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哗的,好像并不是特别顾忌他在睡觉的样子,路荣行半梦半醒地露了个笑,兀自修复脑细胞去了。
关捷原本只打算洗两双袜子,洗到一半他感觉自己又不赶时间,一鼓作气把秋衣和仔裤也洗了。
洗完他出来收小马扎,直接和路荣行侧身朝外的脸对上了。
这位果然困疯了,已经睡着了,被子下面的腿蜷着,半边脸没在蓬松的枕头里,薄唇高鼻,又是一个安详的帅比了。
关捷的心疼还在时效上,有点想摸一下他的头发或脸,又顾忌会把他整醒,只好提起小马扎,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带上了。
左边的寝室里有两个走不动路的宅男,关捷加进去,凑出了一个斗地主的草台班子。
他一直斗到天色漆黑,当了9盘地主21盘农民,路荣行都还没有醒。
关捷有点饿了,也懒得回去吵他,在隔壁蹭了包方便面,借了本今古传奇翻翻跳跳地看了一半,路荣行的身影才从门口冒出来。
“这么晚了,”路荣行用手指平着搓了下眼睛,眯着眼看别人寝室里的关捷,“你怎么不叫我?你不饿吗?”
他刚醒,头发有点翘乱,嗓子也哑,沉得仿佛能在耳膜里产生回音。
关捷的重点完全不对,觉得他这个声音还怪好听的,合上杂志站起来嬉皮笑脸:“饿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我,是我的魂魄。”
路荣行听他鬼扯,等他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下楼去了。
这会儿已经快8点半了,校门口的小餐馆都关门了,路荣行拦了个出租,打到美食街,点了个上菜快的麻辣香锅。
关捷喜欢吃海虾,路荣行觉得今天饿到他了,把虾全部捡进了他碗里。
吃完关捷被咸得够呛,两人又从美食街的这头晃到那头,在饮品店买了两杯什么金桔茶,接着溜达到公园里,看见大片用线穿起来的彩色风车,在晚风里一呼百应地转个不停。
穿出公园,两人在路边打了个回去的车,今晚注定不适合夜谈,室友们回来了一大半,好在他们下午已经谈完了。
关捷借了下大佬的暖水瓶,跟路荣行一人一个提去食堂接热水,接完回来,两人凑在一个脸盆和脚盆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头脸,先后爬到床上去了。
有个室友说两个人睡着挤,让关捷去睡大佬的床,关捷想了想没去,路荣行也说算了,毕竟老话说不问自取即为偷。
关捷拉着棉服拉链外面的扣子说:“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路荣行怕自己把他挤下去:“外面吧。”
关捷是主随客便,坐到里面去了,边脱衣服边笑,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路荣行也有类似的感觉,不过又不太一样,因为他看关捷的眼神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
关捷一股脑撸掉两层毛衣,扔在床尾就钻进了被子里,两手扯着被子压风。
路荣行还在慢悠悠地脱,看他的毛衣都脱成了一坨,伸手够过来给他理成了两件,这才接着脱自己的。
关捷不识好人心,裹在被子里催:“快一点了大哥,你是不是要脱到明天去,不冷吗?”
“冷啊,”路荣行脱掉最后一层,铺到脚那头,摁着关捷的被子溜躺了进去。
两人侧着躺成面对面,脸大概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单从视觉上来看就拥挤,好在大家都不丑,近看也经得住考验。
关捷天性里就有点爱照顾人,看他躺好立刻将上面那只手从他的脖子旁边穿过去,在自己看不见的他的背后摸索,看他那边盖住没有,被子又够不够。
他是个感冒精,关捷不敢大意。
路荣行脸上喷着他的呼吸,后颈那儿又感觉到他的手拱来拱去,其实他不怕痒的,但他心口有种强到近似于躲闪的收缩感。
于是他将关捷搭过脖子的那只手拉了下来,手指抓手指地摁到了床板上说:“管好你自己的被子就行了,睡吧。”
关捷被他摸得一手凉,拉着他那只手就揣到了胳肢窝里,同时警告道:“咯我的话我就打你。”
路荣行觉得他身上很暖和,抖着肩膀妥协说:“不咯你。”
关捷看见他笑,自己莫名其妙也被传染了,边笑边说:“笑屁啊。”
不过熄灯的漫漫长夜,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晒过的被子加上一个热血少年,等于热到冒烟。
关捷怕热,燥得死活睡不着,胳膊腿想法设法地往外突围,才突出去,路荣行又像个装了冷风探测器的雷达,被顺着他掀开的被子缝透进去的冷风惊醒,睡意朦胧地来把他捉进去盖好。
关捷热得迷迷糊糊,彻底睡着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再也不跟路荣行一起睡了。
第100章
前半夜两人睡得都不踏实, 关捷是热,路荣行则是动不动觉得有风。
后半夜都折腾累了,肢体在被子下面你压我挤, 睡得一个比一个沉。
路荣行的秋衣上有股洗涤剂里带出来的柑橘香, 而关捷身上很暖和,不过脚除外, 仍然往路荣行的腿下面钻。
夜里路荣行做了个梦,梦见不知道谁在用刀刮他左边小腿上的皮,跟削甘蔗皮一样,正面刮完了换反面, 虽然不疼,但是让他很烦。
事实上却是关捷用脚背在蹭他的小腿。
关捷就喜欢蹭小腿肚子,那一块有肉、皮肤细腻, 体温也比其他地方略低一点, 用脚背刮起来半温不凉、滑滑溜溜,他觉得很舒服。
平时他蹭自己的,这一晚逮到路荣行,好像别人的皮肉比自己的香一样,愣是给路荣行的秋裤都蹭飞了半截。
路荣行要是醒着,打关捷一个调戏的罪名没什么问题,可他自己也睡得脑子全泡在梦里,只剩身体上还剩一点本能。
关捷在他腿上磨来磨去, 碍于床板就这么大,路荣行躲到哪儿他脚就跟到哪, 路荣行后来干脆翻了个身,面朝关捷屈起上面的那条腿,直接压实了关捷的大腿。
夜幕里挤在一张床上的少年们肢体交缠,亲密无间的姿势里,潜藏的欲望还在暗处厚积薄发地蛰伏。
楼外穹顶上的月亮时隐时现,无声地西边穿到了东边。
路荣行睡觉浅,早上是他先醒。
关捷的室友下架子床,他听见铁皮哐当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黑蒙蒙的视野一打开,入眼就是一只耳朵。
他这会儿视线还不太清楚,凑得太近了眼睛压力大,闭着干涩的眼睛往后仰了下头,再睁开才看清眼前的全貌。
关捷还在睡,头歪向另一边,挂在枕头的边沿上,肩膀隐约露在空气里,呼吸均匀悠长,脖子侧面有些拉伸出来的线条,透着股少年特有的瘦削和润泽。
路荣行睡眼惺忪,没头没脑地盯着那截脖子看了好一会儿。
在他混沌的意识之中,触碰的冲动正在和分寸相互厮杀,这种矛盾传达到生理上,路荣行感觉嗓子有点拔干。
这时,洗澡间里突然传来了“哗”的一声,是关捷那个起来的室友拧开了水龙头。
路荣行被水声惊动,回过神来准备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盖在被子底下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把关捷抱成了一张卷起来的棉被。
他的一条手和腿,分别压在关捷的胸口和腿上。
而这位面对自己的压迫,左手的胳膊虽然被拦住了,右手却折起来,顽强地伸到了被子外面,手指蜷曲着靠在脸旁边,托住了他差点掉下枕头的脑袋。
平心而论,要是有人这么压着自己,路荣行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
他敬佩关捷是个舍己为人的汉子,下巴半收地掖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到手表勾出来看了看,接着就放下腿去摇关捷:“起来,7点半了。”
关捷被他活活摇醒,睫毛乱颤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像是被定格似的,突然“啊”了一声,翻过身来抱住了腿,被左腿上肆虐的酸麻刺激得一下就醒透了。
路荣行猛地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胯骨,要痛不痛地说:“你在扑腾什么?”
关捷感觉自己的脚石化了,蹬在路荣行腿上用力地抻筋,满脸抱怨:“扑腾个鬼啊扑腾,我腿麻了。”
路荣行被他踩得有点愧疚,伸手往他腿上摸去,打算给他捏两把活血。
关捷却是个痒虫子投胎,被他的手一碰到脚板心,就跟同时触了电和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笑出声地躲着翻到另一边蹬墙去了。
没有痒痒肉的路荣行永远无法理解怕痒的痛苦,觉得他这反应也太大了,闲来无事躺在旁边开脑洞,想他以后找对象,摸两下笑成刚丢进油锅里的虾,也是挺搞笑的。
他在这边瞎想,那边的关捷收拾好麻腿,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路荣行躺着没动,偏头看着他的脸说:“睡够了。”
“我还没睡够,”关捷将脸埋进被子里,在温暖的黑暗里耍赖,“你去帮我上课,我接着睡好了。”
路荣行感觉他的脑袋抵到了自己肩膀上,耸了下笑道:“你这不是没睡够,是没睡醒吧?梦话一套套的。”
关捷都有一点,脑袋被他顶得晃了晃,又在被子里吸了会儿二氧化碳,这才坐起来去拉毛衣,边穿边说:“你是起来跟我去吃饭,还是接着睡?”
路荣行不打算在他们的空寝室里逗留,说着坐了起来:“我起来吧,请你过早,去不去?”
“想去,”关捷说,“但是今天来不及了,外面的早点摊子也都关得差不多了,你还是老实一点,跟我去食堂吧。”
路荣行闻言只能“嗯”了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关捷套着第二件毛衣,头从领口里钻出来看他:“吃完之后呢,你准备干嘛去?先跟你说好啊,你要是不在学校里呆着,我就不能陪你了。”
隔了一夜,路荣行的心情已经恢复了,笑了笑说:“不用你陪,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去问你叶子哥后天上午能不能来烫头。”
关捷觉得这样最好,不然路荣行一个人在市里晃荡,他的课也上不安心,会有种自己抛弃了他的错觉。
路荣行没有牙刷,只是洗了个脸。
关捷昨天没买口香糖,不过有个室友常备着益达,他去找人要了两颗,回头倒在了路荣行的手心里。
接口香糖的时候,路荣行瞥见他扎刺的地方好像有点红,拿目光扫了扫问道:“你手上是不是发炎了?”
关捷抬起指头用大拇指搓了搓,看见扎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红印子,伤处比昨天敏感,碰起来有种闷闷的痛感,他瘪了下嘴说:“好像是。”
路荣行等了两秒,发现没后续,心里就想着是个屁,嘴上说:“一会儿我去买针,回来给你挑了再走。”
关捷叽叽歪歪地嫌麻烦,说回去再挑算了,路荣行找了个袋子,拎上他10块钱的别墅,推着关捷下了楼。
食堂剩下的大师父嫌蒸馒头麻烦,早餐就天天都是面条。
今天早上是葱油拌面,堆在蒸饭用的大铁板里,师傅懒得切葱末,只是面条上沾了点酱油色,卖相看起来不怎么样。
但是味道还可以,配上师傅自己腌的泡菜,关捷能轻松干掉一碗,他问择菜的阿姨借了套消毒餐具,把自己的饭盒和叉子让给了路荣行。
吃完从食堂出来,两人在去科教楼的路口分开了。
关捷去了教室,别墅暂时被他带走了,路荣行出了校门,坐了两站公交车,在有连成排的商铺的站点下了。
下车后他去报亭问了下老板娘,哪里能够买到针线,老板娘让他去那种卖各种裤袜、丝袜的摊上问问。
路荣行谢过大姐,走了半条街,在顺道的药店里买了瓶酒精和一袋棉签,再到丝袜摊上买了一盒装在塑料圆盘里的针。
等他再次走进科教楼庭院的时候,关捷已经下了课,正趴在二楼的围廊上张望,琢磨他怎么一根针买了半天还没回来。
很快路荣行上来,站在围廊前面,挑了根中等粗细的针,放在医用酒精里摆了几道。
旁边的关捷接住他塞过来的沾着酒精的棉签,说:“你去哪儿买的针,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路荣行涮完针,放下了装酒精的小瓶子:“不远,就在前面两站路的摊子上,我那会儿回来你也还在上课,我就在路上逛了一会儿。”
关捷倚在围廊上,擦洗着扎刺的地方,看他两手空空,看破也戳破地说:“没什么好逛的吧。”
“嗯,”路荣行说完,右手捏着洗过的针,突然朝他摊开了左手。
这个动作很平常,但眼下被他做出来,映着背后的天高云淡,莫名有种绅士和邀请的意味。
关捷蓦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递不出手,好像这不是挑刺,而是在干别的什么,可他跟路荣行又能干什么呢?
他脑子里只有遍寻不得的茫然,用牙咂住下唇,给钱似的将手伸了过去。
路荣行一心只想挑刺,捏住他的食指就低下了头,持着针尖在他的刺口处试探,下手之前抬了下眼,看着他说:“疼就出声,我挑了啊。”
关捷心口跳动的幅度不自觉变重了,却不是因为那根有可能会带来疼痛的针,可能是路荣行的声音,也可能是他这瞬间关怀的眉眼,又或者直截了当,就是因为他这个人。
路荣行的指头很稳,跟常年弹琴脱不了干系。
挑刺的过程并不太疼,倒是他一个大个子在那儿摆弄针,让关捷脑子里一直在冒四个诡异的大字,铁汉柔情。
虽然路荣行长得并不铁汉,他是一个靓仔。
关捷看他缓慢地挑翻了一两毫米的白皮,接着将针递过来让自己捏着,压着那一块的皮肤,让刺头翘起来,夹在刚冒出指尖肉的指甲缝里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