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贤小声:“我知道了,你别进去了。”
说完就下了车,面朝那家店的大门,原地站了两秒,像是在酝酿什么情绪,忽然一脸严肃,如同视察工作的领导,拔腿迈上台阶,消失在性用品店的大门里。
搞掂!
参朗紧张地在车里等了几分钟。
没多久,商宇贤脸色不太好地走了出来,手上没拎东西,走到车旁也没上车。
参朗用围巾盖住小团子的脸,把车窗降下来,小声问:“怎么了?”
商宇贤俯身,脸红透了,也不和参朗对视,“导购问,事前,事后?”
参朗也被感染得尴尬:“当,当然是,事前的……事后清理也要,都要!”
商宇贤直起身,转身往回走。
已是中年的男人第一次购买这个用品,可见他曾经对“性”该有多淡。
参朗又紧张地等了一会。
这次时间久了点,商宇贤出来的时候拎着纸袋,上车之后慌乱地往参朗的后座一塞,逃也似的启动引擎:“走了。”
桃花眼儿掩不住的笑意:“嗯,走。”
车开上大道。
像偷了腥的大猫,青年低头打开“妈妈说要注意安全”的纸袋。
“妈富隆!雾草!”
失口叫了出来,因为太震惊,随手扔了出去,“啪嗒”掉在了驾驶台上。
再一看,大纸袋里好几盒避孕的药。
商宇贤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倒车镜:“怎么了?”
参朗木着脸:“……”
商宇贤:“???”
就在十分钟之前。
“妈妈说要注意安全”的导购妹子,看见一位衣着得体的绅士进了店,他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不动。
妹子两眼放光地打量商宇贤,热情地迎了上去——自己要是有这样的男人,还注意什么安全啊,坚决给他生猴子!
妹子穿着火辣:“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你的吗?”
商宇贤死盯着前方地面,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避,避孕……的,那个。”
妹子娇笑着:“请问是谁用呢,具体的……”
商宇贤:“爱人。”
妹子眨眨眼:“哦,事前的,还是事后呢?”
商宇贤默了默,转身就走。
妹子:“?????”
没多久男人又回来了。
商宇贤垂着眼,盯着妹子的脚尖:“他说,都要,要好的,都包起来。”
妹子笑嘻嘻地打量男人泛红的脸色:“好哒,我们这也代理大品牌哒,”说着就往店里走,拿了一堆粉盒蓝盒的药,“再送你个小雨衣啊,先生。”
商宇贤冷着脸,刷了卡,接过纸袋,连看也没看,掉头就走。
于是——
嗯,唉。
听了商宇贤的简单讲述,后座的参朗脸变红,变黑,变白……
商宇贤不解地看了一眼被甩飞在驾驶台上的粉盒:“怎么了,说是大牌子,不好用?”
参朗捂住脸:“好不好用的,呵呵,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
低头看着纸袋里的那些大牌子,以及唯一的一片小套子还是赠品,幻听般地,似乎听见它们在“嗬嗬嗬”地冲自己怪笑。
莫名地感应到,远方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死盯着自己。
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报应。
妥妥的报应啊!
心中小人儿跪地不起,嚎哭请罪——
丈母娘。
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在拜访您之前,买这些嗯嗯啊啊你儿子的玩意。
*
台町区是富人住处,依山傍水,慕尚开了老远,进了一个大门,又在花园里开了两分钟,才看到商宇贤父母家的别墅。
两人在车里酝酿了一会情绪,商宇贤先下车,给参朗开了车门,青年绕到后备箱搬年货和礼物,商宇贤负责抱孩子。
还没等按门铃,家里的阿姨就开了门。
“李妈妈,过年好。”商宇贤说。
“婆婆过年好。”小团子还没清醒,有点无精打采。
“好好好!哎哟,是不是胖了呀,”李妈妈胖胖的,笑得喜庆,接过商宇贤怀里的小孩,看向他身后的人,眼光涣散了一下,重又笑开了,“这位就是……”
“李妈妈,过年好。”参朗问候了她。
“你好,快快,快进屋呀。”
两人换鞋进到客厅。
商母笑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
车刚停在外面的时候,商母就严肃着一张脸,在窗前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心里愿不愿意接受是一方面,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其实第一次婆媳见面,媳妇儿紧张,婆婆也紧张,商母就是越紧张越严肃的类型。
直到看见下车的是个长腿长身、相貌英俊的小伙子。
好不容易做了两天心理建设,被这一眼打得猝不及防。
小伙子?
商母在客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儿子说带个小朋友,还真的是“朋友”?
她端坐在沙发上:“小宇,带你朋友过来。”
参朗拎着礼物的手还没空下来,上前鞠躬:“伯母,过年好,我叫参朗,叫我小朗就好。”
商母露出笑意:“过年好,快请坐。”
家里另外两位阿姨默不作声地给三人上了茶点。
“这是送您和伯父的礼物。”参朗将几个大袋子递过去,“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小孩子,让他花什么钱,”商母看向商宇贤,“晚上真不在家守夜了?”
“不,我拿了东西就走。参朗,陪我上楼。”商宇贤脸上没什么笑容,拉着参朗往楼梯的方向走,“让孩子接着睡,不然晚上又要熬夜。”
参朗:“……”
哪有空坐下,参朗手忙脚乱地将礼物袋子全交给李妈妈,抱歉地对商母笑笑,几乎是被商宇贤拖着往前走。
儿子和自己一点闲话也没有。
商母又爱又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突然目光定格,商母失神地盯了一会,直到二人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
“太太?”
“太太!”
商母回过神,这才收回视线,坐在沙发上发愣。
李妈妈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太太,您怎么了?”
“没事。”商母接过李妈妈手里的礼物袋,拿出一件颜色很洋气的毛领羊绒大衣,还有打底的冬装长裙、皮靴,包包,搭配了一整套。
商母只觉眼花缭乱:“这颜色,也太年轻了。”
商母六十八了,个高,肤白,身材匀称,平时保养得好,一点也不显老。虽说二十岁就嫁入了商家,但她深知豪门宗妇不易,一举一动地被人看在眼里,平时穿大地色系的衣裤多一些,什么时候穿过这种风格颜色的时装?
李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太太,这件大衣太时髦了,还有这个连衣长裙,面料可真好,您穿上能年轻二十岁,您快试试,给我们看看呀。”
商母难为情地躲了躲:“我什么时候穿过这种……”
“现在穿也不晚呀,孩子大了,你也该好好享受了,”李妈妈往她身上比划,商母推拒不得,只好去最近的客房换上了。
转身看镜子的时候,商母眼前一阵恍惚。
李妈妈鼓掌:“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精神了,脸色也提亮了不少,好看!”
商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焗了头发看不出白发,皱纹却深了,但仍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曾经多少姐妹羡慕她高嫁,然而只有身在这个位置的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艰难,连想穿一件喜欢的裙子,也要斟酌考虑好几天。
商母眼光柔和,抬手看了看品牌标价29" 我家小爸爸你惹不起28" > 上一页 31 页, ,不是特别昂贵,但也绝对能对长辈拿出手:“小宇的小朋友,挺会买东西的,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我儿子肯定不懂这些。”
李妈妈直点头:“太太真好看!等老爷回来,也让他瞧瞧!”
商母忽然转过头:“你说,小宇为什么带他回来?他从来没带朋友回来过,就一个厉威扬,还是那小子死赖着我儿子。”
李妈妈呆了呆。
商母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没看见,他们手上戴着一样的戒指么?”
李妈妈:“?????”
*
走到二楼缓步台的时候,参朗停了脚步,看着墙上的无数奖状和照片,是商宇贤从小到大拿到的奖,有奥数的,有英语的,甚至还有科学小发明之类的奖项,有些纸色已经泛黄了,贴在那里像在讲过去的故事。
大叔的卧室很久没人住过了,和龙庭11号的客房差不多,深深浅浅的白,装潢相当简约。
青年参观完了卧室,和商宇贤面对面坐在小圆桌前。
阿姨敲了敲门,端上来咖啡和点心。
“我爸呢?”商宇贤问。
“去和俱乐部的老友们去钓鱼了。”阿姨回答,“说是下午四点回来,您再等他一会?”
商宇贤:“叔叔们两家什么时候来?”
阿姨:“大约要六点以后了,初一早晨离开。”
商宇贤:“告诉我妈,我四点之前走。”
阿姨:“是。”
参朗默默地看着商宇贤,要说对方和家人关系不好并不准确,母子二人却是相当客套,就是觉得……有点疏远?
阿姨将咖啡点心摆好,托盘撤下来,转身往卧室门口走。
阿姨刚出了门,抬眼愣了下。
太太和李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正站在商宇贤的卧室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使个眼色让阿姨先离开。
房门敞开一道缝隙。
商母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那。
卧室里。
参朗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这两天着实累坏了,拿了块点心垫肚子:“有什么事,你不亲自和妈妈说,让人传话算什么?”
商宇贤喝了口咖啡:“习惯了。”
参朗叹气:“你家也太大了,小时候和爸妈一天也见不上三次面吧,像咱们小老百姓的家,百十来平米,抬头不见低头见,和父母要亲近得多。”
商宇贤:“和大小没关系,我家教比较严。”
参朗:“所以连吃个下午茶也要躲在楼上自己吃?把妈妈一个人扔在楼下,这样好吗?”
商宇贤笑了笑:“从小就是这样。”
参朗沉默了一会。
“我已经十五年没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了。”
青年小声开口了。
商宇贤抬眼看着他。
参朗:“忘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学三四年级吧,外公外婆毕竟是隔辈人,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念书……商宇贤,你能体会吗?”
商宇贤垂着眼,摇了摇头。
从小就被商母强迫着“多穿一件”、“变天了要穿厚一点再厚一点”、“雨伞带上”这些真的很让人头疼。
商宇贤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解释道:“饭桌上人太多,我吃不下。”
“餐桌上建立起来的厚重情感很重要啊,”青年吊儿郎当歪在椅子上,在咖啡杯里加了一堆奶精和糖块,“人类最重要的是什么?——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可能有人会觉得,参朗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但是我始终认为,吃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吃饭很重要,所以能吃到饱饭的时光就会变得很幸福,所以……能够一起分享餐桌时光的人,也一定是很重要人,电视剧里的大家族,也只有吃饭时才聚在一起啊。”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商宇贤忍不住笑出了声。
参朗:“老商,你的鼻子刚刚发出轻蔑的‘哧’是什么意思?”
商宇贤:“我是想说,对于很多长辈来说,吃饭的时候,是最好的教训孩子的时间。而对于常年面对餐桌说教的人来说,‘过来吃饭了’就等同于‘时辰已到’,简直就是末日审判时,不要抱有太大幻想。”
“因为你有家人,所以才会觉得家人多余吗?”
“我从没觉得家人多余,只是感到沉重……”
“沉重也就是负担吗,累赘吗,是想极力摆脱的东西吗?”
“不是的……”
说到这里,商宇贤皱着眉想了想,笑着说:
“我妈妈你也看见了,她是一位非常严厉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基本上,我每到吃饭的时候,都会被她进行思想教育,餐餐都是低着头吃饭的——拿到班级第一,就会问年级第一是多少分;拿到全校第一,就会问全市第一是多少分……考上重点高中之后,就让我放弃所有中考落榜的朋友。吃早餐的时候,连衬衣领子没翻好,袖口有一点点皱,也会被郑重奚落一番……所以,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家,决不在家吃饭,决不和家人去餐厅,后来,我终于出国了。”
参朗愣了一会,笑着赞叹:“商总,我觉得,正是因为妈妈的努力,让你从小接受了正规、严肃、精英的家庭教育,所以,你现在才会是一个这样衣着得体、谈吐优雅的绅士。”
商宇贤:“…………”
得体优雅。
小朋友夸人的方式也太直接了。
商宇贤垂着眼,耳尖渐渐地发红。
参朗:“跟很多不中用的灰心大叔比起来,商宇贤,你是多么的英俊多金有能力有头脑并且优秀啊,如果当初不是妈妈那么教育你,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英俊优秀。
商宇贤:“…………”
参朗又问:“那你出国之后高兴吗?吃饭比在家里吃得香吗?”
“还好。”商宇贤随口答。
“真的吗?真的还好?”
“当然,几乎吃遍了大学附近所有的餐厅,整天泡在图书馆,自由得连宿舍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