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穆林陈十六而言,只觉得沈占杰狡猾,此行一无所获。
即将要走时,神断局有个探消息的小子跑来,附耳跟何川说了几句。何川眼睛一亮,忙附耳报给陈十六知道。
陈十六当即就笑了:“三老爷,听说三太太当初的陪嫁中有一对赤红玛瑙杯?”
沈占杰脸色刷的变白,笑容都撑不出来。
穆清彦也很是意外,没想到突然得到这个消息。
徐氏娘家是经营绸缎庄的,府城里亦有铺面,颇有家业,若说有个贵重之物本在情理之中,但是玛瑙杯乃是雪家之物,从雪家抄没入官亦或者被抄家官员贪墨,都应该在上层权贵中流传,流落到民间的可能很小。
不过世事无常,现今也不好说。
穆林盯着沈占杰,冷声质问:“竟有此事?三老爷,还请解释一下!”
沈占杰强撑回答:“贱内的确有对陪嫁的玛瑙杯,这是她的心爱之物,要我解释什么。”
这已经是自乱阵脚了。
穆林到底是正经捕快,穆清彦等人都退后,陈十六将消息告知穆林,由他来问:“事到如今,三老爷还是不要掩饰为好。我们既然已经查到玛瑙杯是三太太陪嫁,自然也查到,三太太已经将玛瑙杯给了你。你说要拿去送礼,为何本该送出去的东西,却出现在密室尸骨旁边?我劝三老爷老实回答,密室尸骨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杀了人?”
穆林问的毫不客气。
“不不不,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沈占杰张了张嘴,眼珠在快速的转动,显然是想措辞,半晌才颓然一叹:“你们都知道我家有只胭脂虎,看我看得非常紧,便是跟丫鬟说笑一句都不行,动不动就拿娘家压我,我实在是憋闷的不行。我那时迷上了一个女子,温柔似水,又无亲无故,我想偷偷将她安置在外面的宅子,但徐氏看得太紧了,我身边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知道,我怕她发现,正犯愁,意外发现了聆风小筑下面竟然有密室。这个密室,我见大哥他好像没有使用,曾提出索要聆风小筑,甚至拿一幅好字画跟他换,但他不愿意。不过,大哥说他不常在家,他不在的时候,聆风小筑可以给我用。”
这番话令人意外,没想到沈占杰也在密室金屋藏娇,莫非……
果然,沈占杰道:“我把人安置在密室,隔三差五总能相见,徐氏也没起疑。那只玛瑙杯……我实在喜欢她,玛瑙杯当初送礼被拒,我也没还给徐氏,正好用一用。我在密室备了红烛喜酒,用玛瑙杯喝合卺酒,并将其中一只玛瑙杯给了她。”
“难道那具白骨是你喜欢的女子?”
沈占杰点头,抬手盖着脸,声音带着悲伤:“我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段时间正好我出了远门,回来时就发现她已经死了,尸体都烂了。”紧接着语音急促,唯恐被误解一般解释道:“这都是真的!那是六月份,府城一个友人添丁大喜,邀我去吃酒。他家又是我们酒坊的老顾客,我自然要去,对方盛情款待,我不好推辞,待了五六天才回来。发现密室里的事,我怕徐氏发现,不敢报官,加上她尸骨腐烂,也很难往外运,只得将密室入口弄垮……”
穆清彦蓦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沈占杰顿了顿,道:“雨桐,吴雨桐。她……她论起来是我表妹,她母亲跟我娘是表姊妹。”
“你藏了她,她家就没找?”
沈占杰仿佛破罐破摔:“她家日子艰难,我私下给她爹娘一笔聘礼,她家就只当她嫁了人。后来她死了,我每年依旧给她家送银子,她家便不追问,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描述一下她的死状。”穆清彦道。
沈占杰摇头:“当时我太惊慌,加上尸体腐烂气味难闻,我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你说吴雨桐死在六月,那时沈右昀不在家?”穆清彦记得当年沈右昀是入冬前离家才对。
沈占杰道:“入夏的时候老宅闹鬼,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大哥嫌吵,干脆住到城外别院去了。”
“你大哥去了哪里?”
沈占杰摇了摇头:“只知道是往南边去了,具体去哪儿谁也不知道,毕竟他每次出去的时间长,不会总待在一个地方。”
穆清彦想了想,又问:“你什么时候将吴雨桐安置在密室里的?”
“……三四月份吧。”沈占杰给了个模糊的时间。
二月中旬发现“曲氏”,三月将人安置,六月死亡……
清歌在五月份出现在花园,疑似可能去过密室……
若是、清歌发现了吴雨桐呢……
从酒坊出来,穆清彦又返回老宅。
从何沈占杰的对话中,最有价值的一点便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时间。尽管沈占杰的话不尽不实,但既然敢说,在六月定然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他猜测那个时间沈右昀也在老宅,否则外人只会把怀疑目光盯在沈占杰身上。如果只有自己是嫌疑人,沈占杰一定不肯说出白骨身份,抵赖的余地就很大。
闻寂雪把高天打发了出去。
穆清彦知道,他是让高天去徐家,对于玛瑙杯的来历,他到底是有点在意。其实,即便查到了来历,也很可能是个某个权贵家意外流落出来的,并不能雪家的事牵扯上,但谁让他偏偏遇上了呢,不去查一查,心里总是挂着。
穆林带着捕快去核实沈占杰的话,尤其是六月份时老宅的动向。
老宅最后一次做法事在五月,之后便是入冬前搬家。这其间有四五个月的空隙,按常理,沈右昀是该外出游历的,但他几乎整年留在家,要说跟老宅的事无关,站不住脚。
第200章 小产
眼前的时光开始回转,如层层水波荡漾,最后定为五月的夜里。
这是沈家请和尚做法事的时间。
当小和尚半夜起来发现“女鬼”,仓皇下,清歌快速的窜入井中。这口井虽然相对来说并不深,但清歌能够顺利上下,也是因着井壁间隔留有缺口,便于脚蹬和手抓借力。这回太过紧张,清歌一个没留心,脚下踩滑摔到井底,井很小,这么呲溜一摔,身上擦伤不少,脑袋还磕了一下。
清歌摸到头上的血,也吓住了。
似乎思忖了一下,她没有离开沈家,而是顺着暗道朝密室走。
暗道与密室之间隔着一面很沉的木门,底下有个凹槽,木门是嵌在里面的,方便借力推拉。不过,因着很久不用,凹槽积灰干硬,想要拉动很费力,且噪音很大。清歌在年前用过这道门,清理过凹槽,如今半年过去,想来应该还能用。
暗道内很黑,一点光线也没有,她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看到了木门。
木门临着暗道这一面长期受潮,不见光,哪怕做过防腐处理,也长了不少苔藓,聚集着小虫子,边边角角也有腐朽。好在,木门内外都有把手。
清歌正想动手,却听得一点声音,像是……女子在歌唱。
清歌的脸色在烛火中阴沉:“沈右昀……”
显然,她误以为沈右昀故技重施,又在密室藏了另一位“娇女”。
不知等了多久,宅子里因为闹鬼引发的吵闹平息了下去,沈占杰寻了由头,来到聆风小筑。因此不多时,藏于暗道中的清歌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沈右昀。
“三表哥,外面出什么事了?我听见好些人在走动。”不看长相,但听这软绵绵的声音便令男人融化了心肠。
清歌顿时明白,原来是沈占杰。
既然密室另有人使用,原主沈右昀肯定知情,但是沈右昀没有告知她。早先她曾试探要回来看望曲氏,沈右昀拒绝了。年初那场姊妹会面结果不好不坏,但她跟沈右昀都对曲氏说要一刀两断,如今……
只她偶尔会借助暗道偷偷回来,哪怕见不着曲氏,却能从下人口中听说一些曲氏的事情。
清歌在确定了密室内的人后,悄悄的离去。
数日后的某一天,曲氏突然来了聆风小筑。
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口中说着:“你们仔细找找,那是大老爷最喜欢的扇坠儿,一定是落在哪个角落了65" 农门神断0 ">首页67 页, ……”话音一顿,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她很清楚,那一处的后面就是密室入口,按理如今是空置的才对,可、不知是否错觉,房中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很陌生。眉头皱了皱,她突然出声:“你们先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质疑,按序退出。
曲氏盯着书架,目露犹疑,最终还是将房门关闭,走到书架前,转动机关。书架缓缓挪开,露出后面的通道,迎面而来的是淡淡香气,混合着脂粉、熏香等味道的女人香,尤其是密室内透出的灯光。
曲氏脸色沉了下来,她没想到密室中还有人,一个女人。
她以为是清歌,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情绪激荡之下,甚至头晕目眩、面色发白。这很异常。她想来冷静理智,就算再愤怒也不会反应这般剧烈,可她眼下根本没注意到自身的问题,几个快步奔入密室,果然见到里面有个年轻娇美的女子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她。
不是清歌!
曲氏先是一颗心落回实处,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怒火升腾,恼恨沈右昀不守承诺。依着她的傲气,根本不屑与这女子言语,只冷冷盯视一眼,转身就走。
吴雨桐被人撞破,本就很恐惧,又见来人二话不说就走,深恐对方将此事告知徐氏,毕竟徐氏的性情为人她很清楚,那时只怕性命难保。
“大太太饶命!”吴雨桐连忙追上曲氏要求饶,但曲氏走得快,她心急下从后面一拽,曲氏踏上台阶的脚没踩稳,一个后仰摔了过来。
“啊!”吴雨桐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躲开。
曲氏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一时间头晕眼花,与此同时,只觉小腹一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模模糊糊,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更白,摸着小腹,声音发颤:“我、我怀孕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去叫人!快去请大夫!”
她大声朝吴雨桐喊叫。
吴雨桐也吓懵了,可她更不敢出去,只把自己缩在一边拼命摇头,哭的梨花带雨:“我不敢,三太太看见我,会杀了我的。”
这时曲氏才发现闹了乌龙。
再仔细看,发现吴雨桐有些眼熟,毕竟是沈家亲戚,尽管关系很远,以前也是见过几面:“你、你是……吴家姑娘?”
吴雨桐点头。
曲氏没心思追究她,只柔和了嗓音,带着诱哄:“你别怕,我不告诉徐氏。你上去,外面有我带来的丫鬟,你只隔着门叫雨秋进来。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我就帮你,帮你名正言顺的进沈家。”
吴雨桐眼神闪烁,无疑是心动了。
就在她准备上去的时候,另一侧的木门被拉动,沈占杰从暗道里进来了。
“三表哥!”吴雨桐犹如找到主心骨般扑过去,慌里慌张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三表哥你信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害怕,一时心慌。”
沈占杰满头是汗,身上蹭了不少脏污,根本没耐性听她的话:“好了!”
一声低喝,呵斥的吴雨桐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不敢再出声。
沈占杰不管她,连忙来到曲氏跟前,一时也不知该摆个什么脸色:“大嫂……”
曲氏面色很白,因为痛苦害怕,头发都湿透了,尽管狼狈,却融化了以往的刚强,这种柔弱姿态十分罕见,衬着她出色的容貌,十分有吸引力。
“三弟,我好痛,你帮帮我……”曲氏眼中露出恐慌,眼泪簌簌滚落,满是哀求的看着他。
沈占杰仿佛感同身受般心里一痛,深吸一口气,道:“大嫂,我带你上去,只是今天的事……”
闻弦歌而知雅意,曲氏虚弱的笑道:“只是我大意,不慎摔倒。密室的存在,我不知情。”
“多谢大嫂。”沈占杰抱起曲氏,连忙回到上面的屋内,将人放在地上。不敢多待,返回密室,关好入口。
他也是刚回家,听说曲氏去了聆风小筑,担心吴雨桐弄出动静,这才急忙从花园井下暗道进密室,谁知……早前沈右昀将聆风小筑出借,曲氏也知道,但那种出借并非向租赁形式,而是偶尔有哪天沈占杰想使用,跟沈右昀或曲氏打声招呼,所以曲氏才会到聆风小筑找东西。
密室一关,曲氏便朝外喊叫。
不多时,沈家便传出大太太曲氏小产的消息,在城外别院居住的沈右昀也急忙赶了回来。刚到院子,便听老夫人正在屋内训斥曲氏。尽管曲氏小产,正是虚弱的时候,但在老夫人看来,都是曲氏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絮絮叨叨,将曲氏从家世出身到成亲后善妒等事全都数落了一遍。
“娘,兰儿她心里够难受了,您就少说两句吧。”沈右昀每逢听见这些话就头痛。哪怕他们夫妻感情不如以往深厚,但对曲氏这个妻子他还是很满意的,更何况曲氏是他自己求娶的,老夫人数落曲氏不好,不就是埋怨他眼光不好么。
老夫人转头对着他道:“嫌我啰嗦?难道我说的不对?她又不是头一回,前面都有冲哥儿了,她倒好,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硬要逞强,一点掌家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哼!好了,我也懒得再说她。让她好好儿养着吧,家里的事还有老二老三家的呢。”
送走了老夫人,沈右昀才问丫鬟事情始末。
雨秋抹着眼泪道:“大老爷也知道,家里事情繁杂,二太太三太太都各有心思,老夫人她又不大喜欢大太太,为此大太太很是耗费心力。当初有冲哥儿的时候,没能养好,太太小日子不大准,这次迟了些时候,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