假的周六吧。
感觉比去西天取经都累。
商宇贤像叮嘱遗言一样哼哼着。
“你这个……这个,宇宙石头,快下去……”
“石,石头?”
商宇贤低喝:“天外陨石啊,给我省点心吧,比糖糖也不如。”
“对,对不起,”参朗支撑起身,“本来是上来哄你高兴的,你又生气了?”
“参朗,我知道,你很担心怕我失望,”商宇贤凝视着他,推了推他的胸膛,“不过没关系,其实我对你的期望值很低。”
参朗:“…………”
大叔是在安慰我吗,您可真让我舒了一口气啊。
参朗放弃地在商宇贤胸口蹭了蹭脸。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开了。
小团子穿着小熊睡衣,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口。
用“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目光,看着房内地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大哥哥,和爸爸,把我孤零零一个人扔在楼下,两个人跑到书房里,滚来滚去,我在楼梯上就听见爸爸的声音了……”
很好,小团子已经学会正确地使用陈述句了,逻辑也没问题,并用平淡的语气简单地叙述了一个事实。
商宇贤:“……”
参朗:“……”
竟然无法反驳。
“小心着凉了,我下楼了,哄她睡一觉,你去……去主卧找,找我们……”参朗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从商宇贤身上起来,抱着小孩往外走,“书房里潮气重,冬天寒气也大,别整天待在这。”
说完就逃也似的带娃出去了。
商宇贤仰躺着,缓了口气,幸好梯子没倒,不然青年在上面,说不准会砸到头,这么想着,无意间看见书柜隔断上,有个拖鞋印。
上面还有一只蚰蜒,全是腿那种虫,被青年甩出去的一只拖鞋拍成了一滩血肉,糊在书柜上。
果然是从小扔石头练出来的。
青年是怕我拿书时,被它咬到,所以踩着坏梯子爬到了上面?
*
商宇贤在书房做完了收尾工作,又用微信给小方交代了几句,下到二楼,推开主卧的门,看见参朗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小团子正趴在床上玩参朗的手机。
“不是睡午觉么?”商宇贤说。
参朗斜睨他,目光移到电视屏幕上:“电影还有一点,你哄她睡吧。”
商宇贤坐在床边:“……”
糖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商宇贤没法,给孩子调出了那个讲童话故事的App,放了个顺序播放,站起身,走到参朗面前。
参朗往旁边挪了挪,“一起看,坐旁边。”
“不。”
“和我一起看吧,很好看的,新片。”
“不。”
“那就不要一脸冷漠像个要债的一样站在旁边盯着我。”
“……”
“……”
参朗侧头瞪着他,和商宇贤对视了一会,无奈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往床那边走。
糖糖躺在两人中间,起先讲故事的时候造型还挺好,结果刚睡着就开始往下哧溜,抱着参朗的肚子睡得香甜。
商宇贤将掉在枕头上的童话书拿到一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小团子在被窝里闷得喘不上气,迷糊糊爬起来,从大哥哥身上翻越了过去,睡到了参朗的外边。
青年翻了个身,侧卧而眠,额头顶在商宇贤的肩膀上。
伸手握住了商宇贤的手指。
午后的龙庭别墅区安静极了。
没有镇静药就难以入眠的男人,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参朗睁开了眼睛。
*
参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在走廊里喊了两声,没人应。
家太大,想看看人,连影也见不到。
房子里安静得太古怪了。
下楼的时候,参朗加快了脚步,大声问:“人都去哪了,我饭还没做呢,糖糖,老商?”
小团子听见呼唤,乐颠颠地跑到楼梯口,“大哥哥,平安夜,你会来我们家吗,我问爸爸,爸爸说,让我亲口问你。”
参朗抱起小孩:“什么和什么啊,洋人的节日有什么好……”
小团子兴奋地说:“爸爸买了一棵树!下午送来的,大哥哥睡得太好了,爸爸不让我喊你。”
参朗:“???????”
转到客厅,然后参朗就愣住了。
商宇贤站在落地窗边,闻声转身望向他,一如既往的神色柔和,深冬月色里,只抬眸一瞬,就夺去了皎月至美光华。
而他的身旁,则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商宇贤正往树上一个一个地挂红包。
小团子太高兴了:“看!我爸爸买的树!送给大哥哥的!”
参朗有点呆:“你买的?过个洋人的节,也这么讲究?”
绿圣诞树已经被不计其数的红包压成了一棵红树。
“不是我的,是你的,”商宇贤垂着眼,将两千块塞进红包里,随手挂在圣诞树上,“参老板,你雇佣我种的摇钱树,第一批果实就快成熟了,还有四天,平安夜当晚,你自己摇,自己接着。”
参朗:“…………”
想起醉后发酒疯让他种树的事。
商宇贤缓缓走来,站在有点怔忡的青年眼前:“平安夜,你会来么?”
参朗张了张口,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朵里全是血液澎湃的尖啸声。
*
晚饭的主菜是牛腩,糖糖吃得香,直叫“快把舌头吞下去了”。
把小孩哄睡了,两人出了家门,车后座放了一堆商宇贤准备给老爷子的礼物,还有一些别人送给他的药材和茶叶,他说平时用不着这些,自家父亲也吃不完,就给参朗带上了。
大白还委屈巴巴地停在那天“鬼打墙”的小胡同里。
辉腾开到半路,商宇贤的车里一直播放着安静的歌。
听到《默》的时候,参朗终于忍不了,板着脸说:“大叔,你不觉得,这种音乐和画风不符么,大黑天,开车和慢摇更配哦。”
他不动容,“怎么?”
参朗叹了口气:“如果车里的歌一直很伤感,会影响工作情绪,对你没什么好处,再说了,车里有小孩,情情爱爱的不合适吧?”
商宇贤目光淡淡,掠过他的脸:“太吵的音乐,我听不了,会头疼。”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急转弯。
事出突然。
前面跑过一只小野猫。
转弯幅度太大,又太出乎意料,参朗惊呼一声,身体往旁边一歪,额头咚地撞在车门上,脑袋一迷糊,双臂下意识地要找支撑,身子往旁边飞起,直往前扑去。
就在这时候,他猛然感到腰间一紧,身旁伸来的一只胳膊,将他紧紧箍住,往驾驶位的方向一带。
失重之中,整个人撞进商宇贤的怀里。
迎面闪过什么车的远光灯。
第一反应挡在了商宇贤的身前。
参朗抓住他的衣襟,往身后推,抬手把住了他的方向盘。
对面过来的车也急转弯,险险从大辉车边开过。
辉腾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没系安全带,太危险了。
静了一会。
车内,商宇贤被挤在参朗和车座靠背之间,青年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前,趴在方向盘上。
如果真撞上,妥妥的肉盾。
商宇贤微微喘息着,垂着眼,安抚地用下巴蹭了蹭青年的头顶,轻声说:“小家伙,没事了。”
参朗吓得不轻,埋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时,车内的歌,正唱到:爱,不能久,不能够,不能太容易拥有……泪,慢慢流,慢慢收,慢慢变成了朋友……
开到了五环外,找到了停在小胡同里的大白。
商宇贤送参朗上车,在车门外问:“我送你?”
“怎么送?你开着大辉,给大白当保镖?”参朗笑着启动引擎,深深看了一眼他,“还有——”
商宇贤听不清他说什么,歪头打量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索性微微倾身,上半身俯在驾驶位的车门,趴在敞开的车窗上,耳朵凑近青年的唇边。
听到青年轻声地说:“商宇贤,今天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商宇贤一僵,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桃花眼儿含笑,忽然侧头看他,唇浅浅扫过他的脸颊,“谢谢你的大树。”
说完这句话,车窗升起来,大白绝尘而去。
商宇贤怔忡在原地,久久没能缓过神。
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参朗的生日,射手座最后一天。
沉寂的黑夜里,商宇贤淡淡地笑了笑,回到辉腾的车里,掉头往回开。
远远的转弯处,大白静静地停在路灯下。
参朗看着黑车在大道上渐渐消失,从车窗探出了头,仰头望向月亮星辰。
想起刚才差点肇事,自己竟然什么也没想,挡在了商宇贤的身前。
尽管自己有年迈的外公,有即将就业的工作,可能还有大好的年华和未来,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想。
在此之前,参朗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怎么好,是黑白色的。
现在是彩色的。
自从认识他和小团子,就一点一点地增加某种色彩。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自己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何况还有过长达七年的恋人。
参朗抬手敲了敲胸口,满脑子都是商宇贤。
想到那人,顿觉今夜风景独好,什么都好,自己很幸福。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满胸腔的冲动,难以遏制的冲动,想要抒发自己的情感,想要抒情,想要纾解,忍不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纵使挥尽笔墨,满纸荒唐,也难以抒尽这一瞬间的悸动感情。
爱上了。
完了。
心底的某一处,被一个人占据,生平第一次感到,黑白盛宴多了另一种颜色,如此绚丽餮足。
大白的劣质音箱里在唱:
这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却独爱你那一种。
*
...
...
...
第20章
周二下午是月度例会, 世纪恒商六十五层,全钢化玻璃的金字塔内。
执行总裁行政大厅。
雌性妖孽们穿着职业裙, 踩着9公分高跟鞋, 化着精致的OL妆,面无表情地从电梯里快步走出。
雄性白骨精们则是一袭西装革履, 绅士地让在女同事身后, 忙碌的身影就像上了发条。
下午三点半。
会议室大门拉开,左右两侧是“秘书圈业界良心”的小方和小圆。
会议厅内静了静, 精英们的目光一致投过去,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