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捷糊涂地说:“你怎么还到男生寝室记过去了?那不是学生会的事吗?”
靳滕眨着眼睛,微微摇了下头:“以前是,现在不止了。”
“这一届的学生,怎么说呢,有点难管。”
“一开学,打扫卫生的阿姨天天抱怨,说角角落落里都是烟头,垃圾袋里也是,学校怕闹出火灾,就成立了一个纪检队,让老师在夜间不定时查寝。”
“大前天晚上我去查寝,被我逮到一个初三的男生在床上抽烟。我让他下来,语气可能不太好,他不下来,也不承认他抽烟了,让我找到烟头再跟他说话。”
“地上、卫生间和垃圾桶里确实也没有烟头,他一直在床上,所以也不可能冲进下水道,我就觉得,他是藏在床上了。”
“那火要是没灭,床上又全是易燃物,一个屋十几号人,这事儿太危险了。我就往他铺上爬,他拦着不许我上去,拉拉扯扯的我脚滑了一下,就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走道里都是之前为了找烟头,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行李,靳滕运气不好,肚子侧面砸到小板凳这种硬物上了,眼前当时就黑了。
靳滕叹了口气,总结道:“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还笑得出来,关捷却听得满肚子火,呛道:“屁的脚滑了一下,是那个傻逼把你推下来的吧?”
靳滕搓了下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头摇来晃去地说:“我的小捷啊,受害者也是要讲道理的。”
“说良心话,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上救护车,还是他背到校门口去的,就穿了条内裤,拖鞋也跑掉了一只,哭得鼻涕都没地方擦,全擂我袖子上了。”
关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没绷住,笑了一声,表情这才柔和下来。
靳滕又说:“而且我那天穿的是皮鞋,确实有点打滑,不过会掉下去肯定也有他的原因,如果他的家长来赔钱,我会收下的。”
路荣行比较阴暗,面无表情地说:“他的家长要是不来赔呢?”
靳滕一个病号,还要负责给他们做心理疏导,也是有点忙:“那就找校长和医保,我这好歹也是工伤,亏不了本的,但靠它肯定也发不了财。行了笑一个吧,不要摆脸色给我看了,我心里已经够苦了。”
2人想想也是,难得来一趟,时间又紧巴巴的,干什么要说这些给他添堵,连忙露出了一对虚伪的同款笑容。
笑完他们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当起了24孝好学生。
关捷说:“老师你喝水吗?吃不吃梨?你头发有点油了,要不要洗头?”
路荣行问:“杯子在哪儿?纸的啊……饭盒放在哪?没有饭盒……”
他们的服务太热情了,靳滕不会全部拒绝,只好笑道:“那你们帮我洗个头吧,是有点痒了。”
他腹部有道缝合起来的创口,这几天还不太能弯腰,但这难不倒村口的关师傅。
关捷问别床借了把剪刀,将矿泉水瓶盖戳了个洞,然后将冷热水兑进去,做了个可以滋水的简易工具。
靳滕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下来,路荣行举着他的吊瓶,把他扶进了卫生间,让他自己撑在洗脸台上。
病房外的走廊里有些可以坐的板凳,关捷出去搬了一把,放在靳滕旁边,爬上去站着从高处操作。
他现在靳滕脖子上扎了条毛巾,捏了两团卫生纸,把靳滕的耳朵眼给塞住了,完了才打开他的假装干洗模式。
路荣行个子高、动手能力差,只能在旁边举吊瓶。
关师傅戏多,洗起来就被发廊小哥附体了,一会儿问靳滕“帅哥,水温合适吗”,一会儿又变成了“您看我这个力道可以吗”。
路荣行把吊牌从左手换到右手,边看热闹边帮他精益求精:“你这不像?你应该问他办不办卡。”
靳滕笑狠了肚子痛,让他们别闹了。
洗完头靳滕躺回床上,就快11点了,3人商量了一会儿吃什么,半晌屁都没定下一个来。
最后还是靳滕说:“你们下去照着菜单点吧,不然一会儿到了食堂的高峰期,炒两个素菜都要等半天,你们早点吃了好回学校去。”
路荣行觉得是这个理,站起来问道:“医生说你这几天不能吃的东西有哪些?”
“你们不用管我,吃完了再上来,”靳滕的食欲本来就不好,不想让他们一起吃病号餐,“给我带个番茄鸡蛋盖饭就行,少点儿油盐。”
路荣行说好,转身要走,靳滕从抽屉里翻出钱包,递了100块钱出来。
关捷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大人们似乎都总有种不能让小孩花钱的尊严,关捷愿意尊重他。
市医院的食堂在主楼后面,2人需要穿过住院部楼下的绿化区和主楼的一条走廊。
走廊是条T型的消防通道,尽头右边通往室外,左边是就诊区,拐点一出来就是医院的采血窗口。
采血的流程比较快,所以这个窗口不怎么需要排队,人头一眼就能瞥清。
路荣行到头就往右拐了,心里眼里都是食堂,关捷却因为爱东张西望,目光往左瞟了一下,然后这一眼过去,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身高和长相都很鹤立鸡群的刘白,正倚靠在采血窗口对面的墙上。
关捷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只是立刻拉了下路荣行,往左边甩了下大拇指头:“我看到刘白了。”
路荣行转过头,不仅看到了刘白,还看到了刚从采血窗口站起来的刘谙。
排队一般都是左进右出,刘谙从椅子右边绕出来,一抬眼,视线登时跟这边走道上唯二的人选路荣行对了个正着。
她脚步顿了一刻,很快又续上了,在走出来的同时对路荣行冷淡地点了下头。
刘白看她抽完了血,也从墙上弹起来了,准备跟她一起往左,去大厅里的缴费窗口交钱。
可是刘谙在看右边,刘白不经意跟着望去,4个人的目光这下正式会师。
双方各自迎面走了一段,停在跟前的时候,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对方到这儿来干什么。
路荣行说:“我跟关捷来看初中老师,他动了个小手术,在这里住院,你们呢?我看刘谙刚抽了血,是感冒了吗?”
刘白看了他妹妹一眼,刚要开口,刘谙冷冷地先开了口:“不是感冒,我查的是乙肝。”
第69章
一般人每隔三年五载, 也会到医院查一下乙肝两对半。
如果不是有心人,很难从这个习以为常的检查项目上想到什么。
关捷和路荣行闻言,默认为刘谙跟他俩一样, 都是隔3年一查、3针管3年, 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的听话份子。
就是眼下这个听话的意识比较被动,主要还是他们那两个妈在操控。
两人闻言都没太当回事, 路荣行平常地将话接了过来:“哦,那你们查完了吗?”
刘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和关捷脸上转了转,条件反射地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关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刘谙跟刘白长得挺像, 一样的高瘦白,就是五官圆柔一些,不用介绍关捷也看得出他们的关系, 因为昨天吃饭之前刘白说了他有个妹妹。
他看得正带劲, 碰上刘谙突然看过来,关捷跟她干瞪了一秒,然后提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刘谙没笑,立刻把眼睛移开了,也没回看路荣行,盯着医院墙壁上的乱线涂鸦“嗯”了一下,然后消音了。
氛围隐隐有冷却的架势,刘白将左边的小臂架在了他妹的肩膀上, 打断道:“查完了,我们准备走了, 你们呢?”
路荣行欠他一顿饭,但今天显然不合适,只说:“我们去食堂打包点菜。”
刘谙只喜欢吃独食,刘白这会儿也不好称兄道弟,勾了下嘴角将挂在半空手往外一推,直接道别了:“那散了,练功房见。”
路荣行点了下头,两组人各自转身走了。
关捷边走边说:“那是白哥的妹妹吧?你是怎么认识的?”
“应试教育介绍我们认识的,”路荣行跨出门槛,迎头被撒了一身的太阳,“我们一个班的。”
何维笑长得也不错,关捷以偏概全,感觉长得好看的好像都在重点班,因为罗峰有一天晚上在寝室里讲,听见班上的女生在体育课上议论自班的男生了。
说是没一个长得帅的,唯一一个脸好看一点的,个子又那么矮,太可惜了。
关捷还没那么不要脸,敢说自己长得好看,而且这一句合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就没出来认领这个“人矮脸帅”的中肯点评。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心里夸自己好看,直奔食堂要了张菜单,坐在小板凳上跟关捷协商。
几分钟后,两人点了3盘菜,2个清淡的和1个辣菜,然后关捷在这儿等饭,路荣行出去给靳滕买饭盒和保温杯。
菜装好了路荣行还没回来,关捷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提着袋子先回了病房。
靳滕一看少了个人,问他:“小路呢?”
关捷将打包盒搁在了床头柜上,张嘴鬼扯:“他38" 险道神37" > 上一页 40 页, 在楼下上厕所,一会儿自己就上来了,不管他。老师你饿了没?”
靳滕一天到晚不带动,还补着三五瓶葡萄糖,就没个饿的时候,不过这两家伙待会儿就得走了,自己不吃他们肯定会等,只好昧着良心说:“有一点,等小路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关捷点了下头,从床底下扒出个苹果削了起来,边削边问:“老师你哪天出院?”
靳滕算了下日子:“之前医生说的是要住半个月,但恢复得快的话,下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关捷脸上油然而生一抹慈爱:“那你争气一点,快点养好,等星期六放假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靳滕觉得他这样子老不老、少不少,怪好笑的:“好,就先这么约着吧。”
刚约完路荣行就回来了,提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直接进了卫生间。
关捷像个跟屁虫,跟过去一看被惊到了,咂舌道:“你这个保温杯买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路荣行直接买了个1L的不锈钢杯,外观蠢大笨粗,看起来简直像个小保温壶,他深谋远虑地说:“这样就不用老倒热水了。”
接一杯水能管半天,杯子当暖水瓶,盖子当杯子用,放在柜子上也不担心摔破,可以完美地闪避护工不在的时候,他想喝水的问题。
关捷闻言给他比了个“老哥稳”的大拇指。
赞完他拉了下塑料袋,看见里面还有一个饭盒、两条毛巾、一把巧克力,和一小盒水果。
路荣行将它洗了洗,装进饭盒里盖上了,然后让关捷提着保温杯走在前面。
靳滕大概猜到他是去买东西了,水果鲜花什么的,可他到底没想到他的学生们会这么朴实无华,那个杯子和饭盒莫名让他有了种被照顾的感觉。
他心里感动,投射到言行上就是舍不得让孩子们花钱,他问路荣行:“这些一起,花了多少钱?”
路荣行假装没听见,转头跟关捷聊上了:“没桌子,菜只能摆在床头柜上了,你坐里面还是我坐里面?”
坐在里面的人得负责给3个人夹菜。
关捷跟他讨论得鬼认真:“我吧,你吃饭太慢了。”
路荣行没有意见,靳滕的意见没有人听,于是座位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3人对着吃了顿盒饭,市医院的食堂小炒水平挺高,麻婆豆腐深得关捷的心,豆腐很嫩,一抿就化,但用筷子还能夹得起来,他拌饭吃得很开心。
靳滕听他俩在那儿扯学校的破事,又说到路荣行明年会在文化周露面,虽然吃得不多,但是心情很愉快,承诺道:“那明年的文化周,我也弄张票了去看你表演。”
关捷愣了一下,叼着筷子,突然犯愁:“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哪儿弄张票啊?”
他记得文化周的广告上标的票价还挺贵的,什么vip席位只要1080元,不v的就算打一折,对关捷来说也是2个星期的伙食费,票价比较考验他跟路荣行的感情了。
路荣行指了下莴笋丝,淡然地说:“你应该不用,可以跟我一起进去,靳老师的我去问问刘白,看他们有没有多的内部票。”
关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管这个事了。
吃完饭,关捷把盒子盖子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提下楼去丢了。
路荣行捏着团纸在擦桌子,顺便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推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了,之后又把杯子烫了一遍,灌了壶热水放在床头。
靳滕总怕他们迟到,催了好几遍,2人才提上行李走了。
走前路荣行才说:“靳老师,饭盒里有点水果,你待会儿别忘了吃。”
靳滕揭开饭盒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车厘子,个头大、颜色深,新鲜到隐隐反着一层蜡质似的光,有种让人食指大动的视觉冲击力。
靳滕忍不住眉开眼笑,心想这两个小孩啊……
中午的公交趟数比较少,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1点了,放完琴就在寝室楼下就分开了。
晚自习求仁得仁,关捷刷他的数学题,路荣行上他的语文课。
语文自习的第一节 ,雷打不动是预习,路荣行预习不了1节课,把课文翻了一遍就开始看课外书。
接着小奇的汉哀帝,这天路荣行看到了这个皇帝在历史上被描摹最多的一笔: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1]
章节最后面的典故小框里,直接提到了“断袖之癖”泛指男子之间的同性恋。
之前因为无人点拨,这还是路荣行第一次直接看见“同性恋”,知道了男男可以在一起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孙雨辰和刘白屡屡让他觉得古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