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捷一边觉得那是当然,一边于心不安,心里揣着刷牙的反转剧情,没打算跟同学说实话,心里又忘不掉,只好借糖浇愁,撕开一袋弹恋爱吃了起来,用舌头拨动着嘴里的糖,让腮帮子从左边鼓到右边。
他吃东西两边的牙齿都用,因为关敏老是只用右边咀嚼,如今的右边的脸明显比左边方,李爱黎觉得他还没开始发育还能拯救一下,大前年在饭桌上用筷子敲了他一个冬天的脸,关捷才勉强养成了习惯。
回到教室,8成的同学都坐在了位子上,包甜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关捷不会藏吃的,总是吃完才能消停,也不太懂别人给买的东西不适合转赠,坐下就豪气万千地撕了一包给同桌。
包甜的眼仁在他和软糖之间来回了两遍,表情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同学送零食,她在小学有几个交好的同班,以前坐在她前后左右,对她挺好的,会喊她在一个袋子里拿东西吃,也会叫她出去玩。
但总是有男生说她都这么胖了还吃,跳皮筋的时候身上的肉会这么那么抖,她就不敢吃了,别人玩她就偷偷地看。
女孩们被她拒绝多了,心里也就误会了,以为她是不想吃,或者没兴趣跟大家一起玩。
眼下包甜看着这包“橄榄枝”,心里明明渴望,条件反射却又摇了下头。
关捷看见了,但同时也看见她咽口水了。
在这方面他自己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情况下口水会突然变多,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面对路荣行时候的自己一样,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就将吃的往包甜的桌上一放,一边提了下自己手里的那一串说:“吃吧,我还有好多。”
说完右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关捷转头去看,发现拍他的人是斜后方的肖健。
他进来的时候肖健就看到了他……手上那一串昭示着富有的包装袋。
这个年纪的小孩因为能吃到的东西不多,所以特别向往零食,脸皮厚的就会直接开口讨要。
肖健屈着左臂,将下巴安在悬出桌外的关节里,热情地笑着说:“同学,你叫什么?你拿的那个是什么,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他旁边那个锅盖头的女生,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转过了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嫌恶地动了动嘴皮子,如果关捷看得懂唇语,就会发现她骂的是好吃佬。
不过他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实在是一句充斥童年,连四岁小孩都能意会话外之音的台词。
关捷以前没少听吴亦旻说,在被李爱黎痛揍之前,自己也曾经舔着嘴唇对别人表达过。他懂行又爱交朋友,立刻把开了口的那袋撕下来,隔着过道递了过去:“我叫关捷,关公的关,敏捷的捷,你呢?”
肖健笑嘻嘻地抓了两颗,塞了一颗在嘴里,嚼起来说:“我叫肖健,还珠格格里面肖剑的那个肖,健力宝的健,这个好吃诶。”
关捷边吃边想,他爸爸肯定很爱喝健力宝而他妈爱看小燕子,嘴上却东拉西扯地聊开了:“我跟你一个寝室的。”
肖健是个脸盲患者,闻言惊喜道:“是吗?那太好了,下课了一起回寝室哈。”
关捷正要答应,上课铃就响了,他赶紧坐好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又将剩下的藏进了桌子里。
旁边包甜用双手拽着那一小袋不值钱的软糖,手指稍微动一下它就会洗漱作响,她喜欢听这个动静,也喜欢坐在这里。
晚上是两节数学自习,先进教室的却是老王,他跟孙老师换了课,因为今天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班务,比如领洁具、校服、安排明天的清洁区以及收班费等。
坐在一组前几排的同学永远都是群众们的砖,搬扫把和校服都是他们,关捷也很想出去为人民服务,可惜他坐得有点靠后,失去了跑腿的资格。
老王坐在讲台上,让每个组的组长拿着本子收班费,每人先交20,用来订水和组织班级活动的时候用。
因为是头一个星期,李爱黎给关捷多留了一点钱,怕他要交的时候没有,关捷用一张写着名字的100块换了80块的找零,50、20、10块各一张。
老王不像关敏的班主任老伍那么细致,只要求学生在50及以上的面额上写了名字。
别人交钱的时候,关捷就歪着上身一直在跟肖健讲小话,肖健消息灵通地说:“你买锁了没有?我听我们街上二年级的哥们跟我说,刚开学小偷贼几八多,要赶紧给桌子上锁。”
关捷没有,摇了下头。
肖健又说:“我也没买,下课了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
锁反正总归是要买的,关捷响应完之后,成摞的校服被抱进了教室,老王让大家逐排地上去领,矮的拿小号、高的拿大号,不要磨磨蹭蹭、挑挑拣拣的。
关捷领了个小号,拿回座位上撕开塑料粘条拿出来抖开看了看,又歪七扭八地叠好塞了回去。
有些同学比较迫不及待,一件套一件,立刻就把短袖穿在身上了,老王敷衍地制止了两句发现没人理他,翘着嘴角闭嘴了。
一节课很快就闹腾没了,下课关捷跟着肖健约着胡新意,隐隐成群地往小卖部跑。
他问过包甜买不买,包甜说要买,但是自己又不想出教室,就让关捷先帮她带,回头她再给他钱。肖健也有着相同的任务,要给同桌那个叫罗雨晴的女生带一把锁。
三人跑跑走走地来到小卖部门口,关捷想了想,先把那个50的给花了,他的考虑是50一丢整个没了,损失太大了他承受不起,不如破开了化整为零,桌子里藏20身上揣个20的比较保险。
于是他就买了两把价值5块钱、带锁耳和螺丝钉的学生锁,被找了两张20的整票。
接着三个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傻子,回到教室之后才发现没有锤子,只好灵机一动出去找砖头,无奈黑灯瞎火的又没目标,最后关捷率先气馁了,赶在打铃之前去了趟厕所。
一中比小学高一级,厕所却还不如小学高级。
小学的厕所没这个大,只有一条水泥深沟,但用砖混搁出了蹲位,虽然没有门,但蹲下好歹看不见左右和后背,一中多了3条积粪槽,但格挡没有了,视野一览无余,气味使人不敢久留。
关捷憋着口气进去找了个地方,完事之前还是吸了口臭气,他撒完就往外跑,跑到要出去的转角那儿迎面进来了一个老师,他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下,接着抬头发现这人居然是靳滕。
从昨天起他就一直在路上东张西望,出现一个老师就看一眼,就是专门在找靳滕,本来今天还挺失望的,没想到最后一节课之前还是叫他碰上了,关捷眉开眼笑地说了句废话:“‘金’老师,你也来上厕所啊。”
靳滕今晚在初三2班有两节晚自习,所以这个时间还在学校,他看见关捷也有点惊讶,笑了笑说:“嗯,你先到外面去,我马上就出来。”
关捷乖乖地出去了,在厕所门口的鹅卵石小路上等。
小径外沿看着像葱的兰花草已经悄悄地含上了苞,颤颤巍巍地在夏末的夜风里摇,悄悄地等着秋初的花期来到。
靳滕很快就出来了,搭着关捷的肩膀往教室的方向走,问道:“你被分在哪个班了?”
关捷侧仰着头看他,抓紧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在5班,老师你教不教这个班?”
“教的,”靳滕给了他一刻定心丸,“除了4班的生物,他们班主任自己教以外,整个初一都归我教。”
关捷有点可怜4班的学生了,错过了全镇最好的生物老师。
靳滕对他和路荣行比其他学生要更关心,一路上问了不少生活上的问题,关捷眼下缺个安锁的锤子,但是生物和锤子不搭边,他主观认为靳滕没有,就说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教学楼前面说了拜拜,关捷回教室上了节课,碍于没有条件,锁先扔在抽屉里没管,跟着室友们一起回了寝室。
老王给每个寝室长都发了一张标签贴,107选出来的寝室长叫冯晓松,是个戴着眼眶的近视眼。
冯晓松在6张上铺上各贴了两张贴纸,让大家把名字都写了上去,这样既方便彼此熟悉,也好让检查内务的纪律委员抄名字。
这一晚关捷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洗了衣服,袜子尖上污痕搓来搓去没搓掉,他也没什么清洁到底的耐心,丢到清水桶里摆了摆,拿到走廊下去挂了,衣架上的裤子缝都是歪的。
倒在床上后没多久,他就面朝墙壁地睡糊了,至于校服,除了一看就是干过活的冯晓松,其他的人连漂都没漂。
夜深人静的时候,本该熄灯就寝的女生宿舍楼道里,幽幽诡诡地游荡过了一条人影。
关捷在凌晨被尿憋醒,上完厕所躺回去之后,在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开门关门的动静,但那时候他已经不太能分清梦和现实了,意识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部分女生宿舍被偷的消息就开始在班级之间流转,初一5班没有遭贼,但是关捷也遭遇到了一个严峻的考验。
关敏给的脆脆菜在早饭中途彻底告吹,为了午饭着想,他跑到小卖部准备买一瓶老干妈,可抽出了昨天小卖部找的20块之后,窗口的阿姨告诉他,这个钱是假的。
20块对他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关捷在窗口呆若木鸡,拿着钱翻来覆去地看,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来,急得心口砰砰乱跳:“怎么会是假的?这明明是你们昨天晚上找给我的。”
窗口的阿姨不承认,不耐烦搭理他,应付了两句就接着买东西去了:“你这学生真是张嘴就胡扯,我怎么可能找假钱给你呢?假钱我都不可能收的好不?你不买就别挡在这里,打扰我做生意。”
关捷又犟了两句,坚持是小卖部找的,让她给自己换。
来买东西的学生都看了过来,那阿姨感觉影响太糟了,立刻黑着脸叫了一声谁。
随即小卖部接水的侧门出来了一个有点驼背的年青人,面相有点阴沉,过来将关捷提拉似的从窗口扯开,朝垃圾堆的方向猛地一推,喝道:“闹什么闹?你再闹一个看看?”
关捷被他推得差点跌进垃圾堆里,在年龄、体型和煞气的压制下心里直发憷,在原地和驼背对着瞪视了一会儿,又气又憋屈地跑回了教室。
他以前在小学,一个人面对王子恺和3个狗腿子都不带怕的,上初中的第三天却忽然领教到了,所谓的无所畏惧,更准确的定义应该是没有经历过承压能力之外的恐惧。
这一天关捷有点闷闷不乐,一来是平白损失了20块钱,二来是他是被错的人压得不敢吭声,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想哭。
路荣行没事不会来找他,他也没有心情出去,窝在教室里听了一脑子的八卦。
同学们都在议论,说昨晚女生宿舍的那个小偷胆子特别大,别人女生脸朝外睡着,他就面对面蹲在床沿上偷偷摸摸地掏枕头,把那女生惊醒了,差点没吓疯。
关捷撑着下巴,想起了昨夜的门响,他想可能那小偷也来过男生宿舍,但是没有听说有谁丢了钱或餐票。
20块钱带来的情绪一直消化到晚上才差不多释怀了,破壁点还是肖健为了骗吃的,在旁边讲了个笑话。
罗雨晴吃完饭之后,去小卖部买了一对鸡翅膀,撕开了拿着一只在斯文秀气地啃。
肖健被馋得口水横流,一直在旁边央求同桌赐他一只,还美其名曰:“你看,你是晴儿,我是肖健,放在还珠格格里面就是一对,所以要你一只我一只,双宿双飞嘛。”
关捷看他那个讨食的样子真的太贱了,估计让他叫一头猪爸爸他都叫得出来,关捷被“飞”得乐出了声,笑完三声郁气就没了。回寝室的时候他恢复了嘚瑟,想着假钱没用了,不如拿去忽悠小偷。
洗完澡之后,关捷问冯晓松借了只油笔,趴在枕头上在钱上面写字:大爷赏你20块钱,拿了就回去好好做人。
睡觉的时候他将钱压在了枕头下面,第二天醒来看它还在,拍了拍又盖上枕头去教室上课了,晚上回来宿舍还真的被偷了。
胡新意藏在枕套里的10块钱不翼而飞,还有几个人丢了几块不等,除了没在寝室放钱的,就只有关捷幸免于难了。
他翻开枕头看见那张钱还在,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望,等到把钱拿起来一看,发现他的原装书法下面还多了三个字。
臭傻逼--
第32章
所谓奇闻共赏, 107全体成员在熄灯前后对这个小偷嚣张的行径展开了畅想。
冯晓松推了推镜框,看完将钱递给了自己上铺的肖健,开始发表感言:“这小偷字写得还可以, 就是语文成绩应该不怎么样, ‘臭’字写错了,上面的‘自’写成‘白’了。”
肖健一看还真是, 但他并不太关心成绩,他同情关捷少了20块钱买零食。
钱在上下铺之间连续传递,很快产生了不同的哈姆雷特。
胡新意愤慨道:“小卖部这么奸诈我草,要不我们跟关捷一起去让他们退钱, 怎么样?”
“没用的,”他下铺的张博接过了话茬,“我妈以前卖菜的时候也被熟人给过假币, 还是100的, 回去找他别人根本不承认的。”
关捷抿着嘴唇,默默地点头表示附议,他才刚被撅完,印象正深刻。
张博的邻床谢天说明天白天教他们认钱,其上铺又建议关捷在月黑风高、光线昏暗的夜晚再去小卖部试一试,还有一个说这小偷也挺厉害,居然认识假钱,剩下4个没吭声, 有的光在笑,有的谁说都附和。
只有赵洋平嘲笑关捷多此一举, 他说:“你也是傻,你好好的在钱上面写了那么一句话,猪都会发现有问题啊。”
连同关捷在内的其他11个人集体中枪,这才恍然大悟,也许小偷不一定会认钱,他是从大爷的留言中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