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以筠问道:“……怎么了?” 翟亭深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门里,有个同凌以筠关系不错的二流宗门长老小声开口道:“凌道友来喝口茶吧,翟门主这是要去北邙山中探查呢。” 凌以筠平日里待人和颜悦色的,这长老心里还想着,莫让他傻乎乎地去冒这个险,也别撞上翟亭深的气头。 反正在场这么多人,大家谁都不去。翟亭深要做这个出头鸟,又是众人中门派实力最强、修为最高的人,理应他做这个表率。 凌以筠却皱起眉:“那诸位为何还有闲心在此饮茶?” 那长老收了声。 翟亭深站在那里,眼看着凌以筠和颜悦色地和那缩头乌龟说话,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眉头早就皱成了疙瘩了。 他骤然出声,冷声道:“别挡着路。” 凌以筠看向他,已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他叹了口气,看向翟亭深,道:“我同你一起去。” 翟亭深一愣:“什么?” 凌以筠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向外走了两步,神色如常地回身看向他,问道:“此番进山,是不是得先买马?” —— 翟亭深和凌以筠一人骑着一匹马,向山里走去。 这山如今已然坍塌得不成样子,也没有原本那么深。他们走了小半日,已然隐隐能从远处看到那峡谷的影子。 这一路翟亭深都沉默不语。凌以筠能看出他心情不好,故而也颇为体贴地没有说话。 唯有呼呼的风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刀悬在脖颈上,命都要没了,还这般畏首畏尾。” 翟亭深忽然开口道。 凌以筠自然知道他在说谁,闻言轻笑了一声。 “可不是么。”他说道。“只因如今塌陷的是一片山,他们知道着急,却还是怕做那不明不白先死的人。除非这峡谷塌掉了城镇,塌掉半个世界,他们才能抛开生死呢。” 翟亭深一愣。 “他们这些想法,你都懂?”他皱眉问道。 凌以筠顿了顿,看向他,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傻子。” 翟亭深被他的笑容晃得一愣,接着有些手忙脚乱地转开目光,别别扭扭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凌以筠见他这孩子般的模样,笑了起来。 翟亭深别扭道:“……那你还能同他们言笑晏晏。” 凌以筠笑出了声。 翟亭深皱眉:“你笑什么?” 凌以筠说道:“我若是前宗主的亲生儿子,我便不用与他们笑。我若没有站在这个位置上,而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便也没必要与他们周旋。” 凌以筠转开目光,看向前方。 “我早就没办法自己代表自己,人家看到我,想到的只有清玄宗。所以,我即便懂了,又能说什么?装装糊涂罢了。宗门和宗门之间,可不就是这样。” 翟亭深忽然觉得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他只当这人是个干干净净,没什么脑子的老好人,却没想到,这人是真的可靠和温柔。 他一时脸颊有些烫,转开了目光。 凌以筠自然没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变化。他远眺着那峡谷,片刻陷入了沉思。 接着,他开口道。 “翟亭深,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翟亭深问道。 凌以筠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个峡谷。 “这地动,既不是因为天道惩罚,也不是因为世界消亡。” 他目光平静。 “而是……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神明,在某个我们并未注意到的时候,不见了。我们失去了神明的庇护,所以那一直被阻挡在世界之外的裂缝,才会侵蚀而来。” 翟亭深一愣:“怎么会……这样想?” 凌以筠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第79章 凌以筠和翟亭深二人一路走到了那悬崖边上。 此时悬崖边已经裂开了无数条裂缝, 一路延展到悬崖之下。 凌以筠走到悬崖边, 向下望了一眼。 那悬崖之下的数百丈之下,翻涌着一股黑气。那黑气宛如沸腾了一般,从崖底向上滚动着。不过远远站着, 凌以筠便感到那黑气像是在往上涌动一般,仿佛下一刻变要翻涌到陆地之上, 将他吞噬进去一般。 他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便有一股不小的力道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向后一扯。 凌以筠一愣,抬头看过去, 便见翟亭深正神色不虞地看着自己。 “当点心。”翟亭深那模样凶巴巴的, 一副颇为霸道的模样。“站那么近,不怕掉下去?” 凌以筠失笑:“我又不是个孩子,哪里会那么不小心?” 接着, 他看向那断崖,顿了顿, 问道:“你可想得到,此处应当怎么办?” 翟亭深顿了顿, 饶是骄傲如他,也摇了摇头。 纵然修士们有通天的本事, 也翻不出这个世界的限制。现在, 这个世界要崩塌进一片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虚无之中, 修士们纵然有满身的修为, 也无法阻止。 “也不知若此时回去查些上古典籍, 是否还来得及……”凌以筠沉思道。 翟亭深道:“恐怕来不及。” 凌以筠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两人足下一阵地动山摇。 翟亭深正望着那深谷沉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足下那一整块巨大的岩石便已经崩塌开,径直往那深渊里落。反倒是凌以筠顿时便反应了过来,纵身上前一把将他捞起,足踏虚空从那崩塌处逃离了出来。 因着一时情况紧急,凌以筠也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风了。待两人都在安全的地方落下来,凌以筠才发现自己正单手搂着翟亭深的腰,将他锢在怀中。 凌以筠连忙退开两步,道了声失礼。 他原想着翟亭深这般脾气的人,一定要同自己发两句脾气才算完。却没想到,待他放开手以后,翟亭深不仅没有同自己横眉竖眼,反倒将目光转向别处,一眼都没看他。 “……多谢你。”他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凌以筠见他没发脾气,因着情况紧急,便也并未深究,立刻便将这小插曲跳过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凌以筠说道。“此处地形,我已记得差不多了。待回到北邙镇,再与各门派的道友商讨对策吧。” 翟亭深冷笑:“跟他们能讨论出什么来?” 凌以筠见他这较真的模样,一时竟觉得这臭脾气又高傲的人有几分可爱。 他走上前,笑道:“但总归是大家都要面对的事情,只靠我们两人,是远远不够的。” 说着,他走在翟亭深前头,将马牵了过来,递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到翟亭深手里。 “待回去,你若看不惯他们,便别说话了,一切话,由我来说。”凌以筠同他一起上马,叮嘱道。“如今大敌当前,不是你同他们计较这些微末小事的时候,知道吗?” 这口气,竟有几分像是长辈在教育后生。 凌以筠自己自是没有感觉到。除了早就去世了的凌正卿,他周围的人,全是辈分低于他的。他平日里待人和蔼惯了,现在见翟亭深闹情绪,语气里便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长辈的温和。 翟亭深别扭得看都没看他一眼,拍马便往前走。 凌以筠笑着追了上去。 “同你说话呢,听到了没?”凌以筠问道。 翟亭深冷哼一声,口气凶巴巴的。 “啰里啰嗦的,你要重复几遍?” “” —— 按着凌以筠的想法,眼下的情况完全是他可以控制的。 纵然在那群修士中间,那云焕对他极其不友好,但其他二流宗门、三流宗门和那些小些的宗门,都与他关系极好,也是从他多年来与人为善的习惯中积攒下来的。 凌以筠在回北邙镇的路上,反复将自己方才记下的情况和地形在自己脑内描摹了好几遍。他计划得颇为周全,只等将情况带回去之后,各个宗门的人一起想对策。 此事紧急,他一定要在半路上计划好了。否则那北邙山不停崩塌,要不了多久,就会塌到北邙镇来了。 北邙镇中少说千余户镇民,若骤然崩塌,后果定然是不堪设想的。 但凌以筠却没想到,自己回到北邙镇中时,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场面—— 那以云焕为首的几十个宗主和长老,在看到他回来时,神情全都是奇怪的,甚至原本在交谈的众人,一时都全部噤声,谁都不说话了。 众人就沉默着,皱眉打量着凌以筠。 凌以筠一时诧异:“……这是怎么了?” 却只见云焕冷笑了一声。 “凌道友。”他的口气颇为怪异,看着他,嘲讽般问道。“在北邙山中探查得如何?可找到了你的师弟?” 凌以筠一愣:“……你说什么?” 云焕却说道:“事到如今,凌道友,你还要这般装模作样吗?” 一时,四座鸦雀无声,都用神色各异的眼光看着他。 翟亭深这下守不住方才答应凌以筠的事了,一步上前,便将他挡在了身后。 “不会说人话,用不用我来教你?”他冷声问道。 旁边另外一个宗门的长老便幽幽地开口。 “……凌道友,您师弟的事,云道友可全都告诉我们了。”那长老看着凌以筠。“您若是再藏着他,那就是要拉着大家一起死了。” 纵然隐忍如凌以筠,也忍不住了。 “云焕告诉你们?”凌以筠问道。“我且问,他告诉了你们什么?我师弟又做了什么?” 旁边,云焕慢悠悠开口。 “五年前,你师弟可是只身进了北邙山中,寻到了万劫蛊的解药,这没错吧?”他问道。 凌以筠皱眉:“所以呢?” “万劫蛊无解,这可是世间众人皆知的。而那北邙山,此前也没有一个人进去过,这也是举世皆知的。”云焕慢悠悠地说道。“那么,为什么你师弟将这两件事都做到了,然后这北邙山便崩塌了呢?” 凌以筠面上笑容尽褪,此时面无表情的神色,竟严肃得有些骇人。 “自始至终,不过你自己空口白牙胡说的而已。”凌以筠冷声说道。“此时大难当前,你自无证据,全靠无端猜测,便能够将罪名全都加诸于我师弟头上?” “那你既然说你师弟没问题,不如让他回来,同我们大家说说,北邙山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云焕冷笑起来。 “他是不是外出有些要事?如今大陆都要崩塌了,还有什么事能比这大陆崩塌还要重要的呢?不如便让他回来。反正在此之前,只有他一个人进过北邙山,对其间的情况,自然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众人皆随声附和了起来。 凌以筠头一遭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人性竟能够肮脏至此。 他能看出云焕是趁乱找事,要趁着现在众人同仇敌忾的时候,给清玄宗狠狠地一击。他对此早有防备,但却没想到,那些往日里一个二个同自己称兄道弟的宗主长老,到现在,竟全都站在他那一边。 全然是因为大难当前,谁都没有办法,所以急于拉出一个替罪羊来,妄图用这样的办法,将他们自己保护在后。 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呢。 凌以筠气笑了。 他正开口要说话,却只见翟亭深锵然一声,竟将剑抽了出来。 他话不多说,剑锋径直指向了云焕。 “再多说一句,我便用你的血试试我这剑还利不利。”翟亭深的声音从齿缝中缓缓挤出。 若真要和翟亭深硬碰硬,云焕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他神色一哽,接着便讪讪闭上了嘴。 但他的神情仍然是分外得意的。 果然,其他的修士,尽皆变得神色各异了起来。 那些之前瑟缩着不敢说话的宗主和长老们,此时纷纷站出来,打抱不平起来。
当龙傲天穿成白莲花(重生 修真)——刘狗花
作者:刘狗花 录入:04-30