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捂嘴笑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啊,让阁主这般记挂,难道店里那么多信先生还应付不来吗?”
男子叹气:“不行啊,和人家道侣有交情。而且上次还骗了人家不少好东西,这次不好好招待不合适。”
女子嘴角微抽:“你和人家道侣有交情, 还骗人家东西?”
男子起身, 打了个哈欠,给自己辩解:“也不能完全用骗吧, 咱天机阁做生意,普通消息自然是给得明明白白, 剩下那些难办的, 不都是只给模棱两可的答案吗?要是人家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是生怕你家阁主我死得晚是不是?”
“当然了,当时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一点点的,心里不痛快。”男子顿了一下,叹气道,“虽然自己朋友傻这件事,怪不到人家头上,但还是难免有一种,我家猪都这么惨了,白菜却什么都不知道,十年也拱不下来的迁怒感啊。”
女子这下想起来阁主说的客人是哪位了,说实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位从头到尾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半点模样的公子,有一种迷之好感。
正说着话,狐狸模样的女子突然坐直身体,耳朵微竖,片刻后笑起来:“白菜来了。”
然后她指尖微摆,化作一缕红烟,朝着男子的面颊飘去,成了半张严密贴合的狐狸面具。男子的面具刚戴上,屋门就被敲响了。
他也不收拾一屋的杂乱,懒洋洋道:“请进。”
容瑾推开门,进来,在男子对面的草席坐下,但是这次,他摘下了面纱:“在下容瑾。上次不知是阁主,失礼了。”
男子摆摆手:“既然在店里接生意,我就只是个信先生而已。”
容瑾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想问,有没有办法把自己体内,别人的修为还给他。”
他没再细说,因为他知道天机阁阁主和顾白珂相识,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
男子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毛微挑:“我从小就长在天机阁,见过的人不少,见过想将别人修为据为己有的歪门邪道,也见过想把自己修为给别人的傻子,还真没见过想把到手的修为还给别人的人。送上门的好事都不要啊?”
虽然说有些副作用,但那点头痛,哪比得上实打实的这么多修为,还是凭空来的。顾白珂当年可是修真界年轻一辈里,称得上号儿的天才。他的一身修为,说出去能让修真界的人疯一大半。
容瑾没应声,只坚持道:“请问有办法吗?”
男子给自己倒茶:“你道侣没告诉你?当然没有什么好办法。要是有,那个傻子舍得你头疼?真还回去,会要你小命的。”
他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你要是怕头痛,倒也好办。你不是用藤蔓把他绑回去了吗?没事啃个几口,睡上几次,当成炉鼎养着不就成了?”
容瑾其实之前已经从顾如琢口里问过了,但到底还是不死心,现在听到男子也这么说,顿时神情黯然。他倒不是说,觉得拿顾如琢东西不好意思。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么久,连世界地图都换了五轮,容瑾就算把顾如琢钱包扒光,只给他留五块钱零花都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顾如琢有的顾虑,容瑾当然也会有。这个世界很危险,不说有没有别的仇人,单说对顾如琢恨之入骨的顾家,若得知顾如琢没了修为傍身,一定会另起他念。毕竟无论在哪里,实力永远都是保护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失去的修为倒是可以重修,但是因为那个转移修为的秘法太霸道,顾如琢的根基受了些损伤,若要重新修回原来的程度,可就不是几十年能做到的了。
面具男子慢条斯理地把一杯茶喝完,见容瑾神色低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咳了两声:“但你要是觉得,自己道侣修为太低实在拿不出手。倒是也有个能叫人快速进益的法子。”
“双修功法要不要啊?”一直懒洋洋仿佛睡不醒的男子,终于表现出了一个生意人该有的热情,“精品中的精品,姿势齐全,多种多样,功法运行流畅,绝对是共同进步,共建和谐道侣生涯的居家必备产品。”
容瑾听他巴拉巴拉说了不少,具体是这功法怎么怎么上乘,用了之后没有副作用,修行进展还特别快什么的。在他停下后,容瑾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也了解过双修,据说都只是对修行略有帮助,比较鸡肋。而且这本功法既然这么好,我怎么连它的名头都没听说过?”
如果一本功法当真如此逆天,就算极为罕有难得,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男子叹口气:“哎呀,本来呢,这门功法被发现的时候,确实轰动一时,连带着修真界的合籍率都高了不少。但是越是高级的功法,用起来限制就越多。这本功法,越运行到后面,对双方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就要求越严苛。若是心生动摇,很可能就走火入魔了。你也知道,修真界不太平,这年头什么杀妻证道,杀夫证道的人太多了,谁还敢用这玩意儿?就渐渐没人知道了。”
男子把功法随随便便丢到桌案上:“你要吗?”
容瑾一把按住了那本功法:“要!”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得见有情人,心生欢喜,这本功法的钱就不收了。这次的问信费记得留下,承惠一千上品灵石。”
……
容瑾揣着一本非常正经的功法书,去了集市,买全了顾如琢叮嘱的各样东西,高高兴兴地回秋凉山。
凛冬过去,孟春已至,自然就该种花栽树了。
顾如琢负责挖坑填土,顺带浇水。容瑾负责外出采购物资,偶尔给顾如琢搭把手。以前没意识,秋凉山上的花花草草都是自己随便长的,现在既然重来,自然要根据自己的心意,做一点点改动。
秋凉山现在的树还不多,不够容瑾奢侈地盖那么多房子,好在离将妖怪们分离出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倒也不急于一时。容瑾和顾如琢在他们曾经搭木屋的地方,重新盖起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小房子。
他们就住在这里。
一起修行,一起重新修补秋凉山,偶尔结伴外出,回“娘家”玄云宗,接受师父极其痛心非常不68" 听说你要辜负我[慢穿]0 ">首页70 页, 满的唾骂;或者是天南海北地走一走,再去拜访几位顾如琢昔日的好友,接受大家“久仰八卦大名,终于得见真人”的眼神。
其中有一位很喜欢穿华丽无比,缀满珠宝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从他口中,容瑾才知道,原来顾白珂过去那十年不是全在码头搬箱子,还做过几年烂醉酒鬼。当天晚上容瑾就借题发挥,进行了一场强制和逼供的修行。
嗯,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那种。
容瑾很久很久都没有头痛,都是勤勉修行的功劳。
原本容瑾以为,最后这场世界不会这么轻松,“监管者”还会有新的幺蛾子等着他们。比如说,顾如琢弑亲之事天下皆知,人人喊打,被逼上绝境,他们之间的感情面临生死抉择什么的,种种副本容瑾都想了一遍。但是容瑾白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就这么平静又甜蜜地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容瑾一改幼时的懒散,兢兢业业地提升修为。一是为自保,二是容瑾希望早些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找回来。天机阁阁主告诉他,只要你修为够了,一切都像是母亲分娩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这句话让容瑾提心吊胆了很久,生怕哪天发现自己真怀孕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的清晨,容瑾走出自己的木屋,伸着懒腰往外走,不经意抬头一看,头顶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球状物,像是结着一个果子。
容瑾的视线很好,那圆球里面是,额,是,一只鹤?
所以天机阁果然是骗子机构吧!谁家的“分娩”是孩子直接从树上长出来的啊!
顾如琢的修为与日俱增,渐渐迈向一个个更高的境界,而容瑾的修为,却因为树上结的一个又一个“果子”,始终停滞不前。
不过也没谁在乎,反正,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但是顾如琢有,不就相当于自己有吗?
顾如琢会保护他。
足足一千年,顾如琢早就停止了自主的修行,但是境界到了后面,不是你不修,修为就会彻底停止的,天劫还是一步步逼进了。在这个世界,飞升是所有修行者的渴盼,也是所有至强者必须走的一步。
你到了这一步,要么被劈成飞灰,要么飞升,去更广阔但也未知的世界。
顾如琢把弄着手里刻好的玉簪,一边发愁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手艺始终没什么进步,一边回答容瑾:“我不去。留下来陪你。”
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容瑾的原型是什么。妖也可以飞升,但是容瑾却是不能的。只要秋凉山一直在生出新的灵智,容瑾的实力就会不断地压低,他没办法飞升的,除非他再将秋凉山众妖的修为全都吸回去。但是容瑾绝不会这么做。
容瑾坐在他身前,任由他把那支丑簪子给插在他发间:“留下来陪我?被劈成灰,然后留下来给我做花泥吗?”
顾如琢低声道:“对。”
容瑾抬眼,从镜子里看顾如琢的眼睛,温柔又无奈,似乎藏着很多难言的情谊:“那可不行。我不想要一个只能做花泥的男朋友。”
“我要先走一步了。如琢。出去见。”
第201章 仙侠18
容瑾是在一日日的修行中, 渐渐发现他多了旁的记忆的。
他刚开始意识到时, 瞬间警惕起来, 还以为是“监管者”另一轮的考验和磨难。但是与之前世界直接传输给他的“记忆”不同, 他这次不是一下子得到了一段“完整的人生”,而是脑海中浮现许多模糊又杂乱的片段。
很像他之前刚进入这个世界,识海不稳定时的模样, 但是这次不会头痛,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只是一种隐约的怅惘。
片段中有面目不清晰的女子,身上有很多伤口,血一路染红了脚下的绿草。
有面容稚嫩,沉默寡言的孩童。
有与谁朝夕相处的日夜,和最后不欢而散的结局。
“新名字吗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不必喊敬称, 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
“大人,我再为您挽一次发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瑾的修为没多少长进,但识海却锤炼到越发广袤, 这些仿佛被薄纱蒙起来的模糊画面, 渐渐清晰起来, 并且连成了一段久远而悠长的回忆。
记忆中的世界比容瑾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都要大许多许多。但如果要比较的话, 大概和现在所在的修真界比较像, 有凡人, 有修行者,也有妖怪和魔。
不同的是,那个世界还有神。
在这段记忆里,他是山神,掌管很大的一座山,唤作景明。
刚开始有许许多多的人信奉他,祭祀他,山下的神庙中香火缭绕。凡人的心愿很多很复杂,想成仙的,想升官发财的,想娶妻的,想生子的,想让别人倒霉的。太多了,日子久了,他便觉得无趣,不耐烦应承这些。所以渐渐地,信众便被其他更勤快,更博爱的神给吸引走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没什么远大目标和崇高理想,省下了这许多的时间,整日睡懒觉。
觉睡得好好地,有一天,他突然被惊醒了。
有供奉他多年的信徒,进了景明山,爆发出了临死前极其强烈的,足以惊醒神明的愿力。
他的神识扫过整座景明山,很快就发现,山中有一个重伤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跌跌撞撞地向山的深处走。
他认识这个女子。她幼年时,住在景明山下的城镇,有一次贪玩,在景明山迷了路,晚上吓得大哭。他正好醒着,就将她领了出去。原来,她一直都有供奉他吗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的伤有多重,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若不是她意志坚定,还有些修为在身,恐怕早就在山外倒下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她拉着自己的孩子跪在地面上,最后一次跪拜她信奉多年的神明,眼泪和喉咙里的血一起向外涌“山神大人,求求,求您。再求您一次。”
他弯下腰,替女子擦去了眼角的泪“好。”
女子笑了一下,就扑倒不动了。她一直牵着的孩子,轻轻地推了她几下,很小声地喊她“娘”
见她不动,男孩就有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了。从默然流泪,到失声痛哭。
他按照人族的习俗,将女子埋葬在了景明山,然后摸了摸男孩子的头,放缓了声音“以后我会抚养你长大。你叫什么名字”
眼泪已经渐渐流干了,男孩的脸上只剩下泪痕,嗓子也沙哑,有一种完全不属于孩童的麻木和机械“请山神大人赐名吧。”
他看了一眼男孩腰间的那块玉,知道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新名字吗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男孩跪倒“谢大人赐名。”
容瑾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中难得升起一种怜惜和温柔“不必用敬称,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
第202章 仙侠19
容瑾从来没养过孩子。
景明山上倒是有数不清的生灵, 按理说都是他的孩子, 但是哪一个容瑾也没管过啊。大家都是天生地长,植物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生长地, 或者向往阳光, 或者地处阴凉,动物们自在地奔走, 捕猎,或者被捕猎。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容瑾从不插手。至于那些生了灵智的小妖怪, 愿意留在山里也好, 愿意出去闯荡也行, 容瑾无所谓。只要不造多余的杀孽,他从来不管。可以说,他“养”过的所有生灵,全都属于放养, 而且是放得极其随意的那种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